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受吴江

吴江便也夹起个四喜丸子，随即一大口酒下肚，没有丝毫犹豫，而且面不改色，他在和一个老酒鬼拼酒，周遭乡亲早已吃饱散去，唯独这个没有喝够的怪人。“大叔，你没喝够，那我吴江就陪你喝！”

怪人先是惊呆似的睁大双眼，然后暗暗称奇，“小鬼，能陪我喝酒的人如今都已经死了。”

“那真可惜了，但你搞错一件事，不是我陪你喝酒。”吴江眼泛泪光，顿了顿，润目而视地说：“是咱俩在陪我家老爷子喝酒。”

小城市就是这样，你说它接地气也好，你说它八卦漫天飞也罢。小小阳城就这样存在于口舌之上，往往像这样的事，自然是来得急，走得快。

风过不留痕，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斯斯也确实像风一样，吴江想，大概这辈子不会在遇到这样单纯、善良、美丽的女人了。

“佳哥，你看那边。”吴诚亮用右手指了指距离灵棚不远处用来摆桌招待乡亲朋友们的宴宾棚。

吴诚佳等一众无不惊讶，但谁都不愿制止他们。小小年纪，人们并不是佩服吴江的酒量惊人，而是佩服他的勇气与情商，很多人喝了一辈子酒，却往往不及这不到五分钟的一杯三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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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兄弟，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算是走得安心了。”

“大叔，你认识我爸。”

“岂止是认识。”怪人目光在吴江脸上停留了一会，“啧啧啧！长得还真像你爹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俩真的称得上是‘折腿之交’，老叔，我这条腿就是抵给了你爸。”

“叔，你叫啥啊？怎么没听我爸提起过。”吴江激动地问道。

“我叫运良，名字找人起的，说是运气好。至于姓什么，这么多年也没人叫过，我也早忘了，我这残疾，你就叫我残运良吧。”

“这两天，我都注意到了，除了家里人，就属运良叔守着灵时间最多了，他们只看到你吃了饭离开宴宾席，殊不知，你吃那么多，无非想得就是多陪陪我爸，送最后一程吧。”

残运良的脸虽然生的黑黝黝，但此刻也泛起红润，目光也很深情，“唉！让你一个小辈见笑了。我这随便一趟，有地就是床的窘态都让你瞧见了。”

“其实，说来惭愧，还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说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在这两天全程守着，我便想着应该是我爸的老相识。”

“你妈。嗯……”残运良话到嘴边，本想咽下，却还是跟了句“海鸥，她还好吗？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嗯？！”吴江惊讶，满脸的疑惑，然后发声道：“我妈妈叫古英。”

“什么！”残运良感觉不可思议。

“你再说一遍，你妈妈叫什么？”

“运良叔，我妈叫古英。”吴江回答道，“有什么不对吗？”他试探性地又跟了一句。

残运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表示今天的酒喝够了。他起身要走，或者说找个不碍事不碍眼的地方，继续守着老友。

残运良颤巍巍地挺起右腿，然后吴江赶快拿起拐杖，扶起残运良，残运良左手接拐，躬起身子，年岁不在，身体也是愈发不如之前，酒这东西，可以消愁解忧，可以狂欢肆虐，但同样可以让一个人盲目自信。

残运良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的残年如风烛般摇曳，既是风，又是火，随便地来，烧尽无奈。待到走时，依旧是拄拐，唯一变了的是他今天收残羹剩饭的口袋比昨天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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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注意到了。”吴诚佳起身，背起手，向那边走去，吴诚明与吴诚亮紧随其后。

“这两天，您可真捧场。”吴诚佳笑盈盈地冲着仅剩一人的饭桌打了声招呼。

吴江便也咧嘴一笑，拿起酒杯，“咕嘟”一口。

怪人见状，夹起个四喜丸子，又是一大口酒下肚。

吴江从远处，拿了瓶酒，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与吴诚佳等人打了个照面，吴诚亮想伸手去拦住吴江，却被吴诚明挡住。因为他们知道，吴江有属于吴江的做法，他有他的路要走。至于不言语的吴诚佳，心里想的是看看，吴江有多大能耐。

人们见斯斯这般行径，一时间都没想到，等到斯斯走远了，那些长舌妇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隐秘。葬礼这三天本就南城区村民居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似乎斯斯与汪江涛那点事成了葬礼的调剂品，让人们忘却这本身就是个悲剧的故事。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随身的东西不过两件，左手边放着一根泛白而枯燥的拐杖，右手腰间系着几个肮脏的塑料口袋，那人也不搭话，自顾自地继续填饱肚子。

吴诚佳上下打量起这个男人，除了看出恶心、贫穷、占小便宜以为，就是岁数不小了，除此一无所获。他当然想知道这个人为何有如此脸皮，这葬礼办了两天，饭做了两天六顿，这人就硬生生地吃了六顿。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人每次开饭前就早早来到宴宾棚等候，别看他左手拄拐，左腿跛着走路，来得挺早却不上桌。等这一桌子的人走了，他吃别人剩下的饭菜，他不挑拣吃的，但若这一桌上没有酒，他就会发很大的脾气，大声跟管事的人要酒喝。最让吴诚佳想不到的便是清晨，这组流动厨房做的早饭是小米粥，这怪人就一口别人喝剩的粥，一口酒，“咕嘟”下肚，就着酒的烈与粥的暖，来抵御冬天的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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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坐在怪人的对面，怪人又是一笑，这次笑中含着三分得意六分欣喜，还有一分不安，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吴江会出现在这里，吴江会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他自己这个怪人呢。

只见吴江分别拿了六个新纸杯，两两相套，成了三个，喝酒的人都知道，纸杯的纸壁薄是最容易渗酒的，吴江把一个纸杯倒满酒，放在了最西边的位置上，剩下的酒便正好均匀了两杯，一杯恭恭敬敬给了怪人，一杯给自己，怪人对吴江的做法表示满意。当然，他满意的不只是又有酒喝了，而是有了陪他喝酒的人。

怪人咧嘴一笑，拿起酒杯，“咕嘟”一口。

“不够啊，不够。”怪人嗦了下排骨骨头，又喝光了一瓶酒。

此时，怪人看了看眼前的兄弟三人，赫然一笑，满牙的黄渍，恶臭的口气扑面而来，着

“就凭这句话，干了吧！小子。”怪人“嚯嚯”一笑，当即把就喝光，不忘了把纸杯凌空倒放，意思是自己真的喝光了。

“我当然陪着！”说着，自己也是一大口就干了。

实让吴诚佳三兄弟愤然离去，喃喃道：“咱们招惹他干嘛，自讨没趣。”

“嘿！嘿！再给我拿瓶酒！”怪人虐人的笑意仍挂在脸上。

吴诚明饶有兴趣地逗笑着眼前的怪人：“老兄！你这喝了两天了，还没喝够啊！没事啊，我们酒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