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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庆朝歌

第四十四章 归途遇袭

“殿下不必为他费这个心了。”谋士狠下心肠:“和殷鸿来王府前,我已让暗探将他带回组织去了。”

刚刚复活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痛楚在眼眶内化成一道哀伤的神色。久久的对视后,这位优柔寡断的郡王终于不再挣扎,他像是在与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告别一般,用力的,却又无力的说道:“……先生做得对。”

这样的盛子萧太让人心痛了,但一个成熟的谋士不该也不会为了一份心痛就止步不前。

由此可见,在一个君权、父权、夫权备受推崇,以男性为统治地位的世道,女人终其一生,都难逃被摆布的命运。

穆王府第一次没有外人的聚餐,在难以下咽的沉默中落寞结束。

舒总管说得没错,王府人手不足得紧,急需解决的活还有很多。殷鸿是个眼中有活的好孩子,不用吩咐,已主动帮李大叔收拾餐具,打扫厨房。舒总管和陈嬷嬷记得客房条件仍有待完善,搬搬抬抬,忙得团团转。盛子萧有心想出力,奈何大家都不给他这个机会,碰了一鼻子灰的年青人只好邀斯先生去园中散步消食。

“先生是想说,”盛子萧在低落的情绪中撑起一个轻若鸿毛的浅笑:“父皇有意鄢都指挥使为驸马的事吧。”

“看来殿下也猜到了皇帝赐婚的真实目的。”

“这并不难猜。”盛子萧的笑虚弱得一如病体附身,这样柔弱的人却用一副天下人皆知晓的口吻,满不在乎道:“只要是熟知父皇对徽澜爱护的人,都能猜到。”

“所以,我们才要抢在别人还未行动前早早下手,以夺先机。”

“人人都看得见的先机,那就不叫先机。”

过于简陋的婉拒,总是难以说服心有主意的人。盛子萧的目光轻掠过斯先生已显急色的脸,又徐徐开口道:“先生,你太不了解徽澜了。”

因为还未彻底从即将永远失去小四的心结中走出来,盛子萧就近找根柱子,将身体靠过去。借着这个支撑,他得以狼狈的歇了口气,又或许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温暖,这位悲伤被过度输出的皇子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我家的徽澜,可不是一个乐于接受皇帝赐婚的小公主。她呀,生于皇家,长于宫墙内,却满脑子行侠仗义,对江湖豪杰独有一份偏爱。鄢都指挥使武将出身,有行侠仗义的本领,也兼具些豪杰气度,但他身世坎坷,从小寄人篱下,思想又受朝廷礼制禁锢太深,性格还是过于沉闷了些,与真正的江湖豪杰之间差了足有三个邝殊的洒脱。这样的性情,徽澜是看不上的。徽澜若看不上,这桩婚事便成不了。”

听到这番话,斯先生叹为奇观:“我在王府与这位庆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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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是一个不爱循规蹈矩的公主,却没想到她还是个向往江湖的公主,真是不凡呀。”

斯先生极少这样称赞一个人,看得出盛子萧也是真的被这句话哄高兴了:“母妃说,徽澜有这样的性情,应该做草原的女儿。”

“你母妃……”斯先生想到了什么,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立即止住,继续用揶揄的口吻打趣:“书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明明是个对时局运筹帷幄的人,怎么身边不是肖青云那样的风流公子就是庆阳这样天马行空的娇宠公主?”

盛子萧深深的深深的望了斯先生一眼:“论计算人心,运筹帷幄,我有先生相帮,还用得着别人吗?”

斯先生有种算盘落空的小失意:“殿下不希望我利用肖青云和庆阳公主助你,直说便是,何苦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子?”

盛子萧闻言,如获赦令,正儿八经的朝斯先生作下一揖:“婚事不成,鄢都指挥使就只能是侯府养子,绝无承袭‘异姓王’的可能,还请先生一并放过鄢都指挥使。”

斯先生的脸一下子黑了,若殷鸿再迟来一步,只怕都可与夜色融为一体。

但殷鸿是个有眼力的老实人,他既不想穆王殿下的苦心落空,也不想首领大人动怒生气,两难之下,老实人除了像木头一样傻乎乎的矗在中间,似乎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回去的路上,斯先生一如来时沉默,殷鸿几次回头望了望晃动的车帘,几次欲言又止。等回到医馆,见到邝殊,老实人二话不说,一把抱住自己的好兄弟。

邝殊忙碌了一整天,早就累得犯困,被殷鸿莫名其妙的抱住,是有些纳闷。奈何身体太诚实,脑袋一挨上那个宽厚的肩膀,就好同睡在了枕头上,困意排山倒海,压得他的眼皮重如千斤。

很快,一阵满足的鼾声不客气的在殷鸿肩头歌唱起来。

老实人顿生艳羡:做人还是没心没肺的好哇。

……

倘若不出意外,今日的穆王府应是一团喜气,但此刻,却被阴云笼罩。

与穆王府一样,自打昨日深夜驿站传令兵,将戚小将军的请罪折子加急送入养居殿后,朝堂亦是阴云密布。

其实,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戚小将军一行因遇袭耽搁半日行程,派传令兵送回了迟归的请罪折子。

可有时候,越简单的事情也可以越不简单。

从西疆回北庆千余里路太平顺遂,却在离洛城只有一日不到的山林里遇袭,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次偷袭有多居心不良。

盛帝的雷霆之怒,让满朝文武大臣都感受到了崇德殿的颤抖。

“究竟是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怒吼咆哮声里,大臣们垂头耷耳,一个个无一不是灰头土脸。

盛帝拍着御案,气急败坏:“朕问你们话呢?你们倒是说呀!”

堂下寂静如初。

盛帝咬着牙恨道:“你们都哑巴了不成?”

“陛下,臣以为此事极不简单。”

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就被盛帝劈头盖脸的怼了回去:“这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朕?”

“陛下息怒,”一个沉稳的身影带着它独有的祥和,朝宝座上的老皇帝行了行礼,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平心静气:“此事绝非看上去的简单。”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的嘴里讲出来,有着不同的效果。

盛帝焦躁的前额明明已经皱成一个力道遒劲的川字,但还是耐下心道:“平远侯有何见解?”

“陛下,戚小将军及其手下都是久经沙场的军人,个个身经百战,为如期向陛下复命,他们轻装便行,只带了随身兵器与日常口粮。若说突袭是精心策划的,那他们突袭是为了什么?为财?简装陋行的队伍,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寻仇?戚小将军十四岁离开洛城,十年不曾归乡,说不通。倘若不是精心安排,那便属临时起意。对手持兵刃一身戎装的军人临时起杀意,此举恐怕不是聪明人所为。”

“平远侯分析得在理。这些悍匪选择戚平,无疑是鸡蛋找石头碰。摆明不是想取人性命,倒更像是主动送死。”见盛帝的情绪被平远侯安抚得逐步稳定,奕王赶紧跳出来抢功:“死,纵有千百种,选在洛城郊外天子脚下自取灭亡……这样有悖常理的做法,儿臣左思右想,也只能疑心,偷袭是假,离间皇室与西疆守军的关系才是真。”

“得奕王殿下点拨,臣以为,如果真是为离间君王与臣子的关系,那一切只怕是他国所为。”

“说到他国……陛下,大魏、东周两国外使在洛城已住有一些时日,对戚小将军返朝之事必然知晓。另曼罗、天烬两国外使也在赶来的途中,这两个国家虽说都不似大魏、东周野心勃勃,喜欢蓄意挑衅,但他们时刻关注北庆舆情,也让人不容忽视。好比这次,流言刚起,他们就八百里加急送来国书,请求出使我国,若说他们完全没有异心,实难让人信服。”

因为奕王的一句“疑心”,拥护他的大臣们便接二连三站出来力证这个“疑心”确信无疑,以此间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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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奕王殿下英明神武。

若无人再有他议,照此情形,奕王又要出风头了。

奕王出风头,自然就有人不称心。

当三分之一的朝臣已经附议后,冷眼旁观者仍在保持缄默。直到金銮宝座上那位问了句“众爱卿怎么看”?这些人才不得不违心大呼一声“臣等无议”。

奕王听了,面如春风得意。

诚王气得不行。他速速瞟了平远侯一眼,却见这个最先理清思路,洞察先机,最后被奕王半路抢功的男人一脸平和,就连带着对平远侯也生起气来。

倘若平远侯不这样袖手旁观,懂得像一个正常臣子那样表现自己,为自己争一争功,也不至于让奕王钻这么大一个空子,出这么大一个风头。

说一千道一百,还是平远侯的态度有问题!

对诚王心境浑然不知的平远侯,突然感到一束带刺的目光,他正要追过去一探,好见识一下这位敢在御前怒瞪自己,勇气可嘉的同僚,却被盛帝的问话打乱了计划。

“平远侯以为如何?”

“臣以为,北庆君民一心,国运昌隆,截杀有功将士这种祸国殃民的事,不可能是北庆子民所犯。”

平远侯的话,甚合圣心。

盛帝重新靠在宝座上,面色转暖,目视众人:“那你们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儿臣以为,”不等他人作出反应,一个魁梧的身影轰轰烈烈道:“为今之计,朝廷不宜大肆调查此事,应尽快封锁消息,越少人议论越好。”

“诚王这话,本王不赞同。”奕王因抢功博得众誉,心里有点飘:“戚平虽只是西疆守军少帅,但本王听说,他颇有才干,多次不顾自身安危,带头冲锋陷阵,赢得军中不少将士们的心。如今,他得父皇恩准,回朝面圣,却在即将抵达洛城的路途上遇袭,这个时间点这个遇袭地本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若朝廷选择对此事不闻不问,不加以安抚,只怕会适得其反,凉了西疆守军将士们忠君爱国的心。”

“高调彻查,难保不会传到外使们耳朵里。若真传出去了,一来必会让幕后黑手有所防范,增加调查难度,二来也会让不知内情的外使误以为我北庆民风彪悍,悍匪嚣张,外强中干,有损国威。比起这些弊端,西疆守军的那点抱怨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西疆守军不姓戚,姓盛,对父皇忠心是他们应尽的本分,岂容他们为了一个区区少帅跟朝廷讨价还价?”

诚王反驳中最厉害精妙之处,不是外使怎么想,而是让盛帝重新意识到戚平父子对皇权的威胁。

奕王还不算迟钝,马上认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一个弥天大错,赶紧亡羊补牢:“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怀疑将士们对父皇忠心的意思。儿臣只是觉得,父皇爱民如子,必不想让他们以为,父皇对他们的生死漠不关心。”

诚王冷冷一笑:“本王又不是说永不追就,不过是暂且不查。等各国使臣走了,再派大理寺与刑部联合调查不就行了?况且,请罪折子上写得明明白白,除两名轻微伤者外,其余人皆平安无恙。既然平安无恙,那又何必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口不依不饶?”

奕王吃了亏,有些口不择言:“诚王能说出这种不以为然的话,不过是因为诚王没有军中履职的经历,所以不懂得何谓‘军中情义’。”

“本王是没有领兵打过仗,但本王熟读兵书,深知何谓‘以大局为重’。”

盛帝刚有缓和的面色又被两位亲王殿下吵到戾气满满。

不成器的东西!

盛帝心里狠狠骂道,满载怒意的眼睛小小暗示了一下,马上有人站了出来。

……

自鸿胪寺正副卿人选任命那日起,常之杰上进不少,至少没有再缺席过每日的朝堂议事。与其有着一丘之貉美名的副卿肖青云,每天则在早朝散后,匆匆赶去鸿胪寺应卯签到。

说是应卯,其实是听常之杰讲述当天早朝的议事经过,听完,再与常之杰一起笑话、议论被皇帝斥责的大臣。

在清流人士眼中,这无疑是无聊透顶的,但这二人却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今日,肖青云一改往日不聊到尽兴不罢休的态度,撇下他意犹未尽的常六叔,鞭马直奔穆王府。

入了王府,屁股还未坐正,肖大公子就急吼吼道:“陛下与大臣们一致认定,此次偷袭戚小将军的是外邦悍匪,为免打草惊蛇,决定隐秘调查,另外,陛下还免了戚小将军迟归之罪。”

盛子萧给肖青云倒了一杯茶:“别急,先喝口茶喘喘气再说。”

“还说什么说,该说的我全说完了。”

盛子萧的淡然让肖青云见识到了什么叫:该急的不急,不该急的瞎急。又忍不住替自己的热忱打抱不平:“盛七哥,小戚将军是你弟弟,不是我弟弟,你听完怎能比我还沉得住气?你好歹也做做样子表示表示。”

盛子萧被肖青云的可爱折服了,像捧场一样,说了句“平儿没有受伤,当属万幸”。

肖大公子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盛七哥,你不觉得你很敷衍我吗?”

(未完待续)

(本章完)

.

二人散着散着就散到了马厩前。

看到马,盛子萧才有了真正康复的踏实感,脑海中那道暗沉无光的闸门被“呼”的一下推开,闯出一个策马奔腾的少年。

“先生办事,我岂有不放心的?”盛子萧面色舒缓得一如月光般柔和:“我只是想着,现在王府人少房多,为小四单独僻出一间雅室是不成问题了。”

听到这个安排,斯先生不由心叹,这孩子,终还是绕不过这个坎。

情绪得到了释放,轻松自如的盛子萧最后一次拍拍马头:“让你们明日入府,会不会赶了些?”

生逢乱世,女子是战胜国强取豪夺的战利品;生于盛世,女子又成了君王牵制权臣最直接的棋子。

少年的脸,明媚如阳光,少年的眼,澄澈如浅溪,少年的身,矫健如游龙。

这就是这位黯淡半生的皇子曾最接近青春与活力的样子。

站在身后的斯先生没有出声打碎这片宁和,他用一种格外珍惜的眼神,注视着这个被他视如己出的孩子。

风好像突然停了般,这一次,斯先生两只耳朵没有响起被风灌满的嗡嗡,而是不作考虑,旋即答道:“不会。”

“如今医馆名声在外,你要脱手转让,确实容易,”出了马厩,盛子萧又拍打着身上的灰:“我真正担心的……”

“放心,”斯先生立刻会意:“我已让邝殊带着几个日蚀暗探,将密室内所有东西封存入箱,只待明日用马车拖来王府即可。至于密室,也按原来格局恢复如初,不会被人瞧出纰漏。”

手指在健壮的马背抚摸而过,黑色的高头大马甩了甩尾巴,似乎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一切忧伤的哀调蓦然变得欢快起来。

没有迟疑,谋士道:“既然殿下认可我的做法,那就容我再多说一句。”

盛子萧眼底的哀与悲都还在静静的发酵中,可谁又敢说,一个沉沦伤痛的人就不会审时度势?

“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源于我的出身,而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恰恰又得益于我有着这样的大不幸。”

盛子萧与马的低声轻语,并未防着斯先生。只不过,今夜的风大了些,除了两耳嗡嗡声,斯先生再未闻其他声。

鲜明又富有强大生命力的记忆,让这位心态未老先衰的皇子感受到了重生的力量,他带着一种对过去致敬的激动,心潮起伏的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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