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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为官十五年

59、道德溺其职

贾珠带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周迩几个管家大仆从恨不得此时在千里之外的荣府。或干脆没这么机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就罢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一小小县里的乡绅也这样。”贾珠笑道:“你总叫白员外,他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只是他家富才这么称呼的?”

“他家放官吏债,后来又在县里把揽着说事过钱,如今都说他家的生意都做到府里去了。为着方便也早早儿买了官身,故才叫员外。”

此时已经知道他是渭南本地人氏,名叫聂寿。裴世贞知道后便逗他:“你说你做了什么事儿,你哥嫂这么迫不及待地把你送走?”

聂寿因着之前偷窃的事儿总是理亏,此刻也只能气道:“我们家又不像你们富得流油,养多少人都没问题的!”

“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指不定是你不但帮不上家里的忙,只会惹祸,这才不待见你。”

“这么能耐?”

贾珠回想了一下,只觉那庄子似乎也不过尔尔,看不出什么四品府尊门上客的样子。不料聂寿又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补了一句:“当然啊,他家那么富,庄子也那么豪阔。如今您这道台老爷不也是他家座上宾。”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裴世贞不留痕迹地往贾珠面上一扫,只见自家东翁哑然失笑,似乎只是为这少年口吻逗趣。

然而他不知贾珠却是暗叹。当初法素老和尚说及西北,如今一看确实鞭辟入里。西北人少地贫,恐役远过于江南。只从当地富户来看,恐怕此地官民财力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

再者,这少年好歹也曾是父亲略有产业的良家子,若在文教昌盛的江南,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地步。

聂寿不知道台老爷百转千回的心思,还在猜度他笑什么。难道是他的话可笑?

可他明明都说的实话。莫非是这道台老爷不是看重那白员外,却是打什么刁主意,就像对自己这般搓扁捏圆?

那可是西安府里好大名声的白大善人!

——聂寿的困惑自觉在抵西安府后得到了解答,原来渭南小小地界儿,远称不上有什么豪阔宅邸。

十三朝古都,七十四位帝王,西安府内大道通衢纵横,府邸雄阔林立。聂寿随着贾珠进了西安在督粮道府上住了一宿,自次日起,他混在贾珠身边,这才好好见了真正官场老爷们往来宴请的府邸豪奢。

第一天是布政、按察二司,携陕西省内驻西安与赴西安的司、道、府、县高官宴请,与会的是西安节度使、正副都统等将帅,座上的有学政、都察等要害文职,陪客乃是名冠一省的士绅豪商。席上水路具备,宴中声色俱存,聂寿一贫家少年只觉目眩神迷。

第二日起,乃是各司各官的私宴。头日是布政使,次日是按察使,接着是西安节度使、盐法道、西安知府……最后那从甘肃跨省而来的巡抚翰林也请了客,竟叙起师生情谊来。紧接着居然又是贾珠这里从头至尾一日日的回请,规格似乎要小,只是席面精致新巧、投人所好之处更胜一筹。

一晃大半个月竟过去了,日日笙歌不断,锦绣盈眸。一开始尚且晕头转向的聂寿终于忍不住,至三更天宴罢,直至了贾珠书房问道:“您不是道台老爷吗?不用断公案、理公事的?难道要日日花天酒地吗?”

他说罢方才觉出害怕,悄悄抬眼瞄着一身深青燕居外袍的贾珠,正好被贾珠的目光撞个正着。只见墨绿滚边的腰带绕过贾珠的手指关节,随之轻巧一系扣上玉饰,俨然是换了衣服正要出门。

聂寿戳立在一边,看贾珠理了衣褶,转头对裴世贞说道:“花天酒地都会说了,看来祝先生教授得不错。”

裴世贞一至西安,陪贾珠应酬之余也与各色士绅交往,听说粮道缺个西席,倒颇有那一等热心荐的。聂寿十四岁少年,功底比贾兰还差,于是便被贾珠送去做了试金石。先前几个迂腐过甚的都被他刁难问住,独这个温吞的祝夫子连着几天仍未听说什么幺蛾子。

裴世贞看着聂寿后知后觉开始紧张的样子笑道:“聂哥儿能降伏住,兰哥儿再无什么事儿的,东翁还是太过担心。”

“我只怕兰儿年纪小就板正得那样,反倒轻易试不出蒙师的好坏来,正好给聂哥儿也补补。”贾珠看向聂寿,“我看你这阵也没心读书,去换衣服和我上衙。”

聂寿如今也算被带着懂了些世家大族的礼,听闻尽管巴不得如此,也先小步退了下去,忙忙换了衣服又赶上来。只见几个之前未曾注意的粮道司的知事、大使等青袍下官在贾珠身后亦步亦趋。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本簿册的官儿,甚至一边走一边念着一串串陕西各府县在今年五个月里送来的米、麦、豆等登记的数额,直到转过大照壁时才戛然而止。

聂寿早听过单大优和裴世贞不避讳地算账说账目,此时一听便猜出里头定有差错。他期盼的目光投在贾珠身上,想着接下来听他像戏文里的包青天那样,明察秋毫、震慑宵小——

只见贾珠立住侧转过身,温煦笑道:“这几日辛苦整理了,只是皇命所急也是无法,等交接完了再请诸位好好儿高乐几日。”

几人忙对上官谀谢连连,再称不敢。

聂寿来不及目瞪口呆或大失所望,便听说之前粮道获罪后受布政司之命暂署理粮道的兴安府知府谈亮,现已至堂中由单聘仁接待,此番正是要和这位知府交接。

之前宴请多次,两方也早会了面,且席上也相谈甚欢。听说已经聊到自家子侄读书教育的话头了,若此番那祝夫子不得力,这位府尊仿佛也要荐一个的,想来这一趟交卸再无波折。

非但聂寿郁郁寡欢地这么想,连兴安知府也这么觉着,满面春风地招呼身后的属吏家人将公文印章等奉上。不料贾珠却叹了口气,径自往主座一坐,只瞥了一眼交卸诸物说道:“谈兄,非是刻意为难,实在是愚弟无法为兄签此结报。”

结报一出,即视为交卸接收,此话意思竟是交卸不成了。兴安知府面色一变,强笑问道:“敢问是出了何事?”

“东仓里有数千石的粮食被麦壳所替,而账目上却记着分明写着这一月新纳入库的麦粮。这不是几十几百石的粮食,愚弟负担不起。”

贾珠将一个簿册拿出扔在案上,盯着安知府说道:“愚弟未及上任便知道这等不明不白的亏空,其后糊涂账目还不知有多少。贤兄仓促受方伯之命署理粮道,恐怕不及分辨贤愚,被人瞒过也是有的。”

实际上根本不是不辨忠奸,而是他知自己署理时间不长,乃是只顾忙着中饱私囊,烂账被埋着等真正受任的粮道重新做账处理。

然而兴安知府只觉委屈,要知道他防着继任粮道的发难记恨,根本就没贪多少!这其中大半的亏空还得赖上一任啊!

“如之奈何呢?如之奈何啊!”

兴安知府说了几句,眼见贾珠是油盐不进,当即显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满面诚恳地说道:

“上任交卸时已然获罪,却依旧死性不改,纵容子侄家人在雁塔一带购买麦壳掺入东仓厫里替换圆净好麦。非是愚兄故意为难,只是如今他已是获罪,难不成上书叫朝廷把他再遣来补粮仓不成?多少亏空能补早补了!”

“说句不中听的,贤弟原不知道,凡是实缺儿,历来交卸最难皆在于此。一任任多少都有些贻误,难道都要纠个分明不成?岂不是为此反而凝滞了公事,平白叫百姓受殃,负了朝廷叫命官及时上任之意?左右贤弟签了结报,也算是给愚兄一个薄面。之后大不了愚兄回兴安任上,再想法儿暗里为贤弟描补填了这缺儿罢了。”

兴安知府此言先是推卸,再是明言无可奈何,又拿惯例说项,消耗自己的人情,似乎还给了解决的法子,左右是一派诚恳。依着这话儿再不答应,贾珠似乎便非但深深得罪了一四品知府,还给未来公务往来伏下了掣肘,且要被冠上不知变通、未及时交卸而耽误公务的名声。

然而兴安知府没说的是,此时耽误,追究下来怎么也有他自己的一份。若交卸后再因亏空账目出什么差错,却唯有在任的贾珠一人承担。

更何况据这几日来看,各地州县无不截留,日后没凭没据的,能少截留一份钱粮都算州县有良心,遑论填补?

贾珠敛笑说道:“贤兄舌灿莲花,可惜愚弟是履新出任,不懂这其中的沟沟道道。贤兄也知愚弟本无长才,登科一年便骤蒙拔擢,圣恩着实难负。故而愚弟对这些不熟不知的事儿是不敢做,也不能做,宁可一步步得慢些。难道圣人叫愚弟来此任,为的是愚弟从前有什么机变能事的名声吗?”

“贤兄的忧思愚弟也尽知,大可放心。一来各地才开始征收,明年粮道才上报奏销,这些地方征收的事儿如今还是府县忙碌,粮道耽误不了。二来每月发放各营军粮,愚弟也已经在不久前说与节度使和都统,请将军暂缓一二。事实上麦壳代粮的事儿还是愚弟从都统、守备那里知道的,否则匆匆几日,愚弟焉能查至此处?”

兴安知府就任此地原是地头蛇,然而新任粮道也是过江龙,谁还无几分人脉?经贾珠话里话外的一提醒,兴安知府方才恍惚记起面前这人原是勋戚,和这些丘八兵痞不知能搅合出什么勾当,怕不是最后要叫自己背上逼边军闹饷的罪状来。

此时他也着实信了贾珠的言论,有理有据是其一,账目混乱是其二。眼看着人来此地半月,日日应酬不断,他也不信富贵公子就这么勤奋,还能再和手下幕僚师爷商讨账目不成?亏的是朝廷的粮,又不是他自家的!至于口口声声的“圣人”,只当是官场例行的辩驳和套话。

唯独被允许在角落像自家子侄一样站着旁听的聂寿,忽而记起之前那位据说是座师的石巡抚在宴席半酣时,问贾珠“何以威服下吏”。贾珠微笑而答:

“我闻汉时名臣方就任,无不刑豪强、驱千石,以此震慑上下,一地肃然乃靖。”

当时不懂,还去问了裴世贞此句之义。而此时聂寿忽然明白过来,所驱的“千石”高官正是这位兴安知府,从头至尾就未曾想过什么顺利和乐的交卸!

然而为何选中了兴安府尊呢?难道不应该是粮道司里的下官更好拿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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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有!”

“那你说说你会干什么?帮家里干农活吗?”

聂寿语速飞快:“我之前把他家里的大管事儿子打了一顿。”

他说完,未闻贾珠说话儿,因他低着头也不知贾珠做什么神色,只好接着说道:“之前他辱人过甚,被我反辱回去,他却不服,后来教唆着给我家多派力役。只因是白员外家第一得意的人,县上的大小衙吏都极相熟的。”

他对着裴世贞、周迩几个还能有来有往,对上贾珠却不知为何明显有些畏缩胆怯,像是勇气都被那日的无所顾忌挥霍完了似的。

那少年既被留下,周迩最后还是带人去了一趟其兄嫂家里,免得惹出什么是非倒成了自己的祸事。谁知那一对公母闻说少了一口人吃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大喜过望。

“我爹在的时候会,”聂寿明显有些黯然,“但我爹去后就不会了。”

裴世贞一听便大略度量出其兄嫂心态。这是以前支使着干活,而等父亲离丧怕弟弟争田产,当然不必插手。

“义学……义学进不了,是白员外家的义学,也只有搭上了他家的管事才能进。”

即便贾珠分明是风流公子的长相,口吻也随意。

聂寿脖子一缩,赶紧低头回答:“没有。”

“为什么?”

聂寿明显没什么打算,只囫囵说道:“我本来是想去服役投军。但听说这两年死的人多,就打算缓缓,给富户打短工也行。”

“你们县里从没有过什么义学?我见你连名字都不会写。”

贾珠说了那日所见的庄子地方问道:“那儿是谁家?”

“就是他家。”聂寿一愣道,“如今是只有白员外在那儿,说是年纪大了不宜劳动,都是他儿子在外头应付官面儿。只知府、知县老爷们上任,往往开席请地方上的有名高德乡绅,他才坐着轿子去的。”

贾珠本在前骑马,此时忽而转头问道:“你既知道,是试过了吗?”

聂寿骑着的是贾家家下人挑出来的一匹青骢小马,一路勉勉强强地跟着罢了。此时被这么一看,摇摇晃晃地像要从马上栽下。

他继续说道:“那也没去学个手艺什么的?就这么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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