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罗拉的来客

可能是被人拆穿了身份，森林里陷入诡异的沉静。

“哼。”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森林某处传来，“伤不着你？”

“嗯？”花九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原本对于这个来路不明还有点疯的血族没有任何好感，纯粹觉得他不是有病就是有大病。所以当他看到花九替他受伤的时候，他常年清醒冷静的大脑居然有点转不过弯儿。

幸亏花九反应及时，握住了刀刃，小刀只是扎入了掌心，没有刺穿。

血沿着掌纹留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花九不知疼痛一般，松开那把小刀，手上鲜血淋漓。刀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又朝森林里射出一箭，由着那把箭在里面屠杀，自己拎着弓循声赶去：“汪禧！你们……”

他们距离自己不算太远，花九个儿高腿长，几步就迈了过去，满心焦急地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巨人观场面，没想到……

一只足有两米高的老虎了无生息地倒在地上，汪禧还在它脸上不停地又踢又踩：“敢吓唬老子，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是不是傻逼！？是不是？！”

再看看这死后还被人拳打脚踢的老虎，花九不禁泛起点同情，又觉得离谱：“你们怎么杀死老虎的？”

“啊？不是我杀的。”汪禧看到他，连连摇头，“它当时嗷嗷叫着扑过来，我吓了一跳，还没得及躲，它就嗷嗷叫着死了。”

“嗷嗷叫着死了？”花九无法想象那幅画面，措辞道，“那你们真是太幸运了。许医生，你可以检查出它的死因是什么吗？”

“我又不是兽医。”许卿回了一句，但还是别扭地蹲下身检查起来。

一边的花九继续问汪禧：“当时它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不知道，好像是从我左手边，当时我扒在树上观战，也没注意道旁边的动静。”汪禧回忆半天，“不过我记得那只老虎很奇怪。”

“很奇怪？”

“嗯，我看每周六的动物世界的时候，里面的老虎叫起来都特别有气势，这个嗷嗷叫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声儿，而且嘴里有股很冲人的味儿。”

“每周六的动物世界？”花九抓错了重点。

“就是一档电视栏目。”

花九思索一阵：“那你还记得它嘴里味道吗？”

“太恶心了，你居然好这口？”汪禧皱起五官，“就像是开了百八十年的公共汽车的轮子融化了。”

“公共汽车是什么？”花九茫然地问。

“简单说就是很像刺梨汁的味道。”许卿插话说。

“刺梨……”花九像是知道了什么，了然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汪禧和许卿抬头看他。

“看来有人想玩一处黄雀在后。”花九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又在弯起的瞬间压平，“怎么那么多人都挤在这芥子里面，这芥子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看他自己好像明白了一切，汪禧被吊着胃口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倒是说啊！”

“现在只是我的猜测，”花九靠着树干，“我怀疑有人想要祸水东引。”

“怎么说？”

“一时间讲不明白，先跟你们说一下蒙德罗拉的基本构成吧，免得你们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花九耸耸肩，“蒙德罗拉全名是蒙德罗拉联合长老国。听名字就知道，蒙德罗拉是由不同种族的族长担任长老，共同缔造的国度。与地球不同，地球是同一物种也就是人类统一了世界，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主权国家；蒙德罗拉一共有九个种族，但整个星球只有一个主权国家。其中根据诞生的早晚和血统分成两个阶级，血族、精灵族和天使族自星球诞生伊始便已开蒙，算是第一代智慧生命；剩下六个种族由以上三族演变而来，开蒙较晚，能力自然低于三大宗族。

“虽然名义上蒙德罗拉是由九位长老共同执政，其实是分为上院和下院，关于国家的重大事项，三位宗族长老拥有一票否决权和三人议事权。简言之，就是六族长老并没有实际执政权，基本被三大宗族架空，只有小事上参政议政的基本权利。”

“……啊。”汪禧被这一套理论砸懵了，“也就是说，蒙德罗拉真正管事儿的就三个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花九接着说，疲惫地捏捏眉心，“天使族长老元羲一直看不惯血族，和血族长老——也就是我大哥洛依——关系很僵，我怀疑他要不是碍于精灵族长老琼斯的面子，都得发动一场血族大屠杀。所以在工作上总是跟洛依对着来，最近宇宙不太太平，元羲就抓着时间作妖，想把血族撸下去。”

“为什么天使族和血族关系不好？”许卿问。

“一向如此，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该隐和路西法关系不好的缘故吧，我没比你们大多少，这些上古时候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汪禧忍不住提醒他：“你比我爷爷还大欸。”

“那又怎么了？洛依比我大几千岁，我的年龄就是他年纪的一个零头，我不是还得喊他一声大哥？”花九莫名其妙地反问。

汪禧无言以对。

“精灵族的态度对你们两族都很重要对吧？”许卿问。

“确实。”花九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唇角勾起来，“可惜元羲晚了一步，琼斯和洛依关系很铁，俩人在蒙德罗拉建国之前就拜了把子了，所以精灵注定是站在血族阵营里。”

“建国之前？”

“蒙德罗拉也就建国了三千多年吧，之前都是混战的诸神时代。”

“啊。”汪禧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这就是在长生不老的人眼里的时间概念吧，“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呢？”

花九难得噎了一下：“这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汪禧半信半疑地看看他，转头问：“高知，看出什么了吗？”

“初步判定是中毒身亡。”许卿直起身，“身上没有明显创伤，也许是服用了什么东西。”

花九有点飘飘然地晃晃脑袋：“那我猜对了一半。”

“哪一半没猜对？”

“我以为他是从外部受伤导致中毒。”

“不排除这种可能，得做进一步检查，但没有专门器具。”许卿朝他们走过来，“而且得找专门的……”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三人不得不扶住树干。

树叶下雪似地落下来，几乎埋住了他们的脚，又听“嗖”一声，花九射出的箭飞了回来，一侧羽毛开了叉，蔫儿了一般躺在手中，像是遭受了莫大的伤害。

花九莞尔，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大，森林深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直觉不妙，花九又怕惊醒远方熟睡的镇民，只得带着人爬到高高的树上。

人工种植的雪松很高，大约有三十来米高，针叶倒是茂密，很适合躲藏。

汪禧从小插科打诨，爬树翻墙都是基本功，但是许卿和花九也会爬树就大大出乎预料了。

汪禧吃惊地蹲在高处，看着两人不紧不慢地爬上来：“牛逼啊你俩。”

许卿看她一眼：“真是多谢你当时逃课教我爬树。”

汪禧完全忘了这档子缺德的破事：“啊，是吗？花九同志，你好好一贵族大少爷是为什么？”

“为了躲我大哥专门练出来的。”花九抬头冲她笑笑，汪禧这时才发现他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只有笑出两颗尖牙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反而中和了那两颗尖利的牙和诡异的肤色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刚在树杈上站稳，就看到不远处的森林里，跃出数匹骏马，嘶鸣而出，身边伴随着冲天的乌鸦和各种哺乳动物，声势浩大地冲向他们这里。

“卧槽！”汪禧还没缓口气，雪松猛烈地摇晃起来——那些动物们正围在树下，用头或者前肢不停地晃动这棵树。

“它们的目标就是我们。”许卿神色有些凝重。

“我他妈真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汪禧闭着眼睛仰头大骂，“之前是虐杀妇女儿童，刚才是女巫毁尸灭迹，又是一口车轮胎味道的老虎，这会儿有你妈是一群什么狗逼外星人啊卧槽！”

外星人花九尴尬地撇开脸，但汪禧这一连串倒是提醒了他。

芥子、跟巫族和天使族有勾连的女巫、被拿走的遗骸、头骨、森林里的暗杀者、莫名毒死的老虎、发疯的动物……一切在表面上都没有什么关联，但如此密集的发生，也许都是一场刻意为之的阴谋？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好时机，雪松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花九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跳下去，但是这两个人类幼崽要是从这么高小跳下去，不摔出个血溅三尺都很难收场。

所以人类真是一种很需要保护的生物。

花九在心里叹口气，正发愁怎么带他们脱离险境，就听“喀喀”几声，危险的木头断裂的声音。

高高的雪松不由地向一边倾斜，眼看就要失控地落地，未免他们还没摔死就先被树干砸死，花九只得大喊道：“跳！”

两个人无法，只得认命地松开手——

就在往下坠落的时候，汪禧突然感觉一个人搂住了她，她发出一声惊呼，不敢睁眼，只感觉到凌冽的冷空气无情地在自己脸上胡乱切割，一个有力的胳膊横在她腰间，非常绅士地没有伸手。

等脚触碰到实地，汪禧站稳之后，才悄悄睁开眼，眼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和花九一样身穿黑袍。

这个男人有一双鹰一样的金色眼睛，个子比花九还高，扎着高马尾，皮肤看起来倒像是健康的白色，没有花九和他那两个哥哥似的苍白。

最夺目的是，他身后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

不同于寻常鸟类的羽翼丰满，或者雪白，而是只有骨骼与皮的黑色，像是蝙蝠。

即便此时，翅膀收在身后，汪禧都能预料到张开的时候是怎样庞大有力的一双翅膀。

她身边是同样震惊的许卿，不过心里想的不是震撼，而是——这么大的骨架，这人怎么背得动的？

“你就是那个‘不世神’？”男人挑起眉，英俊的五官非常明朗，语气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啊？”汪禧没回过来，“我是什么？”

洛依看这人不像是清楚的，皱起眉，看向不远处疾步走来的花九。

“大哥你别吓着人家姑娘了。”花九拦在两人之间，“你来干什么？”

“我要是晚来一步，你们仨不得被那帮畜生弄死了？”洛依一爪子盖在花九头顶，把花九挪开，“这丫头就是‘不世神’？”

“嗯。”花九点点头，“先不谈这个，你先去把那些牲口解决一下，谢谢哥。”

洛依嘴角一抽：“你自己不行？”

“我又不是主战斗的，拉几下弓了不得了。”花九推推他，“快去吧大哥，我给你加油。”

“不需要，交给白一个人够了。”洛依双手抱胸，问，“罗尔和莱茵死哪里去了？”

伤口不深，很快就接着血族惊人的愈合能力完好如初，但是疼痛是真是的，惯于藏身黑暗的血族被他人在暗处袭击的滋味儿也并不好受。

花九的眼神冷下来：“你们俩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

花九把箭重新射出，箭果然又在空中飞速游移着，一举刺下了所有的暗器，才骄矜地回头，高傲地飞向花九。

他垂下弓箭：“出来吧，你们六族的小把戏又伤不着我，你们这么躲躲藏藏又是何必呢？咱们好好谈谈？”

汪禧躲在一边，抱着过于粗壮的树，探出脑袋看得很是激动：“卧槽这武器好帅！”

许卿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汪禧一看沾着血迹的刀和花九的手，登时奓了毛：“哪个不长眼睛的苕货要打架！？”

许卿看到花九的表情，便止住汪禧的大骂，拉着她走开：“行了，这不是你一个学生能惹的事儿。”

“噌”一声，箭头沾了红色的箭飞了回来，直奔花九而去，花九伸手勾住箭身，它立刻散去所有力道，乖乖躺在花九指尖。

许卿把她拽回去：“你小声点儿！”

对方也没想到他有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武器，半天都没有动静，花九喊话：“躲着干嘛呀？别告诉我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

森林里窸窸窣窣一阵，又从不同方向飞出不少的暗器，石头、冷兵器，不一而足，五花八门。

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拘泥于话多这个设定，干脆利落地又飞出来一把小刀，被花九闪身躲了过去，反而瞄准小刀飞出的方向射出一箭。

箭遁入森林，没多久，嗖嗖几声，就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血族受过上神的点化，我等的确无法奈何，但是……”男人低低地笑着，笑声压在喉咙里，让人毛骨悚然，“我还奈何不了他们吗？”

花九瞳孔一缩，就听到远处的爆汪禧发出一阵尖叫！

花九不由讶然：“琼斯给的果然是好东西。”

箭听闻居然还动了动，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各位，出来聊聊？”确认他们俩躲远了，花九背在身后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弓，弓旁边的机关里装了三只箭，左手悄悄提起其中一只，故作轻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