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烛矩阵

第一星区，龙族行枢大厦。

一道金光照进大厦顶层，浇铸出陈佑其和汐长老的身形。

陈佑其环顾四周问道：“道友刚才的法术是？”

但陈佑其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硬了起来。

有人用力按住陈佑其紧握的拳头，是汐长老。

他一脸“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别乱来”的表情，替陈佑其开脱道：“烛龙道友还没正式加入我龙族，契约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汐长老停下来注视着他，做出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道友没学过天罡三十六神通？”

这很奇怪吗？陈佑其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没有。”

汐长老纠结了一会，最终没能按捺住好奇心，提议道：“我可以传授道友天罡三十六神通，作为交换，道友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成交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陈佑其决定观望，“道友先告诉我是什么问题，我再决定要不要回答。”

“也好。”汐长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天罡三十六神通是涵盖所有大道变化的无上法门，理论上只能以力破之或取巧化解，但那天道友却是抹去我的神通。道友是怎么做到的，你的道心和大道又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做到的。”顿了顿，陈佑其又好奇地问：“大道和道心是什么？”

汐长老见陈佑其一幅懵懂的模样，更加震惊了：

他不像在说谎，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证就大罗的？

“看好了。”汐长老伸出手。

照在地面和墙壁上的光变得忽明忽暗起来，紧接着四周陡然一黑，无数明亮的光点徜徉在陈佑其的视野里，之后仿佛听到某种命令，“鱼儿”们便纷纷从黑暗的“水面”跃起，划过一道道光轨向黑暗中心进发，让人眼花缭乱的光轨消散后，以光为身躯的橘红色神龙从黑暗深处诞生了。

阳光和灯光重新照亮两人所在的长廊，而光龙依旧盘旋在汐长老掌心。

陈佑其目光落在那条小小的光龙上，“它就是您的大道？”

“对。”汐长老手掌微微张合，光龙便腾飞着穿梭在他的指间，似在与主人嬉戏，“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夕汩。”

陈佑其想了想道：“流动的夕阳，的确很美。”

汐长老满意地笑了，“谢谢。”

看在陈佑其说话这么好听的份上，汐长老决定和他多说几句：

“夕阳最美，我怎么也看不够。夕阳虽美，却注定难以长久。所以我想让夕阳变得可以触碰，我还想用它画画，甚至想把它藏进我的房间。总之，我想随时随地看到夕阳。”

说着，汐长老眷恋地望向走廊落地窗外的夕阳：“这就是我的道心——恒挽夕阳。”

良久后，汐长老收回视线与陈佑其对视：

“一往无前地追逐梦想的冲动，便是道心；无论如何都不愿舍弃的事物，便是道心。”

陈佑其有所触动，问道：“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汐长老摆摆手，满不在意地笑道：“道友之间，何必讲究太多。”

陈佑其也配合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汐长老突然说：“我知道，道友对龙族有诸多不满。”

见陈佑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汐长老挥散橘红色光龙，按住陈佑其的肩膀：

“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因为我也对龙族不满，更看不惯某些族人的所作所为。在龙族，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陈佑其内心挣扎，还是忍不住问：“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出手？”

“有问题吗？”汐长老一脸“你来打我啊”的表情，坦率道：“没错，如果不是你，他们全都要死，而且我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陈佑其深呼吸几下，想要抑制自己的愤怒，“你想让我也接受龙族的行事准则？”

汐长老像是没发现陈佑其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思索一会后，他点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

陈佑其产生一种既视感：

先以无辜者“利诱”自己半推半就地入伙，再用武力“威胁”自己放弃抵抗的打算，最后先和自己“谈谈心”，再劝自己彻底被其同化。

如果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委曲求全又有何用，毕竟，扮猪扮太久会真的变成猪。

所以，陈佑其现在就要摊牌：“这就是你的答案？”

下一瞬间，“衔烛之息”已经在他的周身流转：

“这就是，我的答案。”

汐长老没有把陈佑其的愤怒当回事，他甚至有心情将自己的金发往后捋了捋，然后才仰起头俯视陈佑其，“啪”地打个响指。

行枢大厦外的一切光芒变得迷离起来，某种存在的轮廓逐渐清晰，紧接着以光为身躯的橘红色巨龙挣脱束缚，骤然腾空而起。

陈佑其缓缓转头看向长廊之外，盘踞天空的巨龙便跟着垂首，如同孩童担心碰倒脆弱的积木，巨龙的瞳孔小心翼翼地贴向行枢大厦。

当巨龙的目光照进长廊，发现淡金毫光中的渺小人影居然敢直视自己，它怒了，于是凝实的橘红光芒伴随巨龙的怒火涌向地面，紧接着漫过落地窗和雕纹墙壁，最终淹没陈佑其眼里的一切。

陈佑其听到汐长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现在我抓住道友了，接下来怎么说？”

笼罩视野的夕阳依旧温柔绝美，却在汐长老的意志下拥有了坚不可摧的力量。

陈佑其有心克服这股力量，于是手掌稍稍使劲，但这股力量似乎无法触及，远远地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轻描淡写玩弄规则，一念之间改写世界。

陈佑其第一次直观感受真正的大罗的力量，他想不到“凡人”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力量。

果然，只有大罗才能抗衡大罗。

散漫的“衔烛之息”在陈佑其的意志下开始交织，当祂们有序地汇聚在一起时，无法触及的夕阳有了形体，坚不可摧的力量也被撼动。

说起来，这才是我的BOSS战啊。陈佑其双手前探，他能感觉到自己真切地握住了某种东西，于是左脚后撤，接着全力一掀。

恢宏的橘红色幕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铺满世界的夕阳如退潮般消散，露出落地窗和青灰色的地面，一个模糊的人形快要显现时潮水更加猛烈的涌动。

在它即将反扑时，陈佑其已经“飞”到那个人形之前。

面对真正的BOSS，陈佑其没有唤出“烛焰”，平平无奇的左手握拳，其中蕴含的“可能性”却不平凡，这是可以与光竞速的一拳。

七步之内，拳快！

。。。。。。。。。。

在陈佑其出拳之前，汐长老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二十万。”

陈佑其短暂迟疑后猛地止住动作。

汐长老慢条斯理地从橘红光幕中走出，意味深长地道：

“受了道友这一拳，我会失去半边身体，在最初之地养半个月的伤；而道友打出这一拳，可以狠狠出一口恶气，逍遥自在地亡命天涯。”

“不打了？”汐长老的笑容像是嘲讽陈佑其，又像是在自嘲，“我替行枢大厦和辞乌花城区的二十万人，感谢道友的不杀之恩。”

陈佑其下意识抬起头，但此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汐长老把手重重拍在陈佑其的胸膛上，恶狠狠地道：

“龙族也好凤族也罢，他们是‘堕落’的，但首先，他们是‘最强’的；在挑战他们的规则之前，先看清楚规则被挑战的后果。”

“所以只能看着你们胡作非为？”陈佑其心里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同时觉得荒诞，“甚至反过来维护你们？”

“没错。”汐长老连连点头，贴心地补充道：

“还要仔细的观察他们胡作非为，这样你才有机会制止他们；好好地维护他们的规则，才能避免他们用更残暴的方式维护规则。”

陈佑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我就是不想看人脸色才追求力量，现在成为大罗了，反而更得看人脸色？”

“对。”汐长老再次肯定到，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

“正因为大罗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所以大罗是最不应该使用力量的人。”

虽然汐长老平时看上去不着调，还喜欢搞怪找乐子，但他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陈佑其暗自感叹人不可貌相。

沉默一会，汐长老又道：

“世界终究是讲实力的。鸿钧道祖横空出世那会，谁敢放肆？后来换三清天尊主持神庭，还能勉强安稳局面，现在道祖和天尊们隐世不出，大家彻底乱套了。”

“道友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汐长老看向陈佑其，“你的道心和大道又是什么？”

“它叫衔烛。”陈佑其伸出食指，其上燃起淡金色朦胧毫光，“我的道心是，超越自我。”

汐长老看陈佑其的眼神变了，“会产生这样的道心，莫非道友很不认同自己？”

“是，也不是。”陈佑其回忆起自己的前世今生，半是感慨半是欣慰地道：“有过一段很艰难的岁月，痛苦到想要放弃自己，却怎么也不甘心。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并不是一定要比谁好，只是想证明自己也不差。”

“过去很可惜，现在不够好，但只要不断超越自我，未来就值得期待。”

陈佑其真诚地笑了，“道友觉得呢？”

听汐长老这么说，敖姬没有继续强求，只是加了陈佑其的图灵好友，“请上仙好好考虑之后再做答复。无论如何，多谢上仙救了沫儿。”

接着她厌恶地看向始终沉默的敖璇，正要开口，敖沫见母亲神色不对，打断了她，“娘，敖璇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故事啊。汐长老心里偷笑，也不拆穿，抓住陈佑其的肩膀冲天而起。

。。。。。。。。。。

“小沫身躯受损，想彻底恢复，需要太始境长老施展起死回生才行，等我安顿好烛龙道友，回去复命的时候可以顺路带你们去元老法庭。”

龙族很坑，意料之中了属于是。

说着，他勾起感激的笑容，向敖璇微微张开双臂。

敖璇轻哼一声，抱住他道：“养好伤之后要好好修行，下次可没人帮你挡枪。”

今天大概很难有收获了。想到这里，敖姬难免不甘心，对陈佑其问：“上仙，伤害沫儿的人都得到惩罚了吗？”

能拜访元老法庭，倒也不错。敖姬心满意足，意味深长看了敖璇一眼后，带着敖沫告辞。

汐长老凑到陈佑其身边，一边目送敖沫母子离开，一边问敖璇：“三姑外祖母，你和我们一起去龙门办事，还是想自己回去？”

“我先回神庭处理工作，汐长老请便。”敖璇看了看陈佑其，缓缓摇头：“陈佑。。。多谢烛龙上仙的救命之恩。”

陈佑其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后背。

几人静静站立一会，汐长老打破了沉默，示意敖沫母子先行离开：“就这样吧，我还赶着带烛龙道友走流程呢。”

“纵地金光。”汐长老一边向龙门处走去，一边招手示意陈佑其跟上，“太极境界就能施展，是天罡三十六神通最基础的部分。”

陈佑其了然道：“听说过，但没人教我。”

“当然。”陈佑其把原本用来应付汐长老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脸不红心不跳。

“就这样吧。”不等敖姬再开口，汐长老再次提醒到，又补充一句：

“一定。”敖沫放开手，又看向陈佑其，认真道：“我会记得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