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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随

兄弟生隙夫妻执手

阿久也有些奇怪,随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韩重赟,有看了另一边坐在史彦超下手的李继勋,抿了一口酒。心思却急转,有些明了,赵匡胤他们那义社十兄弟,势力遍布禁军各厢,现在想想,倒真不容小觑呢。

“诶,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生气的?来来来,一杯水久泯恩仇,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婆婆妈妈的?”李继勋因为之前在南唐的战事中表现不大好,本是十人中地位最高的,如今却比刘光义低两阶,和赵匡胤同阶。

“就是,赵二哥这个人最是慷慨仗义了,光义哥也是知道的。”韩重赟自然同赵匡胤比较亲近了。

“国公请起。”郭荣亲扶起武行德,笑道:“自去年国公就镇州,镇州一地便安宁许多,便是北汉和契丹人也不敢轻易犯镇州,朕又国公相助,真是幸事。”

武行德当年在郭威时就颇为受到重用,为人谨慎有谋,爱民安政,带兵打仗也是能手。这样的人,郭荣自然很看重的。

“陛下这话真是让老臣汗颜,先帝和陛下都对老臣不薄,老臣自然是该为陛下好生尽忠才是。”武行德见郭荣还是如前一半,对自己很是客气,遂安下心来。

刘光义笑道:“是彰德军节度使王令公家的三娘子,到时候,兄弟们可都要来捧场啊!”

李继勋笑道:“那是一定的了。

而韩重赟算是明白为何之前这两人会那般尴尬了,他可是知道赵匡胤曾对赵老夫人杜氏说过他的想法的。

这四人复又交杯换盏起来了,旁人也不再多往这边看,但是这一幕到底如何,有心人还是记在了心上。

第二日,郭荣被武行德恭送了十里地。而他因为伤势未痊愈,故而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之中,因此回程之路比当初离汴京时要慢的多。郭荣难得这般悠闲,很是不习惯,便拿出了前次汴梁送来的一些奏折看了起来。

“陛下,您伤势未愈,何不趁机好生休息一下?”曹彬某次来回报事情时看到,不由得劝道。

郭荣笑了笑,并未答话,却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听说昨日路经镇州的时候,你们一群兄弟喝酒,赵匡胤和刘光义起了争执?”

曹彬没想到郭荣会好奇这些事情,措了下词才道:“也不是争执。他们明日里的关系极好,所以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了。”

“从前阿爹还在时,朕也经常同你们一起喝酒说话,如今回忆起来倒像是前世的事情了。”郭荣自嘲地说道,可不是前世的事情么?前世里,自从机缘之下登上皇位,就没有一日松快过。今生,若不是因为娥皇,日子才比之前多了些生趣。

曹彬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天才道:“陛下如不嫌弃,下次也可找臣等一起喝酒的。”

郭荣看曹彬如此拘束,摇了摇头道:“在汴梁就算了,皇后一直要朕少饮酒保重身体呢。对了,朕回京的消息已经送回汴梁了?”

虽然郭荣的语气很是和煦,曹彬一点也不敢马虎,对于帝后的相处,他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的。听到天子说起了公事,他才不那么拘谨了。

“是,当初陛下一定了回京之议,臣等就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回了汴梁。”

郭荣顿了顿,便道:“今日再加多加一道诏令送回汴梁,就说朕要趁机巡幸沿路诸州,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看看呢。”他自然也想到了,如果娥皇收到消息后见自己回京用的时日较长,难免会猜到自己是受了重伤的,不如趁机看看沿途诸州是何等情形,等娥皇问起时也有了说辞,免得她疑惑自己走的太慢了。

曹彬点头应诺了。

郭荣看着曹彬这副拘谨的样子,也提不起太多的精神多说。“你去吧,再告诫一下将士们,不可扰民了。”

曹彬自下了马车不提。

郭荣丢开手中的奏折,微微撩开窗帘,便看见北国一片辽阔土地,偶尔也会看见有农人在田地里转悠,看见大军经过时,也不是很惶恐。郭荣知道,这是因为如今吏治不坏,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兵匪之祸了。虽然衣着看着很是破烂,但是至少已经不再是面有菜色了。

郭荣心中暗思,此次回汴梁后,至少三年不欲再对外用兵了,也可好生陪陪娥皇和孩子们……

周宪听内侍大总管禀告的消息时,一时惊喜得打翻了手边的杯盏。

“你说陛下很快就要回汴梁城了?”周宪起身追问道。

“回娘娘的话,禁内官署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是陛下是七日前从蔚州动身的,估计没多少日就会到了。”总管恭敬地笑答道。

周宪脸上浮现了欣喜的笑容,忙吩咐道:“安总管你吩咐下去,这几日里内廷各宫殿内外要好生收拾一通,至于大宁宫,我亲自看着人收拾。”

“是。”

待总管下去了,周宪笑对秀淮、秀南两个大宫女道:“你们俩分别去四皇子同五皇子那里去传我的话,让那边伺候的内侍和宫女也收拾下。”

秀淮和秀南两个欢欢喜喜地去了。

周宪站起来来上走了两步,匆匆去了内殿,往梳妆台前大大的菱花镜里看去,脸色太过苍白了,该抹点胭脂才是,唇色也淡了点,呀,发髻也太老成了……待周宪让宫女好生给自己装扮了一下后,才苦笑自己的痴傻,郭荣还有几天才到呢。摇摇头,看了言平日伺候自己熟悉的宫女眼,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梦,阿萝,你们俩下去吧。”

两人才退出了,就听见一阵蹬蹬蹬地快跑声,小胖子宁哥很快地冲到了周宪面前:“阿娘,阿爹要回来了啦!”

“不是跟着哥哥去读书么?怎么回来了?”周宪拿出帕子抹了抹宁哥额头的汗珠子,笑问道。

宁哥撇撇嘴,偷瞧周宪的神色,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才低声道:“薛先生讲了,我一个字儿都听不懂。歇息时,我听见陈德子给薛先生说,陛下要回来啦。陛下不久是阿爹吗?我就跑回来了告诉阿娘你啊。”

周宪失笑,比起丰哥来,宁哥确实不大聪慧。“是啊,陛下就是你阿爹。他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可不要再惹妹妹哭啦啊。”

宁哥点点头随即笑道:“不会,我对妹妹可好啦。阿娘,妹妹刚刚问我阿爹是什么样儿呢?”

周宪有点心酸,望舒这孩子自然不记得郭荣的样子了。

随后的几天里,周宪左等右等了七天,也只是等到郭荣抵达澶州的消息。

“怎么回来走得这么慢?这几天也不见下雨雪,理当不慢才是,他是受了伤还是沿途去查看去了?”周宪自言自语道。

“娘娘莫要担心了,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一定是沿途查看去了。”秀淮轻轻奉上热茶劝道。

“但愿吧。”周宪轻叹,摸了摸正在一边玩着小木头人的望舒。

郭荣自马车而下,对着来郊迎的文武重臣道:“众位爱卿平身。”看了言阳光下隐约可见的汴梁都城,郭荣这才有了回家的感觉。表扬了一番众臣子,郭荣上了御銮,绕到东城门入了外城进内城再沿着空阔的御道一路往禁宫而去了。

才入了东华门,郭荣便自微垂下的帷帘下,看见了承天门楼阁处站着的,日夜思念的身影。

“停銮!”郭荣察觉到自己眼中居然有几分酸涩,掀袍步下御銮,缓步走向一身皇后宫装来迎的周宪,四目相接时,四周一切好似变为了虚无,二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对方。

郭荣一时复杂难言,真是个痴傻的女人啊!拦住只躬身的周宪道:“皇后无须多礼。”见她脸上欢快神色眼中璀璨的光芒,心中顿时暖暖的,再看向一边的丰哥、宁哥以及被宫女牵着的望舒,放柔了声音道:“来,给朕抱抱朕的小公主。”

那知道望舒大眼看了一眼郭荣,躲过了郭荣的双手,躲到了周宪的身后。

“陛下,等你多和望舒相处几日就好啦。”周宪弯腰抱起望舒,低声道:“忘记阿娘和你说的话了吗?这是望舒的阿爹呢。”

郭荣摸了摸望舒的脸,笑了笑,对着周宪柔声道:“我先去崇元殿见臣子,应该不用两个时辰。”

周宪点点头,看了眼文德殿前面站立的臣子,和丰哥等一起行礼后便回转了内廷。

“阿娘,阿爹为何不是穿盔甲铁衣回城的?”丰哥对于郭荣的那身明光铁衣很是羡慕。

周宪放下默不作声的望舒,不在意道:“仗已经打完了了,就不用再穿铁衣盔甲了。何况你阿爹并非是将军,他是帝王,今天他身上穿的冠带冕服才是最和合礼数的。”

宁哥也不知道想什么,拉着望舒轻声道:“阿爹很好啊,他回来了,可以带我们出去玩儿,外面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看的呢。”

周宪摇摇头,也不理会三个孩子,想了想便吩咐下去了,一边让司膳厨那边准备饭菜,另有吩咐人去后殿浴池那里将温水都给备好。

待得郭荣回来了后廷,果然差不多是两个时辰之后。挥手让宫女内侍全部都出去了,他才一把拥住了微笑的周宪。

“好啦!孩子们都在呢!”周宪推了推郭荣,笑道。

郭荣又紧拥了一下,才看向三个孩子。丰哥已经知道父母如此的意思,俊秀的面庞上有些羞窘,阿爹阿娘也该注意点才是。至于宁哥,同望舒一样,盲目中尽是好奇。

“来,吃饭吧。”郭荣一把抱过不停看向周宪的望舒道。

周宪不理会女儿求救的目光,让丰哥和宁哥坐下后,一家人用起了饭来。

“阿爹,妹妹不喜欢吃那些。”宁哥看郭荣给望舒不停夹了她不喜欢吃的,忙出声道。

周宪能够狠心让宁哥少吃点心,但是却舍不得逼小女儿吃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到现在还不曾完全断奶,也不知道怎么的长的瘦瘦弱弱的。

“我来吧,望舒挑嘴着呢。你快些吃吧,行军在外,日子艰辛得很……”周宪看郭荣比出征前沧桑了不少,语气有点低沉。

郭荣也想快些用完饭,单独和周宪说说话,随即不顾望舒的挣扎,狠狠亲了一口才将她递给了周宪。

用完饭,已经是申时中了,冬日里天黑得早,此时已经是斜阳日暮了。郭荣问了问丰哥和宁哥的话,而周宪则送望舒去偏殿歇息了。待她哄好小姑娘,回了正殿,却不见父子三人的身影。

“陛下和两位殿下呢?”

“回娘娘话,陛下带着两位小殿下去浴池那边去了。”

周宪一愣,随即笑了笑,他们父子是该好生亲近一番才是,随即让丰哥和宁哥个内侍去他们殿里取来厚实的大衣裳来。还没进浴池间,就听见了丰哥和宁哥叽叽喳喳的笑声。

郭荣说着燕地的战事,声音醇厚,就是外面的周宪听得也入了神。

“阿爹,你真是厉害!就这样打败了那个契丹的北院大王!”丰哥满是崇敬地说道。

“阿爹,你明儿教我功夫吧!我不要跟着哥哥后头蹲马步了,我要做阿爹你这样的大将军!”宁哥脆生生道。

“哪里有那么容易?耶律挞烈是个不错的对手。宁哥,你老是跟着哥哥蹲马步,不好好蹲三年,别说坐将军了,就是弓也拉不开,至多做个十夫长。”郭荣拍打了下宁哥白嫩嫩的小屁股沉声道。

“哦——”宁哥不大情愿的地应了,换来丰哥的一通告状。

“阿爹,你不知道呢,宁哥他经常惹阿娘生气呢……”

“坏哥哥,我最听话啦,少吃了点心,还哄妹妹,才没有惹阿娘生气呢!”

……

周宪听了好半天,想着他们也该洗的差不多了,接过两个宫女手上的衣服,掀开帷幕进去了,待看见水汽蒸腾下,郭荣左肩那长约五寸还翻着肉色的狰狞伤痕时,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丰哥,宁哥,你们俩穿好衣服,回去各自的殿阁去了。”

丰哥听出母亲话中的怒气,在父母间来回看了看,拉着不明就里宁哥从浴池里爬了上来,很是乖觉的穿好衣服,还替小胖子整好了衣服,快语道;“阿爹,阿娘,我们告退啦。”兄弟俩就跑了,哎,阿爹阿娘太过恩爱也不好啊……

郭荣打算拉儿子们一起洗澡,就是想着这样一来,娥皇也不会立时发现这伤痕的。没想到还是落了空,暗叹一声,偏头温柔地看着周宪,淡笑道:“你不要看这疤痕看起来长,其实当初伤口不深的。若是很重的伤,我岂会瞒着你?你明日见了阿久,向他打听一番就知道了。”

周宪没有讲话,只是蹲□子,伸手抚摸身上那伤痕,她并非无知的妇人,自是猜得出当初这伤势定然极重的,想象他当时重伤的景象,眼泪不由得一颗一颗滴了下来……

郭荣一怔,颈脖处滚烫的水珠,他知道那是娥皇的眼泪,转身捧着她的脸庞固执地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沉声道:“别哭了,我真的没事。”见她的眼泪还是不停地流着,想到不过这十几年,心中一痛,对着那些泪水亲了上去,边亲边叹息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痛,倒是现在,看到你哭,我才觉得心痛……”

好半天,周宪才止住了眼泪,看着对着郭荣的颈脖处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有血迹沁出才松口,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你当初答应我什么?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么?你这个混蛋,混蛋……”

郭荣双臂用力,将周宪抱下了浴池,不顾池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裳,紧紧的抱着她道:“以后真的不会了,这次是意外,我也不曾想到耶律挞烈会这般棘手。娥皇,真的对不住……”

这天,周宪是被郭荣抱着回了寝殿的,御医来看过后,说是大喜大惊情绪太过激动所致,随后几天好生调养一番就没事的。

郭荣将周宪困在胸前,大手轻拍着她的背部,嘴唇轻轻地吻着她的鬓发,眼神里满是专注的温暖以及深藏的酸涩。

周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醒来时,眨了眨有些酸肿的双眼,看帘帐外依旧是有些暗的,才略微动了动,感觉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臂又紧了些,好半天才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上了郭荣沉睡的脸庞。从宽阔的额头,有些皱褶的眼廊,再到高挺的鼻梁,有些刺手的胡子,温润的嘴唇……感受他平静的气息,周宪凑上去,亲了亲,又亲了亲,是温热的,活生生的人,他真的没事!

才想退开时,却被突然上移的大手按住了头,被迫张开了嘴,迎接了他的唇舌的进入……分别多时,周宪感受到他动作里的急切和渴望。她没有像从前很多时候一样羞窘地退开,而是更加急切的迎了上去,她比他更加地想他,他的拥抱、亲吻和抚摸……

夜半的情事在清冷的夜里却如大火燎原般汹涌,如双生的枝蔓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晚间,武行德在节度府举行接风宴。郭荣自然是坐在上位的,其余将领按照官职大小团团围坐。

“国公,众位卿家,朕以茶代酒敬各位!此次出征,各位都做得很好,正是各位的勇猛,才有今日的大胜。为我大周鼎盛干了这一杯!”郭荣起身举杯道。

刘光义一愣,随即明白赵匡胤的意思,顿时僵住了。随即两人之间有些冷场,比之前的热烈,那是非常的引人注目的,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诶,阿久,你说他们是怎么回事儿?赵二郎此人会做人得很,同刘光义一向称兄道弟的,此时怎么了?”郭孝仪撞了下阿久,轻声问道。

刘光义很是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微臣镇州节度使武行德拜见陛下!”武行德自得知天子要在镇州休整一日后,心中就有些忐忑。

众将士自然是依言一干而尽了。

郭荣也知道,有自己在,这些人也不大自在,况且他伤势也还未愈,便先行退席去休息去了。他却不知道,他一走,便错过了赵匡胤同刘光义之间的暗潮汹涌。

赵匡胤知道刘光义的双亲均都不在了,这亲事确实是上峰来帮提的好。笑看了一眼首座里正在和武行德说什么的张永德,回头笑道:“张驸马莫非已经给你说好亲事?是哪家的姑娘?”

赵匡胤想掩饰,但是还是露了几分不自然道:“没事,我宪行恭喜你了。”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意外?还是巧合?为何他总有一种被人压制的感觉?

刘光义看赵匡胤的神色,自是不信,追问了半天,才得到一句:“出征之前,我母亲曾说过替我相看合适的夫人。”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了。

赵匡胤也不推辞,很是豪气的干了一大碗。

“赵二哥,说来你也该请你家老母帮你留意一下合适的娘子人选了,若是想娶到不错的,也可请张驸马帮忙说说亲啊。”刘光义坐在赵匡胤旁边,便喝边说道。他想起张永德给他说的新夫人,感觉很是满意。因为他曾在王饶家中见过三娘子,是个不错的人,比之符氏多了一份安适。

刘光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兄弟我的好事将近,二哥太过意外罢了。”

“哦?哥哥我恭喜你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呢?”

刘光义呵呵笑道:“是王饶王老节帅家的三娘子,虽说王老如今已经淡出了朝堂,但是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

赵匡胤一惊声音有点高道:“什么?张驸马给你说的是王家三娘子?”

“赵二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刘光义看赵匡胤坐在一边独自喝着酒,便提着酒壶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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