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眉柳湾

纸上确如圣人所言，顾又年一时也为难起来，他知道若安北也亲近宰相，那朝中势力便会一边倒，届时他哪里还有与之相搏的机会，圣人也会更加被动

圣人再次开口“安南那边我尚未放心，如今安北也.....”

安南即漠南，以前安北也叫漠北，自燕飞渡兵变事件后便改名安南、安北

顾又年回头，跟在身后的其他官员便都拱手“王爷既然要务在身，我等便先行一步了”，顾又年微微点头，便跟着德贵一路来了含元殿，殿上圣人正站立一旁拉弓射箭，见顾又年前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慕之，来，陪朕射箭”

顾又年微笑着走过去，身边立马有人递过另一把弓箭，顾又年站定随意一设，便正中靶心，圣人满意的拍手“好，有你阿爷当年的风采”

顾又年心头一颤，圣人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阿爷，莫非有什么事？他只得说着客套话“圣人谬赞了”

顾又年低头不语，圣人继续道“朕知道自那高句丽女子之后，你一直对男女之事心存芥蒂，可人终究是要成家的，你看看长安世家子弟中与你同龄的，哪个不是有家有室的”

顾又年重重点了点头，圣人立马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你比闻允孝那小子强多了，柳林洲肯定乐意把女儿嫁与你”

顾又年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木讷的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孙离，圣人才不在意，直接道“好了，收拾收拾择日去安北巡查军务”

“臣遵旨”

顾又年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宫，一路上恍恍惚惚，回了王府，一直待在小书房里不肯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孙离

下人们已经很久没见自家主子这样过了，他们也都知道顾又年喜静，往日里除了胡杨和寒食基本不让任何人亲近他，如今王府胡杨和寒食都不在，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

孙离回到府上天都快黑了，国子监授课自然不会这么晚，她还要抽空去平康坊，便回来的晚些

刚走进来，便有小厮迎上来“孙离姑娘，怎的才回来”

孙离也知道府里怕是有什么事情，不然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跑来问她，王府的下人很少聚在一起说闲话，也都不打听任何事

“有什么事吗”孙离问道

“您去看看王爷吧，他在小书房待一天了”小厮小声说着

孙离一路小跑到了小书房，敲了敲门，顾又年知道是孙离回来了，可此时他连开门的勇气也没有，屋外孙离听着里面没有动静，心想是不是睡着了在里面，便推门进来瞧瞧

里面黑漆漆的，孙离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到顾又年瘫坐在软塌上，像个没人要的旧玩具，她慢慢走进，坐到顾又年身旁，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顾又年深吸一口气，转头紧紧抱着孙离，埋头一直不语，孙离有些喘不上来气，但还是任由他抱着，“没事，我在，我一直在”

顾又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孙离靠在他肩头沉沉地睡过去

孙离从不会追问顾又年不愿意说的事，她慢慢把顾又年身体放平，盖上毯子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天明，顾又年便等在孙离小院门前，孙离刚出门便被吓了一跳

“顾又年？你怎么在这，站了多久了？”孙离看着他那样子也不像刚来

顾又年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看着孙离便还是开不了口“我....我要娶.....”

“去哪啊”孙离笑问

“去安北巡查军务”顾又年还是不敢将真相告诉孙离，“肯能要去一两个月”

“哦”孙离点头如捣蒜“你昨天就为了这个呀”

顾又年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他必须得将实情告知孙离，谁了孙离却先开口“一两个月那是有些久，等回来秋试也快到了，那我肯定是陪不了你了”

孙离这么一说倒提醒顾又年了，秋试快到了，他若在此时与孙离讲要娶别人的话，秋试举荐人员到时他也不好开口了，算了，他就过了秋试再告诉她吧

“你且安心忙国子监的事”

“嗯嗯，反正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孙离笑着看向顾又年，这笑无疑刺痛着他的心，他也只能跟着露出个极难看的表情

孙离只当他是舍不得自己，揉了揉顾又年的脸“安心啦，我会在家乖乖等你回来的，除了去国子监平康坊之外其余地方我都不会去的”

顾又年点了点头，慢慢孙离身后

“哦，对了，寒食去吗？”

“去”

“哦，胡杨有喜了，你知道吗？”

“听寒食说了”

“那我抽空去陪陪她吧”

“好”

话已经开了头，圣人一边拉弓瞄准一边漫不经心的提起当年往事“想当年，我与你阿爷他们征战沙场，何其痛快。最困难时，我们曾分食一碗粥，同睡一个营帐，我那时候小，你阿爷他们对我很是照顾，这份情我一直都记得”

到这里顾又年可以肯定，圣人绝对有事要他去做，他第一反应是圣人又想除掉什么人了才召他来此，往昔圣人都会明说，可今日却要绕这么大的湾，只怕要除的人不简单，顾又年立马下跪表决心“那本就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我也定会像我阿爷一般誓死为效忠圣人”

顾又年见圣人这副样子，立马自责起来，小声问道“圣人何出此言？”

“安北密报，闻允孝近日频繁拜访将军府”圣人示意德贵，德贵便立马把密报交与顾又年

圣人一时大怒对准顾又年举起手中弓箭，眼里的怒气喷薄而出，“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随着日子慢慢往前推移，转眼便是夏暑，顾又年如往常一样去上朝，朝中也无什么大事，照例汇报完之后便可退朝，顾又年随众人一起出去时，圣人身边的德贵公公匆忙赶来，“王爷留步”

圣人很满意他的回答，赶忙扶起他“快起来，这儿没外人，不用顾忌君臣之礼”

“谢圣人”顾又年站直身子，静静听着圣人接下来的话

“那圣人您的意思是？”

顾又年沉了沉心，他知道圣人不会除掉自己，便壮着胆子迎上那双眼，大声回答“臣，不能娶柳清欢”

话落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圣人盯着顾又年那双深沉的眸子，半晌，把弓箭扔到一旁，他知道对付顾又年这种人不能来硬的，便假装妥协，“慕之终究是长大了”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想泄了气的气球，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到金灿灿的龙椅遍，抚摸着龙头，喃喃道“这龙椅朕怕是做不安稳了”

“记得”顾又年心中一紧，难道圣人是想对他下手，顾又年知道柳林洲曾为了燕飞渡的事对圣人一直心存怨气，这几年来也是从不回长安，可安北边防兵力庞大，是万万动不得的

圣人一眼便看出顾又年的担忧，拍了拍他“放心，我没想动他”

“难道除了娶她就没别的办法了吗”顾又年问

“那慕之你觉得还有什么方法”圣人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话既然说开圣人便也直言“柳林洲有一女，名唤柳清欢，年纪与你相仿，我看.....”

还未等圣人说完，顾又年便立马跪下“圣人，我不能...”说着抬眼对上圣人那双可以吃人的眼睛，只一瞬他便立马移开，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常年陪在圣人左右，心里自是明白圣人刚刚那双眼睛的意味，可闭上眼想了想，下定决心，他还是要试一试，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我不能也不会娶她”

“安北你柳叔叔可还记得？”圣人口中的柳叔叔，名唤柳林洲是当年十大将军之一，也是如今负责镇守安北都护府的大将军，顾又年参军时便是在其手下任职，他怎会不记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