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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后的五年

第十三章

听话听音,宋冯平在家时间长了,也觉得没有意思,就和妻子商量每天去单位看下,妻子也同意了。他吃了早饭,到办公室坐了会,同事们都过来寒暄。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同一层办公的老范,又在他那里坐了一会。老范正团转业,为人厚道,踏实肯干,但也没什么资源,所以就在晋升前选择了转业,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处待遇了,也没有更多的想法。手下几个人基本都是转业的,海陆空齐全,还有护士,有人经常和他开玩笑,可以组建一个整建制队伍了。

由于工作清闲,老范热衷上了打牌,后来纪律要求严格,不让打牌了,整天在楼道转来转去。前几天他一个战友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刚五十出头,这下可把他吓坏了。开始像机关一些老同志那样,每天去跑步,结果发现跑不动,后又改成快走,每天走两三万多步,最多时走快五万步了。大家调侃他早晨走,中午走,吃过晚饭还在走,同事调侃他,除了吃饭睡觉,他不是在走路,就是在走路的路上。两个人简单聊了会,老范让他放宽心态,说现在医疗手段多,根本不是个事。临走,宋冯平告诉老范别走那么多,每天几千步就可以了,小心走出病来,说了几句就道别了。

正要下楼的时候,领导秘书打电话让他去下。领导先问了下他身体情况,接着说抓紧养好身体,什么也别想,本来市里还想让你到某局负责工作。对此他也早有耳闻,即使身体健康,也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以他的背景威望,去那样有实权的部门,真叫如坐针毡。他这样的人,最适合到比较清闲的部门,没什么利益纷争,人事关系会稍微简单一点。生病之后,就更没有动力去担那份责任了。

领导说身体最重要,市里会尊重你的意见。然后话锋一转,说最近张家乡拆迁腾退的事上面一直督办,乡里群众上访不停,社会面影响很大。市里决定我牵头拿出个意见来。本来不想给你加任务了,考虑来考虑去,别的同志都没有你熟悉情况,业务能力也差点。市里同意,还是由你协助我去下面跑跑,听听各方面的意见,拿个初步方案出来,把这件事给弄平了。领导说到这里,看他一眼,又顿了顿,我让别的部门出几个得力的人,全力配合你。这件事办完后,你想休息就休息,想工作就工作,有什么工作上要求尽管提。

作为领导,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推心置腹,应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了。除了爽快答应,宋冯平想不出如何回应。

宋冯平在家又休息了快两个月,领导到家看望他,询问他目前身体情况。告诉他踏实养好身体,如果身体允许,也可以到单位指导下工作,上班时间自由掌握。

回家和妻子谈了工作上的事,说最近可能会忙一阵子,需要在外面跑一跑,也可能出差几天,集中精力把领导交办的这件事给了结了,然后就好好休息,不再过问这些事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觉得有点虚,向来与妻子说话没有这种感觉。他妻子没有理他,也没有说话,不说话就是态度。两个人默默吃完饭,他妻子碗筷也没收拾,拿起外套就下楼了。宋冯平讪讪地站起来,去洗了碗,收拾了下厨房,就开始去看这次调研的有关资料了。

宋冯平的妻子知道这种工作的要命之处,且不说没日没夜的加班,各方面的左右逢源,不管处理的好还是不好,最后都不落好,压力非一般工作可比。别说宋冯平刚做完手术,就是正常人干完这活也得灰头土脸瘦一圈。现在天气一凉,宋冯平肚子就不舒服,也会偶尔闹肚子。不能吃凉的和太油腻的,吃撑了也不行,偶尔吃不舒服了,一天都想去卫生间。手术已经快三个月了,尽管生活起居十分注意,身体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经常感到精力不足,容易疲劳。口服药副作用小,但带给身体的伤害可能也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以前他是一个大冬天手掌心都冒热气的人,现在开车都不敢一直开空调,空调那种冷,让他觉得都凉到骨子里去,整个人都觉得弱了很多。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加班加点工作吗,他妻子想到这,当然又气又急。但她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冯平也没法推脱不干,只能自己生闷气。

现在面临的就是抓紧把面上的事情抹平了,让部分没回迁的老百姓有地方住,给那些无良的开发商擦屁股,他们留下不少遗留问题,不能让他们脚底抹油跑路。现在这种局面,难道乡里没有属地责任吗,有关部门没有监管责任吗。想到这里,宋冯平心劲有点低落,这种事情要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弄不好最后自己就是那个落埋怨的人,今天乡里领导不冷不热的已经表达了。由于下午还要继续开会,他吃完饭,打过招呼就休息去了。

参加座谈的人各怀心思,这件事各方面都有责任,又都没责任,如今板子打到谁身上都不好受,但总有人要为这个事负责。说起事情起因就复杂了,最初是政策允许,上面领导在当时环境下也打过招呼,市里领导觉得正好是推进城市化的难得机会,各部门都想着趁机出点成绩,乡里更是当作农转居的大肥肉。在当时情况下,普遍存在社区办公用房商业化、教育配套商业化、绿地资源商业化现象,大家都认为是十分自然的事情,这种牺牲城市的现象层出不穷。农民也想趁机捞一把,有的已经借钱开始买豪车、出国游,挥霍生活,各方面欢呼雀跃,那会是谁的错。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市领导是下了决心杜绝这种事情发生的。为了防止随便调整容积率,把产业用地变相变为房地产开发,把公共配套也变成可卖钱的项目,采取了人大审议通过等程序性设计,还在高速路边竖立了一个特大的牌子,把用地情况给公示了,目的就是让有想法的人看看,看谁还能轻易动规划。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一点用处没有,不该出现的事情都出现了,加上后来政策有变,很多土地撂在那里,每天利息都是巨大数字。好在这次上面问责不涉及全面问题,估计也不会,如果那样,牵涉面可就大了去了。

刚刚躺下正想睡着,门就砰砰砰砸的乱响,他打开门,一个半醉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披了件皮夹克,叼着半截香烟,斜着眼看着宋冯平:“你就是市里来的领导啊?”宋冯平没理他,回到办公桌坐下,喝了口水,“你是要反映问题吗?”中年男子也大咧咧坐下,翘起二郎腿,“反映问题你能解决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等宋冯平回答,他大声说道,“我是土匪,土匪你听说过吧!”宋冯平看他一眼,笑了,“我听说过你,但我看你不像土匪。”“哪里不像?”中年男子脸现得色,又颇不服气地问宋冯平。“我看电视剧里的土匪,一般这样子,拿个匕首,在众人面前若无其事的往腿上一插,大声说道,还有谁不服?这才是土匪,你这气势不行。”土匪一下愣着了,“大家喊我土匪,又不是真的土匪。再说我也有匕首的。”说着就往怀里去掏东西。宋冯平举手制止了他,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你从里面出来时间不长,是不是想回炉再造下?你现在顶多是寻衅滋事,掏出匕首那是什么性质,想清楚了吗?”边说边指了指监控。然后不再理他,看起文件来。

土匪吭吭哧哧,红着脸半天没说一句话。宋冯平看他不说话,突然大声说,“你们家的事我知道,听说你是第一批拿到补偿的,并且有人还给你多量了十几平米,不好好吃喝玩乐,你跟着起哄是想退钱呢,还是想追究你非法侵占集体资产。”土匪一惊,故作镇静的说,“多量也不是我一个人,乡里领导有的还多报一套房子呢。”宋冯平看着他半晌,扔给了他一支烟,“要说你们赶上了好机会,一辈子吃喝都不愁了,整天闹有意思吗?”土匪沉默一下,“领导我看你也是爽快人,明人不说暗话,钱花完了,没钱了。”宋冯平心中早想到此节,“这么多钱花完了,你可真行。是不是去澳门了?”“去过几次,但没怎么输,也赌的不很大。”“都给女朋友了?”“不是,都借给发小了。他们属于第二批,看我们买车都羡慕,想着他们钱也快到手了,都提前买车吃喝玩乐,谁想到现在也没拆迁给钱,不是让乡里坑了吗?”宋冯平听农委的人讲过,一些人看到第一批拆迁户那么豪横,穷了一辈子的乡亲,一下羡慕嫉妒全有了,都想着钱早晚到手,就向已经拆迁的人借钱消费。谁知后来拆迁不了,一下子全都傻眼了,拉下的饥荒补不上了,只好天天到乡里闹事,希望能早点拿到拆迁款。“这可怨不得乡里,是你自己哥们义气。”宋冯平站起来,“我下午还有会,最近身体也不好,需要休息。我还会再来,下次咱们好好聊聊。”边说边去开门,土匪有点不自在,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讪讪起身。待走到门口,宋冯平拍了拍他肩膀,加个微信吧,以后相互联系方便。土匪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弯腰拿出手机扫了下,飞快走了。

三个月没工作,宋冯平觉得闲的有点难受,心中有使不完的劲。接下来就是不断的开会,到各单位座谈了解情况,看大量的资料,与调研组成员沟通意见,一通折腾下来,心劲还在,但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今天他带队到基层实地了解情况,听取意见建议,乡里领导十分油滑,热情接待之余,说的全是不着边际的话,然后提出好多困难,意思就是说今天这个局面与他们无关,他们没任何责任。宋冯平心想,别说和你们关系不大,责任也不在市里啊,但事情出来了,不是你的你也要担着,躲是躲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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