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陨落

可是这样传奇的两位人物为何会在黑龙之劫后一齐失踪呢？艾尔西又为何会在那之后八百多年于这里逝世呢？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问题在艾莉丝的脑海中浮现。她飞快地朝前奔跑着，目光在八百多年的历史壁画上浏览，直到——她找到了答案。那是一幅时间为英雄纪元末年的壁画，地点是伊塔维拉入口前的冰岸上。一身白袍的艾尔西，正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好像失了魂似的。她正望着伊塔维拉上方的冰山，冰山侧面竟有一处漆黑的空间通道。一条几十米长的黑色巨尾露在外面，上面遍布泛着乌光的鳞甲。艾莉丝猜测那应当就是黑龙的龙尾了。天呐！她在心中感叹道。如果龙尾就有几十米，龙身该是有多么庞大啊？

艾莉丝奇怪自己并未在画中看到艾伦的身影，于是去破译下方的希诺文。诵文意为：传奇领袖艾伦与水之圣女艾尔西合力对战黑龙，惜败。看到这里，艾莉丝更不明白了。艾伦可是拥有太阳女神亲赐的圣剑破魇之刃的人啊。他与白袍圣女的联手之威该是何其强大，可尽管如此却败了。这只神秘的黑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再度向前跑去，却并未看到描绘他俩与黑龙对战场景的壁画。然后她突然想起，这些壁画记载的，都是历史事件的最后一幕，并不包括其过程。之后，艾莉丝所看到的壁画的内容，则又是她熟悉的了：艾兰迪尔王国之前身艾兰迪尔镇的建成、海外流民重返故乡、安德森大陆的收复、太阳女神被艾伦解救后赐予其圣剑等。这些事迹在艾尔西所著的长篇叙事诗《艾伦传奇》中都有详细记述。这样一路看下来，艾莉丝不禁感叹：艾伦，还有艾尔西，这对夫妇的一生的确称得上传奇二字。他们带领人类在十余年间收复了被永夜笼罩的安德森大陆，半生南征北战，平乱世、除妖魔，历经千辛万苦使海外流民得以回归故土，最终却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冰山脚下，躺着一个身穿金玫瑰白裙的女孩。她的上半身趴在冰岸上，双手和下半身则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被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裹挟着雪粒的凛冽寒风如刀子般割在她的身上，却不能冻伤她分毫。因为这女孩是艾莉丝公主。生来便有强大的冰雪魔法护体的她，不惧任何寒冷。而且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她的魔力与体力都已恢复，脸色也变得红润了。突然，她醒了，缓缓用手臂支起上半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这是在哪儿？她思忖道，缓缓地站了起来。难道我还活着？想到这里，她用右手使劲掐了下脸颊。“嘶，好疼！”她咧了咧嘴。“哈，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她一开始还笑得难以自制，后来便渐渐没了笑容，接着叹了口气。父亲母亲，多半已不在了吧？还有艾瑟尔，她怎么样了呢？

艾莉丝侧过头，朝着身后望去。不出所料，她正处在维莫海的北岸。漆黑的海面波涛汹涌，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还能看见风暴在肆虐。突如其来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她的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仅仅一天前，她还有慈爱的双亲和妹妹艾瑟尔在身边，马上就要开始自己期待已久的祭司生涯。她一直钟爱原野胜过宫廷。可现在…却好似整个世界将她抛弃了，丢在这座冰山脚下，被黑色的海洋所包围，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以倾诉。

那么，要原路返回吗？她刚有了这个念头，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缺乏冒险精神，真不像我啊。如果是艾瑟尔，就算冻得直哆嗦，也会全副武装换上皮衣皮靴继续前进吧？再说回去我又能做什么呢？世界的奥秘就在脚下，岂有回去吹冷风的道理？

坚定了信心，她便沿着冰阶步道向下走去。这时，从黑暗的冰壁深处，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唉，要不是为了维护时间线的稳定，真想叫住你不让你下去啊。也罢，既然这第一幕不可避免地要上演，那我也只能静坐在一旁慢慢欣赏了。祝你好运，过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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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回去吗？她黯然地想道。有人会来找我吗?艾瑟尔如果活下来了的话，应该已经是女王了吧？她料不到我能活下来，应该不会派人来找我。呵，这样也好。派再多的人来也没用啊。只是浪费人命罢了。

颓丧地回转头去，她的目光被冰山脚下的一丝亮光所吸引。那是…一扇门吗？她双眼眯成了缝，接着大步朝那门一样的东西走去。待到走近了，她发现那确实是道门。准确地说，那是个两米宽，三米长的方形门洞。洞口的两边和上方都刻着字，洞内则是一片漆黑。她细细端详那些字，发现那些竟是希诺文，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它的形象兼具字母与音符的特征，在英雄纪元后逐渐没落，不再被人使用。而那些宝贵的古代希诺文典籍，则被七大王国存放在了各自皇家图书馆最隐秘的角落里，因为难以被破译而无人问津，慢慢积灰。所幸，大陆上有一种人，自古便孜孜不倦地研究并破译这种文字。这些人，便是赫诺乌族的历代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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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众多赫诺乌后人的景仰。这些人中就包括艾莉丝本人。这位白袍圣女使得一手惊世骇俗的强大水魔法，是位令大海也为之倾倒的奇女子。她在英雄纪元与传奇领袖艾伦齐名。两人是那个时代最负盛名的人物。他们的失踪，宣告了英雄纪元的结束，和新纪元的开始。正是在那之后，七大王国逐渐形成。也正是为了纪念这对夫妇，安德森大陆才开始统一推行新元纪年法，将他们失踪后的第一年定为新元元年。

想到这里，艾莉丝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往左一瞥，接着整个人僵住了。之前她一路都在浏览右边冰壁上的壁画，因为它们与自己所熟知的安德森大陆历史完全吻合，却也因此忽略了左边冰壁上也有壁画。现在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些壁画上的内容一无所知。不仅如此，她对给这些壁画作注释的希诺文，也完全无法破译。这些希诺文字符的形象与她所熟知的那种别无二致，但前者的排列顺序与语法结构却与后者截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另一种文字。艾莉丝根本无法将它们唱诵出来。不过很快，她就对此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之所以不熟悉这些希诺文，是因为它们所诠释的并非安德森大陆的历史，而是处在无垠之洋彼岸的另一片土地——杰洛威大陆的历史。

9月16日，维莫海最北端，世界的极点。

艾莉丝露出了微笑。幸好她每次去赫诺乌，都会在那儿的祭坛消磨不少时光。祖母叶乃依是个好老师，而她…是个好学生。不多一会儿，她便破译了那些字符，并将它们唱了出来。是的，希诺文不是用来朗读的，而是用来唱诵的，并且得带上特有的韵律。左边的诵文意为:记忆之神殿；右边的意为:亡灵之归乡；上面的则意为:伊塔维拉。

伊塔维拉？艾莉丝先是呆住了，随后面露喜色，大感振奋。赫诺乌族自古便流传着这样一条传说：如果有谁能登上世界的极点，便能找到圣地伊塔维拉。那里记载着世界的全部历史，以及所有生灵一生的记忆。凡是到达那里的人，都将获得无穷的知识和永恒的奥秘。艾莉倒不是追求永恒的人，不过她很乐于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

访被记载在洞口，她思忖道，那么越往里走的话，壁画内容所反映的历史事件应当就发生得越早。这样想着，她便朝冰壁深处走去，一边观摩那些壁画，一边破译其上下两侧的希诺文。

艾莉丝是在赫诺乌族的希诺文典籍上知道这片大陆的存在的。但其中对那里的描述很少，只说两片大陆上的先人们，曾在神话纪元应诸神的号召共同参与一场战争。那是双方唯一的一次交集，之后便再没了往来。而现在从这些壁画判断，杰洛威大陆上的人们也已发展出相当兴盛的文明。艾莉丝盯着一副像是描绘祭祀仪式的壁画出神。站在高台上的几个人肤白如雪，发黑如檀木，穿着华贵的服饰，看上去位高权重。台下站立的人则分成诸多方阵，各方阵部众间的肤色与服饰各有不同。望着这幅壁画，又将其旁边的希诺文研究了好一会儿后，艾莉丝无奈地笑了。她不是语言学家，在没有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就算在这看一辈子也破译不了那些异种希诺文。那样的话，只是盯着壁画作研究，就太耗时了。

也罢，她想道，还是回到安德森大陆的历史上吧。她将注意力移回右边的冰壁上，继续向前行进几十步后，其目光停驻在了一位白袍女子的画像上。她长着一头银发，前面的发束分别编成两段发辫梳至耳后，和后面的头发一齐自然下垂。她的脸型俊美，相貌出众，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水。她看上去很年轻，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位长者，其上下两列的希诺诵文意为：842年6月30日，艾伦之妻、吟游诗人、赫诺乌族先代祭司、水之圣女艾尔西于此地逝世。唱出这两列希诺文，艾莉丝如遭雷劈。艾尔西？那位在黑龙之劫后便与艾伦一齐失踪的白袍圣女，竟是在这里逝世的？

作为赫诺乌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祭司，水之圣女艾尔西

进入伊塔维拉后，艾莉丝发现那微光来自于两边冰壁上的壁画。那些壁画栩栩如生，不像是人为雕刻上去的，更像是自然浮现在那洁白如玉的冰壁表面的。佐证这一判断的，是她一进来便在右边冰壁上看到的一幅刻像。那是她的画像，其上下各有一列希诺文，破译后意为：1842年8月16日，艾兰迪尔王国长公主，赫诺乌族准族长兼祭司艾莉丝造访。原来如此，她感慨道。伊塔维拉内的这些壁画果真记载着真实的历史，而且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历史！既然我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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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艾莉丝喟然长叹，“两位先祖可是连梦魇兽那样可怕的魔物都能击败的人啊，到头来却败给了一条更加可怕的魔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她缓缓向前走去，一边感慨造化弄人，一边思索英雄纪元人们的生活该是何等艰难。整整三百年都流亡于海上啊，她心想，还要与各种魔物作斗争。这其中的滋味，实在是我这个新纪元的后人难以想象的。突然，她的目光触及的不再是散发着微光的冰面，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没有路了？她惊愕地想道，接着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发现，尽管自己目前正处在一处冰崖之上，其下方却有一条冰阶步道。只不过它颇为陡峭，且隐没于黑暗中，没有第一时间被她看到。她将赤着的左足向冰阶上探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感到阵阵寒意。虽说她自冰岸上醒来后便一直赤着双脚走路，但有冰魔法护体的她本该是不惧任何寒冷的呀。下方的气温恐怕相当低，她心想。伊塔维拉的奥秘，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探知的。

“1834年，第三次两埃战争结束。埃斯宾王国从埃尔多拉王国手中夺回边境三河湾；…；1821年，查里亚内战宣告结束。欧罗拉王国援军协助北查王室成功镇压南查叛军，并将冉多王国驻查军队赶回其大漠腹地；…；1813年，艾兰迪尔、托黎斯、查里亚、欧罗拉和埃尔多拉组成五国同盟。同年七月，赫诺乌族族长叶乃依之女伊兰娜南嫁艾兰迪尔王室，与国王长子艾瑞克结为夫妇；…”艾莉丝将那些历史事件的名称一个个唱诵出来，一开始速度还很慢，后来便越来越快，几乎只是飞速浏览那些壁画，连希诺文都不破译了。从小便受王室教育的她，在如今二十四岁的年纪已十分博学。她熟读历史，对安德森大陆近两千年来发生过的大小事件如数家珍。故而她只需瞥一眼那些生动传神的壁画，连希诺文都无需看，就能理解其描绘的内容。

她快步在这冰壁画廊中奔走，好似穿梭在时间的长河中。古往今来多少王朝的更迭，在她面前化作飞掠的光影，其脚下百十步间便是沧海桑田。数不清的英雄豪杰与奸邪佞人，数不清的慷慨激昂与尔虞我诈，数不清的民间疾苦与人世繁华，在她眼前构成了一幅无比恢弘壮丽的画卷。她现在明白，为何先辈们如此向往这处圣地了。伊塔维拉虽处在世界的尽头，却比任何地方都更能反映世界的真实面貌。身处这里，便比任何人更能了解人不应虚度此生的道理。世界是如此广博，又怎能白白走一遭呢？

这时，洞口的那些字符突然亮起了银蓝色的光，应该是刚才她将它们唱诵出来了的缘故。而原本漆黑的洞内也亮起了同样的微光。既然如此，艾莉丝心想，那就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