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之上

痴道人几句话扰得少年心中不复澄净，赵有防只得再次收拾心情。翻过一页，往下看去。

却见这一页上方方正正的写着六个大字：致虚极，守静笃。

再无其他内容。

原是他实在不想掺和官府缉凶问案之事，帮不上忙不说，只怕会碍手碍脚，徒惹人嫌。

所以在陆重捉拿凶徒后，便寻了个借口与之分开。

随后便往集市里一钻，在一间铺子里寻到了这本“内藏经”。顺便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异兽录》买了回来。

赵有防心态崩了。

一早赵有防就被陆重搞得够呛，现在又被这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痴道人”搞。

心情像翻阅了几十座山头，忽上忽下的感觉冲击着赵有防幼小的心灵，这一刻，他枯了。

此时另一边的清流镇府衙内，屠夫杀妻的案子审理也已接近尾声。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粗矮胖子没怎么反抗就认下了罪行。

堂上端坐的司狱史李子华刚一句：“凶徒朱大昌，你可认罪？”说完。这朱姓屠夫便如倒豆子一般讲述起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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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来。

“我这行当，每隔一天就要去一趟镇外的十里铺子去拉生猪。三天前，天还没亮我就起床出发……

“刚走到一半，却发现自己穿错了衣裳，没带银两。急忙回家去取，

“哪成想，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那贱人嗯啊嗯啊，

“李大人，我才刚走半个时辰，这贱人就……

“我起先没想杀她，只是下定决心休了这浪荡货。

“但是，李大人，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就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等我清醒过来，那贱货已经被钉在门板上了

“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这贱人该杀！杀得好，杀得好啊！”

刚刚还神色正常的朱屠户，一说到这里，眼睛立马露出了异样的兴奋，也不顾此地乃公堂之上，只是一直重复：“杀得好，杀得好！”

李子华皱眉听完，一声大喝：“你且将行凶经过，细细说来！”

带着些许狮吼的声音传来，朱大昌顿时双目清明，不由得两股战战。当下仔细回忆起当时细节:

“小人……当时只觉心中……愤怒无比，眼睛……好像……被一团血液……蒙住，想也不想……就……就……拿起屠案上的一根排……排骨冲进了屋子，后……后面的事情真的什……什么都记不得了。”颤抖的声音传来。

说完这句话，朱大昌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瘫软在地。

李子华适才询问时，言语中夹杂了一些“入境”强者独有的威严，这才有了刚才朱大昌语不能言的一幕，李子华便知这屠户所言非假。

当下便定了朱大昌后日问斩，宣了退堂。

不管是何缘由，“杀人者抵命”是楚国的铁律，李子华自然不敢犯禁。

当然，江湖之人的逞凶斗狠不在此列。

只是这屠户的言语中始终透露着一丝蹊跷，却又无从捉摸。

正当李子华走下堂时，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大人！城南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状和那女子及其相似！”

李子华右手边站着的姚安平一听这话，目漏精光，立马挺直了身子。

随后立马叫上一众司狱，赶往城南去了。

姚安平及至凶案发生之地，只见一具女尸双臂反折，吊在一棵旱柳树树干中央。身无蔽体，脚不沾地。

惨状与之前那女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见：

湿漉漉乱发掩面，赤条条两乳割剜。

手足瘫软骨皆断，肚肠透体把树缠。

两膑空洞湿滑黏，双股又见紫红斑。

躯体浑身皮肉烂，败腐尸臭刺鼻酸。

姚安平身居清流镇司狱典五载有余，从未见过如眼前女子一般的惨状。一时也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陆重那黑厮是个口快的，当下吼道：“入你娘！竖子勿要让我抓到，否则，定要让你后悔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

……

赵有防被《内藏经》搞崩了心态，便将其丢在一边，不去管它。此时他正津津有味地翻看《异兽录》，消磨时间。

“这只异兽好生奇异，竟能‘吞阴吐阳，改换日月’真的假的？”

“哇，这只好漂亮，‘蛉生双翅，如旌如旗。幼则入九幽深潭，成则舞天地林间。’可惜‘至成年，三日而陨，故不为人知也’。”

和赵有防在李伯家见到的那本《异兽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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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本竟有不少异兽带着插图，直给他一种别样的体验。

花了不少时间将《异兽录》上的一百种物种记全，天色已基本暗了下来。

匆匆吃了几口饭菜饱腹后，赵有防终于还是不太情愿地捧起了《内藏经》继续看了下去。

赵有防自己都不知道，白日里遭遇的种种事端，让他心情大起大落。此刻心思沉静之后，整个身体竟带着一丝寂灭之感。

这时再看向“致虚极，守静笃”这六个大字，竟有一番别样的感觉。

外人看去，赵有防盘腿端坐床上，呼吸平稳，无甚异常。但是赵有防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有防视线甫一接触这六个大字，便突觉心神莫名被摄。

看着《内藏经》上的六个大字，似有波纹划过，悠悠荡荡，变了模样。连带着周遭事物，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最终这六个字荡荡悠悠，摇成一个黑点。

赵有防福至心灵，缓缓闭上了双眼。

奇怪的是，那黑点并没有随着赵有防眼睛闭上而消失不见。它仿佛能透过肉体阻碍，印在心灵深处。

赵有防的精神跟随黑点指引，一路畅游。

看到了如玉似帛一般的皮肤，看到了收缩有力的肌肉，看到了蓬勃跳动的心脏，看到了奔流不息的血管……

黑点在赵有防身周旋转，跳跃。最终在头顶百会穴的位置停了下来。突然，黑点炸开，绽放成数十股纯净的热流，经百汇穴流到全身各处。

这时，赵有防精神中蓦然失了目标，也砰地一声碎裂开来，消失无踪。

赵有防悠悠转醒。回想起刚才奇怪的感觉，似有所悟。

“这便是那“痴道人”所说的精神凝练之法？感觉也不是很难嘛！”赵有防眼睛弯成月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痴道人若听了这话，怕不是要立马掀了棺材板，把赵有防拎起来毒打一顿！

只因赵有防的表情的确有些……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个渣渣，小爷我一天就干成了你一辈子没干成的事，你气不气？”

赵有防似乎也不觉疲累，努力回想刚才入静的感觉，再次观想起来。但是这回，他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奇妙感觉了。

暂时将《内藏经》搁置一边，赵有防开始认真审视起刚才的那股热流带来的身体变化。

首先，少年原本就颇为精壮的身体，此时更加凝练。肌肉虽不似陆重那般高高隆起，但也蕴藏着极大的爆发力。

其次，精神带来的变化更为明显。最直观的，现在虽然子时已过，但是赵有防却丝毫没有疲累之感，只觉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赵有防趴在窗子上向外看，恰好看到一只野狸子，正叼着半个老鼠躯体，脚步轻盈地跃上隔壁房檐，准备大快朵颐。

这时，仿佛注意到一道目光飘来，房檐上的野狸蓦地扭过头来，发出一阵不善的嘶叫。

四目相对，赵有防只觉不远处的狸猫浑身纤毫毕现，甚至连嘴角挂着的一片皮肉也清晰可见。那狸子见窗口有人，立时躬身发力，一跃间消失无影。

正是：

少小初生犊，离家不怕虎。

借问修何处，茫然失道途。

暗暗疑无路，炯炯内藏补。

一朝精神固，灵狸夜暗舞。

又见远处朝阳初升，雄鸡唱晓，万物将明。赵有防似乎又进入那玄妙的境界里了。

（本章完）

.

这《异兽录》也不是什么珍惜事物，那铺子里少说也有几十本，此番景象又让赵有防大开眼界。

除了《内藏经》和《异兽录》之外，他还买了一本《基础镖法》，一本《基础步法》。镖法讲解用飞镖时腕部发力窍门，步法则讲解闪转腾挪时，脚步位置的变化。俱是民间流传甚广的招式技法。

赵有防看着最后这一行小字，无奈苦笑。

“若我有其他法门，肯定不修你这《内藏经》。”

赵有防只觉豁然开朗。

大雨稍歇，此时的赵有防，正端坐在自家屋中，手里捧着“内藏经”，喜不自胜，对府衙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些一共花了赵有防一两银子，另外掌柜的还赠送了几枚练习镖法用的“铁木镖”。

赵有防在购买书册时出奇的顺利，只是离开铺子时无意间瞟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常目耳。

若不是实在等这一刻太久，少年恨不得焚香沐浴一番。

视线继续下移，又见：“凡入境之人，横练全身者独占七成，经脉循环者又占三成，而精神凝练者，万不存一！余之一生苦练精神凝练之法，奈何终不得要义。行将朽木之际，灵台清明，终窥得一线天机，遂作《内藏经》以示后人，只愿吾道不孤！”

赵有防心中震撼无比。“难怪此书流传甚广，世人眼里这怕是废书一本吧！想要由此“入境”何其难哉！”

扉页最下方尚有一行小字：“此经所记之法非大毅力者不可成，万望谨慎择之——痴道人”

赵有防格外谨慎地跟踪了常目耳两条街市，除了见到他进到了一间药铺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再加上少年心头对《内藏经》的热切，便转头回家去了。

赵有防小心翼翼地捧起书册，闭上眼睛，整理心情。

赵有防：……

“你道不孤谁道孤啊，多写几句会死啊！！！”赵有防一把抄起刚刚还奉若珍宝的《内藏经》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

待心思沉静，赵有防慢慢翻开扉页。

“入境之法有三：一为外功横练全身，二为内功经脉循环，三为太极精神凝练。三者取一，炼至大成，明心见性，即入“真一”境。”

常目耳虽戴着箬笠，但那副摇摇晃晃的步子还是被赵有防一眼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