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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后的五年

第十二章

天马上就黑了,两个人只好循着灯光,漫无目的的向山下走。夜里的山区温度下降很快,又刮起了风,我把外衣脱下给傅云云穿上,傅云云笑着说要是有个破庙就好了,像武侠中的流浪游侠一般,也能对付一晚上。当时的他们就是这么傻,没有抱怨顾虑,也没有那么多计较,对生活充满了乐观和期望。好在没走太远就发现了一个农家,当年山里的人们非常淳朴,大门也没有关,昏暗的灯光下一家人正在吃饭,小孩好奇地看着他们。农村的大哥十分本分,女主人马上过来招呼,你们没地方住了吧,来来,过来坐。

两人看着热腾腾的饭菜,有点不好意思。“一看你们就是大学生,已经遇到好几对你们这样的了。”女的一笑,“你们还没吃饭吧,今天正好做的多,大儿子没回来。”

两人有点不好意思,点头道谢。吃完饭,大嫂说,附近没住的地方了,就在我家凑合一晚上吧。但我们家床少,正好我大儿子今晚不回来,你们两个睡他房间吧。两人同时红了脸,宋冯平呐呐地说,我们还是同学。大嫂十分爽快,那妹子和我睡,你和大哥凑合一晚上如何。两个人不住点头称谢。也可能累了,听着山上的流水声,宋冯平躺倒就睡着了,那一觉睡的十分香,像自己家一样。

第二天,两人起的很早,再次道谢。大嫂说,“别谢了,正好你大哥去山上给和尚送豆腐蔬菜,你们顺便帮下手好了。”

两人爽快答应,因为周末,也不急着回学校,还可以去庙里玩玩。临走他们给了小孩子一只圆珠笔,小孩弱弱地望着他们,小脸通红,很远了还挥着拿着圆珠笔的小手。

关于肿瘤会不会遗传,群里的美国医生有很多数据,他说不能一概而论,个别种类确实会遗传。2016年美国医学会官方杂志JAMA发表过一篇文章,分析了80309个单卵双生和123382个双卵双生的双胞胎,随访32年,通过复杂的统计分析,不同癌症遗传因素所起作用不同,结直肠遗传因素占15%左右,受遗传因素最大的是白血病、前列腺和皮肤癌,最小的是头颈部肿瘤。当时研究的虽然是北欧人群,对亚洲人群也有一定参考价值。并且,肠细胞的突变是不会遗传的。肠CA多是由息肉演变而成,如果到了一定年龄,坚持五年做一次肠镜,基本就可以杜绝息肉演化。

当下已经证实的有一些确定的因素,比如环境污染、射线辐射、有害食物等,宋冯平觉得更多的还是生活习惯引起或加重的,比如有的人常年的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或者暴饮暴食,长年累月下来,反复考验肌体的应变能力,最后内脏受不了啦,就会以炎症提醒你。有的人仗着年轻,冬天常年冷饮,夏天暴吃辣椒,无辣不欢成为时尚和骄傲,吃一年没事,两年也没事,十年吃下来,可能你也意识不到是饮食习惯不好害了你,最后说一句命不好完事。

这是当时最好的马路了,柏油路经雨水冲刷后发着淡淡的清光,隐隐约约能照出人的身影,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路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先是一匹马,然后是一个人,然后又是一个人,皮影戏一般叠在一起。抬头看去,一个老伯赶着一匹马拉着一车西瓜,吃力地从对面向西行进,一个年轻姑娘裤腿卷的高高的,在旁边使劲拉着套车的绳子,帮他父亲。两人虽穿了雨衣,但浑身都湿透了,那姑娘头发一缕缕的粘在脸上,更衬托出脸色苍白。远远望去,似是雨中的一幅淡淡清新的水墨画,宋冯平心中却是痛惜和感叹。

农家大哥每天要给寺里送豆腐和蔬菜,一个人拉个架子车,往山上走着实不轻。那个庙就是归元寺,其实就在两省交界的地方,看着不远,送到寺里也快中午了。好在此时正值盛夏,山上百花已开,鸟声婉转,二人一路蹦蹦跳跳,没有觉得枯燥。寺庙看上去有些破败,可能年久失修,院子墙上已经出现裂痕,大殿孔雀蓝的琉璃脊瓦上长了不少蒿草,但恢弘之气依稀可见。偏殿工艺精细,一层层的斗拱飞檐,门头是精美的砖雕和木雕,一看就很有历史感。殿前院子里几棵银杏巍峨高大,遮蔽了半个院子。

看到他们到来,吃力的向山上推车,几个和尚远远就来接应了。为首的妙云和尚一身粗布袈裟,袖口破了个洞,身材高大,满面红光,显得很有气势。当时妙云是这座寺庙的监院,负责后勤管理之类的事情。他们卸下蔬菜后,大哥说不忙回去,他要听会诵经,吃完中午斋饭,送菜的农家大哥就在庙里听诵,两个人没有心思坐下来,先在寺庙玩了会,寺庙后就是后山,野花盛开,树木茂盛,可以一直爬到山上去。两个人爬耽误时间,就在寺庙附近玩了会,回到寺庙的时候,大哥也要下山回去了。妙云大和尚找到他们,说听送菜大哥介绍你们是大学生,女施主还是学英语的,如果施主方便的话,能不能留宿一晚,帮忙把路牌和寺庙介绍给翻译下。前几天来了几个外国人,既听不懂,也看不懂,我想以后这里外国人来的多了,也好向他们介绍下寺庙的情况。

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忘记归云寺,傅云云在山上的一颦一笑,那温和干净的笑声,一直在他心头。但他也始终没有机会再去归云寺,更确切的说是没有勇气,浮躁的心从未安稳。都说一语成谶,不知什么时候会应验。那坐寺,一直伫立在那里,那份思念和痛楚也一直积压在心头。

他单位的一个女孩子,天天奶茶饮料,家人提醒嫌烦,朋友说也不听,活的倒是自由自在了,她没有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当然,以她的年龄,无论怎么劝说都是无益的,这是人的生存悖论,只有早早领悟生活的人才能懂得,很多人是经过病的折磨才领悟,更多的是病来了仍不悔改,最终寄希望于医院和药物,其实,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任何外在因素都是次要的、辅助的。现在有现在的生活方式,有的人熬夜整宿不睡,二十岁三天不睡没事,三十岁两天不睡没事,四十岁一天不睡没事,五十岁一会不睡就不行。能量是有限的,折腾一夜后,或许你的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的,鼻子会不通,喉咙会痛,这都是超越了能量范围,能量散发太快。生活都有临界值,身体的承受力也有临界值,就是个度的把握,在临界值的范围之内,你怎么折腾都没事,最多是休息两天就好了,超越了临界值,过一段时间就会引起质的变化,靠休息是回不去了,就彻底降低了使用寿命,再折腾下去,就是病了。

如果压力是一种生活习惯,这个应该是最具决定性的致病因素。压力是无形的,而无形的东西才是最根本的,往往决定有形的东西。心有所属,必有所动,几乎所有的病症都是心魔而来。在当下,形势逼人,人们面临更多无奈,追求和欲望似熊熊烈火燃烧不停,往往失去了宁静和安详。尤其到了一定年龄,上有老下有下,有的谋生卖命,有的心结难解,还有的情劫难渡,不懂转移心理承受不来的东西,长期为压力所困,最后都会要了半条命。压力转换为坏情绪,是一切疾病的根源。情绪不好,所有的养生都是徒劳的,吃的再好,天天锻炼,在失去了根本的情形下,都毫无益处。

说到遗传,也有人说是命。其实肿瘤遗传的病种很少,几率也很小。一般来讲,医生用“遗传”两个字的时候很小心,怕引起歧义和家属恐慌。如果一个家族某种疾病的发病率很高,他们通常会说家族史。这可能与遗传有关,也可能与家庭环境有关。但如果发现父亲这方面发病高,母亲这方正常,医生会用“遗传倾向”这个说法。只有经过大规模的遗传家系分析和分子生物学检查证实,医生才会告诉你这病有遗传性,这还只是说发病的可能性。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又认真地把翻译内容重新梳理了一遍,一直干到中午,觉得没问题了,就向妙云和尚告别。临别,宋冯平有点依依不舍,说您这座寺庙真是福地,山后风景更美,以后我到这出家好了。

妙云和尚微微一笑,佛前无戏言,施主大好前途,等你发达了,别忘佛前布施,也算功德无量。

天渐渐黑的早了,太阳就要落山了,宋冯平望了望远处,山影树木已经有点模糊,他准备回家。看了眼手机,群里正在讨论生病的原因,相互争论,热闹非凡。有的人说是长期情志不顺造成的,这个大家似乎都比较认可,有的说是环境因素造成的,近年来发病率升高过快。有人说是老年病慢性病,但群里年轻的也不少,有几个才二十多岁。最后多数人认为,一般一种因素不足以致命,是多种因素促成了生病。有的旁征博引,还链接了很多证据,他来不及细看,就赶紧下山了,天黑之前最好赶回去。

回城的路车很少,对面车道排起了长龙,都是下班的车流,这也是这座城市潮汐式高峰的特点。他边开车边想群里的讨论,他心里也曾不断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呢,始终没想出是什么原因。很多人找不到原因,就归之为生命中的一劫,是命中注定。依目前的科技水平和对人的了解,是不能确切知道每个个体的原因的,那些未知因素让人们困惑,束手无策之际也只能归结为劫。但凡世间事,皆无因无果,就是劫它也有来处。每个人的劫都是不一样的,就如每片不同的树叶,每个不同的人脸,每个更为复杂的内心,虽千差万别,但都有根由。

他们看了看,翻译的内容有点多,要翻译的确切,当天肯定干不完了,两个人商量了下,就答应住上一晚。妙云和尚连连道谢,说你们要是不着急回去,就在这里多玩两天,山下有个本寺的别院,虽然破败,但男女居士都可以留宿,你们晚上就住那里吧。两个人与送豆腐的大哥告别,就开始干活。其实这些简单的介绍和路牌并不费力,但两个人既然答应做了,就想把它做好。吃过晚饭,两个人坐在山坡上,头顶漫天星斗,手挽着手,身心已然在千里之外,微风吹来,满身清爽,心头明净,傅云云发丝不断随风飘起,撩在宋冯平的脸上,仿佛此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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