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第26章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没什么,”黄巢回过神来,问葛从周:“你觉得王允恭这个人怎么样?”

“当日乾封城也是一面之交,我们蒙他相救,自然是感激不尽,至于其他,也实在谈不上什么感觉。”葛从周摇摇头道。

孟楷眼睛一眯道:“不过,我倒觉得可以问一问他。”

黄巢和孟楷、葛从周围坐在一起。

想起刚才的事,葛从周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我看他王仙芝是动了杀机了,欲将哥哥处之而后快。特别是那个尚君长,一看就闷安好心。”

“好悬,好悬,”孟楷也感叹道:“今日这场景也堪比鸿门宴了。”

“嗯,”黄巢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抹难色。

王重霸紧张得左顾右盼,看看身后跟着的人,吩咐道:“跟紧些。”

空空荡荡的街巷阒不见人,只有两个人在行走,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巷上。

越是不见人影,王重霸越是紧张,他不住地张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走到黄巢住的客舍附近的时候,王重霸紧张得要命,他咽了一口唾沫。

“什么人!”巷口突然闪出四五个人来,拦住王重霸的去路。

该来的终于来了,王重霸微微一笑,走上前道:“是我,王重霸。”

几个人抱拳施礼,一个为首的上前问道:“原来是头领,天色这么晚了,不知来此何事?”

王重霸笑了笑道:“怎的,我不能来?”

“小的不是这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王重霸反问道。

“只是我们头领有交代,今夜进出黄巢这里的,都要仔细盘查。”

“放你的屁!”王重霸给了那头目一个大耳刮子,怒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着我?”举手又要打,却听身后一个人笑道:“定大,你这是和谁生气呢?”

王重霸转头去看,却是王重隐,急忙放下手,朝王重隐抱拳道:“原来是哥哥在这里,来的正好,我想去给黄巢黄老大送些吃食,却被这厮给拦住了,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哦?”王重隐看看那小头目,又看看王重霸和身后的四个人,冷笑一声道:“兄弟这是要去找黄老大?”

“是啊,”王重霸应了一声道:“今日席上,我见黄老大和他手下那俩兄弟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就叫人做了些,送过来。”

“原来如此,”王重隐微笑着看着王重霸,不阴不阳地问:“兄弟看得倒是仔细,真是有心啊。”

“不瞒哥哥说,上个月我带着人去虞城,路过曹州地界,断了顿,又要过灾区,急得没着没落,幸亏黄老大派人给我们送了一些吃食,这才能活着回来,所以今日才想着要还这个人情。”

王重隐点点头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兄弟知恩图报,哥哥我本不该拦着你,不过大哥有所交代,要让黄老大休息好,所以今夜进出的都要严加盘查,不是要紧的事就不要打扰黄老大了。”

“还望哥哥通融通融。”王重霸陪着笑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有恩有仇都要报,不报就觉得浑身难受,况且这吃食都做好了,我也走到门口了,还不能送进去吗?”

“这个···”王重隐有些为难,沉吟半晌才道:“现在是多事之秋,老弟,我奉劝你一句,一些事情能不掺和就别掺和,以免惹祸上身。”

王重霸朝王重隐抱抱拳道:“多谢哥哥一番美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陪哥哥说会儿话,叫我这兄弟给黄大哥送进去。”

王重隐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东西我们还是要查查,倒也不是为难兄弟你,只是职责所在,还望恕罪则个。”

“哪里的话,”王重霸在王重隐肩膀上轻轻一拍道:“哥哥向着我,兄弟我怎么能不知这个情?改天淘换两坛好酒给哥哥送去。”

“哈哈,兄弟见外了,咱们俩名字何其相似,听着就相亲哥俩一样,哪里有那么多事。”王重隐转身吩咐自己的手下:“你们看看食盒里是些什么东西,要是平常的食物,就叫他进去吧。”

“是,”属下们应了一声,将食盒接过去,仔细查验一番,对王重隐道:“回禀头领,是一坛酒与几盘荤菜。”

王重隐挥挥手:“放行!”

王重霸叮嘱道:“进去对黄老大言说,多谢他当日救命之恩,王重霸铭记在心,无以为敬,聊表寸心,你等黄老大把东西吃些再走,免得浪费了。”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抱着酒坛,进了黄巢他们居住的客舍。

王允恭推门而进的时候,黄巢三人大吃一惊,还是葛从周先认出来了,急忙接过王允恭手中的酒坛道:“兄弟,怎么是你?”

王允恭将食盒放到桌上,笑道:“怎么不能是我?王定大在外面担着天大的干系把我送进来,将来黄老大若是成事,一定要提携他。”

黄巢朝王允恭一抱拳到:“老弟说的哪里话,我这还身陷是非之中,正愁没个人商量一下,可巧你便来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黄巢拉着王允恭坐下。

“哦?”王允恭笑了笑问道:“不知老兄为何事发愁啊?”

“哎,”黄巢长叹一声道:“兄弟这是明知故问啊,王老大把我们兄弟拘禁在这里,所为何事,兄弟恐怕比我还明白吧。”

王允恭微微一笑,却没有否认。

黄巢摇摇头道:“王老大要做什么事,我估计也能猜出七八分了,今日酒席宴上,他邀我兄弟们入伙,我一时犹豫未决,拿不定主意啊。”

“黄兄有什么犹豫不决的?可否说来听听?”王允恭笑着问道。

黄巢也抚掌笑道:“正有此意啊,本来想去找兄弟你商议,没想到兄弟倒是先来了,正好你帮我拿个主意。”

“哈哈,”王允恭笑道:“老兄有什么一时想不开的,不如说来让小弟参详参详,或许能帮个忙呢?”

黄巢叹了口气道:“哎,不满兄弟说,我也知道贩私盐这事不能做一辈子,继续做早晚是个死罪,所以也想找一个其他的营生,这回王老大他拉我们入伙,算是给了一个机会,可这毕竟是千刀万剐的事,是要连坐死全家的,到底该不该跟着干,怎么跟着干,这都是问题啊,老兄我一时也想不通透啊。”

“这件事生死攸关,我没法替老兄你们出主意,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吧。”王允恭笑了笑道。

孟楷脸上有些不悦,黄巢却急忙道:“知道,知道。不是叫兄弟给我们拿主意做决定,而是想让兄弟你给我们分析分析现在的局势。”

“这个,倒是可以效劳。”王允恭朝黄巢点点头。

黄巢喜出望外,急忙道:“好好,兄弟给俺说来听听。”

王允恭站起身来,倒剪双手在屋子里跺着步子缓缓地道:“我朝自开国,已经经历了二百余年,这二百多年,就像一个人,从幼小到青年、壮年,再由壮年到老年,国运也是如此,从弱小到强大,从强盛到衰败,概莫能外。”

黄巢点点头,深以为是。

王允恭继续道:“二百年到现在,主上昏聩,宦官弄权,官员贪腐,藩镇割据,外面还有吐蕃、契丹虎视眈眈,可以说,咱们这个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登高一呼,朝廷必然土崩瓦解,大厦瞬间倾覆,天下马上就要大乱。”

黄巢撕扯着虬髯问道:“那为什么裘甫、庞勋这些人都没有成功呢?”

“问得好。”王允恭也不禁赞了一声,又伸出三个手指头道:“这是由三方面决定的。其一,这帮人都是一帮为己之人。做大事者,为百姓,为国家,为自己三者缺一不可,只为百姓者,盛名虽在,自身难免要历经磨难,甚至有可能身死;只为国家者,虽有功名,难免不择手段,有损福报,甚至累及子孙;至于只为自己的人,能有所成就是难能可贵了,更不用说封妻荫子了。泾原兵变本是叛军,庞勋就是兵痞,裘甫实为强盗,所以他们都做不成。”

“那王老大能做成吗?”葛从周问道。

“既看将来如何操作,也看时势命运了。”王允恭不置可否。

黄巢又是点点头,若有所思。

王允恭继续道:“第二点,是因为有藩镇。藩镇起于安史之乱前,却是安史之乱留下来的,安史之乱后,朝廷看到各地均有兵马的好处,于是只是在边防地区设置节度使,而是在国中遍置,具体做法是扩大藩镇的数量,把大藩镇做小。安史之乱起于藩镇,也是亡于藩镇,这样朝廷地方军队的兵力分布变得广了,从侧面增加了造反起事的难度,走到哪儿都有朝廷军队,也就没有了真正的后方和安全所在,他们或许人不多,但足够牵制你一下,绊你个跟头还是可以,瞅准了机会还能狠狠揍你一顿,所以庞勋和裘甫成不了事。”

“嗯。”黄巢赞叹道:“鞭策入里,精彩!”

王允恭也不谦虚,而是继续道:“第三,就是因为秩序。不得不承认,再坏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朝廷官员大多是科举出身,比庞勋、裘甫的人还是要高一个层次的,而且这边的干部都是老班底,有为官从政的经验,而庞勋、裘甫那边却是一帮乌合之众,说不定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当年,天宝年间朝廷的秩序混乱不堪,但是没想到安史之乱后变成了没秩序,安禄山、史思明都不是讲究的人,没人按常理出牌,老百姓这回比从前更惨了。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都是吃人的,后来的这头狼吃人还不吐骨头呢。朝廷的赋税是很重,老百姓是不堪其苦,可说来说去最起码还能有一定的生存空间,虽然没有酒没有肉,好歹熬点小米糊糊能凑合活着。安禄山一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又砸饭碗又抢劫,抓完壮丁不说,还放火烧房子,搞得大家都没得搞了。造反的义军到底要怎么搞,老百姓不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谁都不会支持,因为谁都不想失去暂时得到的东西,他们并非不想改变现状,也希望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可更怕越改越坏,有一天把自己给改没了。”

“说得好!”黄巢挑大拇哥赞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样一分析,老兄我心里明白多了。”

片刻的清明之后,黄巢发现自己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于是又问道:“那,依兄弟之见,我们弟兄该如何做呢?”

“哈哈,黄老兄一连问了三次,这也算是三求计了。”

黄巢有些不要意思,笑了笑道:“哈哈,求计心切啊,兄弟不要见怪,哥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王允恭微微点点头,表示没有在意。

黄巢继续道:“王老大拉拢我们,我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实在是两难抉择。我答应吧,我自己也就得个头目,连尚君长恐怕都比不了,手下的兄弟就没有个着落了,大家信赖我敬重我,我不能不给兄弟们个交代啊。要说不答应吧,毕竟是一条道上的,况且现在身在濮州,要是驳了王老大的面子,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允恭笑了笑道:“看来黄老兄已经决定做这件事了?”

黄巢怔了怔,随即点点头道:“毕竟贩私盐不能干一辈子,还是要为将来找一条路啊。”

“嗯。”王允恭点点头:“人生在世,无非是四个字:安身立命。那日王老大问我,我这样说;今日黄老大问我,我还是这样说。这个安身之本需要长久、稳固,起事造反虽然算不得是条明路,但最起码比偷偷摸摸的贩私盐要强。当然罪过也更大。”

“哈哈,兄弟休要取笑。”黄巢爽朗一笑道:“决心是下了,可到底该怎么做,这才是麻烦事,才是愚兄的心头之事啊。”

“其实这个也不难。”王允恭笑了笑道。

“哦?”黄巢目光中满是期望:“愿闻其详。”

“这件事吧,的确如黄兄所言,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行。若是现在拒绝了,不用说以后,就是现在,就出不了这濮州。”王允恭敲着桌子道。

“是啊,我也是担心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黄巢追问道。

“哈哈,黄兄是当局者迷啊。”王允恭笑了笑道:“当年曹孟德和袁本初相据于官渡,袁本初遣人招降张绣,张绣准备同意,他手下的谋士贾诩贾文和却当着张绣的面回绝了,张绣问其故,贾文和说曹孟德兵力较弱,更愿意拉拢盟友,归顺曹孟德必然得到礼遇;袁本初兵多将广,去了只不过是添头而已,必然不会为袁本初所重视。后来张绣听从了贾文和的建议投靠曹孟德,果然得到了礼遇。”

“贤弟是叫我等待时机?”黄巢略有所思。

“不错。”王允恭点点头:“自古起事,先挑头的必然是失败的,你看秦末的陈胜吴广,后汉的黄巾,就是前朝,也是王薄在前,瓦岗在后,高祖才起兵晋阳,定鼎天下。这事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一开始挑头,必然吸引官军主要精力,也是主要针对的对象,所以倒不如等一等,看一看,韬光养晦,静观其变。”

“你是说,先让王老大试试水?”黄巢斜眼看了看王允恭,疑问得道:“可万一······”

王允恭笑着摇摇头道:“天下这么大,哪里是他能一口吞掉的。”

“哈哈,”黄巢朗声大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兄弟不愧是子房之才,倘若俺老黄日后发达了,定然忘不了你。”

“哪里哪里。所贵於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

“哈哈,老弟你有鲁仲连的高洁,我老黄也有平原、信陵的好客啊,这番情谊俺老黄记下了,日后图报。”黄巢冲王允恭抱了抱拳。

“小厮”提着食盒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王重霸和王重隐还在说话,一见“小厮”出来了,王重霸迎上去问:“怎么样?交代的事情你可办完了?”

“小厮”应了一声。王重霸朝王重隐一抱拳道:“既然我的事情办完了,那就不打扰哥哥当值了······”

王重隐笑了笑道:“行,兄弟你且去忙,我还要在此守一宿。”

“哥哥辛苦了,”王重霸拱了拱手道:“咱们可说好了,我那两坛好酒,改日一定给哥哥送过去。”

“哈哈哈,”王重隐朗声笑道:“说说而已,我岂能真要兄弟的东西?”

“唉,哥哥平日里就对我照顾有加,今日又帮了这么大的忙,我理应好好感谢一番。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哥哥就不要见外了。”

王重隐笑了笑道:“好好,却之不恭,那就受之有愧了。”

“理应如此,”王重霸笑了笑道:“告辞了。”

望着王重霸和“小厮”离去的背影,王重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问身边的一个人道:“你可看清那个小厮的相貌了?”

“小的没看清楚。”属下回答道。

王重隐嘴角一翘,吩咐手下道:“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去我哥那里一趟。”

院门口阳光明媚、笑语喧哗。

王仙芝和黄巢来到门口,黄巢朝王仙芝一抱拳道:“那兄弟我就此别过,回去准备相关事宜,以便将来助大哥一臂之力!”

王仙芝拉过黄巢的手叮嘱道:“有兄弟相助,大事可成矣。”

“不肖哥哥吩咐,”黄巢眉飞色舞地道:“哥哥在濮州,我在曹州,咱们互为犄角,攻其首则尾至,攻其尾则首至,定能搅他个地覆天翻。”

“如此甚好,”王仙芝面带笑容地点点头。

黄巢又朝王仙芝一抱拳:“大哥且等我的消息。”

王仙芝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黄巢走下台阶,孟楷、葛从周早已经在门外等候,黄巢接过葛从周递过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手执马鞭朝王仙芝拱手道:“大哥,我们告辞了!”

王仙芝面带笑容地朝黄巢挥挥手,黄巢三人御马疾走,马踏石板发出清脆的哒哒之声。

眼望着黄巢的背影,王仙芝倒剪双手,一言不发。

“大哥,”尚君长和尚让出现在王仙芝身后。

尚君长试探着问:“大哥,一旦放虎归山,想要再捉可就难了。”

“嗯,”王仙芝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尚君长皱了皱眉头,反问道:“难道哥哥相信黄巢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王仙芝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道:“我今早见了王允恭,他昨天去了黄巢那里。”

“哦?他怎么说?”尚君长问道。

“我本意也是想留他,逼着他做一个选择,可是和王允恭一番话,我反倒放弃了这打算。”

“大哥这样做自然有大哥的道理,也不是小弟们能够过问的,只是怕这黄巢将来一旦有了二心,咱们以后再驾驭他可就难了。大哥喜欢比古,我也比个古。当年曹孟德本已经把刘玄德囚禁在了许都,可是后来不慎放虎归山,从此之后刘玄德龙归大海,终究成为了曹孟德的心腹大患,现在看来,恐怕曹孟德一生都对此事引以为憾吧,大哥今日怎么也学了曹孟德?兄弟实在是不解。”

王仙芝微微一笑道:“君长啊,我王仙芝不是曹孟德,他黄巢也不是刘玄德,这一纵一放与当年的一纵一放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刘玄德是汉室皇叔,又是豫州牧,走到哪里都是正大光明的,都会有人跟随,咱们做的这一行,说句不好听的,哪朝哪代都是个死罪,因此我是不怕他黄巢反水的。”

“嗯,”尚君长点点头,不过愁容还是未解。

三个人走进二堂,王仙芝往自己的交椅上一坐,示意两个人也坐下。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照在王仙芝铺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王仙芝笑了笑,问尚君长道:“君长啊,是不是觉得我放黄巢回去,是个重大的失误?”

“小弟不敢,老大哥这样做,自然有老大哥的道理。”尚君长急忙抱拳。

王仙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缓缓地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咱们就是说说话,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尚君长轻叹一声道:“大哥,以我观之,黄巢这个人其志不小,早晚是咱们的一个劲敌,如不能用,还是早些除之的好。”

“嗯,言之有理。”王仙芝点点头道。

“我这就带一哨人马去追回来!”尚让急忙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王仙芝笑笑道:“好了好了,放都放了,哪有追回来的道理啊。”

尚君长还要问什么,王仙芝微微一笑制止住他道:“你且听我说。刚才我曾告诉你们,我的本意也是要留下黄巢的,是王允恭告诉我不要那样做,我觉得有道理,所以就听了他的建议。”

“不知他对老大哥如何言讲?”尚君长问道。

“他问我,若要成其大事,是将黄巢养在身边有用,还是撒出去咬人有用?”王仙芝说到这里没有往下说。

尚君长摸着下巴思考良久,紧皱双眉道:“这话虽然说得在理,不过大哥,他怎知道黄巢出去就一定会咬人?难道就凭这黄巨天那几句承诺?”

王仙芝笑了笑道:“我自然不会因为黄巢几句话就轻信于他。不过,君长啊,你要知道,咱们要做的事是煽风点火、是趁火打劫的事,这个时候,把一条狗养在身边意义不大,倒不如发挥它的作用,将它放出去,见人就咬,制造混乱,咱们获得的利益更大。他黄巨天干的也是砍头掉脑袋的事,他不跟着咱们干,难道去官府出手咱们?他还没有那么傻,他若真是那么做了,倒霉的是自己,不用说官府会追究他贩私盐的罪过,就是和咱们过从甚密,也是一条死罪,所以,他黄巢只能乖乖地听咱们的,跟咱们干。”

“我是怕到时候他会逃之夭夭。”尚君长不无担心地道。

“呵呵,”王仙芝笑了笑道:“你放心,他没有别的路可走,到时候只能乖乖地跟咱们走,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了。”

王仙芝的笑容有些诡异,似是成竹在胸。

一连奔出几十里,黄巢三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葛从周朝后望了望,对黄巢道:“大哥,后面并没有人追来,看来咱们算是逃离龙潭虎穴了。”

“能喘一口气而已,大意不得。”相比之下,还是孟楷小心谨慎。

“哈哈哈,”黄巢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撕扯颔下的短髯道:“他们不会追来了。你们不了解王老大,若是追早就追来了,何苦等到现在,估计是王惕若一番说辞说动了王老大,咱们这才得以逃脱。”

葛从周面有得色地道:“我早就说这兄弟中交,今日一看果然不错,不曾枉费了大哥那两箱珠宝吧。”

“哈哈,”黄巢大笑道:“区区两箱珠宝值得什么?本来就是谢他当日救命之恩,没想到今日又得了他的好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能死中得活何愁没有钱赚?就是再拿十箱,咱们也拿得起。”

“这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啊。”孟楷眉头一皱,进言道。

“哈哈,老孟啊,你总这样疑神疑鬼,晚上可曾睡得着觉?”葛从周打趣道。

孟楷苦笑一声道:“我哪里似你们这样没心没肺,多少事我都得想着,哪里有片刻清闲。”

葛从周还要取笑,黄巢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将相和将相和,廉颇和蔺相如缺一不可。”

三个人说说笑笑,朝着大陆往前走,路上不少逃难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成群结队,顺着一个方向往前走,黄巢心中暗想:“王老大不亏人杰,能将这些流民利用起来,或许真能成就一番事业也未可知啊。”

“老大,老大?”边上的葛从周指着前面的一座茶棚问道:“前面好像有座茶棚,咱们要不要去喝一碗?”

黄巢看了看应道:“也好。”

“荒郊野外,只恐有诈。”孟楷提示道。

“哈哈,你也忒小心了。”黄巢说完,扬鞭打马直奔茶摊而来。

三人快走到茶摊跟前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汉子横在路当中拦住去路。

黄巢等人无奈,只能勒马观看,但见这些人都是青衣小帽的打扮,穿着都是一样。

黄巢在马上抱拳拱手道:“合字,请问有何贵干?”

一个为首的上前抱拳拱手道:“来的可是曹州的黄巨天么?”

“是我,你们有何贵干?”

“我们公子想要请你吃碗茶,还请赏个脸。”为首的那人笑容可掬,不过却是不卑不亢,话中还带着几分硬气。

“请回禀你们公子,素未谋面,还是算了吧。”孟楷替黄巢答道。

为首的冷笑一声道:“呵呵,不要为难小的。”说话间边上又围了十几个汉子,将黄巢他们三个团团围住。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黄巢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绝无胜算,于是笑道:“好汉不必如此,我去见见你们公子便是。”说罢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给那群汉子中的一个,顺着为首的指引的方向边去。

身后的孟楷和葛从周也翻身下马,要跟随而去,却被那群汉子拦住道:“两位留步,我们公子只请黄老大一个人。”

葛从周刚要发怒,黄巢转过身来对二人道:“不可造次,你们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来。”

黄巢随那个为首的而去,葛从周和孟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远远的只能看见黄巢去了那茶摊,与一个身量高达的人对面而坐,他们看不清那人的脸,也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只能看见他怀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白兔。

黄巢微微一笑道:“无妨,王老大是要讲理的,最起码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说说吧,你们怎么看?咱们跟不跟王仙芝干?”

葛从周冷笑一声道:“早就听说王老大开了粥棚当了善人,没想到这是要扯旗造反,估计这事儿琢磨的时间不短了。”

“对了,我何不问问他,”黄巢脱口而出。

“怎么了老大?”葛从周急忙问道:“你要问谁?”

葛从周沉思良久,咂了咂后槽牙道:“咱们自己挑头拉队伍,会不会得罪王老大啊。我倒不是说咱们怕他,主要是到时候咱们拉起队伍来了,不但要跟官军打,还要面对王老大他们,那咱们就未必吃得消了,腹背受敌,这可是大忌啊。”

一盏孤灯,灯光昏黄。

孟楷点点头,摸了摸脸上的胡茬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这一炮就能打响,更何况他王老大手下人才济济,尚家哥俩、老柴、老毕、老曹,这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个秀才相助,我估摸着他们能成事儿。”

“你的意思是让咱们老大来投奔王仙芝?这能有个好?别的不说,就是尚君长给咱们穿小鞋咱们就受不了!”葛从周越说越是生气:“毕师铎、楚彦威他都排挤,他会容得下咱们老大?那就见了鬼!”

黄巢点点头,显然孟楷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不会的,他王老大还是要讲江湖的道义的。”孟楷笑了笑道。

“狗屁江湖道义。”葛从周一脸的不屑:“你死我活的事,哪里还会讲什么江湖道义。”

“哎!”黄巢叹了口气,这一声长叹之中竟包含了几分明白,他终于明白王仙芝为什么倚重尚君长了,当一件事犹豫不决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问问,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是件多么好的事。

“哦?”黄巢看向孟楷:“此话怎讲?”

孟楷把目光转过来,看着黄巢,解释道:“要是咱们投靠王仙芝他们,老大啊,说句不好听的,你位置都不一定比得过尚君长,我们呢?好一点混个王重霸他们那样个地位,差一点的,连个屁都不算,咱们何苦呢?”

黄巢用手轻敲着桌面,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烛光跳跃,突然跳了一个灯花。

葛从周轻叹一口气道:“可咱们要怎么去找他呢?这座宅子的里里外外,恐怕早已布满了王仙芝的眼线,要想出去或者进来,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啊。”

孟楷继续道:“跟王老大相比,咱们无论人还是钱都差点,但回去拉起千把人的队伍也够了,咱们又何必寄人篱下受那窝囊气呢?”

孟楷说完了,黄巢却陷入了深思,许久才回过神来:“哦,通美,你也说说看。”

孟楷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他能干咱们也能干。”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