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暗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那孩子虎头虎脑的下楼了，顾昭昭如坐针毡心急如焚，终于班主任发话：先去吃饭吧，回来再细说。

她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似风冲向操场。

赵礼正在和高三年级的篮球队比赛，对，就是冀屹所在的队伍。第一场下来不相上下，赵礼脑子窝火似得以为顾昭昭欺骗他，直到他看见远处一个纤瘦的身影朝这边奔来，高高的马尾随着身体的跃动轻微摇摆，稚嫩的脸上浮起愉悦的微笑，像绽开的白兰花上扬美丽的弧度。手中拿着两瓶水比划着和赵礼打着招呼。

顾昭昭早就焦急如焚坐立不安了，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她的心早就飘出了门外，英语老师说让自己写报纸，录音机里播放着英语听力，但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篮球比赛的事儿。

英语老师把听力答案写到黑板上，ACABD······

巡视了一周问了一句“全对的同学举手”

“下半场我赢了，你就得答应我！”赵礼霸道占据上风，上前靠近她，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光环之下，不留半分后退余地。

顾昭昭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说即便他不赢这场比赛她也会加他联系方式的，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甜腻的嗓音：“冀屹！这！”

听到这个名字顾昭昭不得不看过去，杨嘉颖举起手中的湿纸巾向冀屹招呼着，冀屹今天穿的很不一样，黑白相间的篮球服，淡蓝色的篮球鞋，利落的短碎发经风悄悄舞动，“我头发好像乱了”顾昭昭偷偷跟自己说。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黑色啊。

冀屹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那一刻顾昭昭移不开眼睛，却又不敢直盯着他。

“姐姐？你认识他！”赵礼故意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看。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画了？”顾昭昭从没见过冀屹这般温柔随和。

杨嘉颖伸手帮他擦着汗水，撒娇的语气看他：“我怕没人给你送水，还怕你去喝别人的水！”

冀屹和顾昭昭仅差一米的距离，她能清楚感受到冀屹的喘息和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他突然变得阴厉含着冷气：“我不差这一瓶水！”

他们都不懂他在说什么。

“准备，下一场开始了。”篮球场中心站着一位带着白色棒球帽的裁判。

赵礼也冷不丁的对她甩下一句话：“等我啊！”

其实对于篮球赛这些事顾昭昭什么都不明白，她只是看过冀屹投球的时候很帅，张扬却又内敛，收放自如。既然站在了情敌旁边她自然还是要硬气一点的，挺起胸膛面带微笑。旁边来看比赛的小女生窃窃私语：你看那边两个女生长得好好看啊。

“果然漂亮的人只和漂亮的在一起玩。”

“你觉得穿校服的好看？我觉得旁边那位红衣服更好看一点”

“哎呀，你不懂，校服都是纯欲风，她化妆的话肯定更好看！”

这些话都没传进顾昭昭的耳朵里，她正努力且认真地在分析比赛的状况，倒是杨嘉颖恍惚间转身冲着顾昭昭淡抹一笑，不惊艳，不儒雅，不冷漠，不热情。

“操！你他妈打球还是打人？！”隔着老远顾昭昭就听出了赵礼的怒气声。

“老子打的就是你！”对面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也没跟他客气，场面逐渐恶劣起来，观看圈再不断缩小，观众开始向里内收仔细八卦。

赵礼从不让自己受委屈，一脚踢向对面的不和气氛，那人正中下怀即将倒地，迅速起身两人扭打在一起，旁边人一直在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杨嘉颖也用自己清亮的嗓音制止这场不可收拾的场面。

赵礼像发疯了一样不听劝告，尽管周围的人将他们已经拉开，他依旧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

“赵礼！”顾昭昭站在人群后面喊他的名字，严肃的命令里颤微着担心，赵礼听到顾昭昭的声音就停了下来，阴着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

一顿沉默中大家都看向了顾昭昭，她更加犹豫自己的决定了，好在冀屹上前主动解决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我，冀屹，高三263班。”

赵礼看见冀屹更加来气，语气更加粗暴无理起来：“老子跟他的私人恩怨，管你什么事！”

冀屹向来都是这么淡定，不慌不乱井井有序：“他是我队友。”

双方迅速分成两个阵营，高三队用不服的眼神看着对面，高一队也是恶狠狠的没有友好。

赵礼冷嘲热讽的说：“呵~倒是还挺互帮互助，打球打的不咋地吧，感情还不错。”

“赵礼，你过来。”顾昭昭挤不进人群只能在场外喊他，声音随着人群飘去，冀屹抬眸随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便停在了她身上，像在等待下一步的发布时令。

赵礼故意耍赖放低嗓音：“我过不去~”

顾昭昭从内到外轻声叹了口气，只能从后面一歩一歩挪进去，上前搀扶着他的右胳膊逐渐退去：“我送你去医务室！”

“好嘞！”赵礼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引得不少人起哄：“呦！这人谁啊？”

“啧啧啧~该不会是小嫂子吧？”

“也没见过啊，哪个班的？”

······

其实顾昭昭想了好久，好像只有把赵礼带走才能解决面前这个误会，可能也不是误会，但是非对于赵礼来说都会是带来一场惩罚。

“你们那都什么裁判啊？这边都要打起来了也不管不顾的。”

赵礼将自己的半身力量托付给顾昭昭这个小身板，一瘸一拐的随她牵引着，阳光下的他们是让人无法不怀疑的浪漫。

“他哪是裁判啊，不过是高三的找的托儿罢了！”赵礼没有了刚才的犀利，每次和顾昭昭说起话来都是随和温婉的。

“姐姐，你是不是担心我？”

“对，担心你！怕你受处分，行了吧？”顾昭昭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不是别人那就行！”

两人颤颤巍巍来到二楼的医务室，正赶上人多的时候，医生寥寥草草的说：“没啥大事，就擦破点皮，上点药就好了，先去交钱吧。”

顾昭昭深不可信的质疑道：“怎么可能啊，他都走不了路了，确定没有伤到骨头？”

医生不耐烦的说：“哎呀，你这小姑娘，医生说的话都不相信？！你自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顾昭昭回头看到赵礼正坐在椅子上，左右挡着脸憋笑，可气得是受伤的腿还翘到另一条腿上，慵懒的搭在板凳上，看到她的表情又立刻装了起来：“哎呦喂，真的痛啊，姐姐，我觉得这医务室一点都不专业，不然你请假带我出去吧？”

“别装了，幼稚的很！我先去交钱，在这等我！”顾昭昭气急败坏。

医务室里人员来往不断，赵礼不停地内心吐槽：“操，都这个时间生病啊！我们连个独处的时间都没有，真费劲！”

等顾昭昭出来的时候，赵礼已经换好了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嬉皮笑脸的说：“姐姐，我没带钱，晚自习下课我给你送过去哈。”

“不用啦，算我请你的！不过暂时找不开零钱，让我在这等一下，不然你先回去？”顾昭昭真是拿他没办法，耍无赖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的表弟，让她又气又爱。

“哪有人请吃药的啊？不行不行，还得给你！”赵礼伸手从口里掏出两根棒棒糖递到她面前。

顾昭昭像是收到什么惊喜一样：“好久没吃这个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觉得呢？还不是我聪明！感动吧？这次算我赢了，行不行？”赵礼说起叠字像是在撒娇，更像是在说情话，如果感情没有先来后到，顾昭昭应该也会着迷吧，但这次她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一个不太可能的人，所以任何人的出现都让她觉得黯然无光。

“咚咚咚······”医务室的门向来是不关的，进来敲门也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同时转身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不知道冀屹在这站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反正还是黑着一张脸，顾昭昭看不出他任何情绪的转变。

“真他妈扫兴！”赵礼咒骂着。

顾昭昭回头瞪了他一眼，赵礼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件事是我队友的不对，医药费应该由我们来出。”这话是冀屹对顾昭昭说的。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顾昭昭不能为赵礼做主，还是像他抛去了求助的眼神。

赵礼到还真不客气，又坐回了椅子上，“老子不差你那点医药费！”

“你怎么跟人家说话的！”顾昭昭用胳膊杵了一下他的右手，这个高度刚好碰到。

“他的意思是不用啦，只是皮外伤，没多大关系。”顾昭昭看似在训斥赵礼实则还是在为两者解围。众所周知，冀屹不算是什么好学生，通报批评的大荧幕上他的名字常见。而赵礼呢，更是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人。

“哎呀，哥你怎么受伤了？我听说咱们要打架？”那个在班门口等她的胖男孩儿不知道从哪跑进来的，看样子也很担心，跑过来累的满头大汗。

“没事儿，昊子，别担心，哥就擦破点儿皮。”小胖名叫陈昊康，和赵礼关系最好，看得出来他对于赵礼的重要性。

陈昊康这才看向了顾昭昭和冀屹随口说了一句：“嗷，嫂子也在啊？！”

看到顾昭昭表情变化，赵礼也踢了他一脚，陈昊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哦不不不，是姐姐。”

“你带赵礼先回去吧，马上上课了，记得后天过来换药！”顾昭昭懒得理他耍的小把戏。

“我不得等你一起走啊？抛下你不管我可做不到！”赵礼还真是上劲了，赖着不想离开。

顾昭昭冲着陈昊康使了个眼神，让他把他带走。陈昊康很识趣拉过赵礼离开，赵礼被拽着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了！”

现在医务室的学生还是很多，但对顾昭昭来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只不过谁也没先开口。

“同学，来，这是找你的钱。”顾昭昭又将一百块钱递过去换回了七十块钱的零钱。

“给我吧！”冀屹伸手将一百元换了过去，把自己的钱放在顾昭昭手心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她的慌乱不已。

“麻烦你了，赵礼他态度不是很好，你作为学长谅解一下。”她还是没有抬头看他，连说话都是颤抖的。

冀屹没有说话，他们并排向外走着，穿过走廊里，傍晚的阳光是粉红色的，透过窗户一闪一闪，一道一道的影子默然落在了她的心里。

顾昭昭想尽快逃离冀屹待在的空间里。一出门就准备直接上楼拐个弯回教室，谁知道被冀屹识破了她的计谋。她刚抬脚就被喊住了：“顾昭昭！高三了，不要做一些幼稚的行为！你现在的任务就该好好学习，懂吗？”

顾昭昭头脑发热，浑浑噩噩的说了一句：“啊？我挺认真的。”

“你就不该去！”冀屹又是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没有任何提示。

顾昭昭一边走一边嘟囔：“什么啊？话都说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到底什么意思！我不该干啥呀我！气死啦！”

冀屹躲在柱子后面等到听不到她的声音才肯离去，从外面来看，顾昭昭在三楼的前侧，冀屹在二楼的后侧，两个人各怀心事，影子映在了侧面4号楼的墙面上，无人知晓。

“谁他妈动我英语书了？”冀屹一回到班里就乱发脾气，用力踢开了碍眼的板凳，将书桌里的书掏了出来，找不见那本英语书的半点影子。

“不是，谁惹你了？打个球至于吗？”苏明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冀屹阴着脸，在桌子一摞书里抽出了那本英语书，翻开了一张纸，刷刷潦草写了几句，也不知写了什么，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上课前五分钟，申赫在班里收生物作业，走到他俩身旁每一个要交作业的意思，“苏明浩！交作业！”

“生物作业！”

“什么生物作业？”

申赫看不惯他耍嘴皮子直言不讳：“你交不交？”

苏明浩突然站起身来将她怀里的作业抽了出来：“借你的抄一下，等会儿我帮你送过去！”

申赫又看向冀屹，他侧趴在桌子上，将脸面对着窗户，面无表情。

“你交吗？”

“我他妈没写，不交！”他狠狠说了一句，像是在说给自己的话。

2009年10月11号：今天篮球赛看到冀屹了，我算算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看他打球啊？！

最后丢给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在好好学习啊！看不见我就算了，还诬陷我，你又不是学生会主席，千万别搭理我，我很怕我又忍不住动心了。

班里有三个同学举起小手，顾昭昭看了看自己的卷子满脸羞愧不敢抬头，英语老师又问“错三个以内的同学举手”，比之前多了好多人，顾昭昭还是低着头，作为英语老师的特别关注对象真是太危险了。

“顾昭昭，你错了几个？”

“不用管我，你先走！”

“不用等你？我没等你，就问你吃什么？”

顾昭昭点点头表示知道。

次日艳阳高照，换季时期的艳阳在苏市却不常见，今日的晴朗似乎是专门为篮球赛的准备的。

她缩在角落里还是被提及起来，通红着脸颤抖的声音：“就五六···哎呀，反正错不少······”

英语老师总是有着独特的气质，是其他科目老师不曾拥有的，不是盛气凌人也没有居高临下，而是温柔劝说却保持了自己的威严。

“开个班会！等会儿再下课！”

“我去帮你买饭，想吃什么？”

这一句顾昭昭没看清楚也不明白，她摇了摇头用口语表示：“我马上过去，你先走！”

对方也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硬着头发问：“鸡公煲？学校没有买这个的吧？”

“叮铃铃~下课时间到！”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全班同学都要冲出门外抢饭，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孩子们只能灰溜溜的跑回教室，热锅的蚂蚁要被烤熟了。

“这么开心？该不会被我迷住了吧。”赵礼接过纸巾小心翼翼擦过脸上的汗珠，好像刻意跟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却不被察觉的刚刚好。

“少贫啊，我就来看看我的小学弟打球打的怎么样。”顾昭昭红着脸撒谎道。

顾昭昭满脸失望看着窗外渴望有些个同学拯救她。总共就半个小时的时间，还要开班会！什么破制度，一点人性都莫得。顾昭昭心里暗自抱怨，忽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好像好久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班级的走廊里忽闪忽现一个胖胖的身影，顾昭昭认出了这个男孩是赵礼的同学，他隔着窗户和她比划着：赵礼喊你过去！

有了第一节课的前车之鉴，剩下的三节课顾昭昭总算能认真应付一下，她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会比今天时间过得还慢，钟表的时针好久都不动弹一下，她以往的脑回路完全都被掠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