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赌气
“我要走了”几个字，像是带了倒刺，刮擦着撞进了子凰耳朵，像是平白撕扯下一块肉来，激得人生疼。
忽然之间，他有些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愤怒有之，难过有之，迷茫有之，唯独没有追凤所期待的那种释然。
可是，他没法说。从前总觉着黎渊无赖惹人厌，可现在他作为追凤“懂事”了，为什么看着比从前还要讨厌！
那日自宴客厅出来，还没进到客苑子凰就晕了，言家从来都心疼这个三少爷，听了各中缘由后更是气恼陈家无中生有，反正扶灵事毕，主事的也不迟疑，当天就掉头回了景云。把一应事物丢给子皓去磨合。
院子里，追凤正在换药，子凰捧了酒杯倚着树看他:“疼吗？”
他其实有点后悔，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得知追凤的身份可能被揭穿时，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黎寨里，他被无数刀剑捅穿的那一幕，思绪一乱连脑子都不过就把他给刺了。
片刻后，子凰去而复返，将一包有红绸抱着的物件往追凤面前一丢，再次振袖而去。
“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短短八个字，震得追凤失了神智。
言子凰，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桌上的红绸，追凤有些不知所措，凭直觉，他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可不知是逃避还是害怕，一时之间，他倒不知该拿那东西怎么办了。
然而，上天是最善解人意的，在他左右摇摆，猜疑惶恐的时候，平地起了一阵邪风，将包裹着事物的红绸掀出了一个角。
那在阳光之下闪着五彩光芒，梦幻而虚妄的，正是被碎成千万颗粒的执手偕老。不同的是，那原本透明无邪的颗粒，每一颗都被细心的缠上了红丝。
追凤半死的心，像是被什么强烈的毒物刺了一下，酸软而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活了回来。
若不是院子里人来人往，指不定他下一刻就会冲进屋子，彻彻底底的挂在言子凰身上，再也不下来！
言子凰，他是喜欢自己的！
……
几日后，追凤到底还是离了言家，只不过，不同于他的壮志豪言和千古磨难他自由他的洒脱。走的前一晚，他借着被子凰刺伤一事，死皮赖脸的央着他与自己同行。
不止如此，在子凰答应前，他已经自行将两人的包裹绑在了一处，打了死结，往日的泼皮无赖，在这一刻升华到了极致。
临走前，两人特意去了一趟子轩的院子。
一别四年，追凤再次踏进这院子还是觉得花香萦绕，悠然扑鼻。
言大哥哥屋子里的景致其实与他本人看来并没有半分相像之处，一个低沉，一个热烈，看着格格不入，但当那抹低沉走在满院的热烈中时，便会让人觉出一种奇妙的和谐。
仿佛这个人这处景，都是为了彼此而走向了各自的极端。
不同于四年前的敷衍冷淡，子凰再进这院子时，满屋子的人都在真诚的表示欢迎，追凤抿了一口后生了同人不同时的感慨。
子凰自清醒以来，还并没有入过大哥的院子，一次也没有。
一来，他自诩病患，一门两兄弟，伤的都只剩了半条命，见了面谁也安慰不了谁，既如此还不如不见。
二来，大哥这屋子里的几人，子凰从来没有正真安心过。当年那个匣子，害得大哥失了所爱，害得黎渊困守寒山，几乎没有搭上一条命去。
为让大哥安心，言家几个主事的至今还不敢告诉他实情。只是暗中加强了警戒，然而，四年下来，院中之人一拨一拨的换，像样的线索却是一个没有。
也正因为这样，追凤就是黎渊一事，言家家上下知道的不过区区四人，而言子轩恰恰不在其中。
飞刀的伤口刁钻，又是被粹过毒的，这一遭，追凤算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他也不是什么糊涂人，自然也能明白子凰的用意，心甘情愿的喝了几天苦药，才算把毒清了出去。
此刻听他问，也说不出什么，只得摇头:“还好。”
定然不行，既然言哥哥开不了拒绝的口，那就自己来做这个决定吧。
追凤:“这条命是你给的，可我骨子里还流着黎族的血，就这么活着总是不成的。所以，言哥哥，我要走了。”
追凤定了定，似是下足了决心:“嗯，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往后，不会了。”
陈家这桩案子算是没完了，白死了一个陈启琛，交出了统领的权势，疑点还是铺的满头满身，如今还搭上了一个陈佑华，这家主的位置只怕是更加不稳妥了。
子凰只当他在生气。从江南回来后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总有一些不大对劲，虽是一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两两相望间却总是刻意躲避或者相顾无言。
旁观者尚知这两人各怀心思，偏偏当局者迷，满腹心思不知从何说起。
子凰:“是吗？我倒从不知你是这样知廉耻怕麻烦别人的人……”
子凰眼角一跳:“不懂事？”
追凤笑了笑:“我前半生死之前总以为陈家是仇敌，现在看来，陈家不过是马前卒罢了。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一时之间我连想象都做不到。以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以我现在这个身体，别说洗刷冤屈报仇了，大概出不了几天就会被弄死。今天有哥哥护着，以后呢？难不成，哥哥你还能护我一辈子吗？”
他将目光投向院子，园艺，洒扫，门房，小厮，只这一个院子就不下二十人，更遑论整个言家了，难不成还要再为了他拿这成百上千的人来冒险？
子凰抬眼看他，觉出了他言语间的闪躲:“是回一趟，还是彻底回去？”
追凤:“……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因为无话可说，子凰选择什么都不说。
堂堂陌玉公子，卷了一桌茶具，狠狠的丢在了地上后，愤然离席，徒留追凤呆坐院中。
追凤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呵，那时候小，总觉得自己想要的，努努力就能得到。你一定很苦恼吧。”
子凰迟疑:“那个时候？”
沉默了半晌后，倒是追凤先打破了僵局:“哥哥，从陈家回来这几日，我细细想过了，我想回寨子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