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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半个长安城

第05章 同学少年(下)

丁庸看到窦乂出了风头,心里很不舒服,便道:“哟嗬,窦乂,你厉害啊,这算账的速度,怕是西市的行商坐贾都得甘拜下风。”

马上有人接着说道:“窦乂,你不当个腰缠万贯的巨商,可真是屈材呢,到时可别忘了咱这同窗之谊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窦乂羞愤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此时的玄宗很是勤政,连节日也不休息,端坐御案前批阅奏章。李瑛、李亨二人下学回来,走进武德殿内,小声地说:“给父皇请安。”

玄宗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怜爱,不过,那一脸怜爱,不是对太子李瑛的:“今日端午,你们陪朕进膳吧。”

李瑛、李亨二人恭敬地答道:“谢父皇。”

贺知章看到窦乂的窘态,便宽慰道:“既能熟读圣贤之书,又通律算,也是两全之美。尔将这聪明才智用在读书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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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必成大材。”

课间,一群年幼的监生撒着欢地嬉戏疯闹,窦乂呆呆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杜景腆着肚子跑过来找窦乂,丁庸有意捉弄他,在杜景与他擦身而过时,横伸出一条腿来,一绊就将杜景绊了个狗屎爬。杜景爬起来,抹了一把满是泥垢的脸,翻身就将丁庸扑倒在地,屁股一撅就骑在了他身上。

丁庸又瘦又小,长得像只老鼠,那经得五大三粗的杜景折腾。他扯起喉咙便向远处的张子驹大喊:“狗日的,张子驹,快来帮我。”张子驹应声跑过来,一个俯冲将杜景推倒,丁庸趁机翻过身来,骑到杜景身上,用手猛抽杜景的屁股。

杜景双手不敌四拳,向窦乂大喊:“八叉,帮我,揍他!”

窦乂看得胆颤心惊,杜景痛打丁庸,他看得心潮澎湃,只差拍手叫好了。谁知张子驹一来,情况立马扭转,他本想逃之夭夭,杜景一喊,他只得站起身来,双手不住地叉着,畏畏缩缩、迟迟疑疑地向他们靠过去。

丁庸伸手远远地指着他,威胁道:“别过来,过来连你一起打!”

窦乂犹犹豫豫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帮忙。两个人对着杜景一阵乱捶,急得杜景嗷嗷直叫:“窦八叉,你再不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上课铃声响起,院子里的孩子一窝蜂地跑回学堂,也解了窦乂的围。

端午过后没几天,就开始放长达一个月的田假了,下学后,众监生像开了笼门的小鸟,飞快地跑出国子监大门,窦乂也随着人流向外跑。

杜景腆着肚子在后边追,边追边喊:“八叉、窦八叉,你给我站住!”

窦乂回头看了看,怯怯地停住脚步,叫了一声表兄,便不再说话,看着杜景等他发话。

杜景追上来,拍着胸口顺了半天气才说:“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啊?”

窦乂心道,你还真说对了,在扶风时还追上过兔子。窦乂小心翼翼地问:“表兄,有事啊?”

杜景用指点着窦乂的额头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懂不懂?”

“懂。”

“既然懂,今天打架你为什么不帮我?”

窦乂不好意思地说:“我害怕。”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窦乂低着头小声说:“我怕先生知道了生气,还怕先生告诉舅舅……”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杜景举起书包拍了一下窦乂的头:“笨蛋,我告诉你,私下打架没人会告诉先生的。下次打架,你不帮我揍他们,我就揍你。记住没?”

窦乂郑重地点了点头,对着杜景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表兄,我记住了。”

杜景搂住窦乂的肩膀以示笼络,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好了,我们去西市逛街。”

窦乂朝回家的方向望了望,犹豫地说:“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杜景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走、走、走,先去玩,一会再回家。”

杂耍班在街上演出,堂堂的锣声吸引着行人。

杜景挺着肚子,大摇大摆地在前边走着,嘴里嘟嘟囔囔着:“天天猴子钻圈圈,都不知道换个花样。”

窦乂跟在后边东张西望,心想,好不容易放假,这会儿溜出来,也不知能不能遇到熟人。

窦乂正瞎想着,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窦乂故意说:“是春雪。”

那人道:“不对。”

窦乂说:“那就是芍红。”

那人道:“不对。”

窦乂故意逗她:“唉,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公孙红噘着嘴,松开了手:“哼,才几天没见,就把我忘记了。”

窦乂朝她做了一个鬼脸,笑道:“逗你玩呢,咋能把你忘了呢。”

公孙红被他逗笑了,也不再与他计较,笑着问道:“好几个月没见你了,你干什么去了?”

窦乂扬了扬手上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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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道:“我上学读书去了。”

公孙红随口问道:“读书好玩吗?”不待窦乂回答,又高兴地说:“我师傅说了,从今年开始,我也要学手艺了。”

窦乂一听,两眼放光,惊喜地问道:“你学什么手艺?”

公孙红掰着手指着:“猴子推车,穿火圈,舞剑……还有好多,都要学。”

窦乂光听着就很开心,叉着双手,笑道:“那好啊,等你练好了,我来看。”

杜景不见窦乂的身影,远远地回头喊叫:“八叉,窦八叉,你死哪去了?”

窦乂挥了挥,高声回应道:“表兄,我在这儿呢。”

杜景走过来,伸长脖子打量着公孙红,问窦乂:“这谁啊?”

窦乂答道:“杂耍班的,公孙红。”

杜景不屑地道:“我说八叉,你一个大男人,成天泡在女孩子堆里,春雪、芍红,这又和公孙红粘上了,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由分手地拉起窦乂就走。

窦乂被杜景拖着,回过头来和公孙红挥挥手。

“别走!”朱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对着窦乂就喊开了:“哎呀,我的小爷呀,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回家,杜公都发火了!”

窦乂顿时脸色发白:“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朱三看了看杜景,摇了摇头道:“别问了,回家你就知道了!”

进了书房,杜义德端坐在正堂,舅母陪坐在一旁,杜义德绷着脸问:“八叉,下学好半天了,你跑哪去了?”

窦乂一见这个阵势,早已吓软了胆子,颤声回答道:“和表兄在街上玩了一会,正要回家呢,朱三叔就来叫了。”

杜义德继续教训道:“一个月的田假还不够你们玩的?就这会工夫还要在外面野!”

“你自己看看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辰?”李夫人接话道。

窦乂知道自己让人担心了,赶忙认错:“是,舅父舅母教训得对,我下次不再犯了。”

杜义德见窦乂认错乖觉得很,也就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进学堂也有些时日了,你学得怎么样?”

窦乂马上正色答道:“舅舅,按照先生的吩咐,每天都完成课业。”

杜乂德听着还算满意,脸上也就有了一丝笑容:“都学了些什么?背给我听听。”

窦乂道:“学的是《论语》。”窦乂清清嗓子开始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听了一段,杜义德道:“背得还流利。我问你,杜景在学堂里表现如何?有没有打架、装病不上课之类的?”

窦乂急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别人欺负他,他都不还手!”

杜义德大喝一声:“胡说!他的习性我还不知道,要是不还手,他就不是杜景了!”窦乂吓了一跳。杜义德站起来,踱了几步,走到窦乂跟前,眼睛直盯着他,“好啊,你学会给他打掩护了!”

窦乂扑通一声跪下,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舅舅,八叉不敢。先生管得严,表兄真的没打架。”

李夫人埋怨起杜义德来了:“你看你,孩子不调皮是好事啊,你非让八叉说他不好才满意吗?”

杜义德没接李夫人的茬,又问道:“他的功课怎么样?”

窦乂一脸郑重地答道:“他的习字本,先生画了好多红圈,说他字写得好。书也背得流……流……对了,先生说书背得流光水溜。”

杜义德忍不住笑了:“先生肯定不是这样说的,是流畅吧?”

窦乂不失时机地拍马屁:“舅舅没去学堂都猜到了,对,先生就是这么说的,流畅、流畅。”

杜义德总算恢复了一脸和蔼的笑容,叮嘱道:“告诉他,还有你,这一个月田假,不要光玩,还得温习功课。子曰,温故而知新。”杜义德捋了捋胡子,挥了挥手,“好了,去吧。”

窦乂爬起身来,低头走出书房。杜景正在窗下偷听,见他出来,便向窦乂伸出大拇指,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本章完)

.

玄宗吩咐一旁的总管太监高力士道:“传膳吧。”

很快,宫女们手捧羹汤菜肴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摆上各种佳肴美食。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散发着的气味让人味蕾大开。美食当前,两位皇子却恭恭敬敬地坐着,等待父皇先动筷。

窦乂自小跟着阿娘也学过一些字、读过几本书,但在家徒四壁的时候,只觉得那不是生财吃饭的营生,并没上心。每年为母亲卖粮抓药,少不了谈价、算账,日积月累,便练就了一手速算的本领。往往是别人刚刚报上价来,他脑子里已经转了三圈,划算不划算,心里早早有了定夺。

窦乂走上前数了一下,眨眼功夫便回答道:“回先生,总共六十一只粽子。一位先生十八位学生,每人四只缺十五只,每人三只余四只。余下的四只就由先生代劳吧。”

高力士赶忙出去安排。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到了。

“吃吧。”玄宗抄起筷子点了点盘子,刚吃了一口,又问道:“你二人近日功课可有进步?”

李瑛慌地吐下刚含到嘴里的粽子,回道:“回父皇,弟弟一张字,先生画了十几个红圈,说弟弟聪慧,将来必成国之栋梁。”

高力士向殿外喊道:“记档:皇上旨意,封皇子李亨为陕王,各位皇子师傅择日封赏。”

玄宗一声令下,一个时辰内,御粽便送到了国子监,并马上分发到各个学堂。两人抬着一屉粽子放到先生案上:“这是皇上赏的御粽,给大家分分吧。”

贺知章看着满满的一屉御粽,嘀咕了一句:“这么多,怎么分呢……”

“先生,我来替您数数。”窦乂自告奋勇地说。

高力士将一碟切好的粽子放到玄宗面前:“这是御膳房做的粽子,请皇上品尝。”

白莹如玉的粽子上嵌着几粒红红的蜜枣,盛在青瓷盏里煞是好看。玄宗尝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甜软糯,还伴着一股粽叶的清香,直觉身心俱怡,便夸奖道:“今年的粽子味道不错。”玄宗转脸对高力士道:“传旨,封皇子李亨为陕王,各位皇子师傅另外封赏。”

这是一群丰衣足食的贵公子,钱在他们眼里是铜臭,是俗不可耐的阿堵物。而商人是和钱打交道的,地位极其卑微,子弟连科举都不能参加,他们对商人嗤之以鼻,便用商人来打趣、讽刺窦乂。可是,他们怎么可能理解一个穷孩子对钱的渴望呢?因为没钱,阿爹远赴西域,死后尸骨不存;因为没钱治病,阿娘早早病故;因为没钱,不得不靠舅父养活……钱对富家孩子来说,那只是个买东西的凭证,可对穷孩子来说,那是生活的一切。

夏虫不可语冰,窦乂尴尬地“呵呵”一笑,转身地回到了座位上。这一刻,窦乂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做一个巨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李瑛对着面前的粽子狼吞虎咽,而李亨则后退两步跪拜:“儿子替各位师傅谢父皇。”

玄宗道:“传旨御膳房,将粽子分送崇文馆、弘文馆、国子监一众师生,朕要与民同乐。”

玄宗高兴地说:“好。亨儿聪慧,先生也都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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