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雄诡

听说胡小蝶上午被马车撞了，公孙盖心里不知道哪根筋跳动了一下，不知不觉地就回转了身，快速又向门外走去。

到了拍卖行门口扭头一看，一身嫩绿的胡小蝶正靠在街角的墙上，瘦弱的肩旁在抽搐着，小手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儿。

公孙盖再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她的左臂用木板夹住缠着布，悬在胸前，刚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有人么？”公孙盖喊了一声，喊声在空荡的院子里回响了几个来回，片刻又是一片宁静。

公孙盖四周随意看了一下，心里不禁就更加不快，能够答应胡小蝶这小姑娘来她家看一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怎么家里居然没人呢。

公孙盖又犹疑了片刻，忍着火气又走出了大门，看了一眼对面的佳怡茶馆，这地方应该没错啊。摇了摇头，他只好到河边搭上自己的渡船离开了。

“我……我不知道你受伤了。”公孙盖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

“我就是被撞死了也不会有人疼我的。”胡小蝶嘤咛地说着，小脸别向一边，又瘪着小嘴儿流起了眼泪儿。

“这……”公孙盖突然发觉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柔软，“……你跟我来。”

胡小蝶依然靠着墙角，嘟着个小嘴儿，“我不！“

“咦？“公孙盖微微一愣，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说”不“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发觉自己此刻面对这个小姑娘颇为无奈，想了想才说到，“你不跟我来，我可就不帮你估价了哦。”

果然，这句话很管用，胡小蝶马上停住了哭泣，抬头看了一眼公孙盖，“你……你当真还会帮我估价么？”

“当真……”公孙盖说到，“快跟我来吧。”

胡小蝶不情不愿地跟上了公孙盖，磨磨唧唧地又用小手儿抓着公孙盖的胳膊。

公孙盖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胳膊上的胡小蝶，她不再哭了，小脸儿上虽然被泪儿抹得有点花了，但是那份俏丽依然如故。

“你的胳膊……没事了吧？”公孙盖又问到。

“郎中说……他说养几天就好了，反正就是有些疼，还能动……”胡小蝶嘟囔着说到，眼睛倒是时不时地瞟一下，想看公孙盖要带她去哪里。

一抬头，公孙盖却是带着胡小蝶来到了一家酒楼。胡小蝶不明所以，跟着公孙盖走了进去。

“哟，公孙大师！大驾光临，请进，请进啊！“酒楼里的小二一见公孙盖走了进来，心里不禁一阵惊喜。

公孙盖点了下头，在小二的照应下，带着胡小蝶向着二楼走去，然后径直进了一个雅间坐了下来。

“公孙大师，酒菜还是照旧？“那小二殷勤地问到。

公孙盖摇了摇头，看到胡小蝶还在上下左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雅间，就问到:“你都喜欢吃什么？”

胡小蝶这才敢肯定，公孙盖这是想带自己来吃饭。

“我……我最爱吃扬州炒饭！”胡小蝶的小脸儿已经挂着开心了，“对了，还有……还有……还有叫花鸡！”

公孙盖听了，嘴角有些笑意了，这小姑娘倒是实在，不过点的这菜也真够朴实的。

“对对对，还有腌笃鲜！”胡小蝶此刻的心情瞬间就高兴了起来，眼睛里的泪花还没有干呢，小脸儿上已经是满满的幸福了。

公孙盖抿着嘴笑了起来，一是因为胡小蝶的清纯和简单，二是因为她又点的这个腌笃鲜。

腌笃鲜是苏州城一带的家常菜，也就是用春笋和腌腊五花肉片一起煮的汤，竟然能让胡小蝶兴奋成这样。公孙盖想了想，这道家常菜，自己有十几年没有吃过了吧。

站在旁边的小二听胡小蝶点的这三个再普通不过的菜，不禁有些吃惊，公孙盖何时能看得上这样档次的菜啊！他看着公孙盖不知道如何是好。

“嗯，没听到她点的菜么？”公孙盖瞥了那小二一眼，有些怪嗔地说到，“越快越好。”

“哦，是是是，马上就好！”那小二虽然心里还是纳闷胡小蝶的身份，但听了公孙盖的吩咐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赶紧转身去备菜了。

转眼三道菜就上齐了。公孙盖看着胡小蝶两眼放光地看着三个盘子，却还是不动手，却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才问到:“我们……我们可以开始吃了么？”

公孙盖这才意识到，胡小蝶是在等着自己给她发个话呢，“哦，当然，快点吧……”

只见胡小蝶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飞快地拿起一个碟子，盛了小半碟炒饭，几块鸡腿，又利落地拿碗盛满一碗腌笃鲜。公孙盖正想看着胡小蝶怎样地开始吃饭，却见她勉强地用双手把那碟饭和那碗腌笃鲜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公孙盖一愣，有点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这小姑娘饿成这个样子，左手受了伤，还忍着痛规规矩矩地先为自己盛好了饭菜。

这时，胡小蝶才又麻利地为自己盛了饭菜。见到公孙盖还是没动，就笑眯眯地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了公孙盖。

公孙盖看着胡小蝶望着自己，赶紧说:“吃吧，快吃吧……”

“你也吃哦……”胡小蝶应到。

见公孙盖也动起了筷子，胡小蝶这才盯着自己的碟子和碗，毫不客气地开吃了。

公孙盖已经吃过午饭了，可是感受着胡小蝶对自己的照应，闻着这久违的家常菜的味道，他发觉自己竟然又有了些胃口。

一边看着旁边的胡小蝶狼吞虎咽地吃，公孙盖一边细细地品尝着腌笃鲜，心里却是泛起了一股温暖，那是小时候和自己的家人无拘无束地在一起才有的感觉。多少年了，自己孤身一人，虽然享受着世人的尊崇和敬畏，但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渴望和享受这个小姑娘给自己带来的感觉，没有做作，没有刻意，就像一碗清淡的腌笃鲜。

“咳咳咳咳……”看来胡小蝶是饿得够受的，没一会儿就不在意自己的吃相了，竟然把小脸儿都咽得有些红了。

公孙盖一阵心疼，“慢点……别咽着……”，说完赶紧为胡小蝶轻拍了几下后背。

胡小蝶小脸儿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继续扫荡着自己的饭菜。

公孙盖尝了几口饭菜，特别是碗里的腌笃鲜，竟然找回了久违的那份咸鲜口味，即使是一道家常菜，这酒馆做的也是非常精致，肉质酥肥相宜，嫩笋清香脆滑，汤白汁浓，鲜味醇厚。

结果，当胡小蝶站起来的时候，必须得摸着自己吃撑了的肚皮；公孙盖站起来的时候，也是觉得撑得不行，好久没有这么放开吃一顿了。

公孙盖把几颗晶石留在桌子上。看着桌上被扫荡一空的碗碟，两个人对视一笑，心里都有了一种像孩子一起偷偷做了错事的感觉，挽着胳膊溜出了酒家。

公孙盖在山塘河旁用了午餐，享受了一个时辰的清净，这才把上午诅丧的心情放下了。想着下午在拍卖行还有些事，他悠哉游哉地向着拍卖行走去。

刚转过拍卖行街角，冷不丁一道嫩绿忽然飘了过来。

“等等……“已经走过去的公孙盖突然醒悟过来那小二刚才的话，问到，”你刚才说什么？她上午被马车撞了？“

“哦，是的，老爷，“那小二赶紧继续说到，”她说她被马车撞了之后，没吃午饭就跑来要向你道歉。“

“老爷好！“那小二殷勤地打着招呼，公孙盖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公孙盖独自走进了那栋宅院，放眼望去，院子里的一切都是一种破败的感觉:假山的边角散落在地上，花园里的杂草已经有年头了，池塘的水里漂浮着枯枝，不过依旧还是能推测出这栋大宅子往日的豪华。

“哎呀，公孙大师，我……我到处找你哦。”

公孙盖一看，这不是胡小蝶还是谁？想起她让自己吃得闭门羹，他心里的火气又升腾而起，脸色一沉，就准备擦身走过去。

“别来烦我。“公孙盖沉声说到，”找别人去帮忙吧。“

“老爷，刚才有一位姑娘来找公孙大师，应该就是找你，她说自己上午被马车撞了……“那小二又说到。

“什么姑娘？不用理她。“公孙盖没好气地说到。

“好的，老爷。“那小二瞬间满脸不安，站在了旁边。

“哼……“公孙盖依然低头向着门口走去，不想搭理胡小蝶。

“大师……你……你真的生气啦？“胡小蝶有些委屈地问到。

公孙盖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赶紧走了过去，“你…..你的胳膊没事吧？“他稍微有些尴尬。

胡小蝶正在抹着泪儿，听到声音，一抬头见到公孙盖在眼前，赶紧停住了哭泣，身体赌气地一扭，背对着公孙盖，嘟着小嘴儿不说话。

说罢，公孙盖紧赶了两步，闪过胡小蝶的时候，好像看到那小姑娘红着的眼眶里挂着泪儿了。但那又怎么样，与我何干？公孙盖快步进了拍卖行。

刚走进拍卖行，一个小二赶紧迎了上来问安。

“公孙大师……大师！”胡小蝶小脸上满是焦急，嘟着小嘴儿娇声地喊着，“我真的是到处找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