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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笑

第11章 二人世界中

闭上眼,一脸慷慨就义状,举起粥碗,卷起舌头,尽量藏起舌上的味蕾,放开喉咙,一口气灌下去——

“咳咳咳——”呛到了,呜呜……

呛得眼泪横飞啊,味道奇怪得我只想把舌头扔掉,朦胧泪眼中,仿佛看到璃浪颇有些羞愧的脸色,这个,既然他都自己认识到错误了,我就不要再刺激他了吧?

“情不自禁,当然是为了特别的人,”我幽幽地道,“可是若要我不离不弃地终生随你,却还差了一点……”

差了一点什么,我不想明说,凤家再有权势,江湖中人再怎么看重,但在这些真正的贵族眼中,虽可忌惮,但在联姻上却算不上什么最佳选择,何况我既非绝世美女,脾性亦不好相与,自没什么值得男人一心一意的,即使澈涟与我自幼一起长大,也难专情,若他真是影帝,最大的孩子都两岁了。

想到澈涟,心头又是一阵抽痛,胸口闷闷的,仿佛一种坚强的信念被瞬间彻底推翻,揉碎,再也提不起力气和璃浪较劲了。

“嗯,你之前,一点都没尝?”

我迟疑地问,垂睫,如果尝了还给我喝,你就死定了!

他迟疑了半晌,展眉微笑,若法华清莲,大义无私。

“这个嘛……存米不是很多,你现在受了伤又没有武功傍身,我也不好去跟那些村民打交道买米,以前听说病人或者受伤的人要吃一些清淡容易消化的流食,这些米就留着专门给你熬粥好了,我去外面找些野兔什么的,对付到你伤好应该没问题。”

我愣愣地看着他温柔无辜的、沾了烟灰若白瓷蒙尘的冰雪面庞,一时不知道是该狠狠地感动一把,还是要咬牙切齿地揍他一顿。

我吃糊糊,他吃肉,我还要谢谢他的体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要不是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关切,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他整我的新点子了。

“嗯,这个,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特别的粥了!”

沉默了半晌,我抬头,凤眼半眯,流光闪耀,翘起的唇瓣若樱花绽放。

对面,貌似面带柔和微笑心境平静的他,闻言微愣,忽然间,精致无暇的眉眼便飞扬起来,片片桃花迎风而舞,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间,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时光顿时仿佛回到我初见他真容的那一刻,心动,而不自知……

“真的?我就说,做饭也不是什么难事——跟咱们草原上烙饼烤肉差不多!”

听听,桃花幻象一瞬间被打散,原先沉稳收敛的人也终于忍不住炫耀两句。

我顺着他清新欢快的笑容微笑,心底却忍不住苦笑,暗中捧着并不娇贵的胃——但愿我今晚不要拉肚子。

“你堂堂王爷,养尊处优,想吃什么做什么,不用你开口,自然有人鞍前马后地替你跑腿,你会烙饼烤肉?要是会的话,那时候我们和龙太子一起的时候,你们怎么就袖手旁观?”

我闲侃他,我才不信,他这个养尊处优还有洁癖的王爷会动手自己做羹汤。

璃浪的幽眸灿若星辰,并露出八颗雪白如玉的牙齿。

“我好歹也是锡勒的兵马大元帅,就算平日再怎么锦衣玉食,也有和士兵同甘共苦的时候,何况锡勒贵族的生活跟你们中原贵族可不一样,野外生存的技巧我会一点,大哥是锡勒的特例,他深居简出,包揽中原诗书,更像是你们中原的贵族,的确不会野外生存,不过,我要是不装着不会,怎么能看到忧儿坚韧刻苦的一面呢?”

我顿时瞪大了凤眼,敢情有人在旁边看戏啊!

“不是看戏,只是想多了解你罢了。”璃浪低低地道,眸中闪动柔和的微笑,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对他的观感有加深了一层。

“你大概是我看过最没有架子的王爷了——呃,你的洁癖除外。”

“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会说什么‘堂堂王爷’这样的话,在我们草原上,大家高兴起来,只要不是讲究军中纪律的时候,哪怕是品阶最低的士兵,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大哥名播天下,却很少有人能查到他的资料,因为贴身服侍他的人,都是最忠心的勇士,自己毒哑了自己的喉咙,没有人,能从他们嘴里挖到关于我大哥一星半点的讯息,哪怕是我也不行。”

璃浪莞尔微笑,侃侃而谈,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嘴里难言的焦苦味道,听到那些人竟为了纳龙庭自损声脉,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中原人讲究礼义廉耻,讲究忠君爱国,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臣民会为了国君的安全,自愿毒哑自己……

“对了,璃浪,这是你的真名吗?我虽然叫你‘璃’,不经意地符合了你的名字,但是比起纳龙璃,我还是更喜欢璃浪这个名字。还有,你当王爷的时候易容吗?要是不易容,那道就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在自己的士兵面前晃?”

“咦,你不知道吗?锡勒二王子姓纳名龙璃,字璃浪?别称‘美人王爷’?容貌跟实力没有关系,我的士兵臣服的是我的实力,而不是我的容貌,当然,为了不让士兵在一时的呆愣中丧失了先机,通常领军时我都戴着面具。”

“……”

满头黑线,好——狂的家伙,竟然就用自己的字和真容行走江湖,也不怕被有心人窥知他的真实身份,话说回来,怎么江湖上就没有聪明人呢?这么久都没人把他跟那个美人王爷联系到一起。

锡勒,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多少资料,我这才发现,貌似我对锡勒是不了解,每次对各国大势梳拢分析的时候,爹爹好像都特意跳开了锡勒。

什么叫‘一时的呆愣中丧失先机’,还不是给他的相貌震撼的,说得这么含蓄干嘛?

“你这么美,又年轻有为,掌握着锡勒的兵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说别的国家,你们锡勒国内,就没有权贵私心里想要攀龙附凤吗?”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原来,我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也还是有一些不吐不快的问题困扰着我,在璃浪柔到极处的波光了然的注视下,我的脸微微发红,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那注视中的温度,将头扭过去,对着窗外的明月。

“这就要从我们锡勒的传统说起了。

锡勒的前身是八支游牧民族,共同生活在锡勒草原上,后来我们纳部出了一位英明族长,经过了三十多年的混战,统一八部,组成了锡勒国——锡勒立国的时间,比天日还早上两百多年,锡勒开始依然以游牧为主,后逐渐吸纳了不少从中原去草原上的商人,以及他们带来的中原文化,渐渐地,锡勒贵族开始自觉地向中原贵族的模式靠拢,平民依然以游牧为主,住在草原帐篷内,但贵族却开始修建牢固的住宅,经过岁月的洗礼,锡勒有了自己的都城,自己的八部王府,直到天日建国后,锡勒的八部才真正融合成锡勒民族,也接受了很深的中原文化,我们的国主相当于天日的皇帝,也是嫡嗣继承。

我们的婚配方式也在逐渐改变——草原上的女人起先只是男人的财产,无主的女人可以让任何男人抢回家,一个男人往往拥有无数女人,他甚至可以用其中漂亮的女人换来牲口粮食,女人的价值只在于生育强壮的后代,所以健壮的女人在草原上大受欢迎,而美貌却柔弱的女人只是男人手中的一件玩具罢了;后来,殇主纳可绪一代枭雄,以阴谋夺得国主之位,却没有守住国土,锡勒沦为天日的附庸,明主纳可烈即位,不再纠结于武力侵略,而是努力恢复锡勒仅存民众的生计——如果没有明主当时的忍辱负重,沉着冷静,也就没有今天的锡勒了。

而草原女人的地位也是从明主统治时期开始提高,女人不再做为男人的财产,她们走在路上不用担心被人随意掳掠,婚配有了一定的自主权,嫁人后也不用担心被丈夫随意送给别人,甚至能够拥有自己的财产——可以是父母兄弟赠予的,也可以是自己凭借劳力换取的。

明主率先给草原男人做了一个表率——终其一生,他只娶过一位王后,王后身份平常,但勤劳质朴,两人相敬如宾,生一子一女,其子英宗派了大量贵族青年来天日学习礼仪文化,这批人后来成为锡勒的中流砥柱,英宗一生亦只娶一后,生两子。从那以后,锡勒的王族就留下了这个传统,即位者,鲜少有一个以上的妻子,除非所立王后早逝,王可在一年后另娶,但大部分先王所立王后都为心爱之人,后若先王而逝,且身后有子,王一般不会另娶,锡勒史上有三位王后劳累而死,其王终身独居,于新王登基后云游天下,不知所踪。

锡勒臣民起先尚有规劝之人,经过几代后,臣民亦习以为常,反赞王情深意重,所以,在我锡勒,即便有个别权贵想要攀龙附凤,也绝对不会走卖女儿这一途径,以免惹恼了那些忠心维护祖宗礼法的老臣,况且,我头上还有一个大哥,他才是咱锡勒女儿心目中的贵婿人选,以我的容貌……咳,他都没娶,谁会把精神放在我的身上?”

我乍着舌头听璃浪说完这一大段故事——呃,史事,心底对锡勒的先王升起无限的仰慕崇敬——

在这样一个男人三妻四妾习以为常、帝王后宫数千佳丽的时代,锡勒王竟然能够摒弃将女人当作财产的落后观念,坚持一夫一妻的制度,并得到了所有臣民的认同,其中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啊!

“为什么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些?”我皱起眉头,如果锡勒有这样惊世骇俗的传统,我在天日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璃浪深邃的眸底含着丝丝嘲弄,似笑非笑。

“天日会容许这种损坏男人利益的制度传进来么?”

我顿时默然,这不过是人性的自私罢了,我的确用不着大惊小怪,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咦,刚刚你说,纳龙庭才是草原女儿心目中的贵婿人选,为什么她们看不上你,你不是比病怏怏的他好多了?”

“……因为……我的容貌……让草原第一美女都不愿站在我身边……”

好半晌,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他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俊美高贵的面庞灿若云霞——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

他喜不喜欢我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对他的身份,说轻点是隐瞒,说重点就是欺骗,爹身为他的师父,倾力传他本领,从不藏私,可他呢?

也许,在他的眼里,他毕竟是皇帝,而我们是臣民,他愿拜我爹为师,已经是对我们凤谷莫大的恩宠了吧?

啥?刚刚还夸他呢,这会子就让我当实验品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他亲手煮的爱心粥呢,尽管卖相上惨不忍睹,但心意不可忽视,就算是毒药我今天也喝定了!

我努力保持沉默是金的高贵品质。

第十一章??二人世界(中)

“不管怎么说,你不仅救过大哥,又救了我,你想撇开跟我们兄弟的关系,太晚了,我不逼你,等你养好伤的时候大概也会清楚了。”

璃浪没有再和我争执下去,淡淡地抛下一句话,默然进屋张罗起饭菜,以他之尊做这些下人事,也没有丝毫抱怨,比起骄纵任性的我来说,脾性实在好太多了。

晚上从山边溜来丝丝凉爽的风,淡黄的月亮挂在空中,清新湿润的空气混合着草香松香,我趴在窗台边,凤眼弯弯地藏在臂弯里,偷偷地瞄向灶台方向某个一身锅灰狼狈不堪的家伙——

以对一个救命恩人以及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媳妇的谨慎态度,璃浪没有恼羞成怒地让我陪他出糗,而是一遍一遍反复实验,终于在无意重发现灶洞下面的那个洞原来是装草灰的,当上面的灶洞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草灰后,只需用铁耙耙下草灰,就可以腾出空间继续塞进稻草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边的月亮已经爬到了天中央,我的肚子也在无数次发出抗议后彻底萎了,璃浪才端来一碗飘着黑色粒状物的糊糊,顺便还带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谨慎地看着他,他眨巴眼无辜地看着我,漂亮的唇动了动,像是想邀功又不好意思似的,最后终于还是一脸大义凛然——地把那碗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糊糊推到我面前。

我们的相逢,是情深深深的缘分,抑或只是相伴一路的缘分?

天边悠悠的云,翻卷舒展间,我的心淡定了下来。

听说草原上的人是不吃米饭的,何况他堂堂一个王爷,就算经常行走中原,已经能够习惯米饭之类,身边带了那么多‘衣’,也用不着他亲手去做,那手上的一串燎泡,就是最好的证明,没烧了灶台,我觉得已经够庆幸的了。

“怎么样?味道还好吧?”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询问,我怎么觉得他的口气中含着一点炫耀……

呃,不是我狠心不帮他,也不是我背后的伤重到丁点小事都不能做,而是这灶台我也不知道怎么用,那一把一把金黄的稻草哪有林中的木头树枝好用?一瞬间就烧完了,不到一会儿,灶里就塞满了草灰,往外飞得到处都是,可怜璃浪就站在灶前,一身洗得泛白的布衣成了灰黑色,那阴沉的脸色比锅灰还要黑——嘿嘿,我可没忘了,某人那不明显却特讲究的洁癖。

“该死的,这东西怎么会有人用?”璃浪杵在灶前,黑着脸望着自己一双煤黑的手,狼狈兼气愤,却又碍于骄傲和自尊绝对不能让我察觉,简直辛苦至极。

风姿绝世的容貌,权倾天下的身份,从容诙谐的个性,纯净自律的私生活(这一点是从他被我调戏的僵硬反应上推测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实在是天下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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