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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财年代

第四章 变起仓猝

何良兴惊诧莫名,满怀狐疑地走上前去敲了几下紧闭的店门。

过得一会,门吱一声开了,臂缠黑纱,满脸哀慽凄惶的小兰出现在了何良兴面前。小姑娘如同一株陡遭了严霜摧折的小草,异常憔悴,瘦得眼膛都深陷下去了。

“是何叔叔来了?请进。”

下一个星期四,何良兴在沐家受到了更为热情的欢迎和更为殷勤的款待。

这天,沐开荣精神焕发,显得快乐、兴奋、健谈;赵桂花则春风满面,对何医生更加尊敬,明露出感激之情。不过,当何医生再次为店主人诊脉时,却感到那脉搏来得很有些急躁了。再看店主人的舌头,发现舌质也明显有些偏红。因此,当他们问他是否再照原方抓几付来吃时,他告诉他们,需要隔些日子了。他说,补药也是不能吃过量的。

他又问他们,泡酒吃的那付药抓回来没有。赵桂花回答说,她跑遍了城里的十多家中药铺子,好不容易才配齐了,头一天刚泡上。他于是交代说,最好等泡上几个月后,再慢慢打开服用。

“大哥是什么时候不在的?究竟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就去了呀?”何良兴显得十分震惊和悲悼,急切地问。

“我们几次想去找你又怕找不着!”赵桂花才开言,眼圈一红,眼泪就止不住扑簌簌落下,忙拿手帕捂了一会,才接下去说道:“一个月前,他说他大便难解,一解就带血。后来又喊心里烦,脚手发烫。到了上个星期有一天,他上厕所解大便,血下得太多,又蹲久了,刚起来就一跤跌倒下去,抬回来后一直流血不止。送到医院去住了几天,打针吃药不见好转,输血输液都不顶用,只好用车拉回来,当天晚上,他、他、他就去了!”

何良兴听罢,心下已明白了八九,想说几句什么,想一想又没有说出来,只显出无限悲痛的样子,拼命吸烟。

这意外发生的变故,打乱了何良兴今天的计划,也打乱了他关于未来的种种设想,一时弄得他真有些儿心烦意乱。心里暗道:“这个老沐,他一定是把那种药酒喝得太多了呀!这婆娘会不会怀疑到我的药酒上面来呢?”想到这一层,他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他于是用一种极为悲痛极其低沉的语气对那母女俩幽幽诉说道:

“想我跟沐大哥,虽然认识不多久,可是自从一见面,就觉得很合得来,就跟亲兄弟重逢一样啊!我跟我们单位上的同事说:‘我找到我的大哥了,找到我亲亲的大哥了!’可是谁会料到,我才出差去了一趟,沐大哥他就提起脚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啊!”

何良兴动情地诉说着,不想竟把自己也感动得声泪俱下,引得那母女二人,也跟着更噎呜咽,又留下许多眼泪来。

几个人伤心了一阵,何良兴终于挺一挺腰拿出男子汉气慨来说道:“嫂子,侄女儿,心痛是心痛,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得法的。大哥他虽然去了,但是他的心愿,做兄弟的知道,他一定还是希望嫂子你带着小兰,好好过日子。他总是望你们幸福,望你们好呀。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嫂子你对将来怎么个打算呢?若是信得过做兄弟的,不妨对兄弟直说,兄弟虽然没得多大本事,但凭着大哥生前待兄弟的情义,无论如何,也要实现他的遗愿。”

这一番话,润肝润肺,把那母女俩感动得热泪滚滚。赵桂花更更咽咽说道:“老沐去了,眼看这个铺子,反正是开不成了。”

“为什么?”何良兴颇感意外。

赵桂花解释说:“我是农村人口,办不来营业执照;姑娘还在上学,也不能申请开业。往后,我只有跟我哥哥商量,把我名下的那几分责任田要回来,还是种菜去算了。如今我还苦得累得,就靠种菜,我也要把我这个姑娘供出来。”

何良兴听了,沉吟了片刻后一字一句说道:“嫂子你听好,这个铺子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停掉,无论如何都要开下去。种菜卖又苦又累,哪里比得上在街上开铺子?营业执照嘛,你就暂时用着大哥的,不要自己忙着去报销。就这么个偏僻地方,又没得工商局工商所在附近,凭他间或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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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的几个市场管理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你只管开,就说死也犯不到法。即便以后他们查出来,你们的情况也明摆倒:人活着总要有饭吃吧?”

经他这么一开导,赵桂花心眼有些活了,但想了一想她又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何医生,你家说的也确有道理。不过嘛,不瞒你说,老沐这一次生病住院,紧跟着又办丧事,统共用去了两千多块,家里原来就没得多少本钱,这一下,连铺面都撑不起来了。他们沐家那头是一个亲的都没有。我这边,后家虽然有个哥哥,但是比我们还穷。我们如今真是孤儿寡母,什么人都靠不着啊!”

说到这里,母女二人又都掏出手帕来拭泪,而何良兴的心中,却越来越亮堂,显现出一派光明而又美好的前景来。

“隔壁黄三嬢怎么样,可不可以暂时跟她借点出来做本钱?”他朝那边努努嘴,故意地问。

“不行不行。”赵桂花十分肯定地摇头道:“三嬢倒是个好人,她要有,是肯定会借的。可是她有什么呢?她只要有一点,她那两个侄姑娘就来了,就仿两把刀子,有一分剐掉一分,有一厘剐掉一厘。前年她卖这边的房子得了四千块钱,还不到一年时间,就被那两个来剐干剐净了!”

听说黄老婆子还有两个侄姑娘,何良兴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但他仍然表情平静地问道:“那她靠什么来生活呢?”

“还不就靠外省来的那两个缝衣裳的补鞋子的呗,租她楼上的一间房子住,每人每月给她十块钱房租钱。”

“唔。”何良兴点点头,心下暗自寻思道:“这娘儿两个,正打不起主意,正急需要个靠山哩。无论如何,这真是个百年难逢的机遇,万万不可错过。于是他挺一挺胸膛语调铿锵地说道:

“嫂子,侄女儿,你们也不用发愁,自古道天无绝人之路,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好了!别的事不敢夸口,一点子进货的资金,我还凑挪得出来。”

那母女二人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了些,这才想起应该做饭了。

家常小菜饭,简单,不到一个小时,熟了,摆上桌子,三个人坐下吃。边吃饭,何良兴又从赵桂花嘴里了解到了她们家里的一些有关情况。当他得知她们家里现有的存货还值五六百块,手头的现金也还有三百多块时,他暗地里真是喜出望外。他简单合计了一下,谋划了一下:就只消这点本钱,占着这块地头,他也完全能让这间小铺子很快翻起来!这娘儿俩之所以打不起主意,原因在于老沐从前一直做的是懒买卖:几十天进一次货,进一次货卖几十天。这种像国营商店一样的做生意方式,当然需要大量的资本金。她们娘儿俩习惯了这种方式,便以为做生意非如此不行,多么可笑的事!

吃完饭,他抽着烟,倚在厨房门边看着小姑娘涮洗碗盏。他问她,眼下唸什么学校?几年级了?当小兰告诉他,她下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时,他心里禁不住又咯噔响了一声。他于是对小姑娘的学习情况,分外地关切起来,问她这样,问她那样,后来甚至极有兴趣地,看了一些小兰的学习笔记和作业本。最后,当他终于得出结论,小姑娘绝对考不上大学也考不上中专时,他暗中真是又惊又喜,就像迷航于大洋上的探险者,突然发现前方显现出了一片青葱的大陆。不过,这事他还得暂时把它放在心底。因此他以极为诚恳的语气鼓励小姑娘道:

“小兰,你要好好学习,好好考,你若是考上了大学或是中专,你就放放心心地去上。凭着你父亲生前对叔叔的情义,叔叔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帮助你妈把你供出来!”

对未来满怀憧憬又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击碎了心的小姑娘,听了何叔叔的一番话,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

何良兴一直逗留到很晚才走。在整个下午的叙谈中,他也跟赵桂花大体谈了些自己的情况。他说他原是国家干部,因为政治上遭了挫折,受到冤枉,被下放到西郊一家工厂里去当了工人。由于人生曲折太多,所以一直都没有结过婚,至今还是独自生活。赵桂花听了,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看得出,她很注意地在听。后来,赵桂花有些忧虑地跟他说,她怕自家老倌刚过世就进来一个男人帮着做生意,会招街坊邻舍议论。他对此表示理解,但也讲了许多道理出来安慰她,开导她,宽她的心。后来他干脆教她说,如果别人问起他是什么人,就告诉他们,他是老沐家那边的一个堂兄弟,也就是小兰的叔叔,她的小叔子。赵桂花认真想过之后,才终于打消了顾虑。

临行前,他叮嘱赵桂花,第二天一定要早早打开铺子来做生意,该卖的快卖。同时,他鼓励小姑娘,要“化悲痛为力量”,抓紧复习,准备考试。最后,他语调坚定地对她们说:

“两天以后,我准一带上运输工具和资金来去帮着进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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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天,赵桂花又引荐来一个病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体型略胖,面色微青,眼睑有些浮肿,从外面进来坐下后,好一阵喘促不停。赵桂花介绍说,这位黄三嬢,就在隔壁住,这里的四间房子——卖给沐家的这两间和她现在住着的那边两间——原来都是她家的私产,三年前,她家老倌过世去了,留下她独自一人过活。

听了赵桂花的介绍,何良兴心下不觉一动,于是恭恭敬敬仔仔细细地替老婆子诊病,望、闻、问、切,无一不分外认真。最后,他判断这位黄三嬢患的乃是风寒哮喘,便开了一剂“华盖散”,让她抓两付回来煨了吃;煨时,加两片生姜进去做引子。

哀我良人,苍天垂泪恤孤鸿。

看着对联,何良兴只觉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人被钉在原地呆立了有好一会工夫。待缓过些儿来,才自己惊问道:“怎么!老沐他死了吗?”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头班车坐进城里,下车便由小西门插翠湖,直奔环城北路外的新街而来。他计划在沐开荣家吃午饭,下午则去买上几样熟食,去跟黄老婆子一道共进晚餐。

第四章变起仓猝

这天晚上回到自己的“花子窝”里,泡了两开茶喝下去后,何良兴好一夜都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他把眼前出现的机会和有关未来的一些设想,通作了一番认真的推敲。前些天里,他也曾思谋过,想跟沐开荣进一步密切关系,然后利用他家里人手不够的现状,去跟他当一段时间的伙计,一道经营那间地段很优越的铺子,以此作为跳板,他便可以亲身进入生意场中,熟识门路,发展关系,然后相机独立。但仔细一想,上星期四老沐送他出来走在路上,他向老沐建议扩大经营时,老沐的反应实在让他太失望了。看来沐开荣这个人,胸中并无大志,更不思进取,因此也就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去给他当伙计。不想,正当他为此路不通而发愁时,赵桂花今天带来找他看病的这个黄老婆子,却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机遇。这老婆子如今孤老一个,又在那很好的地段有临街的房子,他如果能将她认为义母,或是干娘,那岂非有史以来,人间最美的美事?那样的话,他便可以······

何良兴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他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失去这样的机会!有些机会,一个人一生中也许就只能遇上一次,失之则永不会再来。他于是想,要成就此事,就一定要表现得比老婆子的亲儿子还要亲,每星期,必要的话每隔三四天,就应到老婆子的门上榻前,去问候服侍一次,不怕她的心是铁打的。

何良兴这一去,足足在那山区里干了有三个月,去的时候是仲春,归来时已是仲夏了。他见许多人家已在泡糯米包粽子,准备过端午节了。想到自己腰缠的六百元钞票,他的心也就跟那蘸了蜂蜜的粽子一样,又充实又甜蜜,因而对自己即将要去实现的计划,满怀了信心。工头宣布放假七天,过节,休整,他于是决定要充分利用好这几天时间,到黄老婆子跟前去下些工夫,献献殷勤。不过眼下的气候,让他感到不是十分惬意,他在想:“天气这么暖和,那老婆子的哮喘病,也许不大会发作呢。”

将要走进新街时,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几个月没有来了,其间也没有互通过音问,情况会不会有了什么变化呢?他此刻特别惦记的,是那黄老婆子,他巴望她没有意外,只是哮喘仍未痊愈。

走进新街举目望去,沿途尽是一派过节的景象,家家户户门头上都挂起了祛邪避秽的苍蒲与青蒿,卖菜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可是当他来到沐开荣家店铺前抬头看去时,他突然被猛地吓了一跳,只见铺门紧闭,不见人影,而门的两旁,贴了一副白纸丧联:

无父何怙,大地含悲怜小草;

可是第二天,一个小小的变动,突然打乱了何良兴的计划。他们的大师傅,同时也是工段上的工头老陈找到他,要他跟着他们一伙人,到一个边远县份去干一段时间的活计。工头告诉他,那是一家驻在深山里的国营单位,要他们去赶制一批门窗桌椅。去到那里,生活自然会艰苦些,而且去了以后就要等到完工才能回来,但是,那里待遇优厚,报酬很高。何良兴详细问了一下,据说每月除了伙食用度,像他这样的一个二级木工,也可净得两百来块钱。这当然是个让人心动的数字!干几个月回来,身上有了几百块钱,无论干什么,就有了一笔不小的资本,他于是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当晚,他们匆匆收拾了一下行装,第二天一早就乘坐那家单位派来接人的车上路了。由于来不及面辞,临行前他赶写了一封信丢进邮筒里。他在信中告诉沐开荣,说他“因公外出”一段时间,等回来后再来看望他们一家,并特地请老沐,代他问黄三嬢安好。

小姑娘认出了何良兴,恭敬地闪开身请他进去,同时朝里面喊道:“妈!何医生来了。”

何良兴走进院子里,小兰刚摆了把椅子请他坐下,赵桂花便从楼上下来了。她臂上也缠着黑纱,鬓发不整,看去亦消瘦了不少。他跟何良兴点点头打过招呼,自己拉把椅子懒懒地在一旁坐下来。小兰给何良兴沏来一杯茶水,低了头站到一边。

休假的第一天,他理发沐浴洗衣服洗被子,同时收拾了一下他那阔别三月更显得凄凉破败污秽不堪的“花子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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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甚至咬牙切齿,豁出去了似地对自己说:“妈的!如果她一定不肯要我做儿子,那就想办法跟她结、结婚!我也愿意!”为此他还恍惚记起了有个古人所说的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的!他对自己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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