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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为官十五年

33、龙虎榜高浓淡墨

此时士子等候着,其实没什么可说。说来说去便绕到圣贤经典上,各人也不敢说自己保准能过的,也不愿自谦自贬,便只好说朝野时鲜八卦。这一说眼见得又要提国丧、仪注等要事,好像又有些敏感,尤其是眼下的会试又称“礼闱”,正犯在人家礼部手里,再对其职司指指点点也太过嚣张了些。

……但忍不住。

贾珠好奇小声问道:“徐锡他们上书了吗?我最近好像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二月初九,雨水刚过十天,京中尚寒。这倒也罢了,偏今年的天儿也扑朔迷离的,时风时雨时雪,会试前两日方下过一场小雪,路上还有一团一团的积水。

荣国府上下几乎都未曾睡好的,唯独贾珠一如往日,差不多四更天时方被叫醒。于是穿戴整齐了,先往贾母房中去,不料贾母竟也未睡,拉着仔细打量一番,又唤来跟从的人切切嘱咐一通。到贾政、王夫人处亦如此,方回了房带着东西准备出门。

彼时李纨已经将前一日收拾停当的考箱交给随行的小厮,人只在廊下伫立,见了他来忙迎上去笑道:“东西都带着了,里头脚炉手炉记得用,还有吃食姜药,千万莫忘了。”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一旁忽然有个士子听见了末尾一点儿,登时大怒:“你说我们浙江什么?你这江南的在我绍兴人面前再说一次?!”

江南的士子登时纷嚷起来:“瞧你那踩了尾巴着急忙慌的样子,啧啧啧,还专门说你们浙江吗?你也配?!”

“我们绍兴天下闻名,知不知道什么叫绍兴师爷啊?这还是我们浙江区区一府!”

“嘁,你们浙江一省所得之数不及我们苏州一府!什么大魁为天下公器,早视巍科乃我家故物了!2”

“过分了。”贾珠扯了一下一位争得面红耳赤的江南士子,“小心人记着当成把柄日后说嘴。”

那江南士子也是有趣,小声不以为意道:“那肯定就是他们浙江人嫉妒编造的,黑天半夜认识我是谁?”

听见的江南士子轰然附和,没等浙江人质问背地里叨咕什么坏话,龙门炮声一响,兵丁持械呼号叫各省依次入场。

经过乡试的举人对入场流程皆是谙熟,听搜检官一声声依次点名各省士子搜查,那些只有寥寥几人的地方才显出来。远如台湾、黑龙江,藩如高丽、安南,都有来赴京会试的。如高丽本国乡试后来京的举人,若能在京被取,反比在自家地方科举选出的前程要更好些。

会试人少,搜检也比江南乡试要松,贾珠到号舍时反而要迟许多。原来此番是由北及南,好容易轮到南省士子入场,偏偏江南、浙江、江西等科举大省被放在末尾入场。

到最后,起初险些群殴的浙江、江南等士子,几乎一致声讨起来,质疑是别省考不过才使出的恶心手段!

贾珠所在号舍乃是砖瓦新建的,不似江南所用多年,墙壁黄黑不忍卒视,会试号舍墙壁上颇有几篇歪诗酸词的。贾珠收拾停当,向墙壁上一一看了过去,有好些写的不错,只是看起来仿佛都是些自艾自怜的落第士子口吻。

多少有些晦气了。

会试更像是高规制的乡试,连每场题目都与乡试一致。旧制是礼部与内帘考官公抽签掣定考题,自太上皇以来,首场四书三题便由皇帝钦定。

星夜卷发,贾珠拆卷后倒未像乡试那般动笔,先看了看首场七题。其余题目也便罢了,最重要的首题赫然写着四字,“为礼不敬”。

此四字源自《论语·八佾》,原句乃是“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题目不难,从“礼”破题便可,只是想起近来朝中纷扰,不免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去年多少旧勋士绅抄家灭门,居上者为政宽吗?

循例凶礼被矫饰修改,为礼敬吗?

元月皇后崩逝,圣人不愿服丧辍朝,临丧哀吗?

孔子说过“我爱其礼”,礼为社稷之重,为政者必尊礼,这是不可否认的。既有礼不可废的结论,再一联想前后圣人言,似乎这道题破的轻而易举,甚至还很容易“美与刺”。

然而按之前林如海教与自己的那番话,这道题若如此写来,黜不黜卷不一定,高名次是绝对不要想了。

《春秋繁露》中说道:“以治人之度自治,是为礼不敬也;为礼不敬则伤行,而民弗尊。”按照对普通臣民的礼法要求来要求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为礼不敬”呢?

再按《左传》中的话语,“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对于为臣为下者,对上不敬,礼又何从谈起呢?如果没有礼,“怠礼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乱也”,朝政的乱象便由此开始了吧。

贾珠想及此,倒是有些难以抉择。若按前者的思路,气度恢廓,于元月事中观点鲜明。若按后者,可能容易与其他那些想两不得罪的墨卷混为一谈,也许会显得平庸。

他先磨墨写了四书后两篇制艺,又将《尚书》题目起了草稿,方才在纸上提笔写下了首篇破题。接着喝了一口茶,蘸墨一气呵成将《论语》题写完。

——贾珠最后还是选择了后一种。

不是因他此番仍要和稀泥,而是真切想法。圣人为什么认为改革要改订礼制,要逐渐淘汰因循守旧的“旧党”?只因一朝天子一朝臣吗?

贾珠并不认为如此。圣人立意恢弘,即便太上皇犹在,却登基不足三年便开始改革,他要的一定是上下一心、如臂指使。礼是规章制度,是道德教化,也是施政方针。便就之前摊丁入亩引发的乱象而言,策是良策,为何至地方便失效了?落实此策的地方官宦有没有对上的“敬”,对礼法的“敬”?

如果没有,那么是不是要重申礼制,整肃人心?

八股文是申圣人言,所议时政其实有限。贾珠前一日虽然睡得囫囵,但比那些文弱士子而言精神尚足。他将草稿大略打好,七篇看了一看也没有要更易的。于是将砚台笔搁压在稿纸上,取卷直写。

会试阅卷的内帘官全部取用进士出身之人,今岁属丙寅科,主考官是甄桐,三位副总裁乃是翰林学士掌院廖涵、户部尚书赵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释。而房官是十二位翰林官、四位六科给事中,四位六部属官,一共计二十位同考官。

春闱阅卷皆是朱紫重臣,揣摩其人文章喜好的风气便不如乡试盛行,举子们更倾向于猜度当下机要重臣的观点理念,或者想着一鸣惊人。而如今五经题是掣出来的,《尚书》四题略有重复,钦定的三道四书题除了第一道礼法外,均是君子立德之言。

可谓是除了《论语》题,举子们想发散思维都不能,圣人是立意要考生以文章定高下了。

第一场考完龙门开启后,贾珠匆忙随人流出了,打定主意是不考完不与人论题的。此时如贾府等勋贵宗戚仍在忙于皇后凶礼,贾珠便提早与老太太等长辈说了不必再奔波折返候他。痛快洗澡睡足了一天,又如是提着考箱入闱。

第二场不难,难在第三场五道经史时务策。会试字数要比乡试多,这也罢了,题目像是这传言“蕴藉不立崖异”的次辅拟的,没有什么尖刻敏感之处,唯独对士子的水平要求有些过高了:

其策一,诸儒说经者,大抵皆孔门苗裔,然其间授受姓名,《史记》与《汉书》互异,何欤?

其策二,汉廷名臣治狱多引经义,能述其事举其辞欤?

其策三,唐太宗论赦为小人之幸,能析其义欤?

其策四,自大禹有历山之铸,太公立“九府”之法,《周官》外府,泉府所掌,皆以钱为敛散,能详言之欤?

其策五,唐之律令格式,宋之《刑统》,元之《至元新格》《大元通制》,前朝之《大明律令》,其轻其重,其沿其革,能详陈欤?

贾珠定定看着题目,不是觉着为难,而是忽然想起林如海说的“你们甫一及第,不久之后便应该是国修大典”之言,突然庆幸起来。

如今他对其言中的“大典”有所猜度,可能是要重修刑统,以此来肃清改制所遇乱象。

这也是为什么首场问礼,无礼制何以定律令?不定仪礼律令,何以使上下生敬?无敬无礼,如何涤荡朝政、安定人心?

他首场首篇制艺的立意,恐怕是刚刚好!那里是他原本所想的二选一?运气如此,看来此科合该他高中了。

贾珠想至此,忽而对面前五策文思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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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低头看她笑道:“我记得,还有吗?”

李纨上前替他将貂鼠风领理了一理,退后半步上下看了一下摇头道:“再没有了。”

众人听了都笑劝道:“岂不闻梦是反的?怕不是要高中的,惊动了祖宗显灵警醒。”

崔原本想说一句“那我祖宗眼皮子也太浅了”,又更觉着不详,只好勉强胡乱点了头。

袁绶有些纳罕:“玉渊这么有名的吗?”

洪隆二月初九1开始的会试,便在这样风谲云诡的形势中来临了。

“那我便走了,也不祝我这一去蟾宫折桂,好以后早日给你挣个诰命的。”贾珠俯身悄声附耳说了一句,看着她脸一红、眉一扬,自己往后倒退两步,未待她说什么便笑着转身大步走了。

会试搜检与乡试略同,不过是将府县换作了省而已。因是在京城,赴考的举子也不如江南乡试时的多,故而反比去年八月时轻省些。

“哦就那个写《治吏平法论》的江南解元?”

“有、有名。”崔原有点哆嗦地说道,高脚灯笼的光晖打在他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病态的苍红,“之前本是他家有名,如今是人勉强有名。”

贾珠权当没听见他的揶揄,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生病了还是冷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紧张的。”崔原梦呓一样说道,“本来不太紧张,但昨晚我梦见我祖宗破口大骂。这兆头太坏了,如今慌得厉害。”

贾珠过去时,即使有争论如徐锡等人,也拱手作礼。他往崔原几人旁边站定,便听见有顺天府的举子一边好奇往这儿瞅一边儿和旁人问道:“谁啊?怎么好像他们江南的都认识啊?”

旁人啐了一口:“你个呆子,你皇城根儿下住着,不知道荣国府的吗?”

“没有,咱们江南那几个随他鼓噪的渐渐有些兴致缺缺起来,倒是别省的有。”崔原同样小声说道,“他们别的会馆这十来天一直热闹得很,尤其是两湖的和浙江的。”

“哦——”袁绶半鄙夷地拉长了声音,“会馆那些人啊,他们写的不行,我看那文章了。也不知道是要刻印被书肆拒了,还是给重臣投卷杳无音信了,总之那些浙江两湖的到现在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对,就他们江宁贾府的珠大爷!”

……

二月时尚在国丧,贾珠一身上下颜色素淡,在人群中也不显眼。然而各省中江南省的举子们可不平庸,人多不说,在湖广浙闽等士子中站着,颇有些骄傲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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