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传

庹正执和震焎最防备的人就是巴蔓子，担心巴蔓子一时冲动，会用武力拥护震霆称王，所以命令督易图严加看管巴蔓子，不准巴蔓子进城半步。如今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巴蔓子不是行事鲁莽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头脑清醒。

震霆还在气头上，听了彭腾和巴蔓子的话，心想现在的人怎么如此现实呢？震霆还在想，如果手头这些兵不够攻城，巴蔓子动用私人关系，从阆中城、江州城、枳城调些常备军来，都城是难以招架的。我要攻城，并非抗旨不遵，只是进城问个明白，看看父王的伤势如何，口谕是不是真的。父王说巴蔓子绝对可靠可信可用，事实摆在面前，可靠可信可用是对父王而言，对自己并不适用。

震霆看着全体将士，喝庆功酒时的情景再次浮现：“我们永远跟随大太子！”

想到督易志，震霆又想到顾索盼。顾索盼跟督易志一样，也是从小到大陪震霆读书习武作战，到各地明察暗访，形影不离。四年前顾索盼在另一场边境冲突中为了救震霆，也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震霆的贴身护卫共两名。顾索盼牺牲后，顾索盼的弟弟顾索格替补。督易志牺牲后，龚铁木替补。顾索盼、顾索格、督易志都是巴蔓子精心挑选并培养出来的高级护卫。巴蔓子还培养了一名高级护卫，名叫丁帅，常年跟随在巴蔓子身边。

龚铁木是震霆五年前在江州城（今重庆市渝中区）私访时结识的民间高人。当时有富家子弟强暴民女，龚铁木挺身而出，一人打倒十几人，成功解救出民女。不料富家子弟又招来十几个家丁，将龚铁木打得半死。震霆欣赏龚铁木的侠肝义胆和一身武艺，便让随行出手相救。两人一见如故，年龄相仿，结为知己。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既然大家都不信任自己了，王宫哪有立足之地？

有城不能进，有家不能回，震霆的内心翻江倒海，真想掉头便走，一走了之，永不回来。震霆头脑一片空白，不知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索格说：“大太子，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我们必须强行攻城！”

龚铁木说：“我听大太子的，你只要说一声攻打，我第一个冲进去！”

这二人算是震霆的死党，震霆也知道这二人才是自己最可信之人。

彭腾又阻止：“大太子，我们不能攻城。城内已经戒备，我们冲进去就是送死。根据眼下的形势判断，对方就怕我们不攻城。只要我们攻城，我们就上当了，我们就是叛贼，就是快意堂的同党！”

巴蔓子和丁帅也立即说不能攻城不要上当不能白白送死。

没想到彭腾看透了问题的实质，震霆也就不再作攻城的打算了。

龚铁木慷慨陈词：“我的命属于太子，我不能选择自己怎么活，但太子可以给我选择怎么去死。我跟随大太子已有一年，此情此景，我什么都不想，只听太子一句话，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必定拿性命去完成！”

龚铁木是江湖豪杰，自然以江湖规矩行事。以死报恩，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终极表现。震霆突然感到，龚铁木不是官场中人，江湖人士才最讲义气。震霆动情地说：“王侯将相，功名利禄，是非成败，恩怨情仇，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这个太子不值得你这么做，何况你还有妻儿。”

“没有太子的救命之恩，我哪有什么妻儿。”或许龚铁木自幼散漫惯了，换了一种思维劝说：“王宫套路深，不如跟我回农村。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要么我们戴月荷锄种庄稼，要么我们骑马仗剑走天涯。”

震霆已经万念俱灰，不禁赞道：“荷锄种庄稼，仗剑走天涯，此计甚好！”

这时，有人要见龚铁木。

来者是乔装打扮的神偷杨和小杨子。

小杨子心想，老头杨在朝廷里果真有人，先前还怀疑是吹牛，因为来都城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的好兄弟，这下好了，有保护伞撑起，不怕通缉令了。

龚铁木一眼就认出了神偷杨：“什么风把神偷杨吹来了？”

十年前龚铁木就与神偷杨相识，因为都有着侠肝义胆而成为好朋友。这十年，龚铁木知道神偷杨绝迹江湖，少有往来。自从龚铁木进宫后，这一年就失去了联系。

“是王宫的邪气歪风、疾雨暴风、血雨腥风把我吹来的。”神偷杨细声细气地说：“小声点，我们是全国通缉的要犯，很值钱的。我们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龚铁木说：“捉拿你们的通告我看到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冤屈，难道想进宫申冤？”

“我们没有冤屈，也不怕冤屈，也不想申冤。”神偷杨指着城内的方向：“如今这个王宫，你还相信是申冤的地方吗？

“不是。”龚铁木根本不担心神偷杨的冤屈，突然记起一件事：“难道王宫发生了变化，准备进宫谋一份好差事？”

“哈哈，我是那种卑鄙小人？一年前你进宫就邀约了我，我都不乐意，今日王宫已不是昨日王宫，更没有那念头。”神偷杨用手拍了拍小杨子的肩：“我不愿进宫，不知我这位小兄弟愿不愿意？”

“我肯定不愿意。”小杨子扬起头：“今日这个王宫，请我去都不会去，我与王宫势不两立。”

龚铁木笑着看了一眼小杨子，小杨子也望了一眼龚铁木，算是认识了。

民女扑通一声向龚铁木跪下，抽泣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收留收留我吧，给口饭吃就行。龚铁木连忙去扶民女，说如果你这样做，我就要向我的救命恩人跪下求收留，让他给我一口饭吃，行不得，快快请起。震霆笑着对龚铁木说，你没有向我跪下，我凭什么给你一口饭吃？龚铁木认真地对震霆说，我可以向你下跪，但不会求你收留我。跪在地上的民女继续对龚铁木说，我向你下跪和你向他下跪不一样，你向他下跪是感谢他救了你，我向你下跪，不仅可以为你做牛做马，还可以服侍嫂子。

龚铁木想了想觉得也是，你是女人，可以服侍人，我要帮助震霆，可以做他的保卫。龚铁木立即扶起民女说，哪有什么嫂子，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你就是嫂子。龚铁木话刚说完，立即后悔地说，草率了，我是穷光蛋，跟了我只会受罪，不要跟我。震霆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龚铁木说，我是江湖中人，不能成婚，我的好朋友神偷杨，他这辈子就没有成婚，我要向他学习。震霆说，神偷杨是能人更是名人，你一个无名小辈怎么跟他相提并论，可以成婚。最后在震霆的撮合下，龚铁木与民女结为夫妻，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一年前得知震霆的身边需要护卫，民女鼓励龚铁木入宫，于是龚铁木抛妻别子跟随震霆，报答救命之恩。当时龚铁木还找过神偷杨，建议一同进宫，好处是旱涝保收、收入稳定，但神偷杨婉拒了。事实上，震霆给龚铁木的报酬，足够他全家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

彭腾的意思很明显，王位继承人不是震霆，震霆的命令可以不执行。

巴蔓子与快意堂无关，自然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但巴蔓子不想造反。巴蔓子对巴王忠心耿耿，一切以效忠大王为原则，听了彭腾的劝告，态度发生转变了，认可三太子是王位继承人，眼前这个大太子不过就是一般的太子。巴蔓子阻止丁帅进攻，灰溜溜地对震霆说：“我遵照大王的口谕，执行大王的决定，只能对大太子说声抱歉，我无能为力。”

城墙上的弓箭手已拉开弓箭，射杀一触即发。

其实，震霆很看重督易图。督易图的弟弟督易志，从小到大，陪震霆读书，陪震霆习武，陪震霆作战，陪震霆到各地明察暗访，算得上形影不离的亲密伙伴。一年前在边境冲突中，为了救震霆，督易志挡了一箭不幸牺牲。震霆失去的是一位好兄弟，但督易图失去的是一位亲弟弟。从这个意义上讲，震霆有愧于督易图。

见震霆着急又无可奈何，巴蔓子军人的血性来了：“请大太子放心，我为大太子讨回公道！”

震霆清楚地记得，父王私下说过，其他人或许可以不信任，但庹正执和巴蔓子这二人绝对可靠可信可用。如今看来，巴蔓子值得信任。

士兵中嚷开了，有的说督将军的话在理，造反是要被砍头的。有的接着说，战场上被砍头是英雄是烈士，在这里被砍头是罪人是囚犯。

很多士兵往后退了一步。

彭腾站出来阻止：“大将军，王命不可违抗，不能强行进城，抗旨不遵是死罪，我们不怕死，但不可枉送性命。”

彭腾也是巴蔓子培养的高级护卫，平时深受震霆和巴蔓子赏识。彭腾这么说话，震霆心里很是不爽，他的话没有错，但没有偏向我，你什么意思？

丁帅第一个站出来带领士兵冲在前面。

督易图在城墙上又大声说：“大将军不要冲动，强闯城门就是违抗王命，是造反，是死罪！你不想活命，不要连累手下众多兄弟！”

说的全是酒话，不能当真。

承诺只能用来一时感动，不可信。

丁帅大声反驳：“督将军不要拿王命威胁，我们进城是顺大势、担正义、行正道！”

震霆在心里为丁帅点赞，小伙子有前途，讲话有理有据有气势。

震霆高兴地想，只要督易图听从巴蔓子的命令，巴蔓子听从自己的命令，通过武力争夺，王位继承人就是自己了。并且，全体将士喝酒时都承诺永远跟随我。当巴蔓子决定带兵冲破城门时，震霆没有反对，心里是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