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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为官十五年

37、有人星夜赶科场

连中三元似乎在今岁开年大凶的前景中,变得触手可及,然而贾珠反而因几位师长几乎笃定的言语而一改平日且学且休的散漫。

他不但要借重臣迎合圣人喜好祥瑞的心思,得来立朝以来首位三元之名,还要让读卷人心悦诚服。

殿试一毕,状元之文即传扬四海。这是科举入仕的官员第一次向天子公卿、向天下读书人展示自己的政见。

洪隆五年四月初九,丙寅科贡士殿试。1诸贡士穿上礼部送到的新贡士袍服,清晨集合于大明宫门外。

卯时晨光熹微,恢廓的大明宫披着暮春的朝晖,在仪卫三声鸣鞭脆响、教坊司奉銮的奏乐声中缓缓推开了大门。鸿胪寺引导官从内正中高声喝道:“请会元郎居首,单名东、双名西,新科贡士依次入宫城——”

司礼监遣导礼内宦尖细而悠长地重复:“请会元郎居首,单名东、双名西,新科贡士依次入宫城——”

笔走龙蛇,酣畅淋漓,其行云流水之速,几乎吸引了自上座天子在内的殿中观考之人的目光。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而果然,皇帝走后近一个时辰,众贡士大多只写了一半时,贾珠已经将卷子写完,交给了受卷官糊名弥封。接着这张试卷经由无聊乃至于迫不及待先行阅览的十位读卷官披阅,最后和诸多殿试策论一起,依旧放在第一位呈递御览。

彼时已至次日傍晚,天子按例应听十位读卷官读卷前十位策论,最后这些由天子排序。今上倒也没有折腾要多看试卷的意思。唯独他喜看不喜听,于是变成了策论上呈,十位读卷官在下静等。

此时只见皇帝拿起第一张策论一瞧,便了然一笑。

殿试读卷官乃是圣上圈定的十位重臣,不出意料的是三位阁老、六部尚书和翰林掌院学士。殿上众人皆知会试发榜当日天子亲览会元卷并赐字帖的事儿,此时当然是皇帝认出了首卷的字迹而笑。

不过如戴权、甄桐两位更熟知皇帝脾性、也对会元卷印象深刻的人更知道,皇帝此时为的不只是认出了首卷作者,而且满意于其字迹。

比较一月之前,明显带了些虞秘监的风骨。天子见自己的赏赐有所成效,当然高兴。

而当目光触及到开篇“臣闻帝王之致治也”往后时,皇帝几乎笑容愈盛,只觉此人果然是武勋之后,行文慨然纵横。至次段“天者立君之命也,君者立民之命也”时,却笑意一敛,因是皇帝忽而想起显泰年间,孟端谏太上皇的雄文。

但这并非结束。

“旱魃肆虐,淫潦损苗,坤仪载震”,此句往后说的是登基五年以来所经历的重大灾变凶兆。

“流离载道,转相嗷嗷,攘劫为生,益见糜败”,此言相继的是当今所谓升平盛世之下的民生之艰。

“上无责成之心,下有苟安之幸,善政未必行,能声未必著”,此辞更是如匕如刀,划开制题中遮遮掩掩的治政君臣上下一团和气、见好就收的政治生态!

“诸卿,行文若排山倒海,内容如疾风骤雨,令人四月觉料峭春寒。”

皇帝没忍住抬头看向他圈定的十位读卷官,也是当今权势最盛的十位文官重臣。虽不至于恼恨,然而方才愉悦的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当今天下、朝野内外,竟至于这番境地了吗?”

虽然自己也是文章中“无责成”且“苟安”之辈,知晓今朝注定要出个三元“冲喜”的一干重臣见天子读首卷由怡然自得读至变色,一时间反而生出一丝愉悦来。

再是这位皇帝亲信的近臣,也会对他喜好“阿谀君上圣明,极言臣僚之过”的评卷风格一言难尽。

当然,腹诽之余,天子垂问还是要答的。于是众人只见甄桐当仁不让地拱手,神色欣然中带着些单纯的疑惑:“这难道不正是陛下用心改革、清除积弊的缘故吗?”

嗳,中堂大人这绵里藏针的性格妙啊!

皇帝被自己的次辅一噎,低头继续读文。结果便看见文中接着也是一句大差不差的话:“陛下之睿思既有以洞烛其弊矣,臣也复何所言?”

那你之前写的如此激动愤慨,还这么长?

这是在歌功颂德吗?发自真心的?

皇帝面色登时显出无语来,然而后文中却不再一味激昂,辞藻忽而一缓。

如何端教育、慎选举、精考课,与他所思的不以年资论高低、重整各地学风、整顿吏治考课的想法暗合。至于“田无定分,贫富不均”八字险些让皇帝以为是寒门弟子所作,然而“善政置诸废阁多矣”又使得皇帝确信这诚然是平日大量关心、接触时政的高门公子所言。

而后待他读到“法不变则道不融,制不新则化不显”时,终于让这位一心变革的天子认定,即便无三元之瑞,他也会取其卷为一甲!

年轻士子嘛,对世事有所不平当然很正常,入仕习学一段时间就好了。重要的难道不是立意变革的锋锐之气、德而不迂的才干吗?

何况最后一段不也写了,之所以“臣复何所顾忌而不终其义”,也是由于“陛下求治理之切,广谋猷之陈”。

说到底,也还是领会到了自己鼓励贡士们极言尽谏的宽纵之心,方才以直对上嘛!

文采出众便是有这等好处,皇帝对此文俱出于直诚深信不疑。此时再翻覆前文,身居膏粱繁华而忧心体谅下民的士子形象几乎跃然于纸。

皇帝终于平静掩卷之余,也是不由叹息。

殊不知其余一干观察天子神色的重臣大珰也是侧目,还未陛见天子,便能以一文牵动天子神色几变。这状元简直比前几科的头名都来得令人无话可说。

也不知是他家学深渊还是业师孟季范的功劳。怎么孟端也不多收几个学生,好让大家对比研究则个。

——谁家还没几个要科考的后辈啊!

皇帝不知臣僚腹诽,此时勉强忍过当即点此卷为状元的心思,往后翻看起来。然而前十的文章虽好,皇帝的情绪却仿佛都在首卷用尽了,此时读来只觉寡淡起来。

更何况绝大多数策论虽说是写经世治国之语,总不免写些老生常谈。引经据典说的花团锦簇,实则不过是书生文章。

皇帝兴致缺缺地翻完,既再无惊艳文章,故也未更改众读卷官的排序。众臣投桃报李,真心实意地称赞了一番皇帝的眼光,正式开始拆卷誊名:

……

“二甲第十六名,江南省淮安府山阳县徐锡。”

“二甲第十五名,江南省苏州府太仓州王枚。”

……

“二甲第一名,江南省江宁府江宁县袁绶。”

唱名官深吸一口气,念出最终的三名一鼎甲:

“一甲第三名,江南省淮安府清河县崔原。”

“一甲第二名,江西省袁州府分宜县康文瓒。”

“一甲第一名,江南省江宁府江宁县贾珠。”

皇帝看向甄桐笑道:“江南人杰地灵,今朝粲然可观啊。”

甄桐拱手回道:“正要贺陛下圣朝,得三元之祥瑞。历代先君宵衣旰食,诗文礼乐之治蔚然可观,而今始称善也!”

皇帝大悦:“正要与贤相共开万世太平,填榜准备明日传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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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卫一声声地呼喝:“请会元郎居首,单名东、双名西,新科贡士依次入宫城!”

在首位的贾珠早在鸿胪寺官喝毕后,便代众新科贡士回礼,率先往大明宫中行去。

自送别孟端后的一月来,贾珠闭门谢客。上午览读孟端所赠书稿中一切军国大事之文,下午至夜间反复临摹圣赐的虞秘监临兰亭序摹本不断,睡前取旧日邸报快速书一策论。

几乎除却晨昏定省、用膳就寝以外,他日日在书房度时。

辰时初刻一到,礼官喝令开考,贡士们立时开始抽题纸读卷。

孟端致仕离京在无声无息的破晓,而贡士殿试在万众期待的黎明訇然而至。

缥缈的礼乐和着新科贡士们乌靴起落的声音,在宫墙殿宇间开始回荡。大明门、承天门皆次打开,上两侧辅道,经外金水桥,过端门、午门。忽而一阵人语低声混搅了肃静,接着眼前骤然一明,皇极殿下,观抡才大典的王公百官回头,于是轻微的人语又蓦地一静。

贾珠孤身将新科贡士与观礼诸臣相隔。他的目光平静地滑过贾政所在的工部司五品官僚,拂过林如海所立的翰林院学士近臣,擦过贾赦、贾珍所居的八公世袭无差遣的勋贵,掠过王子腾所站的在京将帅,最后于独自站在最前的内阁次辅甄桐的蟒服腰玉上微微一停,旋即垂下,却兀地想起杨万里的一句殿试诗来:

天子亲授殿试题纸,执事官传于诸贡士,随后贡士们依次上前于小桌前就坐,无任职差遣的勋贵并小官俱退。殿内前后,殿外廊下,三百余贡士坐开后,便在两侧不到百位允许前列观礼的重臣目光中静等辰时初科开卷。

策论题目不长,两百字左右而已,向贡士们的提问也并不险奇,却足能彰显各人功力。

开篇便是强调“知人安民”四字,接着结合了近年频发的灾异,围绕如何治民提问。希望贡士们作出能达到“俾灾渗潜消,民生安堵,盗贼息,边方靖,财充而食足”的济世匡策,要求不要谄媚或者忌惮,也不要琐碎啰嗦或者过于简略。

贾珠看完题目,先拿出宣纸试卷,蘸墨开具三代履历与所治尚书经。写毕后,一众考生几乎还在凝神思考,贾珠提笔写下“臣对”,几乎丝毫未停顿地往后运笔如飞。

卯时末刻一到,礼乐大作,仪官唱礼、太监喝道、銮卫鸣鞭,于是金佩玉饰摇曳铿锵之声,起跪靴履并作飒沓之响,登时诸官一齐山呼万岁。

天子驾临,臣僚起立,接着礼官便唱:“临轩发策!”

故而贾珠不止一次地自问过,他心中治政之道在于什么?本朝立鼎百年,革弊安民的方论有哪些?

贾珠提笔阐述何为天子,何为帝王致治。他在卷中叙述去年来往江南路途中所见流离之灾民,为赋税徭役所苦的漕运之重。从教育、选举、考课的不慎重,到东南与西北的人地矛盾,一一列出所知所感的最重弊病。写罢致弊之由,再转而延至救弊之方。

贾珠对面是一位双名的诗经魁,两人所居最前。故而也是同在上侧天子与内相戴权等大珰、左侧次辅甄桐和岑颂、吴准两位阁老,以及右侧镇国公兼九省都检点牛继宗、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等的目光下答卷。

贾珠倒还好,他还很镇定地和自己正巧对视的甄桐、王子腾几人礼貌一笑,对面的贡士却紧张地差点将砚台掀翻。

——千官剑佩鸣双阙,万国英豪到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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