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荧火四起，草木森森。

“你说的要紧的话，是要如自己的心意……大约应该是这样。锦儿，那你此刻的心意，是什么？”凌轻霜疑问似的迟钝的道。

在这酒醉里，凌轻霜潜意识里根本不想去知晓自己的心意，那永不能发生的心意，她并不想知晓。她只想知晓，眼前这自己的关切之人的所想所需，锦儿你的心意。

凌轻霜缓缓的弯下了脖颈，鼻尖擦过鼻尖，停留在了嘴前，靠近沐锦的嘴，几欲要碰到，却停住了，似是有轻微的吸气声传入耳朵。

沐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亲近惊呆了，师傅从不曾如现在这般，主动地如斯这般向自己亲密地靠近，她因为紧张而身躯僵直，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身侧的衣摆，仿似是一棵立在林中僵硬的树。

“你饮酒了么？今日里话为何这样的多？还竟是些胡话。”冰冷的声音响在了同样凉如水的夜色里。

点点萤火映射在心上人的眸中，璀璨似银河，那银河中甚至倒影的出自己紧张又热切的目光。

凌轻霜比沐锦略高，沐锦慢慢地踮起脚尖，脸向着另一张脸的距离缓缓靠近，直到自己的呼吸与凌轻霜的混做了一道，直到鼻尖触碰到了凌轻霜的鼻梁，沐锦侧过头躲开那高鼻梁，继续缓缓靠近，直到如自己预想的那般，唇上碰到了那一抹温软，染上了一道淡不可闻的松香与酒香。

触感，好软。

在接触到的一瞬，沐锦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悸动和紧张中，已被凌轻霜那温软的唇，化作了一滩涌动着的水，这水流在体内的四肢百骸中，又变作了热烈和欢喜。

凌轻霜看着面前的脸距自己越来越近，睫毛微颤着，表情紧张又认真，她当拒绝的，但难得的被酒精放缓了动作，放空了头脑，飘摇中只想任由着内心同样的渴望，让她靠近。

那唇便碰到了自己的唇，只轻轻地贴了一瞬，便离开了。

沐锦退后，睁开眼，定定的看向眼前的女人，眼中似是有烟火升空，五彩斑斓的炸开，得偿所愿的欣喜盈了满眼，“我的心意是，是希望师傅能不被束缚，永远开心快活。”

眼前的女人闭了眼，摇摇头，又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女人，似是在分辨刚才的沐锦的动作：“我饮了酒，许多。你不需要离得那样近，应该也能嗅的到。”困惑爬上了凌轻霜的眉目，“还是……还是你想尝尝那酒的滋味？为师刚同你讲过，你还未算作成年，不准饮酒，你知晓吗？”

沐锦：“……”

“为师问你，你知晓吗？”凌清霜凝冷声道。

沐锦几乎要晕厥，“……知晓。”

凌清霜点点头，举起双手在面前撑平，在手上哈一口气，自己再吸进去，十分满意的道：“我讲的并没有错，你看，距离远些，也闻得到。”

这辈子第一次与其他人如斯的接近，如此赤诚的表露心迹，眼前的人却一改往日的冷清智慧，变作另一个喝了酒只记得规则与界限的娇憨少女。

师傅，我是在亲你，我是在吻你，你知晓吗？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眷恋与爱慕，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最为赤诚与直接的表白，而不是尝什么酒味……

沐锦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眸光垂下，伸出了舌尖，轻轻舔舐着自己的上唇，这动作为她平添了说不出的诱惑与可爱，却意外的与她冷清的面容融为了一体，难得一见。

沐锦知道，那不是在回味自己唇上的触感，她……只是在检查自己唇上有没有酒味……

那没有被拒绝吻与自己来说，简直是世上最大的惊喜，又仿似是世间最大的笑话，因为那被吻之人，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吻过了，最多……最多只是……被尝过了。

沐锦几乎要哭出来了，无奈又失落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光为身着白衣的女人又披上了一层盈盈的白纱，林间的清风缓缓的掀动这入月色般皎洁的白纱，使面前的女人越发像是一位离世的仙子。

只是这仙子，此刻却是个傻的。

“走吧，师傅，我同你回去，饮了酒再吹风，要受凉的。”沐锦终于平复了情绪，复又牵起凌清霜的手。

明日里不知道能不能记得，哪怕是一丝一毫，沐锦在这一片死寂中，深深的叹出一口气……

圆月当空，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地上的路径在这银白的照耀中分明，被失望与怅然重新包裹的沐锦，携了凌轻霜，走回了那林中的细小步道上，身后的女人乖觉的被自己牵着，沐锦向东引，她便向东走，沐锦向西引，她便向西走。只是身形依旧是不似往常那般轻盈自如，带着醉酒后的晃荡。

“夜间行走，当撑灯火，身体发肤，自当珍重。抹黑前行，不准……”

“行走当有仪有态，当如轻风拂面，如微雨沾花。踟蹰不前，不准……”

“行走端正，当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垂头叹气，不准……”

……

身后的人一改往日的沉静，变得喧闹起来，几乎每走几步，便会生出一个不准来。

沐锦这一夜里听到的不准，比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上许多。

“师傅，你对我有这许多的不准，我对你也有一个不准，你可要听？”沐锦牵了凌清霜，脚步未曾停下，身后的人如幼童般乖觉的跟在自己身后。

“何不准？你与为师讲。”这娇憨少女忽地又拿出了为人师表的做派。

沐锦抿了抿唇，下垂的目光抬起来，但却始终是没有回过头与凌清霜对视，“师傅，不准你答应霄家的提亲，不准嫁给霄梁，不准你嫁给他……”

不准你嫁给任何人。

反正，明日里，你也不会记得。

沐锦带着如死士般的决绝，认真的说道，即使知道这承诺，根本做不得数的，即使明知是假的，也想要听一听，这虚假的快乐，有一刻，也是好的。

“这有何难，我本就不打算答应。”身后的人却回答得异常果断迅速。

沐锦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她怀疑凌轻霜甚至应该是不能理解她句中的含义，“师傅，你说的这话，作数么？”

凌清霜不及撒住，几乎与沐锦撞了个满怀，向后一仰后站稳，眼中的水波借着月色盈盈的流过来：“为师讲话，几时做不得数了？”

沐锦看着眼前在幼童与成人之间飞速转换的凌清霜，发出了今夜里第无数次叹息，你能记得，你能记得个鬼哦。

“还记得我还在初测的那些课上么，夜里你便是同我这样夜里行走，今日，我带着你，送你回去。”沐锦放慢脚步，“我好想就这样被你带着，或是带着你，走上一辈子。浅浅同我讲过，女人同女人，是不可以的，可是师傅，我还是想要守在你身边……”

已经是快到了沉香阁，在这夜里无数次走过的小路上，沐锦手似是似是要将往日里欠下的被牵引的账都在今夜里还了。

第二日，清晨

窗棂的第一缕光还将将照进沉香阁的屋子里，院中传来了一个男声，“暮云长老有请沐锦师妹。”

沐锦昨夜里回到自己房中已是很晚了，此刻天光也不是很亮，只觉得自己脑中还不是很分明。

那个窗外的一个男声再次响了起来，“暮云长老有请沐锦师妹。”

暮云长老？

“何事？”沐锦摸到塌边的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

沐锦试图理解凌轻霜的话，僵硬的身躯又僵直了几刻。

缓缓睁开眼，凌清霜的脸早已离开了自己的脸，此时的她身量挺直，手指也早已松开了自己的下巴，只是眼中水波依旧晃荡：“你还未能算作成年，饮酒伤身，未经允许，不准饮酒，你知晓吗？”

“即便你现在醉了酒，即便你听不懂，可是我同你讲的那些都是很要紧的话，你不能忘掉，不能忘掉你知晓吗？”沐锦用力晃了晃凌清霜的胳膊，眼前的人随着这晃动摇摆了几下，身形带了醉酒后的不稳，眼神疑惑了一瞬，又恢复了往日冷清的面容，大约是在努力回想之前沐锦的话语。

林中的萤火虫被这二人惊扰，纷纷自暗黑的角落中冉冉的升起，一闪一闪的将暗黑幽暗的森林点缀的荧光点点，点点的荧光承托的这林中更加幽暗宁静。

“已经是夜里了，饮酒作乐，须有节制。”凌轻霜折过身。

凌轻霜的微凉唇离自己的鼻头越来越近，松香味混杂着丝丝的酒香也越来越近，沐锦的心脏咚咚的鼓噪着耳膜，借着月光几乎能看到凌轻霜一根根的纤长的睫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在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闭上了眼。

沐锦费了一番力气，才理解了师傅刚才的动作，原来她只是要嗅一嗅自己有没有饮酒……

“为师问你，你知晓吗？”凌清霜凝着眉认真的问道，眸光真切。

原来听过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便也还是没有任何的触动与反应……

沐锦心中百转千回，不同自己亲近就算作罢了。可是自己那些发自肺腑之言，怎样就变作了胡话呢？先不论醉酒后明日里记不记得，可是此刻，她当明白自己说说的那些，怎么就能做罢了呢。

就算不能够明白那夹杂在众多希翼中的小小私心，就算是不知晓自己的一厢情愿的肺腑衷肠，师傅也应当，也应当自由快活的活着，怎能就这样作罢呢？

“师傅，我说的那些你还记得吗？你当如你的心意，自在的活着的，你还记得么？师傅？”沐锦恳切的说道。

认真与紧张的期待，鼓噪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期待，在这冰冷的询问中，不见了……

原来，原来只是想要嗅一嗅，自己有没有饮酒……

萤火的光芒流到了的眸子里，漆黑的沉寂的海般的眸子里，似是被洒满了星光。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我的心意……”沐锦鼓足勇气，正对了凌轻霜，缓缓的抬起手，双手向上，坚定的擒起了凌轻霜的脸。

原来，原来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片死寂。

沐锦在这甚至算不上是碰触的亲近里，失望的答到：“……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