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

终于，刀疤脸朝他微微一点头，光头男立刻站了起来，双眼已经锁定了押运人员的后脖颈！

“大哥，坐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用无法抵抗的大力，竟生生将光头男按回了座位上，“车子晃，站着容易摔。”

短暂的错愕之后，光头男皱眉扭头看向身后，将他摁回座位的正是他邻座的一名年轻囚犯，一个面相清秀、看着还挺阳光的小伙儿。

监狱的前门广场上，十辆大型运载卡车正停在那里，与之对应的，十列由囚犯组成的队伍正缓缓向前挪动，陆续爬上卡车车兜。

这些囚犯身穿统一囚服，在上车前由狱警给他们带上一个黑色项圈，再摘掉脚铐，随后便可自行爬上车了。

“各位囚犯，请积极配合，带上项圈，然后上车就坐等候。各位囚犯，请积极配合，戴上项圈，然后……”

“啪嗒”一声，光头男再次被那只力气颇大的手按回到座位上。

光头男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果然又是刚刚那个小子！

此时这个年轻囚犯收敛了笑意，带着三分不满、七分无奈道：“大哥，有些话说明白了，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光头男心中一紧，暗道不妙：“难道这小子看到我的刀了？这不是要坏事？！”

却听那年轻囚犯继续说道：“其实我不是真的关心你，我只是觉得你挡到后面的大家看热闹了。”

“那你丫的还真热心肠啊！！！”还好光头从事犯罪行为多年，心理素质过硬，这才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更可气的是，年轻囚犯说完，坐在他后面的几个囚犯还很捧场地探出脑袋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虽然局势已经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狱友，莫名其妙地变得莫名其妙的尴尬，但看着两名同伴一边恼火地偷瞄自己，一边已经假戏真做到互相打出血了，光头男意识到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

他一咬牙再次起身，然后毫无意外地，那只手果然又按住了他的肩膀！

要想光头男在外面混的时候都是横着走的，监狱里也没什么人敢招惹他，多年来养成的暴脾气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

“你有毛病啊！”光头男爆吼一声，同时粗暴地一把甩开了那名年轻囚犯的手！

“呃啊啊啊！！！”紧接着就是一阵惨叫！

光头男惊悚地发现，刚刚自己太过激动，匕首竟脱手而出了！正好扎在了对面一个囚犯的大腿上！也就是发出惨叫的那位。

那个倒霉的囚犯是个带着眼镜、面相斯文的年轻男子，他抱着中刀的大腿滚倒在地，哀嚎不已。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山海司的押运人员了，就算是聋子也该注意到了。两人迅速地回过身来，发现了眼镜囚犯大腿上的匕首以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的光头男，立刻喝道：“怎么回事？！”

“长官，他、他拿刀扎我！”眼镜囚犯泣不成声，指着光头男大声哭喊道。

“不是，我……”没等光头男说完，其中一名押运人员便一枪托将光头男砸晕了过去。

片刻后，昏厥的光头男被绑了起来扔在了卡车地板上，而假装斗殴的刀疤脸和独眼龙则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戏演得太长了点，两人已经被彼此打出了不少伤。

“长官，73621号犯人私藏了刀具，还伤了人。”其中一名押运人员对着对讲机说道。

对讲机另一头很快就有了回应：“等回了分部，让监狱那边把他押回去。”

“是！”

而另一边，刚刚那名年轻囚犯坐到了眼镜囚犯身旁，关切地问道：“兄台，你没事吧？”

那名眼镜囚犯腿上的伤似乎不重，已经被简单的包扎处理。然而他依旧满脸的绝望，他苦笑着说道：“有没有事都无所谓了……反正到了山海司，大家都得死……”

“那就好！”

“好在哪里啊？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我叫姬九，兄台怎么称呼？”

眼镜囚犯有些疑惑地看了笑呵呵的姬九一眼，叹了口气后还是应道：“我叫李何过……”

“幸会啊李兄，”姬九本想与李何过握个手，但意识到双手被镣铐铐在了一起，便索性一拱手，然后好奇地问道，“不是说去了山海司的武装部服役，就可以免刑吗？”

“每服役一年，可以减五年刑。”另一边的一个年迈囚犯用嘲讽的口吻道，“然而山海司的武装部，是要去迷雾里执行任务的。别说一年了，能撑过一个月的都没几个……也就是不想老死在监狱里，所以去碰碰运气……”

姬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见另一边的李何过哭丧着脸继续数道：“而且我们罪犯是归入武装部第三梯队的，第三梯队是不给配枪的……”

“第三梯队？什么意思？”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报名了？”李何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姬九，解释道，“山海司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把武装部的队员分为三个梯队，第一梯队是有一定任务经验、忠诚可靠的老兵，第二梯队是身份清白但没什么经验的新兵，大部分正常途径加入的新人都会进入第二梯队，而我们这些罪犯，还有那些背景不干净的危险分子，都会被送入第三梯队，说白了……就是炮灰……”

姬九再次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又不解地问道：“李兄，那你怎么还报名啊？”

“唉……”说到此处，李何过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胖胖的脸上仿佛快要苦出水来，“我被陷害，判了个死刑，不去山海司的话，过几天就要被毙了……”

就在此时，卡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门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众人不禁眯起了眼睛。在押运人员的催促下，一众囚犯爬出了卡车车厢。

“哇……”姬九惊喜地望着四周，这是一处十分宽旷的操练场，比西子郡监狱的活动广场也不遑多让，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高墙、没有铁丝网——当然，相应的多了很多持枪警戒的山海司战斗人员。

姬九大口呼吸，然后赞叹道：“感觉这里的空气好新鲜啊！”

“你当是来春游啊……”李何过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这位狱友，说着也好奇地四下张望起来。

这里估计就是山海司了，这地方确实占地很大，光是这个操练场就大得惊人。可以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有数百人的方阵，李何过心中暗暗嘀咕——估计那就是第二梯队了……

“各位囚犯，欢迎来到山海司平州分部。”突然，操练场的广播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众人很快就注意到，前方的高台上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但是面庞消瘦、眼神阴狠的中年男子，他身穿深灰色的山海司武装部作战服，冷冷地扫了一眼台下中囚犯，随后用他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

“我叫涂虎，你们的总教官。按照惯例，你们将被归入山海司武装部的第三梯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然后前往迷雾地域执行任务。所谓第三梯队，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配枪、没有自由、没有希望。”

涂虎扬了扬脖子，一副说得很不耐烦的样子，继续道：“福利方面，普通罪犯每服役一年，减刑五年，刑期减完并经过审核后可成为自由人。重刑犯和死刑犯服役满十年，可以免罪，经过审核后可成为自由人。立下战功的，还可进一步减刑。”

“对了，”涂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接着说道，“你们脖子上的东西叫做‘毒圈’，只要有人按下遥控器，它就会将毒液注射进你的体内，让你在数秒内死亡。这种装置的遥控距离是五公里，离开这个距离会被触发，尝试强行拆除同样会被触发，让我看不顺眼也会被触发。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涂虎见台下一片寂静，似乎感到些许满意，再次开口道：“很好，那么……再次欢迎你们加入山海司武装部，垃圾和人渣们。”

涂虎说完便转身走下了台，直到此时，囚犯们才反应过来，有人脸上露出了愤怒和凶戾，而更多的则是面露绝望，甚至崩溃地软倒在地。

唯独一人，仅仅那么一人，脸上却是满满的干劲——姬九站在人群之中，仿佛听了一场鼓舞人心的演讲一般，他用力地一握拳，充满干劲地自我鼓励道：“好嘞，加油干！为了美好的生活！”

广场上的喇叭不断重复着机械的女性声音，不少囚犯隔着铁栅栏好奇地盯着这一幕，并且议论纷纷。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光头男眼中凶光大盛，只要刀疤脸一个眼神，他就立刻暴起，先把后方的那个押运人员割喉！

光头男死死地盯着刀疤男，已经攥在手上的匕首越捏越紧，手背上血管暴突——在西子郡大牢里关了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只要干掉这两个家伙，带着囚犯们暴动，自由就指日可待了……

其中一辆卡车的车兜内，三名挨着坐的囚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刀疤脸突然一脚将自己的独眼龙同伴踢倒在地。

西子郡大牢，平州地区最大的监狱，它的中央“灯塔”数十年如一日地将这里照得一片灰白，将包围着监狱的迷雾阻隔在外。

“没看到卡车上的标志吗？这些倒霉催的是要去山海司的武装部了。”

“山海司？去那儿干嘛？”

没过多久，在还没进入中央“灯塔”的光线范围之外时，车队就向下进入了一个地底隧道——是的，在这个全世界都被迷雾所笼罩的时代里，人类选择把较短的道路放到了地底下。

“他妈的，你有种再说一遍！”刀疤脸说着就骑到独眼龙身上，对他拳打脚踢。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引起了车厢内两名山海司押运人员的注意，他们握着枪就快步走了上来：“怎么回事？给我住手！”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假意斗殴的两名囚犯嘴角都微微上扬——手中已经握紧了事先准备好的餐刀和尖锐铁片，而在两名押运人员侧后方，刀疤脸的另一个同伴袖口中也滑出了一把匕首。

……

十多分钟后，数百名囚犯已经悉数上车，运着囚犯的运载卡车车队发出引擎的轰鸣声，浩浩荡荡地朝着监狱外开去。车队后方，有着巍峨九洲风格、实际上却由钢筋混凝土打造的监狱主体建筑越来越远……

眼看着两名同伴发现自己没行动，只能硬着头皮无视押运人员的警告，继续假戏真做地斗殴，光头男心中恼火不已。

“臭小子，少管闲事！”光头男面目狰狞地低声喝了对方一句，随即再次用凶恶的眼神盯着两名押运人员的后背，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虽然这些地底隧道的开挖成本高昂，但总比被迷雾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屠戮要好。而且如今这年头，能开得起车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使得这些地底道路不用挖得多么宽敞庞大，也算是减少了地底道路建设的难度。

只有一排排白炽灯照明的地底隧道内，运输囚犯的卡车车队平稳地行驶着。

“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