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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梦醒时年殇

第十九章 尘曲一

于是他挥了挥手,声音低不可闻:

“都,退吧。”

但是很明显的,底下的人都听见了,他们直起身,依然弓着腰,鱼贯退出。

但在这之下,又沉淀了多少废墟。

那样的年月,正是这座帝国风雨飘摇的边缘,毕竟,它已经强大的太久了,上下五千年,源远流长,没人会相信有一天它会倒下。

每个人都在苦苦支撑着,华丽的紫禁城,站成两排的大臣,恭恭敬敬,低眉顺目,高高座椅上被金碧辉煌包围的人,低头看着底下活像木桩的,他的,臣,许久,大殿里只有风漏进来的呼呼声,却听得人心惊动魄。

他在一室模糊的光影中,合上了双眼。

说这些的时候,老人语气平板,但他的描述,让人不禁怀疑当时他是不是就在现场,不然怎会知晓的如此生动。

“叮……”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午休结束了,校园又开始热闹起来。

老人像是看穿了尹鑫的疑惑,拍拍他的手掌。

“年轻人,要了解一件事不一定要亲身经历,从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总可以倒溯回流,历史可以把你带回最原始的地方。”

说着,话锋一转:

“这座城市在以前又叫严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尹鑫的思绪回到那座宅院里,冷清的书房,一地信纸,见字如面。

“从我记时起,严家就在此立足,如同它的姓一样,家规甚严,笃学修行,不坠门风,严家历代都是世家大族,严家子孙一直是朝廷重臣,说也奇怪,即使是在更朝换代之际,也从未因此而失势过,一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现在想来也是那个家族骨子里印刻着对权谋最精准的把握。”

“纵然如此,严家也从不张扬,安静的在这里生活,高墙深院,好像只是一户平常的大户人家。”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也是会到头的。”

“那一年,外面战乱的翻天覆地,所有人都在说要变天了,但是我们这个小城市也许是离的太远了,还是过着平常的小日子,那时,我也小,还在这学堂上学,一日傍晚,到了放学时分,我看到严祈,快速的收拾着书本,急急往外冲。”

“他平时内敛含蓄,在学堂也没多少朋友,大概是人们多忌讳他严家少爷的身份,将来总要出人头地的,比不得其他常人,轻易不敢靠近,他也不恼,只安安静静的,一个该怎么学还是怎么学。”

“学堂里,就我和他稍微走的近了些,我看着不对,就拉住他,他才匆匆的说,今日是父亲回家的日子,他要早些回去。”

“这时我才想起来,他父亲在外当朝为官,长年不在家,我也奇怪,这个时点既不是过年也不是中秋,突然回来却不知为了什么。”

“可叹我们那个时候太小,对外界局势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只觉得不管更迭朝代还是江山易主,于我们都无分毫关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其实,人处在这个朝代,又能如何置身事外。”

“当时看着严祈兴奋的脸,也不由为他高兴,我帮他打点了书本,离开了学堂就各自回家。”

那天晚上我听家人说起严家当官的回来了,看样子这天终是要变了,你看,严家在这里,早已成了我们衡量外界局势的标准,但这一切也只是说说而已,那时,这闭塞的小城都不知道即将迎来的会是什么。

第二天,我看到严祈来的比较晚,而且和前一日明显的兴奋不同,整张脸都沉着,昨天的期盼、快乐都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我觉得奇怪,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就这样过了一天,又到了放学时分,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慢慢的整理书本,慢慢的收拾包袱,慢慢的走出去,现在想起来,仿佛那一天的他都被按了慢进的键,一切都以慢动作呈现。

我不急着走,也不放心他,就一直跟着他,我看到他走到外面的院子,就定定的站在那,既不后退也不前进,就那样站着,低着头不时蹭脚边的石头。

我还是按不住好奇,走上前,他明显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晚,出来他还有人在逗留。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父亲刚回来,正是抓紧时间团聚的时刻,而且,这个点,马上也要到晚饭了。

他犹疑了半天,吞吞吐吐的说,父亲说,今天让他不要回家,在学堂等,说是会有人来接他,让他跟着那人走。

我知道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掐头去尾的,只听了个大概,但纵使心里存了

一大堆疑问,但那可是尹家的人,他们家的事,又怎么会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了解的。

我就不再说话,陪着他等,等那个来接他的人。

后来,越来越晚,日头都偏西了,夕阳也快下山了,眼看着天越来越暗,白天热热热闹闹的学堂此时却显得冷清的可怕,我们听着院子里草木间的虫鸣,第一次感觉时间的流逝原来是如此沉重。

我等的疲惫,整个过程中严祈不怎么说话,偶尔问他几句才应一声,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盯着地发呆,我知道他有心事,但也只是知道而已。

后来我先撑不住,叫了他几声,他没应,就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冻的冰凉,照理开春的天气,温度正是暖煦,我一惊,但他比我先反应过来,急忙抽回手,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原来,他在害怕。

有些不好的事正在发生,以至于他害怕的像被抽走血液,全身冰冷。

我不忍,同时也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我说,要不要陪他回去看看家里。

他明显犹豫,我知道,严祈一向敬重父亲,虽然他们父子长年不在一起,但对父亲的话,他向来是说一不二。

我说,我们只是偷偷的溜回去,看看家里面的情况,既然父亲不让他回家,那不让他们发现就是,至于在等的人,都这么晚了还不来,说不定都已经到了他家去接他。

其实这些话明显的前后矛盾,漏洞甚多,但当时,也是顺应了他的心思,他不放心,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我们像两个犯错留堂的坏学生,解了禁令立马撒丫子往家奔,一路上都无话,严祈走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飞奔,我紧跟在后面,远远的,就看到他们家大门,大概是平日里多是白天路过会见到那朱红色的门,这会到了夜晚,看过去,竟有种陌生感,仿佛是凭空冒出的一样,我看到严祈在门口站定了,也不去敲门,只盯着门框发呆,我看着奇怪,走上去问他,他什么也没说,看了我一眼,示意别说话,我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连气也不敢出,过了会,隐约听到门里有细碎的人声。

一栋宅院,隔着门传出声音,是最平常不过,但那次我听到的不一样,那是哭声、哀求、叹息,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完全陌生的,带着冰冷声调的命令,听上去,就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胆战心惊。

但是那些声音又都压抑着,即便是哭,也是极力克制着的,不让声线泻出太多,但就算如此,也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我听的头皮发麻,零零碎碎的,甚至分辨不清谁是谁,只觉得浑身冰冷,再去看严祈他的眼眸越来越暗,嘴唇微微颤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伸出一只手,按在门框上,但怎么也用力不下去。

到这一步,我就有些明白了,看着严祈依然平静的面容,突然有些不忍。

我上前一步,拉开他,就要用力去推门,当时我想的是,这门一定是锁死了,只有用蛮力才能开,但我深呼吸了一口,还没砸下去,就听到后面一个声音。

“祈儿。”

(本章完)

安静了很久,上面的人终于开口:

“终是,亡了吧。”

但如今,这样的想想却是可以成真了。

他累了,甚至现在,此时此刻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这椅子天天坐,日日坐,到如今,却像底下加了一团火,刻骨的痛直抵全身。

“哗……”下面跪倒一片,动作整齐划一,就像经过训练的士兵,在出征前,下跪辞行。

你知道,这世间最伟大的就是时间,最公平的也是时间,时光的洪流奔腾不息,这世上任一角落,所有的事物都在动,天空的浮云在动,暗巷酒吧里的污浊在动,这座城市的砖砖瓦瓦在动,这院子里的草木长了灭灭了长,这里的人来了去去了来。

他抬头,目光越过下面毫无声息的人群,飘向窗外,那里有一股新生的火苗在熊熊燃烧,愈来愈烈,终会覆灭了这里。

好,很好。

只是,他们还有几个能看到呢?

他们把头垂的更低,几乎贴近冰冷的地面。

上面的人看着这一切,只觉一股无法言语的疲惫感,他以前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歇一歇啊,可是自打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他这一生没有中场休息。

曾经,是这么以为的,也只是想想而已。

也许有朝一日,它会重新苏醒过来。

只是。

悄无声息。

朱漆的大门打开,再度缓缓合上,把日光挡在门外。

那人一眼望下去,下面的人一片沉默,看不清表情。

“众卿,以为何?”

衰败的帝国,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急需一剂强心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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