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一身黑衣的怪异女子伸出一只手挡在欢儿身前，将那个名为欢儿的小姑娘向后推了推，出口的声音却是饱含着冷厉与防备：“你阿娘抱不了你，她受伤了。”

昏黄的灯火照耀下，灰衣女子终于是安厦了心，肩头放了下来，随着这放松身形越发地摇晃起来，仿似在风中摇曳的火烛。

黑衣女子腰上的玉笛在车中的烛火照耀下柔柔地泛着翠绿的光。

热闹喜庆的气氛中，街边的马车上掀起的窗帘下，一个少女侧过脸去看旁边的孩童，小姑娘漆黑的眸中倒映了漫天璀璨的烟火，又以水嫩的小脸托着这双漆黑的眸，专注又惊奇的样子，仿似是瞧见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身侧略大些的女孩眉目淡然，只是眼底略微瞧得见一丝惊喜之色。

冯德佑因着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漫天烟火的美景里，却只将眸光往回在摩肩擦踵的人潮中，警惕地瞧着来往的人。升空的烟火闪灭中，一张苍白凄清的脸吸引了冯德佑的注意。

“少阁主，你瞧。”冯德佑行至窗边，凑近凌轻霜的耳边，锐利的眸光射向了一处不起眼的商铺边上。

凌轻霜回礼，灰衣女子礼数周全，躬身致谢，却并没有自报家门，当是不便相告或是有难言之隐。

车上此刻共坐着凌轻霜、陌生女子母女连同黑衣女子三人，连同嬷嬷共五人。

“老爷说要小姐下山游历几日，今日在此地耽搁了些时辰，不若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冯德佑亦是不动声色地掩了凌轻霜的身份，声音洪亮，透过马车上的棉帘。

“城内寒天冻地，现下已是夜深了。你受伤了，可愿与我们同行？”凌轻霜道。

捕灵之人，护佑众生，更何况这三人一个不明来路、一个受了重伤，还带着一个幼小的孩童。

冯德佑回想方才瞧见的女子身上的伤口，非刀剑利器伤害，虽不想招惹这麻烦，但按着凌烟阁一贯的行事做派，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没有吱声。

黑衣女子不吱声，似乎是在征询女子的意见，女子虽是见到了孩童，却依旧是愁容不解，眸光滑过车窗的缝隙，低头犹豫了一瞬，抬头向凌轻霜致谢道：“多谢姑娘，叨扰了。”

“德祐，寻个就近的客栈暂且住下，让阿冲去寻个大夫……”凌轻霜看着女子胸口的血迹道。

“不必了……”黑衣女子冷厉的声色让众人一愣，随即又压了声色又说道：“我是大夫，待到了客栈，我自会替……她医治。”

此时已是时，街上聚集的人群瞧完了烟火，马车行驶中渐渐能闻得马蹄落在地上的哒哒声了，街道清净了不少。

马车行了一段，停在了一处不大的客站旁，应门的店小二睡眼惺忪，自打开的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扫视了一圈，七八个人带着两匹马驾的马车。

“不好意思，各位客官，只剩下两间房了。”店小二抬手揉了揉眼睛。

“这样大的客栈，连几间房也寻不出么？若是嫌银钱不够，你可直说。”黑衣女子身形笔直，出声冷厉，听的小哥缩了脖子。

店小二清醒了不少，哈出的白雾被门口昏黄的灯笼染上了黄色的光雾：“今日是元宵，镇上来瞧烟火的人多，若不是我们这客栈距离镇中稍远了些，怕是连这两间房也没有了。”小二缩着脖子：“要不，你们再向前处寻寻？”

再向前处寻，恐怕也是这般结果。

“少阁主？”冯德佑侧了侧身。

凌轻霜看着身边已是几乎直不起腰来的灰衣女子，连同鼻尖儿已经冻得发红的欢儿，点点头。

“两间就两间。不妨事，这位小哥，你可有打扫婆子住的房间，能将就一晚便好，我睡马房便好。两间房就给姑娘小姐们住了。”冯德佑浓眉大眼却是脾气极好的模样。

灰衣女子的嘴唇颜色越发的白了，强打着精神的眼皮也是向下坠的厉害，仿佛下一刻便要不省人事的晕过去，黑衣女子环在灰衣女子腰间的胳膊由搀着变为了向上略微的提着。

客栈内燃着的火盆将室内熏的暖暖的，进了室内，冯德佑将凌轻霜的行李放下后，便连同嬷嬷下去寻临时安排歇息了。

凌轻霜进了客房，打眼瞧这客栈，这客栈虽是小，室内布置陈设却也还算是整洁。首发l https://www. https://m.

还未及收拾妥当，门口响起了黑衣女子的敲门声。

“姑娘，请开门。”

凌轻霜打开门，黑衣女子依旧是黑色面纱遮面，黑松一般笔直的站着。

只有她一半身高的欢儿委屈地站在她身旁，并没有背牵着，嘴唇倔强地抿在一起包着，黑亮的眸子中盈着水光又闪着几分倔强。

“姑娘，我师妹今夜里需要疗伤及换药，这个人，今夜里可否代为照料？”

欢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凌轻霜，更加委屈了。

凌轻霜颔首，那黑衣女子致了谢，便离开了。

欢儿黑漆漆的眼睛环视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凌轻霜并不知晓，接下来该怎样做，小姑娘沉默，她便也亦是沉默。

欢儿不做声，将眸光投在桌上那麒麟灯上。

凌轻霜察觉到了她渴望却又不敢请求的眼神，温声问道：“要点么？”

“可以点么？”小孩瞬间欣喜起来。

凌轻霜点点头，欢儿得了应允，手脚并用着爬上了椅子，期待地瞧着凌轻霜。

凌轻霜引燃了麒麟彩灯中的短烛，随即室内昏黄的烛火。

霎时间，麒麟彩灯便生出了翼翼的光辉，室内亮起了一片彩色的柔光，短烛的光透过半透的琉璃，变作了五光十色，随着跳跃的烛火轻轻起舞着，在墙上投射出一片五彩斑斓的美丽颜色。

二人的身影透在墙面上，稍高一些的身子端坐如竹，小的快活地悠着自己的小短腿，在凳上似是快活极了。

“阿姐，我能让阿娘瞧瞧么？”欢儿期待地问道。

凌轻霜念及欢儿阿娘的伤势当是不轻，此刻当需要静养，温声道：“你阿娘受伤了，需要静养，等明日她醒了，可以带给她瞧一瞧。”

欢儿两只手抓在桌沿上，眼巴巴地瞧着麒麟彩灯，忽地低了小小的脑袋思索了一瞬，抬起头盯着大几岁的姑娘，真切地问道：“阿姐，阿娘会死么？”

凌轻霜瞳孔深处震了震。

凌轻霜薄目轻扫，几朵明黄亮光的烟火绽放，映出了白日里遇见女子的一张苍白的脸。

只一瞬的烟火，却将女子苍白没有血色又带了几分仓惶的面容照耀的清楚极了，女子根本不去瞧那夺目的烟火，只是将的眉紧紧锁着，在人群中巡视搜索。

凌轻霜借着摇摆不定的马上上的定光瞧着这一对母子，微微抿了抿唇。这便是阿娘么？根本不顾及自己身上带着重伤，也要首先查看自己的小孩是否受伤的阿娘么？

“抱……”小姑娘攀着女子的腿，向上伸出了两只小胳膊。

一阵冷风忽自车后掀开的门帘中钻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苍白清瘦却又欣喜万分的脸。

嘭嘭的爆裂声震耳欲聋，漆黑的背景里中绽放出了几朵硕大明亮艳丽的烟火，空气中人们赞叹的惊呼声与弥漫的硫火气息交织，夜空中星河璀璨，与延展的望不到尽头的华灯连成一片。

与白日里不同的是，此时的灰衣女子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浑身黑衣人，以黑纱遮盖，身材窈窕，当是一个女子，只是这女子在这暗黑的夜里几乎与身后的黑色背景融为了一体，瞧不见面容。

不时发出惊呼的人群越发衬出了灰衣女子的仓皇失措。

“凌姑娘，小姑娘，莫冻了，快将帘子放下来暖暖头脸。”嬷嬷将粉雕玉琢似的小孩自马车窗边上摘下来，将她的已是冻得冰凉的小手塞进暖被里。

“欢儿。”女子失声叫到。

小姑娘愣了一瞬，小短手脚迅速自马车上爬了起来，小脸瞬地绽开，眸中闪烁着比烟火更为耀眼的欣喜，向着那女子扑了过去，娇软的声音糯糯地叫着：“阿娘……”

女子将欢儿紧紧地摁在身前，然后迅速又将小孩从怀中拉扯出来，前后上下地查看小姑娘的全身上下，似是要细细地再查看一番她是否受了什么伤，全然不顾自己的肩头已是出的血迹。

冯德佑同阿冲低语了几句，坚实的臂膀拨开了拥挤的人群，转眼间便被淹没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终是归于寂静，夜空重新归于黑暗，人群也似烟火般四散而去。

欢儿怯怯地看向黑衣女子，向着灰衣女子身后缩了缩。

“多谢几位收留欢儿。”女子躬身一揖，颤抖间却几欲摔倒，被身后的黑衣女子伸手扶住了。

小姑娘却是手舞足蹈个不停，仰着手，闪着几欲冻落的鼻涕高兴地说：“阿姐，明日里这烟火还有么，我要同阿爹阿娘一起来瞧。嬷嬷，这烟火真好看，能否叫他们再放一次……不不不，能不能叫他们日日都放？”

十五的烟火岂是日日都能瞧得见的，可是这小姑娘童稚的叮咚泉音及诚恳又真诚的眼扑闪扑闪地期待着，让人不忍拒绝，嬷嬷捂着嘴应和道：“成，成，让他们日日都放。”

“少阁主，要不要……”冯德佑凑近凌轻霜的耳朵低语了几句，凌轻霜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