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少阁主，这外头冰天雪地冻得慌，你们在车上等，我在车下瞧着，那小孩的阿娘，我大约还记得模样。”冯德佑说着，伸手去抱那小孩儿，那小孩儿依旧是躲在少女身后。

少女点点头，转身将那小孩抱上了车。

马车中煨着暖炉，车中的嬷嬷只见被抱上来了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孩，在阁上哪里见过这市井中的小孩，忙伸手去拉小孩的手，小孩却收回了手，瑟缩着依旧只是往凌轻霜身边凑。

“这是谁家的小孩？怎地哭呢？”冯德佑猛的一看，还以为是自家少阁主正牵着一个小孩儿站着。伸手想要替那小孩儿擦掉脸上的脏东西，一伸手，也是满手的黑灰，嘿嘿的笑了两声，在衣裳干净的地方胡乱地擦了擦，想要替那小孩儿拭泪。

那小孩儿不知是嫌弃还是恐惧，伸着手抓住了少女的手，另一只手抱着那少女的腿，向少女身后躲闪了去。

手上传来的幼儿手指温软的触感，记忆里并不曾有人握过自己的手。少女看着这小孩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中异样的感觉爬了上来。

手中的暖意阵阵，似融化的温暖的水波，缓缓地拍打在少女的手指上。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牵着阿娘的手么，自己阿娘的心中也是像现在似暖暖的么，少女侧过脸，去看那小孩的脸庞，那小孩因冻过此时在温暖的马车中，脸被熏的红扑扑的，越发显得温润可爱。

小孩同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过去。

小孩的上眼皮同下眼皮开始打架，凌轻霜只觉得右边的胳膊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再看那小孩，已经是闭上了眼角，头慢慢的歪在了她紧握手指的那只胳膊上。

凌轻霜一动不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少阁主，小姑娘困了，将她放倒睡一会儿吧，想是今天也是奔波的久了。”一旁的嬷嬷悄声说道。

嬷嬷伸过手，将小孩放在了的小胳膊小腿儿放平在了马车上，并将几人围坐的被褥盖在了小孩的身上。小孩儿在睡梦中，半梦半醒间，皱着眉，闭着眼，马上要哭出来。

凌轻霜伸出手指，放在那小孩的手中，那小孩得了安全温柔的抚慰，小手指攥着凌轻霜的手指，将脑袋凑在凌轻霜的大腿边上，松了皱在一起的眉毛，颤抖的睫毛也恢复了平稳。

腿边传来了一呼一吸的一个温暖的温暖小肉身，凌轻霜一丝睡意也无。

脑中因着着小孩牵引着，恍惚间似是也回到了比这小孩还小的年岁，记忆里自己的阿娘，面貌却已是记不太清楚了。阿爹带了阿娘同自己在山中，阿娘弹琴，阿爹舞剑，自己趴在阿娘的腿上看着树下的阿爹，记忆力便只剩下树下若有似无的丝丝梨花香气……

“呯”的一声响彻云霄的爆裂声打断了凌轻霜的思绪。

“少阁主，放烟火了。”马车外传来了冯德佑的声音。

那小孩似是被这巨大的爆裂声吵醒了，还未睁开眼，便撇着嘴想要哭。

嬷嬷忙哄道：“小崽儿乖，莫哭，快看，放焰火了。”

小孩迷糊了一会儿坐起身子，扭着小小的身躯，两只手扒在马车的窗户上，看着窗外炸裂开的在黑色夜幕中的烟火，一束束似在空中炸裂开来。

“阿姐，你看！你快看啊！”小孩激动地抓着凌轻霜胳膊上的衣衫，摇晃着，眼睛确定牢牢地盯着空中的烟火，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便错过了那空中盛开的缤纷绚烂的银色火束。

“你……唤我什么？”凌轻霜问道。

“阿姐……阿姐，你快看啊……这花朵真漂亮。”小孩的童音中，似是带了小小的忧愁，却依旧是兴致满满地看着空中。漆黑的眸子被空中闪耀的烟火照耀着，似是藏入了银河般，闪烁着点点的星光。

“嗯。”凌轻霜也仰了头，看着那烟火的方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束巨大的银色花火，绽放在了马车的顶上。

这小孩儿，是在向自己寻求庇护么？

“哈哈哈，还害羞呢。这小孩儿，走丢了么？”冯德佑也不介意，直起身子，问道。

“是，少阁主，现下路上人马少了些，我叫阿洞去将车赶了来。”冯德佑说罢，阿洞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片刻后，那高头大马的加了棉的马车便停在了几人身旁。

被坏人追？流了很多血？少女心中一震。看着这被吓坏的小孩儿，想要从这小孩手中抽走手，收起帕子，那小孩却抓的紧紧的。

“少阁主，那火灭了。”冯德佑同阿洞自街头烧焦的那间屋的方向走过来，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还能瞧得见颜色，身旁的阿冲浑身上下也是脏的漆黑。

“是走丢了，他娘原是要接她的。”少女又看那小孩，那小孩儿抱着自己的腿，向上看着自己的脸，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脸。

远处传来了梆子的声音，已是过了亥时。ぷ99.

阿娘，走丢了？

“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去寻你的阿娘？”少女温声道。小孩疑惑地松开了手。

孩童慌忙点了点头。

“德祐，天晚了，我们在此处等等这小孩的阿娘吧。”少女说道。

那小孩一只手依旧攥着少女手，脸庞在湿帕子下显了出来，白皙略带冻的有些微粉的小脸，眉委屈地缩在一起，仿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眉下的瞳仁漆黑，樱色的小粉唇闪着水光，眸子闪亮亮的看着自己，乖巧可爱。

“我的家……家在山上的溪边上……阿娘，阿娘她走丢了。”那小孩道。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大火，同自己的阿娘走散了。

“这小孩真真是漂亮小孩，看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你今年几岁了啊？叫什么名字啊？”嬷嬷凑的近了些，问道。

“我叫欢儿，今年四岁……”小孩上了车，依旧是怯怯的，依旧牵着少女的手，坐在马车的角落里，蹲坐的身子瘦瘦小小的，只剩下那双大眼睛，机警地注视着四周。

“你阿娘往哪里去了？”少女向四周看，身边的人因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火，散的只剩下三三两两，身边并无刚才那名面貌非凡的女子。

“阿娘被坏人追，阿娘流了很多血……阿娘跑不动了……放下我……让我等在‘此处’的……”小孩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的家在哪里？你的阿娘在哪里呢？”凌轻霜蹲下身，拿出帕子，替小孩擦拭脸上沾染的黑灰。正月的夜里，小孩脸上又沾满了泪水，少女只觉得手指上的皮肤，触碰起来冰凉中带着些许寒意，应当是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