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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读书郎

第二章 怕什么,他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他的前任,下手真是黑啊。离任时,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不说。县衙的库银,更只剩下三百两。这点钱够干什么事,光华亭县一年的正常开支,就要四千多两上下。

这数目一点都不多,县衙里摆在明面上的支出,就有各官吏的俸禄。除了县丞、主簿、典史、六房等人外。外头的驿站小吏,街上的打更夫、乡间的保甲、养济院的孤寡老幼等等地方,亦是县衙来承担开支。

这批人减去后,松江府亦有四千松江卫驻守在府城各处大营。这些人的俸禄,亦是要几个县共同承担。只是他们交上去的钱,要经过府城之手,才会发放下去。

十月初六,修竹乡的赵老爷到松江府城已有两日。此前狗娃子等人被抓走,同村的赵里正还被请到府城,迟迟不能返乡。赵老爷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在家中安排好各处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到府城。准备打听下新任知县的背景来历、情况虚实,看看是否能设法营救下家仆等人。

赵老爷虽只是个乡下土财主,可在府城里也不是全无人脉。拜帖才递入徐家,徐彪就命人将这个老朋友请到家中。

两人刚碰面,徐彪就抱怨道:“早跟你说了,替他们买地的事情,要多多注意着点。你但凡小心谨慎些,也不至于现在被人抓住把柄。”

碰上大型祭祀节日,民间、城里若是举办什么庆典活动。个中所耗,除了本地大户捐粮捐银外,县衙亦是少不得一笔支出。更别说还要每年造桥修路,适当的征集徭役,平衡它跟春耕之间的关系。

都说县官难当,陈恒一页页账册翻下来,才知道治理一个县的艰难,更明白了为何百姓要称呼知县为父母官。

事情虽杂虽乱,可千头万绪中,总有一根线头可以拽着。华亭县历经几次拆分,从一个大县变成中县,所辖的乡还是有八个之多。

大雍朝廷有规定:五万人以上设镇,五万人以下设乡。连同府城的一半人丁算在内,华亭县约有百姓五十万以上。

这样的人口规模,只要善加引导使用,未必不能王八翻身,唱一曲东风志。

陈恒看完历年的账册支出,压下心中对前任的种种非议,又对身侧的小吏吩咐道:“去取本县的鱼鳞册来。”

“大人,您是要哪一年的?”小吏小心翼翼的问。

陈恒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就道:“先把建平年间的账册拿来。”

这就是四年的鱼鳞册了,小吏点点头,赶忙拉着同僚跑去库房查找。

借着片刻的空隙,陈恒靠在椅背上闭目放松,他的内心倒没有因为严峻的形势而急迫。千难万难,只要走下去,苦难总会有尽头。

当务之急,是要获得县内百姓的信任。只有这样,之后自己的政令,才能得到百姓的贯彻和重视。

…………

…………

赵老爷的自救之旅还在继续,他是一步都不敢停,直直的闯入娄县县衙。娄县亦是从华亭县分出的三县之一。其县令甄子静,为此地父母官已有七年之久。甄子静是举人功名,听说是被人保举任官。

娄县跟华亭一样,都属于府城的附郭。两县以城中河道为界,娄县管城北,华亭管城南。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当年的华亭县有多大。

也难怪之前的松江百姓常说,松江府有两个知府。一个坐在府衙,一个坐在华亭县衙。

赵老爷在娄县后门等了许久,才被甄子静的管事召进家中。他在外堂又坐上许久,喝了数杯茶,才等到身着常服的甄子静缓步出来。

一见到县令本人,赵老爷就大声叫屈,“大人救我,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甄子静坐在上首,频频抬手示意赵老爷稍安勿躁,才缓声宽慰道:“你啊你,你这个事办的实在糊涂。明知道新任县令要到任,还敢叫手底下的人肆意妄为。你怎么就不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

见甄子静,一开口就是责难。赵老爷亦是有话说,当即委屈道:“老大人,老父母啊。我亦是想为东家尽心尽力办事,才想着趁陈大人立足未稳之际,抓紧把东家的事情办妥。”

少拿东家的名义糊弄我,有多少田进了你的口袋,真当我不知道?甄子静发出不屑的哼声,道:“口口声声说为了东家,那你现在还不是给东家惹下麻烦?”

赵老爷连茶都不敢喝,直接起身作揖赔罪道:“七月的时候,东家的管事说让我们赶紧收地,免得错过好时候,让乡里的百姓缓过来。我才……我才……”

甄子静听的皱眉,放下茶杯喝问:“胡说,东家几时说过这等话?!”

赵老爷得了徐彪的指点,忙赔笑着改口,一边扇着自己嘴巴,一边道:“你瞧我这嘴,东家管事确实没说过。都是小人糊涂办坏事,反给东家惹了些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甄子静哼了一声,也不管赵老爷的动作,只开口问道:“事发后,乡里的百姓,可有安排妥当过?”

“有的,有的。”赵老爷连连点头,他自然不是什么傻子。或者说只有聪明人,敢出来干坏事。“来府城之前,我就让家里的管事,每人每户送了二两银子做赔罪。大人放心,只要此事一平。保准没有刁民,敢出来揭发我。”

什么猪脑子,真是贪财害死自己的命。就二两银子,也指望堵住人的嘴?甄子静听的发恼不已,只好用手指点着桌面,着恼道:“你这事怕是不好办。”

赵老爷连忙给随行的侍从使眼色,等到下人端上一盘纹银,他才厚颜笑道:“知道大人辛苦,为小人之事要头疼受累。小人担心入冬天冷,特孝敬府里夫人一些薄礼。”

甄子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桌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赵老爷见此,忙叫下人把银子放下。

“你且回去吧。”下人才做完,甄子静就已经出声赶客。

赵老爷知道对方只要肯收银子,就代表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想到东家的能力和声名,他亦是稍稍安心,连忙露出灿烂的笑容,退步离去。

…………

…………

待这赵老爷走后,甄子静还在位置上安坐。稍顷,从他背后的屏风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此人一入堂,就直奔向桌上的纹银。掀起盖着的红布一瞧,数了数银子数量,不禁大笑道:“这老赵倒是有钱的很,一出手,就是五百两。”

等此人笑过,甄子静才请这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坐下,言辞调侃道:“他这个乡下老财,怕是给陈大人弄得胆颤心惊。这次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个平安。”

将自己新到的茶杯,推到对方面前。甄子静又换起恭敬的口吻,“甄管事,你说此事要怎么办好?这华亭县衙,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为何不去。”甄管事轻蔑的笑过,“你不去一趟,陈大人怎么知道赵老爷背后是我们甄家。”

此人又吩咐道:“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只需点上一点即可,不必把话说透。”

现在那是说这个的时候,年过三十的赵老爷心中泛起嘀咕,脸上仍是惭愧道:“悔不听徐兄所言,惹的今日之祸。哎,我心里亦是惶恐不安啊。”

两人愁眉对苦脸,见徐彪没接话,只顾着自己喝茶。赵老爷又试探道:“这新任的华亭县令,可有什么喜好?还请徐兄念在往日大恩,提点小弟一番。”

…………

陈恒不知道他惦记的赵老爷刚刚走过门口,他这两日才翻阅过县衙差役的底细,又接着把往年的账目拿来审阅。

再看向门内,县衙大门直通公堂,中间并无影壁等物阻拦,取了正大光明之意。视线穿过洒满阳光的庭院,整洁肃穆的公堂上,一名穿着蓝色官袍的年轻人,正坐在公案上翻阅着什么。

第260章怕什么,他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徐彪没好气道:“陈大人初来府城,我哪知道他的喜好。我看此人年少得志,心性又比一般人沉稳。怕是个不好说话的,这几日打起交道,这人更是滴水不漏。”徐彪摇头叹息,“怕就怕此人好些虚名,一心想着沽名钓誉。”

赵老爷怕的就是遇见这样麻烦的人,贪官不好对付,清官更是难缠啊。心中叫苦之际,他又从椅子上起身,痛心疾首道:“徐兄啊徐兄,你就搭救兄弟一会吧。”

要真能这样,就最好不过。徐彪暗暗点头,又教了赵老爷一番话,指点着他去到那边该如何求情、哭诉。赵老爷听的十分详细,在心中回味数遍,才点着头从徐家告辞。

见对方头上就是‘明镜高悬’的牌匾,身后更有一张显眼的壁画。画的是一轮红彤彤的旭日,从翻涌的波涛中升起。正是天公之下,旭日东升,其道大光的警示告诫。

赵老爷瞧着实在心惧不已,忙放下帘子,又叫车夫速速赶路,往府城的某处赶去。

…………

就知道胡说八道,鬼才信你巴结他们家,是为了我呢。徐彪暗骂一声,可想着对方确实是自家跟那头的搭桥人,还是道:“此事若想大事化小,少不得他们那边的人出面。老赵,你懂我意思吧。”

“我知道,我知道。”赵老爷连连点头,“我一会回去就给他们递帖子。这次的事情,都是为了他们家所做。我不信他们会见死不救……”

县官治民,府官治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各种七七八八的开支减去后,再看华亭县内部,每三年有两次县试要举办。县里有功名的读书人创立的私塾,亦要补助发银。这是教化之功,轻易少不得。

出了大门,赵老爷就上了家中的马车,沿着府城的官道缓缓前进。中途,他突然让车夫改道,特意绕过华亭县衙的大门。

赵家的马车走的很慢,途径县衙大门时,赵老爷悄悄拉起帘子一角,往县衙大门里面看去。只见门口的四名差役,一改往日的懒散闲坐。此刻这些人各持杀威棒,分列两边,如石像般站在原地,彼此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往日尽心尽力为他们家办事,也是想着多结些善缘门路。等到徐兄今后考迁时,也能替使上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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