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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外，山庄不见了，只留下断壁残垣。我们当时要是选择了那里作为避难所，肯定已经给炸得尸骨无存了。
灰褐色的地面依稀蒸腾着热气，肮脏的雪水在我们的靴子践踏下“哗啦”作响。四周有烟雾，有火光，闻起来像是演变成灾难的烤肉晚会。
“看来这地方得重建了。可惜承包商不收钞票，只吃人肉。”
“这里。”史蒂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到拉得我一个踉跄。我们绕过一整排已经枯黄的小番茄，跑到靠近与花园交界处的那堵墙边。
这时，轰炸机已经飞到了我们头顶上方。
突然之间，史蒂夫的手臂已紧紧搂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整个按在他的怀里。然后炸弹就落了下来，爆炸声巨大到不可思议。
史蒂夫松开我，一步步走到迪恩身旁，朝下看去。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得先回电厂。”
“但看起来像是出口，对吧？”迪恩说道，“瞧见那个标志了吗？狗娘养的，我迟早要把建造这鬼地方的王八蛋揪出来，一顿好打。”
“史蒂夫？”我在下面不安地叫道，“怎么了？”
“没什么。”史蒂夫说着转身从上面跳下来，迪恩紧随其后。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该死，”乔尔已经走出去了一截，这时站住了脚，转过身来说道，“我们的马肯定受惊跑了。”
史蒂夫几步赶上了他，说道：“我们急行军。你还认得来时的路，嗯？”
“认得。”乔尔咬紧牙关，“我们走。”
他们这么说了，我本来以为大家会一路跑回去。但我们只是加快了脚步，在沉闷的夜色中飞快地走着。
山路陡峭，有好几次我以为自己要跟不上了，但不知怎的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史蒂夫没有说过什么，但我知道，要是我在这个时候拖了后腿，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因此我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加快脚步紧跟在史蒂夫身后。
不知何时，连风声都停了，仿佛爆炸使得山林中的一切都销声匿迹。我们的脚步声在残雪上沙沙作响，偶尔迪恩会和汤姆简短地说上两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我想他们是不喜欢山中的这种寂静。
我也不喜欢，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压着胸口一样，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一直走到天亮，我们才看到水电站中那栋高耸的巨大建筑。
“瞧，房子没塌。”迪恩说道，一边拂开脸前的树枝，跳了几步，从缓坡上到了下面的小径上。上面雪地中，我们昨夜留下的马蹄仍清晰可见。
史蒂夫也跳了下去，说道：“我们继续走，不要停。”显然他没有迪恩那么乐观，那双蓝眼睛中像是有暴风雪凝聚一般，透着冰冷寒意。
后来我才想到，在这场灾难之中，史蒂夫是第一个感受到那种足以摧毁我们的不可抗力的。
到头来，我们都不过只是命运之手玩弄的人偶。
不约而同的沉默之中，我们沿着滑不留脚的山岩朝着水电站跑了过去，河流在我们右手边哗啦啦的流淌着，带着冰凌撞击的清脆声音。
在初晨的朝阳下，硝烟和废墟逐渐变得清晰，从已经破碎不堪的大坝后显露出来。
水声逐渐大了起来，转为轰隆声，几乎引起心脏共振。
奇迹般的，水电站的大门仍旧完好无损，此刻紧紧关闭着，在阳光下锈迹斑斑、俨然不可侵犯。
“喂，拜托！”迪恩冲上去，用力推了门一下，当然毫无结果，他转过头问乔尔，“你有钥匙吗？”
汤米回答：“这门是从里面插上的。”他的目光在大门两侧的岗哨上扫来扫去，脸色一片灰白，“人都不见了。”
“嘿！”乔尔喊了一声，然后吹了几声口哨，“有人吗？厄尔？！贝克？！”
我仰起头，看着大门上的铁丝网。这时史蒂夫说道：“我翻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嘿。”迪恩一把抓住史蒂夫的胳膊，“我知道你很着急，我也很着急，但你从那门上翻过去，你的肠子也该从肚子里漏出来了。”
“不会的。”史蒂夫甩开迪恩的手，然后在门前的空地上后退几步，把背上的枪交给了我。
然后他跑了起来，眨眼间加快到闪电般的速度，然后倏地跃起。
乔尔震惊地咒骂了一句，眼睁睁看着史蒂夫越过两米多高的大门，然后重重落在门后。紧接着门栓声响起，大门被缓缓推开。
“进来吧。”史蒂夫哑声说道，“里面没人。”
迪恩哼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伙计，下次给个预警，好吗？”然后他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胳膊朝大门走去。
汤米和乔尔默默跟在我们身后，显然被史蒂夫这一跳给吓到了。
我承认，是很有视觉冲击，简直像是特效一样。但这些想法在进门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昨天还显得热闹而有秩序的院子此刻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之下。我们住过的宿舍楼成了一地渣渣，断裂的金属和水泥半支在空中，仿佛伸出的手臂一样骇人。
尽管硝烟已经散去一些，但仍可闻得到火药的味道。我胃里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你说这里有一条地道？”史蒂夫这时转过身来望着乔尔，“我没听到任何活人的动静，他们要么死光了，要么钻进地道了。”
乔尔沉沉地吐出口气，迈开脚步，说道：“跟我来。”
我们穿过一地狼藉，朝着原本是马厩的地方走去。烧焦的木头从水泥块中穿刺出来，仍旧冒着缕缕青烟。
汤米难受地说了声：“天啊。”
“我们会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乔尔头也不回地说道，“但当务之急是找到我们的人。”
“小心。”迪恩突然拉了我一把，我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踩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石板。地底深处仿佛仍有坍塌声不断传来，但那轰隆声听来就像梦一般遥远。
我抓紧迪恩的手臂，让他把我拉上旁边高一点的废墟，从侧边绕过去。
“这地方完蛋了。”迪恩屏着呼吸说道，“炸弹一定正好落在这上头，苍天啊。”
前方，乔尔停在了一大块烧焦的木板前，头也不回地招呼道：“史蒂夫，来搭把手。”
史蒂夫走上前，和乔尔一人一头抓住木板的边缘，然后缓缓把那东西抬了起来。乔尔胳膊上的肌肉绷紧了，咬紧牙关，沾满泥土和烟尘的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扭曲。
“汤米！”他喊了一声，“找个东西把这玩意儿支住！”
汤米应了一声，飞快地四下扫视一眼，然后跑到一旁的废墟中，抓住一个金属把手似的东西使劲拉了起来。
伴随着吱扭作响的金属声，一辆差点被压扁的手推车被汤米拉了出来，他一边说着“坚持住，乔尔”，一边推着小车朝木板那里小跑了过去，将变形的车子塞进了史蒂夫和乔尔抬起来的缝隙中。
“轰”的一声，乔尔和史蒂夫松了手。乔尔咕哝着揉了揉肩膀。然后蹲下打开手电筒朝缝隙下望去。
“从这里应该能进入地下。”他沉声说道，“但说不准会不会塌。”
迪恩撇撇嘴，说：“那我们还等什么？”
我们一个一个从缝隙里钻了进去。迪恩还提醒我：“小心脚下，有点高度。”不过我顺利跳了下去，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奇迹般没有扭伤自己。
下面的空气滞涩且带着一股甜腻的臭味。
“恶。”迪恩捂住了鼻子，闷声说道，“什么东西？”
乔尔用手电筒照着狭小的地下空间，飞尘在光柱中疯狂地飞舞着。“不知道。”他说，“但至少不是孢子。”
“该死。”汤米最后一个下来，碎石在他脚下咯吱作响，“你还能认得原来的路吗，乔尔？这鬼地方简直全变了个样。”
乔尔叹了口气，手电筒最后扫了一圈，定在一个方向，“应该是那里。”他说。
就在这时，地下深处传来一连串遥远、阴森的“咯咯”，酷似喉咙被噎住时发出的抽气声，只不过更密集，像是噎住喉咙的是玻璃珠一类的东西似的。
“妈的。”乔尔拿起枪，想了想，又换成匕首，“是‘循声者’。它们看不见，但听力很好。不要出声、放轻脚步，跟我来。”
迪恩嘀咕了一声“真好”，然后也闭上了嘴，紧跟在乔尔身后走进了黑暗之中。
手电筒的灯光在前头一摇一晃的，我落在队伍最后，只有史蒂夫走在我身后。他自从下来之后就沉默得很，一言不发。而现在，那种折磨他的担忧也渐渐渗入了我的心中。
这下面竟然有丧尸，就算萨姆他们成功进来躲过了轰炸，安全也并不能得到保障。
但话说回来，幸运女神什么时候又站在过我们这边？
越往深走，湿气越重，脚下的路铺了石板，已经长满青苔，每走一步，足音都会被那些柔软湿润的植物吸收掉。
寂静的通道中，循声者的咯咯声似乎越来越紧。此外，不知从何处传来滴水声，“啪——啪”。
乔尔打了个手势让我们停下，然后弓着身子摸进了黑暗之中。我感到衣料摩擦过我的肩膀，然后看到史蒂夫也跟了上去，匕首在手中握着，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
我一步一挪靠近了迪恩，仰头打量着这片低矮的地下空间。我们似乎已经来到了通道的尽头，外面是一片空荡的地方，除了承重柱以外，只有一些用途不明的斜坡。
史蒂夫没和乔尔走在一起，我能看到乔尔的手电筒发出的模糊的光，但却找不到史蒂夫的踪影。空气中的臭味更浓郁了，我能听到拖着走路的脚步：“沙沙——沙沙”的响个不停。
循声者不止一只，当我眯起眼睛仔细寻找的时候，至少看到了两只，不，三只，分散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看到了史蒂夫，从黑暗中突然直起了身子，紧贴着一个缓缓摇摆脑袋的循声者，双手迅速伸出来，仿佛要拥抱前面的丧尸一般搂住了它的脖子。
黑暗中，胫骨碎裂的“咔嚓”声并不清晰，但空地中的循声者立刻发出竟觉的“咯咯”声，猛地朝史蒂夫的方向转过了身子。
史蒂夫轻轻放下脑袋已经被整个拧了一圈的丧尸尸体，放轻脚步朝后退去，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不远处，乔尔也动手了。
头顶“哗啦啦”落下来数不清的尘土和碎石，一时间我还以为是炸弹掉在了温室上方，但那只是糟糕情形的开端而已。
爆炸声如此之响，我两手捂住耳朵，不由自主地大声喊叫起来。但即使有人说话，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听得清楚。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站稳了，他还是没有放开手，拉着我跟在乔尔他们身后向外面的废墟走去。
我想，就算我耍赖在地上打滚，他也会把我扛在肩膀上扛出去的。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促使我抬起头来。史蒂夫蓝色的眼睛映着远处没有熄灭的一缕火苗，是夜里唯一的温度。
这座山庄里的温室不是那种古典小说里玻璃做的屋子，而是淡绿色的大棚，入口处长满藤条，不知道那伙强盗是缺乏审美概念，还是压根儿没打理过这里，尽管只是冲进去的时候匆匆一瞥，我仍有种自己正向亚马逊丛林冲锋的错觉。
和战地时遭遇轰炸的情形不同，此时此刻，我想就连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泥土和碎屑仍旧接连不断从头顶掉落下来，然后温室的一半顶棚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整个塌了下来，掀起的气浪和尘土几乎把我们淹没。
在那个当口，我感觉就像经历世界末日。
当轰炸机终于离开，我的耳朵仍旧没有恢复听力，什么声音听起来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一样，遥不可闻。
“乐乐，”他的声音比刚才我听到的那些声音清晰了一点，“我们得走了。”
颤抖的笑意涌上喉咙，我想告诉史蒂夫那是不可能的——经历了这一场轰炸，我的腿已经跟面条做得没什么两样了。
但史蒂夫把我拉了起来，在我摇摇欲坠的时候使劲抓着我的腰和胳膊不让我摔倒。
耀眼的火光闪过之后，周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仍延绵不绝，残存的半拉温室也跟着震颤了许久。
我浑身颤抖着，但史蒂夫搂得很紧，我才没有像一摞积木似的就地崩倒。
迪恩停在废墟旁边，哼了一声。然后他突然皱起眉，上前几步，踩着碎石跳上了一块断成两半水泥上。
“队长，来看。”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条地道。”
隐约的，我意识到史蒂夫正在确认每一个人的情况，他在我们之间走动着，检查所有人的耳朵和口鼻，打着手势和他们交谈。
我把头埋在膝盖中间，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我的上衣被冷汗湿透了，裤子上沾着的雪此刻也都融化掉，变成冰水贴在滚烫的皮肤上。
考虑到我们正在一个丧尸世界里，这种感觉还真是颇具讽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