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传

今日熬的是鸡肉粥。

震霆闻着喷香的气味，食欲大增，几口就喝了下去。

这喝的不是心灵鸡汤，是实实在在以鸡肉为主要食材从锅里熬出来的鸡汤。

巴蔓子和庹正执吃惊地看着督易图，但仅凭这点，他们不能怀疑督易图就是帮凶。虽然劫匪头目不能说不能听，但身处刑场的情形就知道自己要被砍头了，而下达斩首命令的长官就是督易图。

督易图脸不红心不跳，呵斥劫匪头目：“看什么看？大王隆恩，苍天有眼，让本将军抓获了你。你罪大恶极，罪有应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劫匪头目的目光看向巴蔓子，又看向督易图。看向巴蔓子时流露的是求助，看向督易图时流露的是愤怒。

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庹正执，各位大臣中最神秘莫测的就是督易图，查查督易图又有何妨？要么还他清白，要么坐实他的罪行。

我们怀疑督易图有问题，你却相信督易图，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不相信我们。

震霆确实有疑虑。

震霆遭遇多次暗杀，造成的心理阴影难以抹去。在朝廷上、餐桌上、床塌上，在每一个地方，震霆感到危险随处不在。也许就在此刻，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今晚，也许在明日，时时刻刻都提防突然有快意堂的杀手钻出来行凶。尽管身边有机警的龚铁木和顾索格密切注视，还有更多的护卫在外围站岗保护。

除了震焎，还有没有谁对王位存有非分之想？除了快意堂，还有没有暗杀行动发生？人心隔肚皮，哪些可以完全信任，哪些不可信任，震霆心里没底，拿不准。任凭风起浪，须有压舱石，谁可以堪当压舱石？除了龚铁木和顾索格两人外，庹正执、巴蔓子、督易图、鄂鼎文，哪些是死心塌地追随震霆的？像庹正执和巴蔓子仗着自己是元老，并且是骨灰级的元老，有时没把震霆放在眼里，时不时顶顶嘴，弄得震霆心情很不爽，言听计从的倒是鄂鼎文、督易图等其他大臣。

有能力的人要重用，有能力的人更要防备，所以就出现“你赞成的本王偏要反对、你反对的本王偏要赞成”。有疑心病不好，判断上的犹豫和不信任的决断，是很容易酿成一些失误和错误的。

震霆继续对巴蔓子和庹正执旁敲侧击，话里有话，意在言外，细思极恐。

震霆突然过问丁帅的事，特别是巴蔓子如何与丁帅相识、如何培养丁帅问得很仔细，并说丁帅死得好，是应该株连九族的，还说这可是你培养出来的好弟子呀。说着说着，震霆气愤地将茶碗盖掷向巴蔓子，巴蔓子顺势一手接住空中飞来的茶碗盖：“臣知罪。”

“知过改过不为过，知过不改又一过。”震霆叫好：“好功夫，本王佩服巴爱卿的好身手！”

这让巴蔓子看清了一个事实，震霆对自己还是不满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又不好明说，于是借丁帅的事大做文章，做大文章，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这一切，昝公公看在眼里，没有发言。

庹正执也看到了这点，回想自己和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把柄被震霆掌握了，震霆又会拿哪件事对自己含沙射影。

真还有一件事，像是从土堆里被刨了出来。

庹正执以前有个管家，仗着庹正执的权势，多年前在乡下买通地方官员，用重金强买了一片地产，修了一处豪宅，以备养老用。如今这个管家已告老还乡，在安度晚年。虽说这个管家是强买，但给的是大价钱，算强占不算霸占。在地产买卖过程中，有个小插曲，其中有处房屋是一个小财主的，起初他坚决不同意卖，给再多的钱也不卖，后来地方官员出面做工作，还是极不情愿地卖了。如果小财主执意不卖，地方官员是要给庹正执面子的，小财主这个“钉子户”的房屋可能要遭到强拆。震霆说，地方官员上访，控诉庹正执倚仗权势霸占民间良田，但访到庹正执这里就没音讯了，因为被压住不查了。

庹正执压住不查是事实，上访人不是地方官员，而是小财主，上访内容也不是霸占民间良田，而是百姓修建豪宅，宅子的规模和规格都大了，不符合礼制。庹正执认为，反映的问题不属实，房屋的规模和规格根本就不属于礼制范畴，只要不建成王宫，只要有钱，想建多大都可以，这不是个事。至于建房人是我的管家，还是我的朋友，或者是别的人，不必去管，也管不着。

庹正执如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震霆说清楚了。

震霆听明白了，却说：“本王知道，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庹正执听了，好比吃了哑巴亏，感到十分憋屈。

震霆不提此事，不动声色地说：“罪臣夕朝阳的家产真多，抄了三日三夜，如果让本王去花费，一辈子也花费不完。可他仅仅是个二号文臣，就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财产，比本王都还富有！”

震霆夹枪带棒的暗示，让庹正执脊背发凉了。

简单的推理就是，一个二号文臣都有那么多的家产，你一个一号文臣有多少家产呢？

庹正执洁身自好，不贪不占，没有经营什么会所，也没有入股办企业，家产不及夕朝阳的千分之一。在同僚和百姓口中，夕朝阳贪得无厌，庹正执两袖清风。

庹正执的家，震霆是去过的，虽说不上清贫，也算不上富有。庹正执很想把全部家产拿出来让震霆过目，但庹正执不能这样做。即使把那点可怜的全部家当捐献出来，一是震霆会认为还有更多的家产私藏着，二是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就没有吃的喝的了。

庹正执苦恼至极，没法自证清白。

站在一旁的昝公公只是洗耳恭听，没有发言。洗耳恭听的还有龚铁木，也没有发言。

震霆又说：“神偷杨入宫就好了，他可是民间反腐第一人。庹爱卿说说，如果神偷杨入了宫，与各位爱卿相识后，凭他钻窗进屋的本事，各位爱卿的家底他清不清楚？”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庹正执谨慎地说：“神偷杨可是大王亲自下令通缉的要犯，他还敢入宫？”

“本王下令通缉？哈哈哈，谁能抓得住神偷杨？谁又能杀得了神偷杨？”震霆说：“庹爱卿比本王清楚，通缉不过是做做样子，目的是让真正的内鬼暴露出来。”

还有这样的操作？震霆的通缉，已让神偷杨虚惊一场，有家不敢回。

庹正执依旧装作不知：“真真假假，原来是大王的一个计谋。臣愚蠢，并不清楚大王的真实用意。”

“庹爱卿以为本王是傻大王？”震霆盯着庹正执：“庹爱卿处处保护神偷杨，第一时间通风报信，让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通缉？通缉个鬼！还清洗行动，清洗个鬼！”

庹正执看向龚铁木，一定是龚铁木暗中跟踪并打了小报告。

龚铁木红着脸低下了头。

巴蔓子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干什么，多看看你的同伙，多看看你的顶头上司。

正当行刑时，震霆的口谕传到：“刀下留人，关押大牢，他日再审！”

如果你把某人当作敌人，那某人就会真的变成敌人。震霆知道，一旦下令对某个大臣进行调查，就等于宣判他的死刑。即使不是他干的，在刑讯逼供下，也会屈打成招。至少目前，震霆相信督易图，不想发生酷刑下的人命冤案。震霆还有一句想说但不能说的话：“你们怀疑督爱卿，本王还怀疑你们呢？”

宫女恭敬地端来一碗肉粥。

庹正执本想说劫匪头目也是把巴蔓子望了几眼的，巴蔓子也有嫌疑，但庹正执相信巴蔓子，就没有取笑巴蔓子，没有给巴蔓子添乱。

当督易图带领刽子手行刑时，劫匪头目在文武百官中扫视，死死地盯着督易图，嗯嗯啊啊，满腔怒火。

许多官员议论，对于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就直接宰了吧，一个哑巴，还是一个聋子，还能审出什么？

庹正执知道要留下活口：“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帮凶一定会抓到！”

庹正执开始倾向昝公公的意见：“臣建议调查督将军。”

督易图是巴国大英雄，有耀眼的标签，已经在震霆心中扎下了根。查处夕朝阳，督易图又立大功，并且督易图提出要除恶务尽。自那时起，震霆已把督易图当作自己人和可靠的心腹了。最关键的是，在一场战斗中，督易图救过先王，这样的大将又怎会去陷害先王呢。

先前督易图建议捉拿巴蔓子，此刻巴蔓子建议调查督易图，是不是报复呢？震霆自然不相信没有明显证据的判断，对建议予以否定：“庹爱卿和巴爱卿怀疑督爱卿，本王也以为督爱卿是快意堂的，可快意堂也在暗杀他，这作何解释？此事以后再议，调查内鬼一刻也不能放松。”

先入为主的成见会让人判断失误。

巴蔓子也知道要留下活口：“只要暴露出来，就地正法。”

昝公公得知刑场情景后，对震霆说：“老奴断定，督将军就是帮凶，此人不得不防！”

巴蔓子和庹正执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被震霆的一瓢冷水给浇熄了。

巴蔓子想不明白，先王被害案的帮凶已经渐渐露出水面，事情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只需调查督易图就可见分晓，就差这关键一步了，可震霆偏偏止步不前，为何？

庹正执怀疑督易图，也来自神偷杨的情报。神偷杨的调查显示，那份名单中不能排除怀疑的就有督易图。

巴蔓子一直对督易图有疑心，苦于没有证据，也倾向昝公公的意见：“臣建议调查督将军。”

督易图说：“庹大人说得对，帮凶总会暴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