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川

少年从牛车上摸索着下来，身边的老爹赶忙扶着他，一同朝着路旁的林间走去。

循着声音行至深处，李牧野停下了脚步，朝着身前的一颗大树上面指了指：“爹，就在上面。”

李道光虽然疑惑，仍然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六合玲珑塔，默念一诀，顿时有青光乍现，只一刹那，男子身躯之上竟飘出一缕灵光，那灵光逐渐化为李道光的本体，虚幻而透明，只一跃便飞向树端。

因为税赋过重，全村也就只有一头黑牛，记挂在李道光家中名下，每到农忙时节，全村轮流耕种，自然，这头黑牛的劳畜税也是全村平摊。

不止是青田村过着这般拮据的日子，所有南部城镇的村落，大抵如此，更有甚者，有的村庄就是集全村之力，也未能供养得起一头水牛。

这个月轮到李家去弥尔城购买物资了。李道光大早上便挨家逐户去询问整理了物资清单，回家后匆忙喝了口茶水，随即对着两个孩子说道：“清歌，今天就让你弟陪我同去，你给你娘搭把手，把昨天收割的山麻给清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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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墨青色的小鸟，只有拳头大小般。这鸟好似受了极重的伤，红色的喙一张一合似乎在不停呻吟。

李道光将这只小鸟缓缓移送到李牧野手中，问道：“牧野，你能听懂它说话吗？”

少年点了下头，用手抚摸着小鸟的羽毛，赫然有血渍沾满了手掌。李牧野轻声说道：“爹，它说有掳翼鸟在追杀它，求我们救它。”

李道光听到掳翼鸟，一时色变，急忙说道：“牧野，咱们赶紧离开这里”，随即拖着少年朝着大路方向退去。

两人上了牛车，李道光再顾不得道路崎岖，奋力用鞭子驱使着水牛快速前行，身后的少年一手托着那只小鸟，一手扶着牛车，疑惑的问道：“爹，为何突然如此紧张？”

李道光一边顾着赶路，一边向着身后的儿子解释道：“牧野，你不知道，你手中的这只鸟，名为无奇，是一只灵鸟，可通人言，及其稀贵，只是不知为何会被掳翼鸟追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掳翼鸟体型硕大，且羽毛如同利箭一般，发射出去犹如离弦之箭威力惊人，只是这种鸟轻易不会主动攻击其它鸟兽或人，这其中定有古怪，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李牧野突然听到手中的这只名为无奇的小鸟竟开口说了一句“是傀兽”，声音犹如一个少女，只是因为受了重伤，显得极其虚弱。

李牧野并不清楚何为傀兽，听到这鸟突然发出人声，一时也是惊讶了一番，满以为父亲也会听到，却不料前面的老爹并未作声，只是仍在飞速赶路。

少年呼喊了老爹一声：“爹，这鸟说，是傀兽。”

男人闻言一愣，手中长鞭停下了片刻，随即更加迅猛的挥舞了起来，对着少年说道：“牧野，只怕咱们今天是遇上麻烦了。”

话音刚落，身后“嗖”的一声飞来一支黑色羽箭，李道光毕竟已是修符境的修为，知晓危险必然离自己不远，早已在身边布下念术，只刹那间，那羽箭竟突然好似被人凭空捏住，凝滞半空，陡然落下。

身后上空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啸，李道光转头望去，赫然一只如同三四人大小的黑色掳翼鸟追来。那鸟眼见一击未成，继而呼扇了一下羽翼，那羽翼之下竟突然射出四支羽箭，极速朝着李道光飞来。

李道光一声高呼：“牧野，坐好了，掳翼鸟追来了”，随即一边驱赶黑牛，右手已然祭出了那座小宝塔，口诀默念，那宝塔内的青光便迅捷飞出，一道光影掠过，四支羽箭已被凭空击断。

眼见那只巨鸟仍在穷追不舍，李道光随即再念一诀，青光霎时变换为一道光圈激散开来，随即又快速褪去，身边竟幻化出了一模一样的一辆马车一头黑牛以及李家父子俩人。

两架马车突然在前方岔路分散开来，朝着不同方向奔去。李道光试图用幻术来摆脱掳翼鸟的追赶，他知晓这鸟已然变为傀兽，必然有着与自己同等修为或高于自身修为的人在控制着，所以不敢恋战，只求迅速脱身。

那掳翼鸟在身后滞愣片刻，好似发出一声惊异的鸣叫，随即便朝着李道光的实体方向继续追来。

果然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这身后的操纵之人，不仅掌握了傀术，还能以厌术轻易破解自己的幻术，境界绝不在自己之下。

他心内一颤，知道此番绝不会轻易脱困，索性勒住黑牛，转身站在牛车之上，凝视着半空中的掳翼鸟。

那掳翼鸟也是极速停悬半空，与李道光对峙起来。

一人一鸟，静滞片刻，掳翼鸟率先发动了攻击，极速挥舞了几下羽翼，一时间十多支羽箭飞射而来。

李道光几乎在掳翼鸟发动攻击的瞬间，便祭出了手中的六合玲珑塔，青光泛起，只一刹那，一条青光幻化的龙体便凭空而至，游曳一圈，便将那些羽箭击得粉碎，继而直直朝着掳翼鸟飞去。

那掳翼鸟也是反应迅敏，眼见光龙飞来，身形霎时间腾挪开来，留下一个幻影随即便被光龙击散。

李道光知晓单凭这掳翼鸟必然是伤不得自己的，只是今日他带着李牧野，不敢大意，并且目前还不清楚那幕后的操纵之人是什么底细，所以有意放过，并未出使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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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料那掳翼鸟好似看穿了李道光心中所想，继而身形快速飞旋，竟不再顾及那条光龙，连续从不同方位发动攻击，围绕着李道光激射出半圈羽箭。

这是鱼死网破的方式。

李道光知道，那幕后之人，许是也想试探自己的修为高低，所以不惜舍弃这只掳翼鸟，也要发动这撼命一击。

几乎在那掳翼鸟射出半圈羽箭的同时，那条光龙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将那掳翼鸟一击即穿，坠落在了树林之中。

那半圈羽箭也已然飞至身前，光龙此刻必然来不及回防，只听得李道光凭空一喝：“阵起”，但见男人脚下有一圈圈符文光圈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符文之内，赫然出现另一个李道光的身体，不同于先前他施展念术所出现的灵魂出窍，这次所化的身体，不仅身型变得大了一倍不止，而且有如实体，只挥手间，那半圈羽箭已被悉数攥于手中，捏得粉碎。

李牧野一直静静听着周边声响，片刻不见了动静，急忙呼唤着老爹。

李道光闻言，便收了法器，回应着少年道：“牧野，爹没事，已经解决掉那掳翼鸟了”，他蹲下身，抚摸着少年手上的墨青小鸟，继续说道：“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给这只无奇治疗伤口。”

少年点头，正欲言语，忽听得凌空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不错不错，没有料到这山野之间，竟然还藏着修符之士，竟还修出了阵魂，真是让人惊喜呀。”

李道光闻言，随即说到：“敢问阁下尊号，小道多有冒犯了。”

“无妨无妨，一只掳翼鸟罢了，对比这只无奇，实在算不得什么”，男子的声音再次凌空传来，却并未见人至。

李道光知晓此人是在通过念术传音，随即回应道：“小道不才，想请阁下网开一面，放过这只无奇，可好？”

陌生男子嗔笑一声，道：“你要这无奇，是准备给你这个儿子做引路鸟吗？”

“正是。还望阁下成全”。李道光不愿徒生枝节，与人结仇，随即单膝拜道。

那陌生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这无奇鸟乃先天灵体，被你用作引路鸟，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况且……”

“况且怎样”？李道光问。

“况且，我捕捉这鸟，是用来给人续命的，实难相让。”

李道光闻听此言，心中震颤。如果真如这男子所言，那他背后必然有着修为更为高深的灵境之人，不然，也没有能力用这无奇鸟续命了。

李道光思索再三，望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叹道：“既然如此，小道还是双手奉上”。他随即从李牧野手中接过那只无奇鸟，置于身前。

那男子随即笑道：“既然如此，是最好。”

李道光随即便道：“那小道便自行离去了，想必阁下念术不在我之下，必可自行取走这只无奇。”

陌生男子不再应声，李道光随即坐上牛车驾驭着黑牛缓缓向前离去。不过片刻，便听到身后再次传来那男子嘶吼的声音：“为何已死？为何已死？”

李道光随即停下牛车，在那山林间等了片刻，右手祭出法器，只见一道青光跃出，李道光灵魂出窍，飞速向着刚刚放置无奇鸟的地方奔去，片刻便又返回，手中已然拖着那只看上去已死去的鸟儿。

他将这鸟儿放入李牧野手中，说道：“儿子，你以后便可让这无奇鸟为你指路护航了。”

李牧野不解问道：“爹，这鸟，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道光哈哈一笑，道：“爹刚才悄悄使用了禁术，封印了这鸟的气息，才得以轻易骗过那人。”

说罢，李道光便再次祭出法器，解了这鸟身上的封印。李牧野突然惊觉于掌中的鸟又能动弹，只佩服于老爹的手段。

“咱们还是速速离去吧，一则这鸟急需治疗，再则，刚刚那人修为不在你爹之下，恐他反应过来再来寻这鸟，怕是免不了要恶战了”，李道光说道。

李牧野点头称是，抚摸着掌中的无奇鸟，欣喜不已。

无奇无奇，平平无奇，如我一般。

以后，你就叫平平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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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麻，是一种长茎植物，剥下皮可作为编织麻绳麻袋的原料。这种藤麻所编织的东西在市场上的需求是很大的，价格相对来说也很可观，只是种植、收割、剥皮、晾晒、编织这一套流程下来，也相对繁琐许多，所以许多人都只是将皮剥下晒干后便直接拿去出售。

男人带着李牧野，以及装着半牛车全村要送去置换或是售卖的麻皮上路了。

父子俩一边赶路一边说着，已然行至一处山林间。李牧野半躺在那堆麻皮上若有所思，突然好似听到了什么，腾的坐起，叫着前面的父亲：“爹，你听，好像有人在呻吟。”

李道光急忙勒住了前面的黑牛，细细聆听，却并无发现任何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听觉却异于常人，便道：“牧野，你再仔细听听，那声音在哪个方位？”

少年心内激荡，眼眶温润。他更咽着说道：“爹，如果为了我的双眼得见光明，要搭上你和娘亲的性命，那我宁愿这辈子也看不见。”

青田村地处偏僻，周边十里范围内罕有人家，所以这村子里的八户居民平常的一些生活必需品，就得由人从几十里外的弥尔城采备回来。

父子二人驱赶着牛车，缓缓的路过一处山隘，树木葱茏，道路却异常崎岖，迫使着李道光不得不小心的驾驭着前面的水牛。

李牧野坐在老爹身后，略带沙哑的问道：“爹，你说，姐姐会嫁给刘十斤那小子吗？”

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继续问道：“牧野，昨天爹和娘在院子里说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顾着赶路的男人，此刻心中也是甚感欣慰。

牧野，你虽只能看见黑暗，心却向光明，我李家传统自然不会终断，必有重振之日。

李道光随即说道：“你不必过于担忧，爹和娘自然会小心的。再过段时日，爹便教你们关于阵法的一些基础，你们也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少年低沉着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您。您说，姐姐要是嫁出去了，那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少年自顾自的说着，李道光默默的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他清楚这个少年在担心着什么，于是说道：“不会的，牧野，还有爹和娘陪着你呀。”

竟是灵魂出窍。

只消片刻，李道光的灵体便回归本体，手中赫然多了一只

少年点头，随即发现老爹在前面赶路看不见，只好说道：“我和姐姐都听到了。爹，我的眼睛是因为禁术封印的缘故才看不见的吗？”

“不是禁术，是阵术”。男人听到儿子的回答，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他的了，随即说道：“儿子，爹和娘这许些年，一直躲藏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的，你和姐姐也长大了，有些事，老爹会慢慢告诉你们的。你的眼睛，爹和娘就是穷尽毕生，也会让你重见光明，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道光咧嘴一笑，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