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雄录

不良帅一愣：“这小子莫非是脑子有问题？瞧这眼神跟模样，十有八九是个神志不清的人。想来也是，王家公子本来就是纨绔的二世祖，如今失了势，沦落到随州这一田地，父亲也病死异乡，骤然间不疯了才怪。”

王震依旧是嘿嘿傻笑，突然扑到就近的一个瓜贩身上，那瓜贩吓得连滚带爬地扔下担子就跑，王震对着他那担子几下翻腾，什么菜叶子、胡瓜丢得到处都是，抓起一颗大白菜就在口中乱啃乱咬，也不顾得肮脏。

众人瞧得都呆住了，百姓中不免有大半人生出了恻隐之心，均想王家两代人为大唐尽忠，皇帝又受奸臣蒙蔽，将王忠嗣给贬到了随州，到头来惟一的儿子脑子也不大灵光了。

“不良帅？”

柳毅眉头一皱，心叫不好，暗想王将军驾鹤西去不到数日，仇家便急不可耐地寻仇来了，只不知这是哪一人派来的。

为首的不良帅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满脸写着刻薄，扫了眼头上的门楣，跟地上的王震，皱眉道：“这个醉鬼就是王忠嗣的儿子么？”

“我看是暗中受人指使了。”

众人七嘴八舌，乱哄哄的闹成一团，不良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可是接到上边的口谕，远在长安的李相放下消息，要他把王忠嗣的儿子拖回衙门，随便按个罪名将其屈打成招后再杀了。

可如今犯了众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受人指使来缉拿王震的，不良帅暗自想到：“该死的，今天这小子不论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得把他给毙了。只要讨得了李相的欢心，我这升迁就有望了。”

王震吃了几口大白菜，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在地上撒泼打滚，踢得灰尘乱飞乱舞。

不良帅快步走近几步，将他给提了起来，怒道：“大胆罪徒，我知你是畏法才装疯卖傻的，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啊，痛痛痛——”

话还未说完，王震已一脸痴傻的揪住了他颏下的几络长须，只把他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王震心中好笑，脸上仍是痴愚的模样，含糊不清地说：“要拔草，拔干净了，嘿嘿嘿。”

不良帅怒不可遏，一把将他丢在地上，拔出腰间的佩剑就准备将他就地正法，冷笑道：“我让你装傻，一剑杀了你再说！”

“住手！”

突然一声呼喝，由远及近，伴随着如雷密鼓的马蹄声响，数十骑狂奔而至，从服饰跟装备来看，居然是禁军的装扮，这可把在场的吃瓜百姓都吓得鸟兽四散。

为首者从服饰上来看，是皇宫内的小黄门太监，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脸色白得就像敷了粉般，嘴唇又过分鲜艳，乍一看便如同僵尸般。

他那一双眼睛自左而右地扫过，令人心中胆寒。

不良帅大为震撼，还以为是李林甫派来的，连忙腆着脸凑上去，赔笑道：“圣使您老安好，可是从长安来的？”

小黄门冷哼一声，“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全家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不良帅打了个寒噤，忙道：“下官该死，圣使有何吩咐，下官无不听从。”

小黄门道：“圣人有谕，王忠嗣为大唐尽忠，功过已然相抵，祸不可及妻儿老小。圣人恩泽万物，体恤万民，特令老奴到随州视察，避免奸邪宵小之辈对遗孤下手。”

不良帅只听得心惊肉跳，忙道：“圣使明察，下官是收到检举才来的，显然是有人恶意中伤王家，下官这就回去彻查。”

小黄门脸色稍缓，摆手道：“趁早滚吧，还好王家小儿没有受伤，不然拿你全家填命。”

不良帅是两边都得罪不起，一边是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一边是当今的大唐皇帝，赔笑道：“多谢，多谢圣使搭救。只不知圣使尊姓大名。”

小黄门又是哼了一声，鼻孔嗤嗤出气：“我？某贱名鱼朝恩。”

这个名字一经出口，不良帅固然欢呼鱼朝恩的大恩大德，躺在地上的王震也不由得微微一惊：“这个名字当真是熟悉，鱼朝恩——那个在唐朝开启宦官专权的狠人么？”

不良帅带领人马离开，鱼朝恩已跳下马来，瞧着痴痴呆呆的王震，好笑道：“王公子，你煞费苦心的要装到什么时候？”

王震脸色恢复正常，一下子就露出那幅正经的模样，起身给鱼朝恩磕了个头，正色道：“今日若不是鱼黄门来得及时，小人已然死了。”

鱼朝恩笑了笑，道：“王公子不需要谢我，你应该谢的是圣上的英明神武。”

“总之，不论如何，还是要感激鱼黄门，您携圣上口谕，从长安不远万里而来，这个……这个，在下总得表示感谢。”

王震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柳毅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中明白，立即转身进府寻找值钱的宝贝准备送给鱼朝恩。

鱼朝恩心想你倒是挺醒目的，对其有了几分好感。

很快的，柳毅就端着一只方正的木盒出来，有些肉疼的交到了王震的手里。

王震倒是不吝啬，接过就塞到了鱼朝恩的手上，赔笑道：“鱼黄门，小人家道中落，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件是当年先父擒杀突厥的乌苏米施可汗，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宝贝，无以为赠，就把它送给你吧。”

鱼朝恩有些惊讶，打开木盒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不由得眼前一亮，没想到此人出手如此阔绰，脸上笑意更甚，笑道：“王公子这份厚礼，实乃万分珍贵。”

一般来说，朝中大小官吏虽然自命清高，看不起低贱下流的宦官，一方面又会想办法极力地讨好他们。

原因无他，宦官虽然大多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史书上也骂声不断，可宦官是最接近皇帝的人，一旦取得皇帝的宠幸，只要在皇帝耳边美言几句，都能决定个人的仕途与生死。

王震知道眼前的小太监就是鱼朝恩，才愿意把家中珍藏的突厥夜明珠给拱手相送，这人今后的地位可不得了，安史之乱后，李隆基逃到巴蜀避难，李亨北上灵武登基称帝，鱼朝恩得到重用，“权倾朝野”四字都算是往小了说，后期可是连皇帝见了他都要打怵。

先花钱搭上这条大船，今后有了救命的保护符。

王震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

王震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道：“这里有……酒仙，没有酒鬼。”

不良帅登时笑出声来，身后的七八个不良人也哈哈大笑，均道：“这个酒鬼喝上头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

王震满脸痴傻的模样，此时四面八方已围满了街坊四邻，不少挑货郎跟沿街叫卖的瓜贩都停下脚步。

“妈的，这家伙当街行凶，手持利器，也是盗匪，现在就把他给我拖回去审问。”

一伙人马来得好快，转瞬之间就抵达了王家的门口。

柳毅皱眉道：“各位差爷，我王府这几日多有不便，不知有何贵干？”

不良帅哼了一声：“此番前来缉拿要犯的，经人检举列证，王震就是上个月杀人越货的盗匪，我们要抓他回去审问。”

随州不良帅闻言眉头一皱，盯着他道：“我们公事公办，你非得胡搅蛮缠，还扯到李相的身上去了，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犯了法，那就抓回去问话，不要以为仗着王家靠谄媚攀上了圣人的贵亲，就能胡作非为。”

不良人“呸”的一声，将铁链的另一端挂在马背上，就准备把柳毅直接拖回去，这一路在地上必然磨得血肉模糊，不死也剩半条命了。

王震这时醉醺醺的提着酒坛站起来，慢慢靠近，不良人均是疑惑，不知他想干什么，突然之间，猛地举起酒坛砸在了那个欲图上马的不良人脑袋上。

“砰”的一声，酒水四溅。

不良帅哼了一声：“那你是质疑本官了？再敢胡搅蛮缠，我把你也一并带走。”

柳毅气得笑了出来，心想这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参考前宰相李适之父子的结局，王震要是被不良帅带回衙门，结局就是屈打成招，然后行刑杖毙于牢内，怒道：“你们是李林甫派来的是吧？都是一群狗腿子罢了，非要赶尽杀绝，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当下便有不少人叱骂了起来：“王家落到这一田地，还来冤枉好人！”

“真是可笑！且不说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样也不会缺了钱财，放着家中的金山银山不用，到外边杀人越货劫财。真不知是编这谎话的人脑子有病，还是将我等看客都当成蠢货了。”

说罢，便招呼身后的不良人动手，柳毅拔剑挡在王震的身前，胡乱地挥剑攒刺，倒是将围上来的人给逼退了好几步。

七八个不良人对视一眼，纷纷投出铁链，几道铁链如同蛇一般卷上来，柳毅挥剑乱劈，左足却是被一道铁链勾住，不良人瞧准时机一拽，柳毅登时倒在地上。

柳毅不免吃了一惊，大声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王家虽然一贬再贬，可家中余财富足，供养无误，我家公子哪里需要靠杀人越货换钱财？这分明是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