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爱

奶奶的眼神亮了一下，又随即暗淡下来，嘴里反复说：“你不是张本扬，他早死了。”越说越激动，后来竟要往外跑，我忙拉住了她，扶她进房间。

爷爷叹了口气对我说：“是啊，在她心里我早就死了，也早该死了。”

晚上我们围坐在一起，此时妈已昏睡，奶奶正安静的坐在爷爷身边。

有一小会儿妈醒了来，看看爸爸，嘴唇费劲的动了几下后终于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她爸，我……走了你也……别伤心，再找个……找个人过日子。”

爸爸：“不，芬兰，我不会再找人了，我没事时就跑到你坟前唠嗑，免得你在那边寂寞。”

妈妈：“你说坟里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能听到你在……外面说话吗？”

摇曳，人影卓卓，但静得和外面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人的呼吸声。

我们围坐在一起却不知说什么。

如今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妈的病，可话题一旦打开却绕不开这个雷区，于是，宁愿选择沉默。

过了一会儿爸打破了沉默，看着爷爷直接了当的问：“如果现在要你照顾妈，你愿照顾吗？”

爷爷马上接道：“愿意。”

“你先想好了再回答我，不准敷衍。”爸爸严肃的说。

爷爷没有想，只是响亮的说：“我是真的愿意，我一直想弥补我的错。”这是他和爸爸重逢后说的最响亮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妈需要你照顾，你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爸爸说完这句又转向张子夏说：“你以后多听听你姐的话，要自立，工作上多花心思，要多赚钱，以后不能让老婆吃苦，别像爸这么窝囊，连你妈都照顾不好”。

张子夏点着头认真的听着。

爸又转向我看了看说：“你是最让我省心的一个，从小就让我省心，爸没什么说的，只是，只是有一件事爸不放心，那就是你和莫阡，唉，他是个重情之人，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爸，和你那番谈话后我已原谅他了。”我对爸说。

爸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随缘吧。”

我越听越觉得这是遗言似的，不免为他担心，问道：“爸，你今晚为什么说这些？”

我问完这话后，想必爷爷和子夏也反应过来爸这反常的话，都疑虑而担忧的看着爸，爸怔在那儿，随即苦笑着说道：“唉，这段时间老想着你妈病的事，人也糊涂了，只是随便叨唠一下，叨唠了心里轻松一些。”

我们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想到爸在知道妈真实病情后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今晚全家人都在，唠叨几句也是自然之事，也就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真的是爸爸的遗言。

他已为妈在内心认定了一条路，并会朝着这条路坚决地走下去，只是这世上还有他许多的牵挂，即使他在生命走到尽头时，也要回首凝望他那本性中的牵挂，并把这种牵挂付之行动，这便是让人生死相依的亲情。

夜深了，我们各自睡了，爸陪着妈。

我和奶奶睡，奶奶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清楚着她为啥不安，果然她问我：“孙女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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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你爷爷吗？”

我握着奶奶的手说：“奶奶，那真的是爷爷，他回来看你了，而且他愿意照顾你。”

“我不信，我不信，他早死了。”奶奶喃喃道，不停的重复着那句话。我正常思维的人理解不了精神病人的思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爷爷曾经深深的伤害了她。

奶奶口里重复着那句话慢慢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时我就听到子夏的呼叫声：“爸，爸，你怎么啦？姐，你快起来看看爸爸，爸出事了。”

一种不祥感侵袭着我，马上披衣向那屋冲去，刚进屋一股浓药味扑鼻而来，只见爸爸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嘴边尽是白沫。

我一探鼻息，已了无生息，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痛哭：“爸，爸，你怎么这么傻啊！”

已赶来的爷爷摸摸爸冰冷的面颊顿时老泪纵横，悲怆道：“儿啊，我还等着你重新喊我一声爸爸呢，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爸爸就走了，儿啊。”

奶奶抱着爸僵硬的身子哭得昏天黑地。

妈在我们的悲痛声中醒来，看看睡在他身边的爸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用微弱的气息连呼：“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

十点过昏睡中的妈有了一会儿清醒，对我们说：“你爸……是为了我去的……不要怪他……把我们合葬在一起……我得走了……那边黑……我不能让他……在那儿久等。”说完气绝身亡。

接下来我已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了，一心安排着爸妈的安葬事宜。

下葬的那天晚饭后，我来到了爸妈合葬的坟前，我们这儿有个风俗：亲人要在出去的这天傍晚时分去坟前为逝者烧火把，是为了照亮逝者将要走的路，那条路叫黄泉路，是条不归路，是和亲人永别的路。

莫阡也跟了来，默默的点着火把，此时天空飘着小雨，风儿在坟头呜咽着不肯离去，他点了几次才点燃。他跪在坟前高举着在风里摇曳的火把，用光照亮爸妈正在走着的路。

我蹲下，掬起一捧又一捧的土洒在爸妈合葬的坟头，心里默默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爸，妈，你们在那边团聚了吗？爸，别人不理解你最后的选择，但女儿明白，不管在哪儿，只要有你在妈就永远都不怕，生前你们相濡以沫，死后也要连枝共冢，千古绝唱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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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能，我说大声点，你肯定能听到。”

妈妈：”坟里黑吗？”

当奶奶第一眼看到爷爷时浑浊的眼神一直盯着爷爷，当我告诉她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爷爷时，她激动的说：“不是，张本扬早死了，他早就死了。”但浑浊的眼神一直盯着爷爷。

“阿蓉。”爷爷叫着她的小名，叫完两眼闪着泪花。

“还好吧。”我说，“这些日子忙没有见着他，他给我打个几次电话问妈的情况。”

当晚莫阡和子夏做饭，我和爸在床边守着妈妈，怕她突然离去。

爸爸：……

妈妈：“黑，肯定黑……就像我这两天总做……做的一个梦，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儿……声响，静得让人害怕，我就叫你，可除了我的……我的回声……什么也……没有，真怕呀……”

爸爸不停的安慰着妈，妈慢慢安静下来，又昏睡过去。

“他现在的妻子你见过吗？”爸问。

“已过世几年了。”

“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明天过来吧，该让他和你奶奶见见面了。”爸吩咐道。

妈妈：“我真的很……怕……怕坟里真是……这样子的。”

爸爸：“不怕，我不会让你害怕的，你闭上眼睡一会儿吧。”

屋子里虽然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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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坐在床边盯着妈，满是悲戚。

“艾秋，你爷爷最近怎么样？”爸主动问起爷爷。

爸爸：“不怕，不怕，有我在，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