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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记

第二十八章

曾明泽并不怯懦,只是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教室里乱成了一团,学生的惊呼、中年男子的怒吼,还有仓促下楼的脚步声.....

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曾明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仿若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闲杂人等,那些声音其实远在天边,并不真实。

那是一个昏暗的下午。

尽管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熏得人昏昏欲睡。可哪怕是在许多年以后,只要一回想起来,曾明泽的脑海中关于那天的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灰色色调。

那一天,曾明泽重复着往常无数次的场景,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捏着粉笔,站在讲台上为学生讲课。

刘鹏第一个冲了上去,挡在了曾明泽的面前。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学生都冲了上来。

尽管稚嫩的眼睛里还有着藏不住的恐惧,却没有一个人退去一旁,几十个孩子就这样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老师。

——

曾明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麻木不仁的表情底下是剧烈起伏的情绪,那种交杂着愤怒、羞愧和绝望的情绪无形中竟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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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

他莫名想起此前自己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那里面有一种神功叫:狮子吼。传闻是那佛陀为降妖除魔所作,法随言出,可令百邪辟退、鬼神战栗。

只是他不曾想过,自己当初的一句玩笑话也会一语成谶。

曹全文刚才进来的时候,告诉他,打人的是王铮的老公。

其实即便曹全文不说,曾明泽也能猜出那中年男子的身份。

在整个东井村,大概也只有王铮的老公有理由那样愤怒了。

当着自己的学生的面被人打成这样,而且是因为那样的荒淫无耻的原因。

身体上的创伤假以时日总能愈合,而陷人于死地的从来都是情绪的溃败。

曾明泽觉得自己完了,他这一辈子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任谁走过来看到了,都会毫不留情且满脸鄙夷的往他身上吐上一口唾沫。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曹全文在他宿舍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曾明泽脸上的血渍凝结成痂之后越发的狰狞可怖,像是套了张面具在上面,嘴角稍一抽动就能感受到皮肉分离的滋味。

这点伤,没有人认为有必要送去医院,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跟曾明泽待在一块。

起初曾明泽还以为,王铮会过来看看他。然而,直至阳光退却、房间完全被黑暗完全侵占,曾明泽还是没能盼来情人的一句安抚。

他突然无比痛恨起这个曾与自己有过无数次鱼水之欢的女人来。

荡妇、j人......曾明泽在心里默默而又务必愤慨的批判那个让自己深陷如此悲惨境地的女人,凡是能想到的关于女人的污言秽语,他都毫不犹豫的将其套用在了那个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女人身上。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刘登远赶到了学校。

事情发生后,刘鹏瞒着所有人跑回了家。刘昀海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被打,他只是觉得自己敬爱的老师现在可能需要帮手,而他的父亲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见到气喘吁吁的刘登远,曾明泽原本生硬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一些,却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刘登远无奈,只能去找曹全文打听情况。听曹全文说完来龙去脉,本窝着一肚子火的刘登远也没了脾气。

要是因为别的事情还好说,刘登远自信以自己现在在村里的威信,甭管是谁动的手,他都能让对方老老实实的。磕头道歉也好,加倍还回去也罢,反正是曾明泽怎么满意怎么来。

但是在中国,无论什么问题只要一上升到道德伦理层面就会变得异常棘手。偷人老婆这种事情在农村本来就是大忌讳,他刘登远即便混得再好、再有钱,也是决然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逞霸道的。

这世界上是没有对错是非的,只有立场而已。

在大多数情况下,帮亲不帮理的逻辑都是成立的,唯独偷人老婆这种事情不行。在父权社会里,这是所有人都讳疾忌医的存在,因为谁都不能保证现在的旁观者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在他人已经遭殃自己却还安全的时候,最保险的莫过于摆出感同身受的姿态。

第二天一早,杨建升也赶到了学校。

昨天学校里闹的动静太大,老杨头又是个爱凑热闹的,所以听到消息后,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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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赶了过来。

老杨头知道自家老三现在正同曾老师在合伙做生意,晓得厉害关系,回到家也顾不上话费贵不贵的了,马上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杨建升。

看到曾明泽脸上的淤青,杨建升火冒三丈,嚷着要从城里拉人进来,给王铮的老公一点颜色看看。

刘登远看他不像是虚张声势的模样,赶忙劝道:“你别乱来,这事儿......唉!我们不占理啊!”

杨建升怒目圆睁:“怎么?!他打人还占理了!”

“不是。”刘登远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曾明泽,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人家老婆......”

“自己管不住老婆,还怨别人?!”杨建升理直气壮的说道。

“算了。”曾明泽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刘、杨二人彼此对视一眼,这才确认刚才那话确实是曾明泽说的。

“走,去县里,找个地方喝酒。”曾明泽好似突然就想通了,翻身起来,坐在床边干净利索的穿起鞋来。

——

时间仿佛突然间就慢了下来,在曾明泽的生命里,昼夜的变换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出事之后,他自觉没脸再回东井小学任教,于是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他不敢回家,生怕父母疑心。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借住在杨建升的租房里,每天睡到晌午才起,夜夜跟着杨建升出去买醉。

只是再长的假也有到期的一天,眼见一个月的时间就快到了,曾明泽越发的愁眉苦脸起来。

不同于一天到晚怏怏不乐的曾明泽,杨建升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按他的话说,这就是天意,该应让你当老板而不是老师。

刘登远也认同这个观点,一次借着酒意,他半感慨半劝谏的对曾明泽说:“现在时代变了,做老师当然好,可照我看啊,这越往后,肯定是谁有钱谁是大爷。只要手里有钱,难道不比吃粉笔灰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曾明泽也终于捱不住了。

他打电话给曹全文,表达了希望提前返校的请求。可曹全文的态度却并不明朗,反倒委婉的提出希望曾明泽再请一段时间的假,最好等风头过去之后再回去学校工作。

曾明泽并不是一个木讷的人,他听出了校长话里的意思。形势比人强,他终于决定认命,接受刘、杨二人的建议,弃教从商。

这一天,曾明泽正准备去教育局提交辞职信,许久不曾碰面的周裕却突然打电话过来,约他周末一块去钓鱼。

曾明泽并不喜欢钓鱼,反倒是小时候经常会去河边用自制的鱼枪打鱼。不过那时是为生活所迫,跟周裕嘴里所说的钓鱼完全是两回事。

只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做不做一件事情跟喜不喜欢其实关系不大。似乎人的年纪越长,“喜欢”这种情愫所能影响的东西就会变得越少。

电话里,曾明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周裕不会无缘无故打来电话,更知道他绝不会真的只是约自己去钓鱼。

只是周裕约他出去所为何事,他也摸不准。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本章完)

.

他还记得,那堂课自己讲的是阿尔丰斯·都德的《最后一课》。只是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也将会是他在东井小学上的最后一堂课。

“砰咚!”

“我草你马!”那人冲上来,一脚将半蹲着的曾明泽踹翻在地,然后一把揽过讲台上的书本、粉笔和三脚架,朝曾明泽劈头盖脸的砸去。

曾明泽双手抱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敢还手。

曾明泽觉得不对头,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那人一声怒吼,一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左右看了两下,最后弯腰捡起那块平日里学生用来拦门、就放在门脚的鹅卵石,然后用力朝他面门掷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教室的木门陡然被人撞开,发出一声重响。

村里的学生调皮不假,但却极其尊师重道,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莽撞无礼的行为。曾明泽诧异的转过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带着草帽、挽着裤脚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他身上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浓烈怒气,语气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应有的和气。

曾明泽仓惶躲闪,却还是慢了一步,坚硬的鹅卵石正好砸中他的面门。

左眼一阵剧痛,曾明泽当即感觉到眼前的光线莫名就黯淡了下来。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摸,手上顿时被糊上了一层粘稠的血。

“你找谁?”曾明泽开口问道。

“我找曾明泽,他在哪里?”中年男子一脸拘谨地问道。

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学生们终于反应过来。

同乐人几乎家家堂屋里都供奉有“天地君亲师位”的牌位,在孩子们的心里,老师那是仅次于父母一样可亲的存在。

曾明泽愕然道:“我就是曾明泽,你找我有事?”

他的脸色骤然大变,额头上青筋暴起,全身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学生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那名中年男子,原本怒气冲冲的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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