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陈周

第二天周一开学，宋祁惦记着冰箱里的鸡腿起了个大早，没吃早饭，宋祁在楼下等着周恒，只是刚巧那天早上周父开车顺路，把周恒和宋祁一路送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两人并排向里走，宋祁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鸡腿，拿起其中一只塞进周恒的手里，“快吃，我妈昨天带我买回来的。”

鸡腿很凉，周恒的心很热，其实周恒在家里吃的很饱，但对着宋祁灿烂的笑脸他一句拒绝的话都数不出来。

听到敲门声，周恒站起来开门拿了进来，冯陈点了很多，再加上一整袋的啤酒，拎在手上有些沉甸甸的重量。

冯陈没有关掉电视，炸鸡的香味从外卖餐盒中隐隐飘出，冯陈的眼睛露出亮光。

啤酒打开两罐分放在两人面前，冯陈点了两只炸鸡，原味和香辣味道，还有薯条和蛋挞。

“你们的感情可真好，这么多年也非常难得。”冯陈带着点感触的说道。

步入社会之后才发现，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大家从事着各种行业在一个个未知的路口分道扬镳，也越来越懂得人生难得一知己的含义。

“是啊，我们俩出生之后就一直在一起玩，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宋祁在包容我，我们的性格相反，他心里藏不住事，小的时候因为嘴欠总会惹麻烦，那时候烦他烦的不得了，但最后还是要给他解决麻烦，他们都说我是宋祁的老妈子。”

宋祁家的氛围相对来说比较宽松，宋家父母对宋祁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这也让宋祁的性格比起周恒要开朗跳脱很多。

尽管大家的眼里都是周恒修理宋祁的时候居多，但是周恒自己心里很清楚，更多的时候是宋祁没有计较自己的坏脾气。

说话间一个鸡腿已经被吃完，冯陈意犹未尽的嘬着手指，落在周恒眼里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小孩子。

他打开啤酒仰头喝了几口，冯陈见状也随着周恒的样子喝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太好的缘故，冯陈喝的有些急迫，咕咚咕咚几口一瓶也空了。

像是没尽兴，冯陈又开了一瓶，周恒连忙给冯陈递了一块蛋挞。

“先吃点东西再喝，要不然胃里会很难受。”周恒关心的说道。

冯陈接过蛋挞咬了一口，奶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总是会得到抚慰与满足。

同时她也打开了话匣子，“我没有什么朋友，小时候那个弄堂也没有几个同龄人，陈老师，也就是我妈对我的规矩也很多，只有爸爸有时间的时候会带我出去玩。”

周恒注意到，比起提到妈妈的麻木与冰冷，冯陈提起父亲时候神色和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我不知道陈老师为什么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得她心意，还好爸爸带我学了美术，那时候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去画室，拿起画笔开始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说话间冯陈又喝掉了一瓶啤酒，看向周恒的眼睛里带上了迷路的细碎星光。

“但是陈老师不喜欢我学画，嫌画画太烧钱，这是我爸爸唯一一次没有听她的，他说，冯冯喜欢就不能阻止，还说我家冯冯以后要当大画家的。”

以为冯陈会哭出来，可是她没有，或许是提到的过去太过美好，冯陈的脸上还挂着笑。

“后来我就一直学，一直学，我爸这个人是个老好人，陈老师怎么说他都不会生气，陈老师说你不许抽烟他就不抽了，陈老师说你身上油烟味太重，我爸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他那么好，陈老师说走他就让她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情深不寿，太过痴情好像就不会善始善终，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有情人。

“后来我跟着老冯离开、落脚、再离开，考上大学的时候老冯特别激动，比我还开心，他说他做梦都是笑醒的，那一刻我想再辛苦都值了，我跟他说以后我一定是一个大画家。”

曾以为故事最终会以圆满收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冯爸爸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

“那时候我要毕业了，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但是结果不太好。作品被我的朋友给用了，一开始我还怪她，还有点恨她，但是我爸走了以后我就明白了，这就是我的惩罚，是我的报应，我怪不了任何人。”

应该是醉了吧，冯陈面前的空罐占据了大半个桌面，周恒的手里还捏着最初的那一罐。

眼睛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周恒想到在网上看到的那幅作品，那幅本应该属于冯陈的作品，那上面画的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星空，那里面藏着他们两个人的青春。

没想到冯陈会这么轻描淡写的把那幅画一言带过，是不是证明，他也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阿恒，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好像所有事都被我弄砸了，爸爸不在了，画画我也不行了，陈老师现在也没有找到，对了，还有我妹妹，算算年纪她也应该毕业了吧。”

冯陈趴在桌子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周恒，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小女生时期，但每句话都不再是那个年纪会说出来的烦恼与忧愁了。

这样的冯陈让周恒束手无措，他内心上面扯着两条线，无数的纠结在脑子里面要爆炸。

周恒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冯陈他其实已经找到了那位陈老师，而那位已经毕业的妹妹还是他父母口中屡次提起的未婚妻。

“冯冯，如果我找到了你妹妹还有妈妈，你想和她们说什么？”周恒试探性地问道。

“找到？阿恒，你找到她们了吗？”冯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周恒也在不停地打转。

“只是做一个比喻，假如，假如我找到她们，你打算做些什么？”周恒再次问道。

“那我要问问她，这么多年，到底去哪儿了啊，能不能去看看爸爸，有没有想过我，还有，她们过得好不好。”

冯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还是周恒仔细听才堪堪听清楚。

看着冯陈有些倔强还带着一丝软弱的神情，周恒忽然就不行让冯陈知道陈芳和陈逢的消息了，他舍不得，他怕，怕冯陈再受伤。

即便被母亲放任不闻不问十几年，冯陈对母亲的做法也只是充满不解却没有怨恨。

那一句能不能去看爸爸是冯陈对母亲低姿态的请求，只为了圆父亲心头上的惦记。

那一声有没有想过我是冯陈露出的一点点对母爱的渴求，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孤单。

而最后一句她们过得好不好则是冯陈为人子女的良心未泯，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善良。

这样的冯陈让周恒怎么能不心疼，又何止是心疼，很不能所有苦难都代她受过。

“冯冯，都这么多年了，你想她们吗？”周恒的内心也很煎熬，通过自己的了解周恒清楚陈芳是故意和冯陈她们断了联系的。

要不然那个时候即便是冯陈随着父亲搬走，但并不妨碍她与冯陈之间的正常往来，更何况冯父应该是很开心她和冯陈多多来往又怎么会拒绝。

没有妈妈的冯陈过得如何周恒不清楚，但是周恒知道，陈芳和陈逢是过的不错的，而且陈芳对陈逢应该算的上是溺爱。

比较下来，周恒怎么能开心，他怎么能坦然的告诉冯陈，你妈妈和妹妹这些年过得很好，没有了你和你爸爸，她们过得非常好。

“我偷偷告诉你啊，其实我挺想妈妈的，虽然她很凶还总是会骂我，但是她给我扎的辫子特别好看，还有我妹妹，虽然从来没有叫过我姐姐，但是她会把妈妈偷偷给她的牛奶糖分给我一半。”

窗户被周恒打开一半透气，吊灯被路过的风吹散了聚光，冯陈被罩在光影下，趴在桌子上回想着幼年时对母亲和妹妹仅存的记忆，然后把其中寥寥的甜掰开揉碎自我安慰。

周恒刚想说点什么，冯陈突然坐直了身体，一只手捂着胸口，声音悲戕。

“这里好痛，阿恒，真的好痛，她们走了不要我了，爸爸也走了，都走了，那我呢？”

说着冯陈把面前的酒拿起来喝进口中，周恒没有动，就静静坐在对面看着冯陈发泄。

他知道她需要发泄，楚风林的话还在耳畔，排斥心理治疗并带着巨大阴影的患者总有一天会用自己的方式发泄出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倾听和陪伴。

冯陈的发泄来的突然，这是周恒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冯陈的样子，一罐罐的啤酒往嘴里送，急急的喝下去，没过多久就看见冯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周恒笑笑，“我先去卫生间。”

看着冯陈离开的背影，周恒有些宠溺的笑了，喝了那么多酒，不去卫生间怕是会被撑破肚皮吧。

周恒看着面前桌子上慢慢的啤酒罐，他有些头疼的想到，在自己缺失的这几年里，冯陈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而且看样子，酒量好像还不错？

从卫生间走出来，冯陈洗了把脸清醒了很多，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趟。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睡衣，接着她满意的走进厨房，从最角落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想了想，冯陈把酒打开低头找了两个大海碗，然后殷红的液体缓缓流入湛蓝的海碗中。

很快的，两个碗被倒入了满满的红酒，冯陈放下手里空空的酒瓶，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笑容。

只是当她把两碗酒端到桌上的时候，对面周恒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震惊。

桌上的啤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周恒以为冯陈应该准备收尾了，看着面前的两个大碗，他才恍然到，原来这才是开始啊。

“没找到酒杯，你不会介意吧，这个酒可是好酒，你尝尝，虽然用碗但是不影响口感的。”

冯陈说着垂头在海碗的边缘轻嗅，像一只小猫低着毛茸茸的脑袋喝水。

周恒被冯陈的动作逗笑，他端起碗在冯陈的碗边轻轻碰了一下，“干杯。”

“干杯。”冯陈也拿起碗和周恒的轻轻碰撞，笑的像一个讨到糖吃的小孩。

酒入口中，周恒用舌尖把红酒抵在口腔细细品味，明明喝过比这更好的酒，但此刻周恒却觉得这碗酒人间难得。

其实这瓶酒是冯陈几年前在超市里买回来的，一百九十九元，对于当时的冯陈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不同于周恒的细细品味，冯陈喝的十分豪迈，颇有种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气势。

房间外已经黑透，但因为周恒来的早，所以时间并没有很晚，周恒看了眼时间，夜，还很长。

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稍大一点的盘子，周恒把炸鸡拿出来放进盘子里，再把手套递到冯陈手边。

看着冯陈有些开心的样子，周恒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

所以在宋祁以下一次考试会进前三名的保证下，宋母在离开时打包了两个鸡腿。

炎热的天气食材的保质期总是很短，两个鸡腿在回家之后就被宋母放进了冰箱里。

那个年代快餐店还寥寥无几，吃个炸鸡腿已然成了大人口中难得的奖励。

综艺插播广告的时候刚好外卖也送到了家门口。

这些年，他吃过清粥小菜，吃过山珍海味，吃过奇珍野货，可幼年最爱不释口的炸鸡却一次都没有碰过，在他的印象里，炸鸡已经留在了童年。

对面的冯陈没有用手套，她先把番茄酱挤在盘子里，捏着薯条蘸上去再送入口中。

说着冯陈两手捏着炸鸡的两只金黄色的鸡腿，稍稍用力，鸡腿从鸡身上分离出来。

宋祁和周恒的家庭在那时也只能称得上中等，父母平时工作忙碌，尽管周恒有着属于自己的小金库，但还远远不能支撑一顿快餐店的消费。

周恒口中说的那一次宋祁破天荒考进了班级前十，禁不住宋祁的苦苦央求，宋母还是带着宋祁吃了一顿快餐。

宋祁和周恒从落地起就一直玩在一起，在小宋祁的心里，自己品尝到的也要给周恒分享。

“还不太饿，每次看你吃东西都特别满足，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炸鸡。”周恒笑笑，探身也捏了一根薯条在番茄酱上蘸了一圈。

“估计你很久都不碰这些垃圾食品了吧，我说不上特别喜欢，只是这些东西可是小时候考一百分才能得到的奖励，所以吃起来会很满足。”

“那鸡腿可真凉，外面本来很酥脆的皮全是油腻的味道，我和宋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了，吃完之后我们晚上都拉肚子了。”

周恒说完咬了一口冯陈递过来的鸡腿，过油炸的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给，尝尝看好不好吃。”冯陈伸出一只手把鸡腿递到周恒面前。

“还真是很久没有吃了，以前小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可以吃，记得有一次宋祁大早上从书包里拿了两个鸡腿，都凉透了，我们一人一个吃的特别香。”

吃了几口之后冯陈看着对面盯着自己的周恒问道，“你怎么不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