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劫
一条废弃的商道，宋平想了想，打发马济何出去。显然是有人领路，有叛徒带着西奴的骑兵偷偷沿着废弃的商路进到凉州地界，然后又隐藏了西奴兵的行踪。赵焕和刘季都想到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宋平一摆手打断了。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赵将军，刘将军，整顿兵马，叫人去村子里收集粮草，两日后我们出发。”
“起驼！”马济何响亮地喊了一嗓子，牵着头驼出发。后面跟着的骆驼、驴马跟着动起来。宋平目送着商队远去，一打马，沿着封地的南线出发。此次却不再是不紧不慢，而是日宿夜行地赶路，一路上也看到一些残破的村庄，却不再做停留。七日后，宋平带队来到一处山口，赵焕凑到宋平耳边，“殿下确定那些西奴肯来？”
宋平有意探探黄三的商路，所以预定的巡边路线与商路重合度很高。黄三的商队总管不姓黄，却姓马，叫马济何。据说是个胡人，打小跟着祖上跑商路，对塞外的商路极其熟悉。后来其先祖买了大晋的户籍，算是入了华夏。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刘季扇形撒出五十余骑（ji）探马，以防西奴的军马。巡边的队伍走得不紧不慢，目力所及尽是荒芜。这让宋平心情越来越不好。好歹是自己的封地啊，虽然封给他的大片田地由于少府还未赎回，所以实际上还不是他的。按照《大晋汇典》，藩王就藩封地的王府、田产都是少府在其就藩之前准备好得。但是宋平就藩很匆忙，少府只来得及圈了王府，盖了栖慧阁、四库书馆和其他几个小院子以供宋平和随行的人员居住。王府中还有大片的土地还都是荒芜的，田产之类的更是没来得及赎买。真正的原因宋平心里也清楚，发配的皇子嘛，谁会上心？
队伍走了几天也没见到什么人，宋平挑开帘子问刘季，“这附近有村户吗？”
宋平又凑到赵焕耳边，“十日之后若没有贼兵身影，你就带着人马到此处来找我”，宋平指着一处定边军驻守的邬堡。
宋平带着剩下的兵卒继续前行了一日夜，到了一个岔路口。
“刘将军，咱们就在这里扎营吧！”
军队扎营应该选择背靠山谷而且临近水源的地方，在十字路口扎营实在是兵家大忌。刘季自然看得出来此事不妥，但是如何跟西平王说却难倒了老实人。之前有赵焕在，好歹都是行伍出身，说轻说重地也能担待一二。如今赵焕驻守隘口，如果自己冒犯了王爷可怎么办？宋平看出了刘季脸上的变化，问了一句：“将军觉得不妥？”
“呃……回禀殿下”，刘季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扎营还是要找个背风的地方。这岔路口无依无靠，不是扎营的好地方啊。不若再向前走十里，那里有个小山洼，可以扎营。”
宋平点点头，“刘将军所言极是”。宋平这么痛快就认可了刘季的提议反而让刘季有些忐忑，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不是已经暗暗记恨自己。忐忑的刘季还是带着人马到了那处小山洼，扎下营寨。同时，刘季撒出斥候，往来两条道路，寻找西奴的踪迹。
一开始的几日，士卒们气势满满，誓要将进犯的西奴全歼。等到第八天，士卒的气势消了大半，都觉得西奴不回来了。第九天，日头刚落下去，一队人马慢慢地走来。他们都是汉军打扮，而脸一看就知道是西奴。这队人马走得很慢，除了骑兵，还有更多的奴隶、车马、辎重。差不多是两三百骑兵，这是西奴某个小部落打草谷来了。
刘季抬手，全员准备，再一挥，身后的骑兵跟上，拦腰冲向这支队伍。被拦腰斩断的队伍很快就混乱成一团。西奴的骑兵很快做出了反应，转身向后跑。后面车马、辎重纷纷避在一旁，奴隶们则躲在车后，缩成一团。西奴兵边跑边向后射箭。这并不是西奴兵怕了在逃跑。相反，这是游牧部族惯常的战斗方式。他们更擅长骑射，以这种战术能够更好发挥他们的长处。而刘季的人马虽然更多，但是马匹比不上西奴兵，骑兵的整体素质也远逊于西奴，所以在追击上吃了亏。
西奴的骑兵快要退到隘口的时候，赵焕的兵向山下投入滚木礌石，瞬间堵死了隘口。之前留下的二百弓箭手开始放箭，剩下的武卒向下扔石头。西奴兵没想到会被堵在路上，眼看逃生无望，纷纷抽出弯刀，掉头开始向着刘季的骑兵队伍冲锋。刘季人多，骑兵对冲刘季就占了上风，很快全歼了这队西奴骑兵，还抓了几个活口。
刘季不敢久留，带着骑兵赶回去保护宋平。赵焕来不及打扫战场，只是捡回了箭矢就赶紧赶去和刘季汇合保护宋平。当初在杨树浦，赵焕和刘季本就不同意分兵合击的策略，认为这种方法太危险。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宋平，而不是跟西奴兵战斗。如果宋平遇到危险，他们俩可吃罪不起。
刘季带着骑兵远远看到前方一片烟尘，心下大喊不好。
之前刘季追击西奴兵，刚走不久，又来了一队西奴兵，同样是二百骑兵，同样押解这奴隶、辎重，往西去。宋平没了骑兵斥候，步卒发现的比较晚，等那个步卒跑回来报信，西奴的哨探已经带了骑兵过来。西奴兵见宋平只带了二百甲兵，就打着呼哨，挥舞着弯刀杀过来。宋平心下一寒。二百甲兵基本上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见到骑兵过来不仅没有溃散，还按照之前的训练，组成了方阵。方阵外侧的甲兵竖起盾牌，伸出长矛。方阵内侧的甲兵开始放箭，射杀西奴兵。
二百骑兵对二百步卒，结局不言而喻。
刘季眼睛一闭，心里说了一声，完了。虽然他带着本部人马已经全力回援，刘季但是眼看着是赶不上了。自己的马头距离西奴冲锋队还有五百米的时候，旁边岔路上一棒锣响，杀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红袍小将，拦腰冲散了西奴兵。就这空档刘季带着本部人马也杀到了。刚冲出来的兵马敌友不明，刘季不敢掉以轻心，让本部骑兵排成两队，绕过了战局，到宋平身边观战。
西奴兵受了冲击，掉头往回跑，迎面正碰上赶来的赵焕。赵焕看到西奴的骑兵时也仅距本部人马不到五百米，整军备战有点儿来不及，只能大喊着让步卒退回隘口。然而此时，两侧的缓坡上响起锣声，滚木礌石哗啦啦地掉下来拦腰截断了重来的西奴。赵焕指挥着身边几个夺了马匹的士卒砍翻了冲过来的西奴。而被堵在另一侧的西奴很快也没了动静。等到四下无声了，赵焕指挥士卒搬开挡路的石头，继续往宋平那里赶路。
快到宋平驻地，赵焕远远看到一个披着红袍的小姑娘骑在马上正和刘季对峙。那个小姑娘举着鞭子，指着刘季还在说些什么。
“老娘盯这些肥羊好几天了，盘子也踩好了，你们哪儿跑来的四脚杂毛，胆敢抢姑奶奶的买卖？”
“不得无礼！”刘季大喝，“此乃西平王行驾，若不是看在尔等救驾的份儿上，定要擒了尔等交给官府砍头。”刘季这么说也是咋呼。对面的人马不比刘季的少，而且以逸待劳，真要动起手来刘季未必是小丫头的对手。
小丫头探出脑袋，盯着宋平看了一会儿。“你就是那个被发配到这儿的小王爷？”又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空皮囊。隘口那里是你的人吗？”宋平点点头。“鬼心眼倒是不少。”
此时，旁边凑上一匹马来，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大声道：“小姐，我看这个小子长得不错，不如抢回山上给你做个女婿？”
刘季听罢，赶忙驱马拦在宋平身前，大喊“大胆！尔等什么人？”。宋平被她气乐了，这姑娘，这是准备给给自家小姐找个压寨老公吗？
“哼！我们是太平寨的，就这小白脸，姑娘我还不稀罕呢！咱们带着东西走。”
“回殿下，前面就是杨树浦。”
“哦？”宋平有些狐疑，西北还有河？“浦”字指的是水边或者江河的入海口。前面的村子叫“杨树浦”，也就是“长着杨树的岸边”。又走了一刻钟，果然看到一条小河潺潺流淌，沿着小河，宋平看到一片断壁残垣。前世中电影电视也有惨遭兵劫的村庄的景象，但是亲眼看到后宋平的心还是遭了一记重锤。
刘季想了想说道：“是蜀州。”
宋平打发人叫马济何进来，指了舆图上的几个村子，连出一条线，问道：“马先生，这可是商道？”马济何探头看了一会儿，行礼道：“回禀殿下，这是川西到泥邦定国的商路。不过这条路多年前由于道路损坏，已经废弃了。”
宋平冷静下来。是了，刘季是城防营，即便得到消息出战也来不及救援。至于定边军，宋平还不摸底。西奴绕过定边军袭扰村庄本来就不可思议。杨树浦受袭后，定边军是没有收到消息还是驰援已迟，还是压根儿就没有出战，宋平此刻无从判断。沉默一刻，宋平望着天边残阳如血，轻叹一声，吩咐埋锅造饭。第二日，宋平吩咐挖坑造坟，掩埋全村老少。做完这些，宋平站在老大一个坟冢前，撒下三碗酒以作祭祀。
宋平坐的还是自己那辆两轮的马车。本来打算骑马的，可是他个子小，骑在马上都比别人矮一头，索性他就缩回自己的马车。这次巡视封地宋平一个丫头也没带，一个人坐在车里颇有些寂寞。到了城门口，宋平下车和沈大亮告别后就带着一千人踏上巡边的行程。沈大亮派来的是护城营的副将刘季。这刘季正当而立之年，当兵当官都是当老了的，言行举止也颇为老成。这次沈大亮派在宋平身边当护卫长也是最为放心。
墙上已经风干的血迹，烧焦的椽子，坍塌的屋顶。倒地的妇人，怒睁着眼睛，袒露着白花花的身子，人已经死了，只留下痛苦的灵魂。几个孩子的尸体、几个婴儿的尸体，几个老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是尸体，都是尸体，宋平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快疯了，但是胸中总有什么堵着，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难受、真难受。
“殿下？”赵焕轻声问了一声。
赵焕和刘季脸上有些凄然。一阵沉默后，刘季开口：“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在这附近看见过西奴哨探。”
此时的宋平想对大家说点儿什么来鼓舞人心。但是说什么呢？鼓舞士气吗？此次只是巡边，能不能碰到敌人还两说呢。发誓为村民复仇？只怕这种话今天说完，明天朝中御史就要弹劾他有不臣之心。遇难的村民是朝廷的百姓，是陛下的子民，要复仇也是朝廷发布敕令，陛下下达诏书。你一个藩王发什么誓？难道要裂土分疆，自立为王吗？
宋平带着赵焕和刘季回到大帐，摊开一张舆图。“刘将军，请问，这股西奴在哪里出现，在何处消失？”宋平离开凉州府城的时候沈大亮说过有一队西奴兵闯入凉州境后不知所踪。
“旬月前出现在此处。”刘季指着舆图上一个村子，“后来得到消息，距离山外村五十里的山内村也被突袭。定边军赶到的时候，西奴兵已经走了。最后这只西奴兵出现在这儿。”刘季指着靠舆图东南边缘的一个村子。往南去？宋平想了想，指着舆图外问刘季，“刘将军，此处是哪里？”
河的另一边，赵焕和刘季扎下营寨。宋平悠悠醒来，一旁随行的郎中长出一口气，递过一碗温热的汤药。宋平喝完药汤，擦干了嘴角，召了赵焕和刘季进来。
“村子是被屠了？”宋平求证。
“不确定”，宋平表情坚定，“留下二百弓箭手，一百武卒，共三百人，赵焕留下，驻守山口，多备滚木礌石。若见有西奴兵由东而西行军，不得阻拦，让其通过。若见贼兵由西而东，则放滚木礌石阻塞道路，痛击之。”
“遵命！”赵焕行礼。
“为何不派兵来救？”
“城防营只负责城防，不得出战。至于定边军那边……”
啪！刘季在宋平背后一拍，宋平觉得胸口一松，一口血喷出来，人就软软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