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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为官十五年

58、宾客饱僮仆

裴世贞道:“恐怕藩司、臬司和地方府县处大小官吏,也是心思不一。”

“不是心思不一,恐怕是虎视眈眈。”贾珠说道,“然而这些人,若依官场上的手段,也并不能如何。只怕多的还是要勾结兵将和士绅,其实也可不拿出单独说他。”

裴世贞笑道:“东翁言辞似乎有小觑之意。”

一路畅通无阻,进去后果然见贾珠殊无怒色,反而正在灯下翻看着家书。见他来,也未虚情谦让,只笑道:“今晚月色正好,我听几位相公都说要喝酒冶情,独元德来此辛苦。”

裴世贞笑道:“喝酒应酬不比在大人这里轻松,何况方才见大人烦忧动怒。”

“元德一向善解人意。那元德是特来解我烦难了?”

裴世贞看他说道:“这便要看东翁是要谁出力了。”

贾珠笑道:“请具为我言之。”

“如今世事多艰,最容易的是教百姓相忍为国。尤其是边疆战端一起,既坐享太平之福,也不好不多献钱粮以抚慰战士守边之苦的。”

裴世贞嘴一张,俨然是连理由都替贾珠找好了:“至于以什么名头,只怕历任粮道开过的先例不少,按亩来征,每亩几钱估计也尽够了。”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道台发出的布告是几钱,真正落在小民身上只怕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贾珠倒也确实想了一想方否了:“不可竭泽而渔。”

“既如此,那便是要大户交钱了。”裴世贞笑道,“陕西一带,茶商、盐商等豪商大贾也不在少数,只可惜是盐法道的自留地。大户勾结官府,财色名利,手段层出不穷。据我看,还是老四样法子通用。”

“——即名之以礼,刑之以法,缚之以利,使之以势。”

用大义名分来约束,再将几个典型行“不法”事的人打杀立威。威名俱存后,用利益来束缚捆绑为一心,最后便可以威势来驱使。

当然,这其中“名”可大可小,督粮道可以只是地方钱粮与军饷之间的经手衙门,也可以插足兼管省内水利、粮储、军屯、黄册、抚民、田耕等事。而此时贾珠听其“刑”、“缚”二字,便知裴世贞乃是叫他趁机揽权树威以言事的意思。

然而,督粮道一旦要揽权,所侵袭的不仅仅是盐法道的职司,更可能要直面布政、按察二司。

“可以吗?”贾珠笑道,“元德兄知道陕西藩台、臬台是什么样的人吗?”

裴世贞道:“晚生道听途说,不敢轻易言说误导,只怕还要当面见过方可。但是晚生唯知一点,东翁与之前那位詹事府出身外放的按察使不同,既有勋戚之实、外戚之喜、首辅之师、三元之名,还有官位之实。”

贾珠面无表情,然而只是沉默。

裴世贞有所察觉,却仍接着说道:“若非朝廷对陕西有所疑虑,对藩台、臬台二位有所不满,东翁的本官理应是布政使司下的参政或参议才对,如何能是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呢?而东翁固然以释褐时日不长而顾忌,却犹忘了一点,以东翁身世,于世俗眼中理应跋扈才对。东翁谦逊,时人或冠美誉,但也许会有愚人误判形势,以为东翁底气不足方至如此。”

贾珠道:“怪不得你将刑置于利之前,而非先收买再立威。”

裴世贞知方才其实犯了讳,故低头简扼道:“东翁明鉴。”

贾珠一笑,温和说道:“如今赶路日急,我头昏脑涨,还是要赖你为我理清。士绅满身是虱子,抓去容易,不生波澜却难。等到了西安,不妨先从一干下官老吏入手,查一查账册。正好亏空一事还需要有个计较,免得到头被人坑得要咱们往里填银子。”

裴世贞起身,听贾珠说道:“第一是正款的地丁银和杂项的钱粮造册分清,道司下应收和惯例陋规里收缴的杂项有什么要理清楚。我听那少年说的情势,恐怕以征收军粮名义向百姓征收的杂项钱粮名目不少。”

“如果说前面几人督粮道贪腐巨量,有问题的应该不止是底下的人巧立名目,而是整个库里的账册正杂不分,方便他胡乱支取。造册分类彻底厘清不可能,做出追究的样子,叫那些书吏以后少做幺蛾子也好。此事届时拨几个闲无事、在之前沾不上油水的下吏清查,你挑人做了公文后直接给我批了就行。”

裴世贞应了,贾珠继续说道:“之前庄子里那太公一号人骂鱼鳞册,地丁银收的肯定有问题。那些衙门里收的田税名册上田产户主恐怕多是些假名字,之前核查田产时这里就在闹,也不知多少田产被转移藏匿。”

说至此,贾珠想起前年江南的经历故人,微微一停说道:“书吏侵占一道,府县侵占一道。书吏侵占是地方的事儿,咱们暂且管不着,先查地方州县截留的一层。等拿了地方上的把柄,从这些截留最狠的州县官吏头上刮一层油水,免得他们跳脚后打着道司的名号再次征收、再次借机牟利。最好能让地方百姓认清顶头父母官是什么德行,使民心为我所用。”

裴世贞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恐怕不好查。”

“所以我先去会见停驻在西安的节度使等武官,届时由他们指控地方侵吞军粮以致营兵哗变,地方肯定更慌。反正地方上他们文武二处关系一向也好不了,咱们从中斡旋调解就是了。”

贾珠悠然说道:“陕西督粮道一向还替藩、臬二司兼着迎来送往的差事不是?去了先宴请,百戏、说书、唱曲儿,京腔、秦腔、戈阳腔、梆子腔……这事儿是熟惯了的,哪怕请罢了,以后也让单相公时时去哄着免得惹事儿。”

“前任亏空议罪走了,接着又是方伯派了布政司下的人兼管了一阵子,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差错,去了能不能立时交文书接印的。所以说等他们粉墨登场的时候里,且劳累你先从账册入手,这才预先说与你。等这些官吏顶戴收拾齐整了,再去宰地方的肥羊。”

裴世贞俱应了,又道:“届时一定将弊陋不法之行也查清列出。”

贾珠一笑:“这些太容易了,光盐法道下辖的驿传就可照着少年的经历参他一本。”

裴世贞想起那少年的样子也是莞尔。

又说了几句闲话,等裴世贞走了有一阵,贾珠方才回完了各处书信。笔一搁,寸翰上前收拾着案上残墨时,忽而听贾珠说道:“寸翰,之后等陕西人事服膺平顺了,叫你奶奶把你一家子的契放了,正经捐个官儿做罢。”

寸翰一怔,转头却见贾珠仍拿着那本西安府的风物志在读。若非方才听得真切,他几以为是出了癔症。

寸翰忙道:“这怎么说,奴才怎么好做官儿的。”

“这又有什么,你在我旁边,多少文书笔墨不都写过,怕是比一些呆秀才强得多。之前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不也说之后要捐官做的吗?”

贾珠说毕抬头看他一眼,温温含笑说道:“倒也不必过谦,我也是见你一向细心谨慎,识字办事的才气也是有的,以后你让流藻多学着点。”

寸翰听至此,知道再说其他恐怕贾珠真就要算了的,忙跪下叩头。只是方要指天发誓,被贾珠叫起说道:“不必,还有一事要说与你,之后告诉茶鹤:以后到了西安府,裴相公的事儿让他上心注意着。”

寸翰道:“裴相公竟有什么问题不成?”

“只说上心而已,万事还要倚赖他的才力。”

贾珠翻了一页,边读边口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裴相公求重,今日知道幕下以他为首,方才改口做出姿态。求重者我能与倚重,求财者能与钱货,求权者能与他尽力施为,只盼日后陕西的那些官吏士绅也能有眼色,别像洗砚那没长脑子的一样……洗砚现在在忠顺府里如何了?”

寸翰小心答道:“据说如今进到书房里了。”

“那就好,看来是有长进了。”贾珠合书笑道,“等流藻学着能顶了你的缺儿,就叫吞墨原上来补流藻的空儿,希望他也有些长进,别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的。现成的旧例放着,也叫人底下的人不要背着乱打旗号胡作非为,叫我反为家贼心烦。到时候供出来不但难堪,且没当初的那么容易揭过了。”

寸翰凛然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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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称解,愿效绵薄。”

“何必如此过谦。”贾珠指着家书戏谑说道,“正烦忧家眷何时能至西安,元德能解吗?”

“正要元德兄参详。”

贾珠慢慢说道:“此行无非为的两事:收粮和放粮。收粮不可使地方士民物议沸腾,放粮不能叫营兵边军哗变闹事。其他凡欺上瞒下、官绅勾结、丰稔歉收等种种之事,只要无碍于事,皆不足为道。只是唯今日看来,小民已经如生沸水,然而士绅豪户却也生怨,稍一动作差错恐怕就是挑拨贫户暴动的景象。且我来之前,据所见奏报说此地兵将对粮道也颇多埋怨。故此说到底还是要收拾人心,方能做得事情。”

贾珠听他称呼一变,低头一笑说道:“启蒙而已,如元德兄这样的高才只怕难寻。故此学问过得去便罢,重点要他本人温和敦厚为上。”

裴世贞谢绝了其他几个清客晚间喝酒的邀约,草草地用了饭后往贾珠燕寝内室中去。

裴世贞一时尴尬,转复笑道:“大人伉俪情深,使人称羡。”

因贾珠此番外任惯例时日不短,且与李纨又是年轻夫妻,故据贾母并王夫人的意思是叫李纨携子与家人随之赴任,家中有胞弟宝玉代之在堂下尽孝。贾珠自无不可,且李纨此行也不止带的贾兰和家人,包括裴世贞在内的幕友、家丁的内眷也一并带了来,届时以官眷之名一路停宿官驿。

贾珠自嘲道:“是我太矫情,只怕一般的农家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见那些人想得也不错。”说罢他轻轻揭过这一话题,“到西安后,还要麻烦你替我寻一个本地有功名的士子做私馆,待犬子来了还是不要耽误他启蒙的好,彼时公事上下须多劳烦你。”

裴世贞说道:“人品比学问还难得,不过东翁只怕还有借一本地人相谈的意思吧?”

贾珠颔首,复又摇头说道:“还是不想耽搁犬子开蒙的意思重一些,每日可以学少,却不可荒废。至于本地人士,倒非必有之事。”

“想来您是已有成见在腹内了?”

“今日我却不全为那太公和少年生气,一大半倒是饮食不惯,又一路恶臭难闻。”贾珠一笑解释道,“‘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这还没几月,已经思归情切了。”

裴世贞道:“芒种后下肥,可能是这里的农人刚刚施过,等闲倒也不至于如此熏人。”

贾珠不以为意:“非是小觑。我对陕西士民陌生,风土人情陌生,对这等官宦却万分熟悉。此时恐怕因为我初来乍到,心里头还有些警惕谨慎,若不能速速显出能耐,怕接踵而至的便是明晃晃的掣肘。所以这些还是要落在实事上——”

“将帅营兵我能先借勋戚的家世来安抚,且缓一半个月。上司、同僚、下吏,大不了也是水来土掩。只是亏空已成,粮食眼见的也不会有富足,所以如何变得出钱粮来,元德兄可有言教我?”

四五品的地方官员大多都有私幕相佐,而如贾政、贾赦虽无要紧职缺在身,也养着一群清客。能替东家把关选聘的,要么是于本地颇有人脉,要么乃是其人心腹。

裴世贞一南人,平生居于京师、江南两处,当然是被归为后者。他先起身谢过,复问道:“不知东翁要寻何样的?”

这也是大官走马上任,沿途地方总受滋扰的缘故。除却官员一路大张旗鼓,地方免不了迎来送往、虚情客套以外,所携内眷、家人也往往借机生事。甄桐当日所警即是不要逾制恣意,这已然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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