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陷落

黄旭梁刚要眯起眼，突然醒悟过来。想起这里的诡异，连忙瞪起眼睛提醒自己，要小心所有可能让自己变得懈怠的事情。

这时后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吃菜啊。”

黄旭梁一激灵，触电般跳起来，却看到老太太仍在不远处守着那个已经没有菜的空摊子，笑眯眯看着这边。他摸了摸身后，什么都没有。

老太太还是伸出三根手指。

这是价格没变，黄旭梁看看地上那一小堆能有十几个的石块。想了想直接起身，往回走了一段路把地上用来摆放的石子捡起来回到老太太这里，放在摊子上。

这次老太太没有摇头了，从地上把石块捡起来，给了他两棵小油菜。黄旭梁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干枯的手指在那堆石块了，挑走了自己刚才从路上捡的，还是裤兜里剩下的那俩。被嫌弃的石块，都是自己前几分钟从路边新捡的。

黄旭梁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口臭，眼球转到声音那边，看到半个苍老的面孔从脖子后面伸到前面，脸贴脸，硕大凸起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黄旭梁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眼球转向另一边，卖菜的老太太还在路灯下坐着，守着她那个空摊子。眼球转回来，脸贴脸的那张脸不见了。

绝对不能吃！

黄旭梁打定主意站起身，刚想迈步走开，突然想到自己浑身长满黑毛，彻底异化成一只大黑猴子的样子，又站住了。进退两难间，忽然看到卖菜的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嗓子里像是有浓痰卡住，她用力咳嗽了好半天，喉咙里才发出咯嗤咕噜一声，她张大了嘴巴，把手腕以外的整个手都塞到了嘴巴里，搅动了几下后，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东西。

都是石头，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黄旭梁能想到的不同就是时间了。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区别就是，路上那些石头，是自己找来作为坐标的。那些石头被自己赋予了新的定义，这才是这些石头和其他石头的真正不同所在。

耳朵又开始痒了，爪子上的指甲比较长，黄旭梁用尾指去掏，深入了一些，似乎能搔到痒出，一边掏脸上一边泛起逐渐满足的笑容。

那不走就好了，他回头老太太身边，把剩下的两颗小油菜也买了。果然只有道路上那些石块可以用，自己之前留在原地的石块和后来在路边捡的石块都不行。甚至黄旭梁后来捡的石块分出来的，放在路上再捡起来的石块，也一样不行。

黄旭梁心道：“这是涨价了？”他直接问：“现在多少钱一棵啊老太太？”

但是时间和时间也不一样，一些是之前捡的，一些是之后捡的。

或者一些跟自己的时间长，一些跟自己的时间段。

用术语讲就是：像一个大型的肥皂沿着赛道滑行。

事实证明跟时间无关，跟是不是放在路上也无关。

他把那些没用的石块都逃出来放在路边，看着手里还有三块早先放在路面当坐标的石头，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信标。

黄旭梁趴在路边，背后是一身冷汗。他这才注意到一个问题，包括泥头车呼啸而过的时候，发出的也只有和空气摩擦的声音，没有泥头车特有的沉重的引擎轰鸣。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车子已经非常近的，目测的时速怕不是有一百多。在这种双向单排的道路上，时速一百多的泥头车，就像一个快速飞行的十吨重的炮弹，最可怕在于它还没什么声音。

黄旭梁用尽目里，也无法在夜里看清一辆时速一百多远去的泥头车的拍照号。何况看清了也没用，只是职业习惯而已。他爬起来正要走到路上，又一辆泥头车呼啸而来呼啸而过。黄旭梁在路边站着等了一会儿，果然还有一辆呼啸着来去，那六个车轮根本没有转动也没有贴地，整个车身真的是在离地五公分的高度飞行的。

这下肚子再饿也不敢吃了，老王送他过来二四二所的时候，没有说太多关于幻觉的事。到了二四二所，张传火着急让他上项目，关于幻觉里该注意什么，有什么窍门的，一个字也没提过。现在黄旭梁拿着菜，扔了觉得可能会错过什么，不扔心里免不了发毛。

“吃菜啊。”

这不符合物理规律，黄旭梁没在意这个，进来这里之后，那件事情符合物理规律了。

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没有其他泥头车之后，黄旭梁走走捡捡一段路后就没有继续往前了。一是老太太只有两颗小油菜了，需要的石块不会超过六个。二是随着越走越远，左手也开始长出黑毛，外观也更趋向一个爪子了。黄旭梁认为，在这条路上行进的距离和次数越多，自己的异化就会越深入。

这个很好试验，他把那些被嫌弃的石块捡起来放到路边，然后沿着国道走。他把自己摆在路上的石块一颗颗捡起来放到右边裤兜，他不但捡国道上的，还捡路边的，但是放在左裤兜。心里算着捡了多少块时，就觉得有一阵大亮。黄旭梁赶忙抬头，正前方一辆泥头车开着明晃晃的大灯朝自己撞过来。黄旭梁拼力朝路旁一扑，泥头车几乎擦着他鞋底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