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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爹是反派大佬

20-30

这可是他想方设法都要藏起来,不让别人知晓的宝贝。

“嗷!爹爹!”安棋搂住单郁,在他侧脸上蹭了蹭。

“我好想你嗷。”

遇上妖爹

白敛:“有,消息,但不,确定,需要,核实。”

老龙心里轰地腾起更猛烈的怒火,吼道:“不确定的消息你说什么说!结巴你是想故意打断我说话吧!”

“鱼哥哥受伤了,我去给哥哥采草药了。”

单郁脸色变了,警惕问:“等一下,鱼哥哥是谁?”

他方才的好心情一下没了,才走了半天,怎么安棋身边又多了个争宠的家伙!

大魔头非常不爽!

安棋牵着爹爹回家见他新交的好朋友,他指着摆在房间中央的大水桶,手舞足蹈地给爹爹介绍他是怎么把鱼哥哥捡回来的,完全没注意到单郁和任虞之间诡异的沉默。

任虞不敢直视魔尊想刀人的眼神,低着头,手心渗出冷汗。

单郁冷笑,这头灵鲛年纪没多大,心眼子倒是不少,居然知道讨好幼崽,而他要顾忌孩子的心情,便不能再对他动手了。

“安安崽,爹爹和你这个鱼哥哥,”单郁特意咬重最后三个字,“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玩会吧。”

“好。”安棋把背篓抱在胸前,朝任虞笑了笑,“那哥哥我去给你熬药了,嗷。”

任虞想留下他,可单郁威胁的眼刀已经飞过来了,他敢出声试试。

幼崽走了,屋内安静得实在诡异。

良久,单郁哂笑一声,“挺聪明啊,还知道找个靠山。”

任虞当然知道魔尊不是在夸他,而是想杀他。

“可惜本座最讨厌被人算计。”

单郁眯起眸子。

如山般沉重恐怖的威压降下,木桶中的水以极快的速度结成冰,寒意窜上任虞的身体,从尾巴到脖子全冻僵住了,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剩眼睛还能转动,惊惧地瞥向余光中朝他走来的魔头。

这就是魔尊吗?修为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恐怕当年全盛时期的龙君来了,也未必有胜过他的把握。

“灵鲛,你找对了靠山,但不代表本座不会杀你。”

低沉的声音在任虞头顶响起,透过冰面,任虞看到了一双杀气汹涌的眸子,泛着猩红的冷光,就对视的这一眼,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住了。

“你若安分陪着本座儿子,让他开心了,性命自然无虞,但若是你敢伤害他,或者给老龙通风报信,本座的手段你可懂?”

伤口又疼起来了,任虞僵硬点头,唇色发白,“我懂。”

话音刚落,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单郁想到刚才安棋就是去了隔壁,正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突然房门被踹开,花晓冲进来,把昏迷不醒的安棋塞到单郁手里。

“大人快看看!”

“安安崽?!”

单郁焦急地连续呼唤他好几声,安棋闭着眼睛,浑身发红,皮肤上出现斑斑点点的印子,单郁试了他的体温,很烫手,呼吸也时缓时急。

单郁厉声质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灵蛇拿出一颗被咬了几口的红蘑菇,叹气道:“小龙君嘴馋把这个吃了。”

“这蘑菇没有剧毒,因为颜色漂亮,香味浓郁,口感软甜,常有幼崽误食,魔尊大人不用太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

单郁怎么可能不担心,忙问灵蛇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灵蛇道:“火燫菇毒性不大,但麻烦,解药要千年雪莲子或者鲛皇的眼泪,可是雪山离这里太远了,东海又——”

任虞心中咯噔一下,下一秒他接收到了三道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冒着光。

“……”

他感觉自己可能进了一个狼窝。

鲛皇眼泪化珠,碾磨成粉可消火毒。

单郁担心苦,加了点蜂蜜,拿温水全部化开,安棋喝下去后没多久身上的红斑都退了,呼吸恢复匀缓,睡了一觉,第二天睁开了眼,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不过落下了暂时发不了声的后遗症。

因为乱吃东西,小龙崽被爹爹教训了,不许他以后去采蘑菇了,他又说不了话,郁闷了一整天,花晓做的香油虾皮蛋羹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

单郁没气多久就心软了,告诉安棋今晚爹爹会陪他入梦,再带他去上次那个漂亮宫殿玩。

嗷!

漂亮宫殿里有好多亮晶晶!

安棋支棱起来了,跑下床洗完脸和爪爪,又哒哒跑回来,爬进被窝,爪爪拍了拍旁边的空枕头,示意爹爹快点来。

单郁笑了笑,虽然还不到入寝时间,也随了他去了。

安棋先进入了梦乡。

他乖乖地抱着金球等爹爹。

他的梦境还是一片荒凉,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将死之人或者经历过重大悲痛的人身上,但安棋才破壳不到三个月,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梦,和安棋的性格大相径庭。

安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习惯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安棋想爹爹会不会迷路了?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凭着感觉选了一个方向。

走了有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安棋认出是单郁的背影,张嘴要喊“爹爹”,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眼看着单郁走远了,安棋急忙追上去,由于跑的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金球滚走了,安棋也时间没去捡,爬起来继续追。

嗷嗷,爹爹等我。

单郁走的不快,安棋努努力还是能跟上他。

还有半米左右距离时,他像平时那样扑上去抱住单郁的腿,不料爪子碰到单郁竟然直接穿了过去,安棋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梦里的疼痛感虽然会更轻,但安棋滚的头晕眼花,好像看到了好多红蘑菇在头顶转圈圈,此时单郁朝他走来了,安棋下意识张开手臂要抱抱。

爹爹我好晕嗷。

单郁快近了,安棋却突然放下了手臂。

有点奇怪。

他仰头看着从身旁走过的男人,男人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半张侧脸冷峻漠然,气场上是一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幼崽愣愣坐着,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好像不是爹爹?

他的爹爹不会看着他坐在地上不管。

虽然长得很像,这个人头发是散下来,给人感觉散漫而张狂,他爹头发会束起来,干净又温柔。

这人指甲好长好尖,有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是红色的,他爹才不会这么不爱干净,指甲剪很的平整,还会修磨一遍,每次从外面回家,都要按着他一起洗手。

而且,这个人的眼神也好恐怖,冷冰冰的,他好像讨厌世界上所有的人。

他爹就不会这样,他爹最喜欢他啦!

想明白这人不是他爹后,幼崽心情好多了,他爬起来,继续找爹,走了不知道多久,又碰上了刚才那个人。

安棋眨个眼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却变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和倒地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天空很黑也很冷,下起了血色的大雨,安棋很茫然,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地方嗷?

不远处,那个男人俯在一只绿色巨龙身上,摩挲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金瞳,瓢泼大雨吞没了他的神情和声音。

他好像在哭。

安棋想到了画本里面的战场,丝丝告诉过他,战场很危险,很残忍,只有站到最后的人才能活下来。

这里只有那个假爹爹站着,所以,他赢了,其他人包括那只巨龙都被他杀吗?

安棋害怕,但又很愤怒。

这个坏蛋!怎么能用爹爹的脸干坏事呢!他爹爹那么好,那么温柔!

虽然只是个梦,可小龙崽好气!

哼!

安棋气鼓鼓地走了,发誓等他长大了,变成了很厉害的大龙,遇到这个坏蛋一定要狠狠打他的屁股,给爹爹还有那只可怜的巨龙报仇!

嗷呜!!!

安棋光顾着做变成大龙后惩恶扬善的美梦,前面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头撞到了人家腿上。

嗷。

好痛。

他疼的话,被撞的那个也很疼。

男人转身,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没有动怒,只是眸子眯了起来。

当他看到幼崽的脸,怔住了,连情绪都忘了该怎么掩饰。

“安崽?”

“是你回来了对吧!”

嗯?声音不是爹爹。

安棋抬头,如果他能说话的话,此刻一定会“哇”出来,因为这个哥哥长的好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脖颈纤长,墨发如瀑,从耳后垂下一根细细的辫子,发尾坠着一颗莹润的绿珠,第一眼差点以为他是个秾丽妖艳的姐姐。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睛,有种能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他。

他的印象里没见过这个哥哥,哥哥为什么能喊出他的名字呢?

另一边,和崽失散,正在到处焦急找崽的单郁心口猛然一紧,有种即将会发生大事的不好预感,他加快了寻找速度。

————————

第三个爹出场啦,第四个正在赶来的路上(doge)

第22章

修罗场

“安崽不要跑!”

安棋有了假爹爹的教训,没有被漂亮哥哥的脸迷惑,海生月伸手要抱他,他一个弯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害怕漂亮哥哥也是坏人,气都没喘,拔腿就跑。

海生月忙追上。

安棋两只小短腿哪里跑的过精明的狐狸。

“哎呦!”

安棋听到身后传来摔倒的痛呼声,顿住脚,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却看到哥哥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歪了歪头,狡黠的狐狸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调轻快又得意。

“呀,我抓到你了。”

直到被海生月抱起,安棋才反应过来被上当了,确定了这就是个骗小孩的坏哥哥!扭动身体,全身都在用力挣脱。

海生月笑笑,手上看着没用什么力气,却把安棋抱的牢牢的。

最后安棋没力气了,放弃挣扎了,小脸气鼓鼓,瞪着坏哥哥。

坏哥哥真讨厌,看见他生气了,居然还笑!

海生月捏了捏他的脸蛋,调侃道:“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凶?是谁把你教坏了?”

“单郁?”

“难道是白敛?”

“嗯?说话。”

嗷!

安棋真的生气了,他才不坏,哥哥坏!

他要让坏哥哥见识一下龙的恐怖。

于是举起了他自认为非常锋利的爪爪,张开牙都还没长齐的“血盆大口”,摆出他认为最凶狠的表情,冲着海生月就是一个恶龙咆哮!

恶龙咆哮——嗷呜!嗷,嗷,嗷呜!!!

嗷了半天除了脸变红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哦,因为吃毒蘑菇,他在梦里也说不了话了,不小心给忘了。

小龙崽更气了,气那个贪吃的自己。

海生月看着小龙崽奶凶又可爱的模样,笑意更浓。

幼崽以为凶狠非常的样子,在大人眼里就是卖萌。

但海生月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安棋不会说话。

海生月眸中笑意淡了。

“又是梦蟲吗?”他喃喃道,狐狸眸子褪去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仔仔细细打量了安棋一遍,又捏了几下他温热的爪心,戳了戳鼓鼓的脸颊,还是犹疑不定。

梦蟲寄生在人的梦境里,会根据人心底的执念改变形态。

他思念儿子,梦蟲就会变成安棋的模样出现在他梦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到假安棋了。

早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希望与失望。

而梦蟲变幻出来的人能够模仿正主的样貌,习性,甚至是体温,但它们有一个漏洞,就是无法说话。

倘若这个也是假的,样貌像就罢了,神态变化竟然也像极了安棋。

一般的梦蟲幻化不到如此逼真的地步。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安棋不懂坏叔叔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忽冷忽热,他只知道他想要爹爹了。

小龙崽愤怒又委屈。

海生月盯紧安棋的眼睛,想从中寻找出一丝破绽,却被一道怒吼声打断。

“死狐狸!你竟然跑到这里躲我!”

老龙追来了。

海生月第一反应是要把安棋藏起来,别让老龙看到,可这里空旷,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他只好转头面对老龙,用身体挡住安棋。

这里不是他的梦境,干什么都不方便。

老龙双目怒红,居高临下和蹙起了眉的海生月对视,与小龙崽卖萌似的吼叫不同,巨龙的咆啸声轰隆如雷,沉重如山,威力之大像是要把整个梦境震碎。

海生月摇摇头,轻踩了下地面,梦境震动霎时停止。

他嫌弃地看着老龙,骂道:“从梦外追到梦里,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说了我没偷你的灵鲛!”

“没偷那你躲什么!?”

老龙脾气又暴又轴,一旦认定了小偷是海生月,就会缠他到死。

想摆脱纠缠也简单,让他看看那天的记忆,嘴巴可以骗人,但记忆不会。

可海生月怎么可能让一只暴怒状态的龙进他的识海查看记忆。

荒唐。

一个觉得对方蛮不讲理,一个觉得对方满口谎话,两人一言不合,老龙暴喝一声,又打起来了。

巨龙吐出暴雨般密集的冰棱,攻势汹汹,海生月身后藏着安棋,腾不出手对付他,一边暗骂老龙没脑子,一边被动地通过变换位置来躲避射来的冰棱。

老龙见状,停顿了一下。

海生月以为他打累了,向上看去,却见老龙正在酝酿一张更大更紧密的冰棱网,朝他得意地笑了笑。

在梦中受伤虽然不会致命,但多少会影响到妖魂稳定。

老龙这是打定了主意,弄不死他也要让他不痛快了,海生月咬了咬牙。

“你后面藏了什么?”

老龙不傻,海生月只躲不还手不是他的作风,两只手还一直背在身后。

海生月的狐狸眸子动了动,倏地笑了,“想知道吗?”

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摆脱老龙的办法。

老龙疑惑。

笑面狐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下一秒海生月把安棋举起来给他看,老龙顿时愣住了,金瞳睁大。

安棋迷茫地眨眨眼,和空中巨龙沉默对视。

嗷,好大的大家伙哦。

所有的攻击瞬间停止,仿佛时间暂停。

趁老龙愣神,海生月掌心挥出一股罡风,将冰棱尽数击碎,此后罡风并未消失,而是迅速缠绕在老龙周围,组成一道凌厉的风阵,将他困在其中。

“吼!!!”龙啸再起。

老龙尝试冲破风阵,却被风刀割伤,只得退了回去,再一看,海生月又把安棋藏起来了,还无辜地看着他。

老龙刚要怒骂,海生月出声打住他,“是假的,只是梦蟲幻化的。”

“梦蟲变的?!”

老龙迟疑了下,回忆方才见到的安棋。

怎么会这么像?

“再给我看看!”

一旦遇上安棋的事,老龙的脑子总会比平时好上不少,态度也更谨慎。

虽然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梦蟲,但他就是想要小龙崽。

非要不可。

海生月:“可以给你看,但你先把身上的龙威收起来,这只梦蟲胆子小,跑的又快,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别又把他吓跑了。”

老龙犹豫了一下,问:“你说的话能作数?”

海生月更无辜了,眨了眨狐狸眼睛,“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而且你这么凶,他会不喜欢你的。”

老龙瞳孔一缩,收起了护在身体周围的龙威,“好了,把他给我——”

他看到海生月笑的格外恣意,明白又上了这只黑心狐狸的当,但为时已晚,五根手臂粗的铁链拔地而起,迅速而牢固地捆住了他的四只利爪和脖子,任他怎么挣扎嘶号都无济于事。

傻龙,怎么能相信狐狸的话呢?

“海生月!!——”

后面的话老龙语速太快了,听不太清,反正骂的很脏。

“啧啧。”

海生月鄙夷地摇头,又对这只绝望的困兽露出了些许的同情,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为老龙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老龙,你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海生月歪着头看着他,用一种天真又恶劣的语气说道:“你永远睡下去多好啊,为什么要来抢我的东西呢?……别瞪我,你不是还没恢复身体吗?我这是在帮你呢。”

安棋向后仰头看,哥哥原来是个好人吗?

帮个鬼!

老龙气的牙痒痒,想撕烂狐狸的假笑脸!

“你就待在这里安心睡吧。”

海生月抱着懵懂的安棋,抓起他的小爪子朝老龙挥了挥,无声用口型说了五个字,“他是我的了”。

老龙目眦欲裂!

离开前又刺激了一波老龙,算是报复了被他日夜不休纠缠了这么久的仇。

海生月心满意足了,温和笑道:“再也不见。”

他转身离开,假装没听到老龙愤怒的咒骂,左右老龙挣不开锁链和风阵。

而怀里这只,不管是真安棋,还是梦蟲,带回去细细研究一番自会知晓。

海生月走出不到十步,忽地听到锁链摇晃碰撞发出的铮铮声,比方才的要剧烈,他没在意,又走出一步,这次却是五声“铛”的巨响,有东西碎了,随之而来的龙啸震天。

海生月心一沉。

紧接着身后刮起一阵大风,风中裹挟着熟悉的剑气,海生月眯起了眸子,转身——

慎独剑恰好抵在喉咙上,多一分危险,少一分就不能威胁到他。

海生月眯眼看了眼前人半晌,最后笑了笑,“白敛,一只梦蟲你也要抢?”

白敛一手持剑,一手伸出,摊开掌心,他面对海生月的揶揄,没有动摇,面无表情道:“给,我。”

海生月温温柔柔笑着,问:“我要是不给呢?”

白敛冷冷盯着他,道:“打。”

被救的老龙此时也冲了下来,和白敛站在一起,深深看了安棋一眼,情绪复杂,随后对着海生月怒目而视。

“听见没有?交出来!”

“假的安崽你们也要?”

老龙:“要!”

白敛:“要。”

海生月委屈又震惊,“你们两个都要欺负我吗?”

老龙被气笑了,这黑心的狐狸还在装无辜,“死狐狸我告诉你,你今天死定了!”

海生月看向白敛,白敛并未反驳老龙的话,也没有收剑的意思。

海生月轻笑,心想:真有意思,还不确定真假,一个两个的却都想要。

难道说白敛他已经……呵。

无论如何,目前看样子是要一打二了。

海生月算了算他打赢的可能,不一定会赢,也未必会输,但肯定是讨不到好的。

他多精明的一只狐狸,脑中飞快想着既可以带走安棋又能免战的办法。

“打架多伤和气。”

海生月眸子轻转,换上了他惯用的微笑假面。

“不如这样吧,都别抢,让他自己选,他想跟谁走就跟谁,如何?”

第23章

交易

白敛同意这个提议,但老龙不同意。

凭什么他要跟这两个竞争啊!

本来安棋就是他龙族的崽,不管眼前这个是真的假的,都该归他!

“打!”老龙气势十足道:“谁赢了归谁!”

海生月太阳穴又疼起来了,他就知道这只莽龙会拒绝。

“你难道想让孩子看见我们打架?你不知道他会害怕吗?”

老龙一怔,他不怕打架,但是他怕孩子会害怕他,讨厌他。

老龙看向安棋,他把头埋在海生月怀里,两只爪爪紧抓着衣服不放,从手臂的颤抖中可见他此刻有多么不安。

老龙心口一紧,笨拙地挠了挠头,想到海生月先前说他吓到了小家伙的话,缩小了体型,希望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

他同意了把选择权交到孩子手里。

海生月对安棋说:“你听到了吗?我和那两个叔叔,你想跟谁走就去谁哪里。”

安棋茫然地点头。

他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从这三个叔叔里面选,他更想要爹爹,嗷。

海生月把安棋放下来,拍了拍他的后颈,一道暗光隐入其中,海生月弯眸轻笑。

“去吧。”

不要让我失望。

“吼,来我这里!”

老龙迫不及待就想冲上去抢人,却被白敛用剑挡住。

“别动,让,他选。”

“切。”

锋利剑刃抵在他脖子上,老龙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安棋回头看了看漂亮哥哥,又看了看叔叔和大龙。

叔叔哥哥们为什么都要他跟他们走啊?他又不认识他们。

安棋想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这几个人对他没有恶意。

老龙咧开大牙,挤出亲和的笑,努力克制激动心情,拼命冲他眨眼暗示。

你是龙,我也是龙,我们才是一家人,选我选我!快选我啊!急死龙了!

但安棋似乎没感觉到他热情,反而怯怯地后退了一小步。

嗷,这个大家伙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吓人哦,而且他眼睛好像生病了。

老龙见状急得要跳脚。

白敛不急不慌地从袖中掏出一颗金球,弯下腰递给他,轻声道:“你的,球,我捡,回来了。”

嗷嗷,是球球。

安棋眼睛亮了亮,同时他也想起来了,这个叔叔就是之前常来他梦里陪他玩球的那个。

亲切感涌上心头,他抬脚向白敛走去。

一旁的老龙没想到最老实的白敛居然也会玩阴的,冲着白敛破口大骂:“你怎么能用玩具勾引他,你作弊!你流氓!”

老龙气死了。

白敛置若罔闻,甚至伸出手准备抱安棋了。

老龙一看情形不利,脑子转的飞快,急忙哄道:“我洞里有堆成山的金球,还有更漂亮的夜明珠,你跟我走,那些都是你的!”

哼,不就是用玩具和金钱诱惑,他也会,而且他比白敛和海生月都要富!

白敛皱眉:“夜明珠,我也,有。”

老龙霸道宣布:“你的没了,等会我就去抢光。”

白敛:“……”

还有更多的亮晶晶吗?

小龙崽顿了顿脚步,把视线从金球移向老龙,嗷嗷。

抢崽局势瞬间逆转。

老龙一看有戏,顿时大喜,继续眉飞色舞地和他描述洞里的宝贝,小龙崽如他所料脸上出现了向往又痴迷的表情。

嘿嘿。

老龙挥舞尾巴,得意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龙的只有龙,没有龙会不喜欢闪亮的宝物,今天这只安棋不无论真假,他势必要拿下!

小龙崽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老龙吸引过去了,白敛沉了沉脸,欲伸长手去牵他,却被龙尾猛地拍开,“啪”的一下清响,白皙的手背渗出血丝。

小龙崽抖了一下,看看大龙,又看看叔叔。

怎么突然打架了?

白敛冷峻的眉眼染上几分怒意,“你……!”

“哼?”老龙笑嘻嘻,提醒他,“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别动,让,他,自,己,选。”

白敛:“……”

“玩不起就别玩,”老龙轻嗤。

白敛脸色更差了。

老龙昂首挺胸,得意地吹了吹龙须,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有十足的信心,小龙崽一定会选他。

“跟我回——”

话说到一半,老龙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安棋迈脚,却不是朝他走来,而是转了个身,走向了从刚才起就沉默的仿佛不存在的海生月。

老龙惊诧,怎么可能?!

海生月抬眸,瞥向表情凝固住了的老龙,那眼神就像在讽刺他——乾坤未定,你高兴的太早了。

从他们答应这个建议起,就已经掉进了他的圈套。

安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不想去哥哥身边,但两只脚不听他的话了,他想停下来,身体里好像有东西牵着他往前走。

“看来他更喜欢我呢?”

海生月蹲下来,狐狸眼睛弯起,同时张开了手臂。

老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而白敛盯着安棋的后颈,似乎在思考什么。

离海生月越近,安棋心里越忐忑。

难道只能跟漂亮哥哥走了吗?

哥哥是长的很好看,一直笑眯眯的,但是哥哥会骗小孩。

他还是想要爹爹的嗷。

可是,可是爹爹在哪里?爹爹会不会迷路了,找不到他了?

“安!——”

安棋好像听到了爹爹的声音,抬起眼,惊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嗷嗷!

就在这一刻,控制身体的那股力量被捏碎了,安棋得了自由,欢快地跑过去,与海生月擦肩而过。

单郁也跑起来了,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转了个圈,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因焦急而皱起的眉头舒展,欣喜地揉揉安棋的脑袋。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爹爹好找。”

安棋心里说:我也不知道嗷。

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他其实心里很害怕,爹爹一来,就像看到了靠山,他紧紧抱住爹爹就不撒手了,在单郁轻而有节奏的拍打安抚下,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松缓。

而那边,海生月缓缓站起,转身看着不远处那对相拥的父子,他还是笑着,但眼底透出几分嘲弄之意。

“哦?看来我们白争了。”

白敛和老龙互看一眼,站到了他身边。

三人不约而同组成了一条战线。

单郁觉察到身后三道充满敌意的视线,都是冲着他来的,心沉了沉,低声嘱咐安棋:“不要动也不要出声,爹爹带你出去。”

嗷呜。

安棋乖巧地点了点头。

单郁不放心,断掉了他的听觉,以免等会吵起来会惊吓到他。

找到孩子的那一刻,单郁是欣喜的,但紧接着看到了围着他的三个熟人,单郁便知道,今天想带安棋离开怕是难了。

白敛,老龙,海生月,这三个家伙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安棋的梦境里?!

难道是老龙因为灵鲛失踪的事到处闹腾,导致梦境紊乱,这才让他们三人和安棋碰上面了?

单郁后悔莫及,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和安棋一起入梦,绝不会放他单独进来,更不会让那三个有接近幼崽的机会。

可后悔也已经晚了,怎么摆脱这三个家伙才是最棘手的事。

那三个人许是看出他有离开的意图,同时朝他围过来了,看架势是势必要他给出个解释了。

单郁冷下了眸子,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翻江倒海,思绪飞转。

得尽快想个办法出来才行。

安崽在这里,他不方便打架,会吓着孩子。

找个理由蒙混过去的话,老龙好骗,白敛不确定会不会信他的话,海生月心思最多,怕是不好糊弄。

单郁自责地想,要是他能早点找到孩子就好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境,安棋也不会受到惊吓。

三人很快来到他们面前,单郁还没想到万全之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们犀利的审视。

该死的。

他提前做好了最坏的预设。

白敛看着他,率先开口,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你,解释吧。”

单郁抱紧孩子,脑中很乱,第一反应却是宣示主权,掷地有声道:“我的!”

老龙怒了,瞪大眼睛,大声骂道:“什么你的!?是我的!我的!你们几个还要不要脸了?一个个的都要抢,我龙族的幼崽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你们抢别人的崽是会遭天谴的知道吗!天谴!”

白敛捂住老龙一骂就停不下来的嘴,又问单郁:“这只,梦蟲,是你,养的?”

单郁愣了一下,什么梦蟲?

“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一道特殊的声音传入耳中,单郁诧异看向白敛,却见白敛神色淡淡,他意识到白敛用了传音术,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可是白敛为什么要帮他?

没时间给他想清缘由,老龙和海生月可都虎视眈眈盯着他怀中的崽,老龙更是想冲上来撕了他。

单郁很快猜到他们可能误会了安棋,心下一喜,有了对策,随口诌道:“这只梦蟲是我用精血养大,让他幻化成了安崽的模样,又悉心教他模仿安崽的神态,这才让他和真的安崽相差无几,我为他费了那么多心力,他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越说到后面,单郁越有气势,让老龙心里生出了迟疑。

海生月和白敛都没说话,盯着幼崽,各有各的心事。

“真是梦蟲?”老龙话中有些失落。

单郁嗤道:“这么久了,你听梦蟲发出过声音吗?说你傻你还真傻。”

都这么像了,居然不是他的安崽吗?

老龙看了看埋头成一小只的幼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得而复失比直接失去还要痛苦,老龙眼中的难过快溢出来了。

但他没难过多久,眼神又变得锐利,那是龙族与生俱来的霸道。

“梦蟲我也要!”

老龙下定了决心,假的就假的,哪怕只有九分像,放在眼前能够随时看着也是好的。

这下子换单郁被气出冷笑,嘲讽道:“你方才还骂我不要脸抢你的崽,你现在不也在抢我的东西?”

“我送你两个字,休想!”

老龙才不管那么多,“老规矩打一架!用实力说话。”

单郁冷冷吐字:“滚。”

“找你的灵鲛去,别来触我霉头。”

老龙那个暴脾气瞬间上头了,“到底是谁触谁霉头?你要是不养这东西,我和结巴还有狐狸会打起来吗?!你之前拿傀儡骗结巴的事完没还呢!结巴你说是不是?”

老龙回头看到白敛没说话,以为他在发呆,用力撞了下他的肩,挤眉弄眼暗示他帮他说话。

白敛说了,只不过说的却是:“我,发现,安安,踪迹。”

“……”

众人沉寂三秒后,老龙急急脱口而出:“在哪里!”

白敛斜斜扫了眼单郁,只见单郁拧着眉头,向他微微摇头。

——别说。

暗示都这么明显了,结果白敛转头就对老龙说道:“白杨镇,东边,雪山,山上,木屋里,龙蛋壳,上面是,安棋,气息。”

“确定,无疑。”

最后“确定无疑”四字让老龙陷入狂喜状态,兴奋之下大吼了一声。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没问。”

单郁心中暗骂了白敛一句有病!前面还在帮他,现在却反捅他一刀子,忙给他隔空传话——“闭嘴!”

言简意赅的两字,却满满都是威胁的意味。

白敛淡定回话:“我要,看孩子。”

“好啊,搞了半天,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单郁目露不善,阴冷瞪着白敛。

当听到白敛说出雪山和蛋壳,他就知道白敛已经想通了一切,也必然猜到了安棋在他手里藏着。

白敛故意瞒着消息不说,其中原因,自然不会有人比单郁更懂。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大义无私的仙尊原来也会有一天走下道德的神坛。

单郁语带讥讽道:“白敛,你的心变脏了。”

白敛的表情冷淡依旧,“过奖,跟你,学的。”

“我帮你,赶走,他们,你给我,孩子。”

单郁:“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敛当着他的面,扭过头看了看老龙和海生月,语气笃定:“那你,今天,带不走,他。”

单郁脸色阴沉的宛如能滴墨。

白敛的意思很明白,他要么同意,要么就等着老龙和海生月知道眼前的安棋是真的,到时候谁也别想走。

单郁对白敛起了杀意,他最讨厌被人威胁牵制。

但是怀里的孩子耗不下去。

安棋到现在爪爪还在抖,这个梦把他吓的不轻,反应过激,不能再让他待在噩梦里了。

“成交。”

————————

单郁语重心长:你的心变脏了知道吗?

白敛面无表情:给我崽。

单郁:你这样对得起你师父的教导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那些仰慕你的人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天道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

白敛拔剑:给我崽,再pua我就剁了你!

第24章

仙尊爹找上门

老龙急吼吼冲出梦境,赶往雪山搜寻线索。

剩下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不走?”

单郁警觉地打量海生月,听到安棋回来了,迄今他一句话没说,表现的有些过于淡定了。

“老龙太烦了,待他走了我再去。”

海生月无视他话中赶人的意思,微笑如常,问:“卖吗?”

单郁反问:“卖什么?”

“这个小家伙。”海生月想摸摸安棋的头,还被碰到就被单郁大力打开手。

单郁嫌恶他,视他如蛇蝎,抱着安棋后退两步,“我辛苦养的,多少钱都不卖,滚!”

海生月甩了几下手腕,笑了笑,也不恼,狐狸眼睛勾成月牙似的弯,又深如寒潭,让人看不清他眼底藏着的东西。

“既是宝贝你就要小心捂好了,莫让人钻到漏洞偷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单郁听到“捂”字被咬重了音,但海生月面上是滴水不漏,说完便走了,干脆利落,连发难的机会都不给他。

碍事的两个都走了,唯一的麻烦就是固执的白敛。

白敛也想摸摸孩子,单郁依旧没给碰。

白敛维持原样站着,手也不收回去,就一个劲盯着单郁看,眼皮都不眨一下,沉默但又执拗,看到单郁先受不了。

“你是木头成精吗?”

白敛:“给个,见面的,时间,地点。”

单郁扶额,随口编了个,“五日后,白杨镇的浮来酒楼。”

白敛把金球给他,“好,我等,你们。”

单郁没那个耐心等他把话说完,抢过球,抱着孩子就走。

哼,等吧等吧,等到你这块木头变成了糟朽也别想见到安崽。

这个梦做的格外长,安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单郁守在床边给他检查身体。

安棋眨眨眼看着他,突然坐起来抱住了他,抱的很紧,爹爹身上很温暖。

安棋确认了不是梦,嗷,这是他真正的爹爹。

“怎么了?被吓到了是吗?”单郁轻声问。

安棋嗯哼一声,摇头,把脑袋拱进爹爹怀里。

“我在梦里见到了坏人了,嗷。”

单郁担忧地拍拍他,“是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吓唬你了?”

“不是,是一个和爹爹长很的像的坏人。”

单郁疑惑,和我像?

安棋继续说:“我看到坏蛋害死了好多人,还有一只好大的绿龙嗷,天上下雨了,好红好红,像血一样。”

安棋没有注意到他爹身体的僵硬,以及声音里压制不住的颤抖。

“你,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了嗷。”

安棋抬起头,脸颊鼓起来了,愤怒地握紧了爪爪,“我好气嗷!那个坏蛋居然用爹爹的脸干坏事!”

嗷呜!

气死小龙崽了!怎么能欺负他温柔的爹爹!

单郁:“你讨厌他吗?”

“讨厌!”

话音未落,安棋眼前黑了。

嗷?

单郁抬手盖住了安棋的眼睛,他无法和幼崽单纯的目光对视,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一下一下割,痛感会沉重而持久地折磨他。

“那,你还喜欢爹爹吗?”

安棋脆生生道:“喜欢!”

“好,好。”单郁喃喃,惶然的心定了定,他放开手,认真看着安棋明亮的眼睛,“安崽听着,爹爹也很喜欢你,爹爹会保护好你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爹爹不会伤害你。”

“嗯嗯。”

怎么感觉爹爹今天好奇怪,说出来的话他听的云里雾里的,爹爹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是被昨晚的噩梦吓到了吗?

算啦,不管那么多了。

安棋抱上爹爹的脖子,亲昵地贴贴。

“嗷呜,爹爹不怕,噩梦飞飞,坏蛋不见啦。”

单郁也将他紧紧抱住。

魔族不擅岐黄之术,单郁担心梦境紊乱会对安棋的身体有影响,带他下山,去城里找了家专治妇孺幼童的医馆。

看病是位老医修,上了年纪眼睛看不清东西,只见到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进来了。

“坐吧。”

“嗷。”

小的那个跑进来,坐到了小凳子上,又拍了拍旁边的大凳子,回头示意他爹快来。

老医修笑了,这小家伙对自己的幼崽身份还挺有自知之明。

等单郁坐下,老医修开口询问病情,单郁道孩子被噩梦魇住了,有可能伤及魂体。

老医修探了探安棋的灵脉,体内灵力运转慢了些,但还算正常。

“放心,孩子没有大碍,扎几针疏导下灵力便好。”

老医修拿出根细而长的针,方才还乖巧无比的安棋突然把手收回去,怎么哄都不伸出来,老医修让单郁按住他,安棋很抗拒,挣扎着推开了他爹。

单郁不解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问:“安安崽怎么了?”

“我不想扎针嗷。”安棋小声说。

单郁听到安棋这么说,顿时心疼了,转头问老医修可否用别的方法代替,他家孩子怕疼。

老医修瞪他一眼,“你怎么不问有没有办法让你代替你家孩子生病!”

要换旁人早就觉得羞愧了,然而单郁沉吟片刻,赞同道:“倘若有,当然好。”

“……”

得,又是一个溺爱的老父亲。

老医修摇摇头,熟练地敲了三下桌子,不一会从后屋走出来一位清秀的姑娘,扫了眼单郁和安棋,又和老医修对了个眼神。

姑娘明白了,对安棋笑道:“好可爱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嗷!”安棋从凳子上唰地站起,被姐姐夸可爱了,他的小脸蛋有点红,说话结巴,“我,我,我叫安棋,爹爹叫我安安崽,姐姐,姐姐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安棋说罢,害羞地捂住脸。

嗷呜

单郁笑笑,这孩子。

老医修起身让位,姑娘自然地坐到了安棋对面,牵过他的手,拿起了细针,安棋又想把手抽回去,姑娘这次抓牢了,微笑安抚他别怕。

“不扎你,扎你爹,他有病。”

单郁:“?”

姑娘眼神示意他把手放上来,单郁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了,姑娘作势要给单郁扎针,安棋抓紧的拳头这才放心地松开。

姑娘笑问:“安崽喜欢吃鱼吗?”

安棋:“喜欢。”

“清蒸还是红烧的?”

“都喜欢!”

“呀,安崽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怪不得长的这么可爱。”

姑娘一边和安棋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在他手腕上快速施针。

等最后一针快扎完了,安棋才感觉到疼,看着自己手上的针发呆。

崽呆滞——

“姐姐,你扎错人了嗷。”

“哎呀,真是抱歉,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姑娘笑着把针拔下来,给他揉了揉伤口。

“你爹的钱只够扎四针的,今天不能给他扎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嗷?

安棋无辜地看着笑眯眯的姐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单郁忍着笑帮安棋把袖子扯回原位,趁他脑袋还懵着,抱起他回家。

老医修慢悠悠喝了口茶,直到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叹息道:“这憨娃,但凡上过一天学呢。”

招术虽然拙劣,但对付这种年纪的小崽子次次都能得手。

老医修喝完一盏茶,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一只魔能够养出心地纯良的孩子吗?”

姑娘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空荡的门口,“师父您在说什么?什么魔?”

老医修摇头,“哎,没事,忙你的吧。”

回家路上,安棋抱着手臂,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一路,还是没有想通怎么针最后扎到了他手上。

嗷,好难想。

单纯的幼崽第一次见识到了人心的多变。

这个世界果然很复杂嗷。

安棋板着稚嫩的小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得出了这个严肃的结论,并点了点头,脸颊上两团婴儿肥跟着抖了抖。

单郁见他这样实在是冷俊不禁,偏过头,以拳抵唇,但还是泄露了一些笑意被安棋听到了。

“爹爹你在笑什么?”幼崽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清澈而单纯。

“笑你可爱。”

“嗷?”

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单郁清咳一声,收起笑,指着前方的一处草堆,转移他的注意力,“安安崽你看那是什么?是不是你喜欢的狗狗?”

安棋转头,伸长脖子看,“嗷?好像真的是狗狗。”

白泽叼着篮子喜滋滋回家,他之前在林子找到了一大片莓果丛,守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莓果变红飘香,采了满满一篮子,小主人看到了肯定会开心的跳起来。

然而,当他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小主人,而是一股陌生的气味。

他几乎是瞬间生起了敌意,敌意的源头正是安棋怀里抱着的小黑狗。

篮子摔落,莓果洒了一地。

“它是谁!!?”

白泽知道他的小主人有多喜欢狗狗,顿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围着安棋转了好几圈,哼呲哼呲喘着粗气,像只捍卫自己领地的兽王,试图引起安棋的注意,但安棋压根不理他,白泽恶狠狠盯着那只外来狗。

这才不到半天,他居然被偷家了!

“它到底哪来的!”

安棋说:“路上捡的嗷,他好像生病了,我就把他带回来治病了。”

“滚滚让一下,小狗狗要睡觉了。”

凭什么要我让这个新来的!?

白泽气到要炸毛,却只能不情不愿地挪开身体,幽怨地看着安棋把小黑狗放进了它的窝。

安棋给小黑狗盖好被子,又拿小碗装满了水,放在小狗狗伸头就可以喝到的地方,大骨头就放在爪子边,做完这些,安棋还不走,轻轻拍着小狗狗的背,哄它睡觉……

白泽恨恨咬牙。

那是我的窝,我的碗,我的被子,我的骨头,我的小主人!

哄睡一直以来是只有他才能享受的待遇!

白泽把地板抓的滋溜响,酸溜溜道:“有了新狗就忘了旧狗了。”

安棋一门心思放在小黑狗身上没听到,倒是灵蛇笑了出来。

“以前捧到你面前的你不要,还扔掉,现在小龙君把这些好给别的小狗了,你反而稀罕上了,哈哈哈。”

白泽在笑声中红了耳朵,重重“哼”了声,跑出屋外。

一转几天过去了,白泽好几次想对小黑狗下手,都被灵蛇及时拦住。

安棋也发现了滚滚对新来的朋友不友善,认真地告诉它不许欺负朋友,否则就不让它睡他肚皮上了。

白泽垂头耷脑,看上去是听进去了,但是背后那根尾巴烦躁的胡乱甩,很显然它不甘心。

灵蛇知道一旦给白泽机会,他还是要动手,便劝他:“你别乱来,小龙君现在对那只小狗喜欢的紧,你要是搞死了它,一来会吓到小龙君,二来他必然会伤心,他一伤心可不得,他爹会把我们都宰了炖汤的。”

白泽黢黑的眸子阴沉沉地盯着蜷缩在狗窝里的小黑狗,“你不懂,我讨厌它。”

灵蛇啧啧两声,“你都多大了,还吃一只狗的醋。”

“不是!”

白泽耳朵又红了,极力给自己挽尊道:“是那只狗给我的感觉不舒服。”

灵蛇翻了个白眼,“哦。”

白泽:“你哦是什么意思,我正经跟你说话呢,那只狗绝对有问题!”

灵蛇敷衍道:“嗯嗯,这里就你最正常。”

白泽气的想挠他,灵蛇身法灵活,一个转身从他下方绕过去了,还吐舌做个鬼脸挑衅,白泽更恼火了,追上去咬他。

而在他们走后,那只原本气息微弱的小黑狗突然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小黑狗鼻子翕动,它察觉到那股纯粹而强大的魔气变淡了。

因为五日之期已到,单郁带着傀儡幻化而成的假安棋去了白杨镇赴约。

魔尊不在是吗?呵,真是天赐的良机。

本该病重到无法行走的小黑狗勾起一抹诡异的狞笑,接着轻松站了起来,扭动脑袋,松了松筋骨,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它在屋内巡视一番,听到外面有声音,又躲在门后面,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灵蛇贱兮兮的笑声和白泽的怒吼声飘远了。

安棋独自坐在草地一块大石头上,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边拿着药杵捣药。

因为是给小狗狗用的,要捣很的碎才行,所以他很专注。

如果他低头看一眼地面,就会发现身后有个影子快速朝他冲来,黑影从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伸出了锋利的黑爪,血红的眼睛盯上了幼崽脆弱的脖颈,眼底闪过恶毒的光,利爪用力挥下!

去死吧!!!——

但是意外发生了。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一团黑影飞了出去。

安棋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的就是白泽无缘无故冲着小黑狗龇牙咧嘴,喉咙间发出低沉且有威胁性的嗡嗡声,而小黑狗不知为何跑出来了,躺在地上吐血,可怜极了。

白泽欲扑过去,身体却动不了,转头一看尾巴被安棋的两只爪爪拽住了。

“嗷呜!滚滚不可以咬小狗狗!”

眼见那只小黑狗慢慢地爬起来了,来不及解释了,白泽急道:“快放开!”

它越急躁,安棋就越不会放开他。

灵蛇是后面赶过来的,一看这混乱的场面,以为是白泽又对小黑狗下黑手,被安棋抓到了现行。

“白泽!我警告过你不要——小龙君小心!!”

灵蛇惊惧的瞳孔倒映出的画面中,一只被黑气缠绕的邪物飞身跃过白泽头顶,杀气凛冽直冲安棋而去。

竟然真是只邪物!怪不得作为天敌的白泽会讨厌它!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安棋吓了一跳,不自觉松了爪子,白泽立刻跳起来用头撞飞了黑狗,黑狗飞出数米远,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连连咳血,这次安棋没有为它难过。

白泽吼灵蛇:“傻愣着做什么?快把小主人带进去!”

“喊人来帮忙,这邪物不简单,我的伤还未痊愈,拖不了多久。”

“哦哦。”

灵蛇如梦初醒般跑过来拽走安棋,安棋担忧地看了眼白泽,“对不起滚滚,我误会你了,滚滚要小心嗷。”

白泽心里一暖,但是嘴上还是冷硬地说:“知道了,快点进去!”

那边,黑狗又动了。

白泽的两次撞击已经让它全身骨头碎的差不多了,但它就像没有痛觉似的,以诡异的姿势再次爬起来,骨头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脑袋转过一个极大的弧度,怪异地垂下,眼睛里只有血色,瞳仁都没了,死气沉沉,简直不像只活物。

白泽有了个可怕的猜测,这可能是一只僵尸。

万物生而有灵,如果死后灵消但躯体不腐,又被有心之人炼化,则这具躯体就会化为僵尸。

这玩样可不好对付,得把他的头咬下来才能死。

因为被单郁封了修为,加之他先前用内丹破开结界时受了伤,如今实力不到平常的十分之一,白泽心知他不是这邪物的对手,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灵蛇找帮手过来。

一黑一白两团身影缠斗在一起,僵尸行动敏捷,下手狠厉,白泽初时还能压制它,但越到后面越吃力。

腿上不慎被抓伤了几道口子,邪气腐蚀血肉,痛的它想打滚,在速度上落入了下风,被迫从进攻转为了防守。

这狗好生厉害,似乎十分熟悉它的招数,总能预判到它下一步的行动,不仅腿上,连腹部都被抓出了一道口子。

快撑不住了,刀疤怎么还不带人来!?

就在这时,灵蛇赶来了,却是只身一人而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不好了,魅妖不见了,人鱼也被人打晕了,根本叫不醒。”

白泽心惊,怎么会这么巧?

魔尊不在,魅妖失踪,人鱼昏迷,他又受了伤,种种巧合叠加,不像意外,更像是有人特意制造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出来,就是冲安棋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小主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狗东西要紧。

“白泽!”

灵蛇找到时机缠住了黑狗身体,白泽明白他的意思,配合他咬住了黑狗脖子,犬齿还没全部扎进去,黑狗就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大吼一声,声波将灵蛇和白泽震飞,摔在地上疼的脑袋发晕。

黑狗疾速冲着他们来了,可是他们身体很疼,还没办法站起来,眼睁睁看着黑狗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们撕咬成碎肉。

遭了!

灵蛇闭上了眼。

“嗷呜!!!”

灵蛇好像听到小龙君的声音,他不是应该躲在屋里吗?

灵蛇睁开眼,惊讶地看到安棋举着根棍子把黑狗按在地上,凶巴巴地吼:“嗷!你是坏狗狗!不许欺负我的好朋友!打你打你,嗷呜!嗷呜!”

安棋从黑狗后面偷袭,敲了它的脑袋,这才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但一只幼崽力量毕竟有限,黑狗愤怒地掀飞棍子,转头攻击安棋。

安棋撒丫子就跑,两只小短腿蹬的飞快。

嗷嗷,快跑,坏狗狗要咬我屁股了。

灵蛇恢复了些力气,趁黑狗一心追安棋没注意身后,又飞上去缠住了它,这次把它的喉咙勒的死死的,休想再吼。

白泽扑上去狠狠咬断了它的喉管,血液喷溅到树叶上,腥臭味弥漫,场面血腥。

安棋用爪爪捂住了眼睛,心脏跳的很快。

黑狗抽搐了几下,挺直了四肢,不动了。

白泽怕事情有变,一口气将它的脑袋咬了下来,甩到一边,呸呸吐出几口血,脸色铁青。

“呕,脏死了。”

白泽有洁癖,受不了嘴里全是腐烂恶臭的味道,跑到树后面去吐了。

吐完回来,三人喘着粗气,脸很红,谁都没有先说话,相视一笑,走向对方。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紧紧相拥,三颗心脏以相同的频率飞快跳动。

安棋说:“丝丝,滚滚,你们好厉害,晚上给你们加鸡腿吃。”

灵蛇笑道:“小龙君也很厉害,要不是你敲了黑狗一棍子让我们缓了口气,我们可能已经被咬伤了,小龙君很勇敢啊。”

看到安棋跑出来的那一刻,他们是担心的,却又是开心的,开心这只小龙崽把他们放到了一个和自己平等的,名为“朋友”位置上。

而被丝丝夸勇敢了,安棋胸膛里面热热的,害羞托着腮,小声“嗷嗷呜呜”地咕哝。

“谢谢你们今天保护我,我以后会当一只很厉害很勇敢的大龙,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也会保护你们的!嗷呜!”

多么懂事多么可爱的幼崽崽啊,灵蛇感动到想抹眼泪。

“崽,我这辈子做得对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这种强大又靠谱的大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抱上的。

白泽也很感动。

不愧是主人的儿子,知恩图报的美德和主人一模一样!就算是魔尊卑劣的洗脑也无法掩盖他血脉中的高尚,说到底还是主人生的好!

安棋贴了贴他们,开心地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嗷。”

“做!”

“做!”

白泽和灵蛇两眼汪汪,不小心对视上,同时愣住了,又同时拉下脸,嫌弃地别开头——切,才不要和这家伙一辈子做朋友。

该回家了,灵蛇去拖黑狗尸体,带回去研究一下,也许能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狗头呢?”

灵蛇记得白泽是扔在这边了,怎么没有了?

“白泽,你过来看看,狗头不见了。”

白泽:“不可能,你仔细找找。”

“真的没有!”

“怎么会没有,它还能自己长腿跑了吗?!”

白泽以为灵蛇偷懒,自己在附近搜了一圈,除了找到一滩血和碎肉,狗头确实没了踪迹。

白泽变了脸色,和灵蛇对了个眼神……不会真的诈尸了吧。

可是青天白日,它能跑到哪里去呢?

灵蛇想到什么,心下一骇,扭头就看到那颗消失的狗头悄然出现在了安棋身后,再次对安棋发动了攻击。

灵蛇焦急大喊:“快跑啊!”

安棋回头看到一颗血淋淋的狗头飞过来,嗷了声,想跑,慌乱中不小心一脚踩中尾巴摔倒了。

狗头攻击的速度很快,嘴里流淌出粘稠腥臭的黑血,在空中划出一个血色的夺命镰刀。

坏事了!

距离太近了,灵蛇和白泽根本赶不上,都怪他们大意了!

安棋慌乱中抓到了一颗石头,正要朝狗头砸过去,一道青白色的光从眼前划过,砰!——狗头被一柄利剑穿透,钉在了树干上,无能地怒吼。

灵蛇看着那柄剑,感觉有些眼熟。

同时白泽惊喜的声音响起:“慎独!”

主人!是主人来了!

————————

刚来的白泽:什么!那是给我睡觉的窝?!(怀疑,气愤)

现在的白泽:可恶!那是给我睡觉的窝!!(吃醋,还是气愤)

第25章

又抓到你了

灵蛇目瞪口呆,白敛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不应该在和魔尊见面吗?

单郁走之前单独把他喊了出来,说了打算用傀儡欺骗白敛,将他匡进雾海里的计划,命令他待在家里看好安棋,尤其盯紧了白泽,切勿让它白泽又私自带安棋离开龙泽山。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灵蛇搞不懂了。

为什么白敛能全身而退,但单郁却没有回来?

白敛扶起安棋,拍掉他身上沾到的泥,又拿出药膏涂抹他被擦破了皮的爪爪,那双用来执剑灭万里妖魔的手,此刻极轻柔地把药膏揉匀。

安棋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叔叔,他忽然想到了话本子里对神仙的描述,玉冠,仙剑,青衣还有一张好看却淡薄的脸。

“还有,哪里,很疼吗?”

神仙叔叔的声音也很好听嗷。

“没有了。”

安棋摇摇头,好奇地目光在他脸上看了又看,忽然一拍脑袋想到了。

“你是那个叔叔吗?梦里和我玩球球的。”

白敛颔首,唇边扬起不易察觉的笑。

“你还,记得我。”

“小主人,主人不是什么叔叔,是你亲爹啊!”白泽急急出口,它知道自家主人是个一天开口说话不超过十句的闷性子,看得它急死了,它得帮主人一把。

安棋疑惑,“我有爹爹的。”

白泽痛骂:“那不是你爹!单郁就是个不要脸的人贩子,他骗了你!”

“嗷?”

灵蛇听的心惊胆战,生怕魔尊突然回来听到了,薅了把草堵住白泽的嘴,把它挤到一边草丛里。

闭嘴吧你!

他对白敛讪讪笑道:“仙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龙君方才也受了惊吓,不如先回去吧。”

白敛应了个“可”字,抱起了茫然的安棋。

屋内,任虞已经醒了,捂着头上的伤口,面色痛苦。

白敛把安棋放下,安棋立马跑到木桶边,踩上小凳子,轻轻摸了下任虞的头,担心地问:“鱼哥哥,是谁打了你啊?”

任虞愤愤道:“是花晓,今早我见她要下山就喊住了她,谁知道她反手拿擀面杖敲我脑袋!”

安棋:“姐姐为什么要下山啊?”

“谁知道她,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呃,这位是?”

任虞注意到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白泽原本怒瞪着灵蛇,一听任虞问了,它昂首骄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主人。”

白泽的主人不就是揽月宗的长离仙尊,白敛。

白敛怎么会跑魔尊家来?

任虞虽然不解,但不急不慌地施了一礼,做足体面,道:“在下东海鲛人皇族,早闻长离仙尊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白敛看看他,问:“你是,织梦,灵鲛?”

任虞:“在下正是。”

白敛垂眸,怪不得老龙死活找不到,原来是被单郁抓起来了。

“龙君,在,找你。”

听到龙君,任虞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瞳孔狠狠一抖,抓紧了木桶边缘。

安棋以为哥哥伤口又疼了,找来了药油,但是他爪爪上有伤,不好给鱼哥哥上药,这时白泽出声:“丝丝说他愿意帮忙。”

灵蛇:“?我……”

白泽踢了他一脚,又抢过安棋手里的药油塞给灵蛇,眼神威胁他快去,别妨碍主人和小主人父子相认,不然咬死他。

白泽现在有了白敛撑腰,灵蛇不情愿也没办法。

“你,在这里,多久了?”

白敛扫视了一圈屋内陈设,布置的较为干净整洁,柜子里桌子上大多都是安棋的衣服玩具和零嘴,床头摆了两个彩色泥人,小的那个是安棋,憨态可爱,大的那个……白敛挪开视线不想看。

安棋对时间概念完不还全,掰着爪爪从一开始数数,数到十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数下去了。

白泽替他说了,“不少于三个月。”

三个月听上去不短,但对白敛来说,他在安棋成长过程中缺席的每一天就像一年般漫长,而他缺了整整一百八十年。

“对不起,没有,早一点,找到你。”

安棋不懂叔叔为什么要和他道歉,可白泽懂,他能闻到白敛情绪中的愧疚,可主人又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单郁!

白泽愤愤不平:“都怪魔尊阴险狡诈,竟然骗小主人认贼作父!若是再让他和魔尊待在一起,定会坏了小主人的根基!”

灵蛇没忍住回头,反驳道:“其实,我觉得魔尊养的挺好的。”

“吼!”

白泽生气地扑倒了这个叛徒,灵蛇一边喊着自己没说错一边躲避白泽的撕咬,两只在地上打成一团。

嗷。

安棋挠了挠头,他已经被现在的情况弄晕了头。

他到底有几个爹嗷?

白敛从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安棋爪心,“梦里,答应,给你的。”

“嗷!谢谢叔叔。”

那个噩梦都过去这么久了,叔叔居然还记得夜明珠的事,安棋心里暖暖的,跑去翻柜子,找到了一包糖,踮起脚送给了白敛。

白敛打开看,里面有松子糖,麦芽糖,山楂糖各色各样的,显然小家伙一颗颗攒了很久,是他的宝贝。

见安棋目光期待,白敛把糖贴身收好,蹲下来和安棋平视,握住他的肩膀,轻声询问:“跟,我走,好吗?”

安棋:“去哪里嗷?”

白敛:“跟爹爹,回,真正的,家。”

安棋眨了眨眼,后退一步,小声说:“可是叔叔你不是我爹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走。”

白泽一听小主人不肯和主人相认,也没那个功夫跟灵蛇打了,跑回白敛身边,压着声音说道:“主人,无论如何先把小主人带回去吧,回去后再慢慢和他说,魔尊随时可能回来,到时候就不好离开了。”

白敛没动,叹气:“晚了,没,拦住他。”

白泽:“什么晚了?”

“开门,里面的。”

声音低沉骇人,寒意隔着门板渗进来,白泽打了个寒战。

“爹爹!”

安棋跑过去开门,扑向他爹,单郁如往常那样笑着抱住他,但这次没有揉他的头,而是转了个身把他放在了门外面,自己挡在他和白敛之间。

“安安崽去外面玩好吗?爹爹和这个叔叔有话要单独说。”

安棋感觉爹爹今天的笑好奇怪,像是硬扯出来的,他又看了看后面的叔叔,嗷,叔叔看起来很不开心。

难道爹爹和叔叔有仇吗?

“小龙君,我们先走吧。”

灵蛇已经闻到空气里飘着两股激烈的杀意,小木屋可承受不了魔尊和仙尊这两座大佛,迟早要塌,他赶忙把安棋拉走。

白泽看了看白敛,见白敛点头,它也跟着安棋一起走了。

离开时它听到屋内的对话——

单郁冷声道:“你竟然也会骗人了,让海生月缠住我,你好跑来找孩子。”

白敛:“你不,也打算,拿傀儡,骗我。”

“呵,我宁可单打独斗,也绝不会选择和海生月合作,我可怕他背后捅刀子,”单郁不屑道:“你还不如去找老龙帮忙,说不定能多拖一点时间。”

白敛:“可你,比他,还狠,骗了,我们,所有人。”

单郁挑眉,傲然道:“过奖,是你们太蠢了。”

“……”

“丝丝我们要去哪里啊?”

“先去山脚下等着吧,不出结界就不会有事。”

灵蛇抹了把冷汗,方才那两道强大的威压虽然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他难免被波及到了,心口堵的慌,身上哪哪都不舒服,白泽也是,有些腿软,但他咬牙不露虚。

灵蛇担心安棋,却看到他神态自若,步伐轻快。

小龙君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按常理,他这种没什么修为的幼崽应该受影响最大,内脏极有可能会受损。

罢了,他都能有当世两个强者抢着当爹了,再离谱的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足为奇。

三只又走了一段路,白泽突然停下,鼻子嗅了嗅。

“怎么了?”灵蛇问。

白泽警惕地盯着右边林子,挡在他们面前,“有东西埋伏。”

灵蛇想起上次安棋被骨鸟叼走的事,至今心有余悸,拉着他打算往回走,林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娇笑声。

“这么胆小出什么门啊,不如找个狗窝钻进去。”

一只玉手拨开树叶,花晓施施然从林中走出,眉眼弯弯,对安棋招了招手,“乖乖崽,来我这里吧。”

“好嗷。”

安棋想过去,衣服却被灵蛇咬住,灵蛇摇摇头,让他先别动,安棋听话地站了回去。

灵蛇试探问花晓:“你今早为何不打招呼就出门?又为何打晕灵鲛?”

“醉花楼的姐妹们出了事,我急着回去帮忙,怕灵鲛声音太大把魔尊喊过来我就走不成了,不得已才出手伤了他。”

花晓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灵蛇和白泽对了个眼神,白泽收起了攻击姿态。

灵蛇对花晓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早说不就好了。”

花晓绕过白泽,快要和灵蛇擦肩而过时,灵蛇突然弹起勒住了她的脖子,吼道:“快!”

白泽从背后一个跃起咬上了花晓肩膀,花晓吃痛,身形一歪。

“快回去,别回头!”灵蛇冲安棋大声道。

花晓怒声:“你们两个干什么!”

“你不是花晓,你到底是谁?”

灵蛇勒的“花晓”不得不把脖子向后仰,缠绕的力气加重,“花晓”痛苦地哼气,脸色涨红,眼珠子转到眼角,斜斜睨了灵蛇一眼,愤怒得仿佛要吃了他。

但忽然,她勾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讥讽的笑。

“啧。”

灵蛇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他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能进入结界而不被单郁发觉的人,修为最差也是大乘以上了。

灵蛇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呀,被识破了,我还以为你们挺蠢的呢。”

话音未落,灵蛇身体便开始不自觉颤抖,接着他和白泽如同两个包袱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睁大眼看着“花晓”淡定追上安棋,把他抱了起来,安棋两只小短腿徒劳地在空中乱蹬。

嗷嗷嗷!

“我又抓到你咯。”

这个声音,好像梦里那个笑眯眯的哥哥。

安棋扭头,“花晓”的桃花眼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眼里倒映出安棋惊讶的表情。

“哥哥?”

“不是哥哥,是爹爹哦。”海生月把安棋转了个圈,面对面看着他,捏了捏安棋脸蛋。

“我的安崽还是那么可爱。”

海生月笑着哄他,“安崽,叫声爹爹给我听好不好?”

安棋低低疑惑地“嗷”了声。

哥哥怎么变成爹爹了?

另一边准备爬起来救崽的灵蛇和白泽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个爹?!

灵蛇收回之前的话,更离谱的事这不发生了,又来了个找上门要当爹的!

灵蛇看到地上多了个影子,扭头发现真正的花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抱歉。”

不等他俩说什么,花晓便将他俩全打晕,走向海生月。

海生月还在换着花样哄安棋开口,“安崽你都喊单郁爹爹了,怎么就不肯喊我,爹爹会伤心的。”

“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拖住单郁来见你,你喊一声让我开心一下嘛。”

“嗯?安崽。”

安棋小脾气上来了,倔强扭头。

不喊就是不喊,嗷呜!

“王,碍事的家伙都处理好了。”

海生月没回头,淡声道:“嗯,辛苦你了,回去领赏吧。”

过了一小会,身后没有动静,海生月问:“还有什么事吗?”

花晓纠结了下,说:“王,妾的命魂,可否归还……”

“哼?”

海生月缓缓转过头,狐狸眼凉薄地从花晓脸上扫过,花晓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感,好像被看穿了内心所有的秘密。

花晓立刻屈膝跪下,“请王放心,妾绝无不臣之心,妾自出生时便依附他人而活,受尽屈辱,只想获得自由,妾只愿为妖王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的诚恳极了。

海生月俯视着她,勾了勾唇,道:“可本座前几日听到一件趣事,说是有只魅妖跑到魔族闹事,硬闯魔宫妄图攀附魔尊,最后被守卫发现狼狈地扔了出去,啧啧,真是丢尽了我妖族的脸呐。”

花晓一张脸惨白如纸。

妖王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海生月轻笑:“别怕,别抖,本座没有怪你倒戈单郁,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从始至终就不在魔宫。”

花晓震惊抬头,恰巧撞进海生月讥讽的眼神中。

她听说记载了招回命魂法子的古书就藏在魔宫宝库里,所以才冒险闯魔宫,接近魔尊,但方才海生月的意思是,她被骗了。

她恍然大悟,又跌坠深渊。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骗局!

大概率从一开始,这个假消息就是海生月散出去的。

既将祸水东引,又高坐台上笑看着他们一个个从魔族铩羽而归。

花晓不知道她是怎么迈动脚离开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冻到失去了知觉。

安棋见姐姐走远了,大声喊她,奋力挣扎,小家伙劲挺大,海生月差点没抱住他。

唔!不要留他一个人和这个坏哥哥在一起,带他一起走嗷!

“安崽别乱动了,安崽听话!”

海生月去抓他乱挥舞的手,一个不小心,安棋一爪子拍到了海生月脸上,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上出现了三道血红的爪痕,海生月眼神阴鹜了一瞬,安棋顿时不敢动了。

嗷,哥哥好可怕。

海生月平日里最宝贝这张脸,就算是单郁他们都知道打的再狠也不能伤到他的脸,所以他很气,但看到安棋怯生生想摸他又不敢的样子,拿他没办法。

谁让这是自家的崽。

海生月妥协了般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哪里比不过单郁了。”

安棋说:“你欺负我的好朋友,我爹爹就不会,我爹很好很温柔。”

谁温柔?

海生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道:“单郁的手段可不比我仁慈多少,你以为他是什么感动天地的好父亲吗?你只是没见过他动手而已。”

单郁才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恶最狠的。

“不许说我爹爹坏话!”小龙崽特别生气,冲着他奶凶奶凶的“嗷呜”吼。

海生月心情更差了,捏起安棋的脸,盯着他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宛如一柄柄戳人心窝子的利剑。

“他杀过的人比我多得多了,如果你还记得从前的事,记得他是只多凶残的魔,只会比我更厌恶他!”

安棋似乎听进去了,呆呆地看着他。

海生月见他这样也后悔了,不该因为一下子冲上头脑的嫉妒,忘记了冷静,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的本意不是吓唬他,但能让安棋安静下来也好。

等回去了,再加倍弥补他吧。

他放轻了声音:“安崽别闹了,跟爹爹回去。”

“想去哪里?”

海生月身形一顿,这声音……

他转身,就见单郁执骨鞭,白敛持慎独,两人并肩站立,魔气和灵力共筑成一道高墙,将下山的唯一道路堵死。

“我问”,单郁红眸发着诡异的亮光,笑的残忍,“你要把我儿子拐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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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爹:嘴快一时爽,哄崽跑断腿

第26章

闯祸了

海生月分别看了看他俩,很失望,这俩居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打起来。

计谋败露了,海生月懒于掩饰心里的想法。

单郁拿鞭子指了指他,对白敛道:“我就说吧,死狐狸最喜欢拱火,他就等着我们两个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见白敛不说话,单郁继续嘲讽:“你是哪只眼睛瞎了才会跟他合作,这么自信,觉得狐狸不会背后捅你刀子?”

白敛合上眼,道:“够了。”

“哼。”

单郁不再理会他,朝安棋出伸手掌,“安安崽,来爹爹这里。”

“安安崽?”

安棋久久未动,失神地盯着地面,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状态不对。

单郁瞪向海生月:“你又吓他了?!”

海生月在安棋眼前挥了挥手,喊了好几声他名字,安棋还是没反应,海生月眉间浮现担忧之色。

不就说了单郁不是个好人,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你到底拿什么吓唬他了!”

单郁心急如焚,上前要去把孩子抢过来,白敛扯住他,摇头,“别。”

“你这样,会,再次,吓到他。”

“你懂什么,滚开。”

单郁甩开白敛,怒气冲冲大步走过去,将安棋从海生月手里抢过。

他周身的魔气比方才还强了好几倍,隐隐有紊乱的趋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敛和海生月都怕单郁压不住嗜血的魔性,失控伤到孩子,他们对视一眼,做好了随时出手合力杀了单郁的准备。

但单郁抱到安棋后,骇人的红眸出人意料地恢复成温和的淡棕色,同时敛起了身上所有锋利的气息,回归平和。

他就像个普通的年轻父亲担忧看着生病的孩子,焦急地一声声轻唤“安安崽”,想把孩子从噩梦中拽出来。

白敛和海生月头一回见到单郁能把魔性压的这么快,而且手上没有沾一点血,都很诧异。

如果想杀单郁,他现在对他们没有防备,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但他们没有动手,而是默默围了过去帮忙。

这里有比争权夺势更重要的事。

白敛拿出那颗被安棋落下的夜明珠,放在安棋眼前晃了晃,没用,夜明珠无法点亮安棋眼里的光。

海生月也拿出一串红宝石放在安棋爪心,红宝石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够了!你们都给我让开!破石头能有什么用!”

单郁等不下去了,怕安棋真出问题来,要带他下山去找医修。

海生月说“再等一下”,取下坠在发尾的绿珠,咬破手指滴进一滴血,绿珠霎时变红,散发出浓郁的异香,海生月把珠子放在安棋鼻下,没一会,安棋鼻子动了动,接着眼睛也动了。

“嗷。”

醒了!

三人皆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们很少有如此和谐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见面不是为了抢地盘就是为了抢崽,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第一次合作是为了找崽。

第二次,就是现在。

安棋看着围着自己的爹爹,叔叔和哥哥,毫不犹豫选择抱住了爹爹的脖子。

其他两人眼神变了变。

“爹爹,我刚才又做噩梦了。”

他又看到了之前梦里那个假爹爹。

“别怕,爹爹在呢。”单郁轻拍安棋后背。

白敛递过去夜明珠,安棋看了看他,没忍住接了,但他没要海生月的红宝石串,哪怕在白天红宝石远比夜明珠耀眼夺目。

海生月察觉到幼崽对他的抵触,识趣地收回手,微笑着扫过其他两个人。

“你们别拿这种吃人的眼神看我,小心又吓到安崽了。”

单郁目光狠厉,无声对他说:“你,死,定,了!”

“嗯,我知道了。”

海生月更加温和地笑了。

安棋醒了,就意味着维系和平的纽带不存在了。

毕竟他们每个都想独自带走孩子。

暗中各自气场的交锋再次开始。

单郁安抚了一阵安棋,便把他放下,让他回避一下,爹爹和其他两个人有悄悄话要说。

安棋乖乖点头,跑到草丛后面蹲下,闭上眼睛,爪爪捂住了耳朵。

“爹爹好的话就喊我嗷。”

“好。”

单郁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完,神色骤然变冷,施了个结界将他罩住,保证他将不会听到任何哀嚎声。

单郁下一句话冰凉至极。

“白敛,你还等什么,出剑,一起揍狐狸。”

往死里揍!

日头从山这边走到那边,大半身子躲进了山后,燥热的空气凉了下来,风吹走了血腥味,单郁等到战场清理的差不多了,才去把安棋抱出来。

海生月到底没死成,坐在一块石头上,衣衫多处被剑气削烂,又被鲜血浸透,他几乎无法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铁锈味涌上喉间,发现安棋在看他,他硬是把血咽了下去,抬头,露出一个温柔但苍白的笑容。

诚然,比美人更惹人心疼的是病美人。

病美人声音还好听,“安崽,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吓你,他们这么对我是我活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就害怕你爹,咳咳,咳。”

安棋果然上当了,问单郁:“爹爹,你打哥哥吗?”

单郁装了那么久的温柔体贴好父亲,怎么可能承认他打人,咬牙切齿地瞪了海生月一眼,又指着白敛,“是他打的,我只是在边上看。”

工具人白敛:“……”

海生月轻轻嗤笑。

单郁啊单郁,你竟然好意思骂我过河拆桥。

天快黑了,龙泽山已经暴露不能再待了。

单郁踢醒灵蛇和白泽,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他要带安棋先走一步。

白泽听到小主人要回揽月宗了很兴奋,又听到单郁也会一起去,快乐减半。

灵蛇观察仔细,脑子转的也快,从四周打斗的痕迹以及这几人的神态,已经能够把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推测出个大概。

看来妖王在这场抢崽大战里输了。

灵蛇感叹,脑子再聪明,诡计使的再好,都不及武力上的绝对压制。

可惜,可惜。

“安崽。”单郁牵着安棋的手,没走几步就被海生月喊住了。

安棋扭过头,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

嗷,哥哥不痛吗?怎么还在笑。

海生月咳了几下,温声道歉:“骗你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安棋不是个记仇的个性,而且哥哥身上好多血,脸都被打坏了,看着好可怜。

小龙崽是只心软的崽,大度地对他挥爪:“我原谅你啦,你以后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嗷。”

“好呀。”

海生月狐狸眼睛弯成钩月状,说出的话中有一种蛊惑的力量,“可我不知道怎么做诚实的孩子,安崽你教我好不好?”

“不好!”

单郁捂住安棋的嘴,冷酷地替他回答了,他厌恶透了这只黑心的狐狸,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死心,还要哄骗安棋。

真烦,就应该在他脖子割一刀,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单郁索性抱起安棋,快步远离这个晦气玩样。

身后海生月大声道:“安崽,过段时间我就去找你玩,再等等爹爹。”

安棋想回头,却被单郁掰了回去。

“别看他!脏眼睛!”

嗷。

好吧,其实这个哥哥挺好看的。

海生月目视单郁匆匆离去,背景消失在视野后,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接着是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五脏六腑的疼,他的脸更白了。

他心里骂单郁下手真是够意思,不愧是当初他选中一起毁天灭地的“好兄弟”,招招都冲着要他命去的,要不是白敛拦了一下,说会吓到安棋,否则他们俩今天肯定得死一个。

可笑杀人如麻的魔头居然有了顾忌,也可幸单郁在乎安棋。

早知今日,当初造反与天道开战的时候就该找机会把这疯魔头杀了,后面安棋也不会出事,他更不会落得现下的狼狈处境。

海生月抹了下唇角的血,病白的脸色把他嫣红的眼尾衬得更加妖冶,像一朵殊丽但有剧毒的花,看着指腹上的血,海生月勾起唇。

我的安崽,爹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单郁早晚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第二天清晨,望月峰,故思水榭。

昨晚到达揽月宗的时候已经入夜,安棋在单郁怀里睡着了,小爪子紧抓着他爹衣服,单郁扯不下来,只能陪他一起躺下。

单郁让白敛出去,白敛不走,骂也不肯走,坐在床边守了一夜,和单郁无声地较劲上了。

结果就是除了安棋美美地一觉睡到大中午,他的两位爹都一夜未眠,眼底乌黑。

安棋醒来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过了会才记起来,这是叔叔的家,顿时不慌了。

自己爬起来穿衣服,叠小被子,套上鞋子,出门找爹爹。

门一推开,水汽氤氲,清香扑鼻,安棋被香味吸引着向前走,扒上栏杆,看到池塘中数不尽的睡莲随风摇曳,宛如一首探花郎口中淡雅幽远的诗。

“哇。”

安棋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池塘,香风吹面的感觉很舒服,尾巴也惬意地晃来晃去。

龙泽山上也有一个大湖,他以前去玩过几次,但是后来湖不知道被哪个大坏蛋抽干了水,里面的鱼都没了。

池塘的香气招来了很多昆虫,安棋伸出爪子,很快一只绿蜻蜓停在他爪心,安棋凑近了仔细看它,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

唔,这是什么虫虫?

安棋大着胆子戳了戳蜻蜓的长尾巴,蜻蜓振动翅膀飞了起来,没有走,而是绕着他头顶转。

安棋觉得很有趣,昂起头问:“虫虫,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

蜻蜓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示意它知道,安棋跳下来,跟着蜻蜓穿过连着两座水上亭台的短廊,来到一间茶室,闻到了淡淡的茶香,还有他爹烦躁的声音。

“绝不可能是魔族人所为,这种低阶僵尸做出来对魔来说就是侮辱。”

安棋探头,就见他爹爹,叔叔,丝丝还有滚滚围着一张矮桌屈膝而坐,桌上放着那天的黑狗头,已经开始腐烂脱皮了。

单郁敲着桌子,思索道:“这狗头上有灵力残留,我看是你们仙门出了叛徒,偷学了魔族术法。”

单郁顿了顿,嗤笑道:“学又学不好,造出这么个低劣的玩样来,放到魔族一脚就能踩死,仙门之人的悟性也不过如此。”

白泽听不得他贬低宗门,反驳道:“这僵尸狗也不弱了,我和刀疤都差点受伤了。”

单郁骂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了,要安安崽帮忙才能反击成功,你竟然还有脸说!”

白泽哑了火,脸上发烫。

白敛一直盯着狗头想事情,良久才喃喃道:“究竟,是谁,入了魔?”

仙门弟子入魔一事非同小可,虽说当年揽月宗作为仙门代表和单郁签了和平契约,约定三百年内互不交战,但大家心知肚明单郁没什么契约精神,不高兴了说打就打。

倘若开战,入魔的弟子熟悉宗门情况,将会成为一个大隐患,影响到宗门的存亡。

“得找出他来。”

这话是单郁说的。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竟想对我儿子下手!”单郁握紧了拳,用力锤了下桌子,眼中划过阴狠的猩红。

除了躲避海生月和老龙,这也是他来揽月宗的目的之一,他要亲自把妄图伤害安棋的家伙揪出来,剥皮抽筋,刮肉削骨,最后做成僵尸,让他也尝尝那滋味。

白敛想说些什么,注意到了门口的那颗小脑袋。

“你,醒了。”

单郁闻言转身,那股要把人生吃的可怕气场转瞬不见,微笑着张开手臂。

安棋扑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他右侧的肋骨,那里有昨天打架留下来的伤,疼的单郁眉头皱了下,但他硬是忍了下去,故意挠安棋咯吱窝,逗得安棋边笑边躲,气氛好不融洽。

白敛看着他俩玩的欢快又默契,忍耐地捏住了手心。

单郁问:“安安崽昨晚睡的好吗?”

安棋坐在单郁腿上,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说:“我做了个美梦嗷,爹爹呢?”

“我……”单郁看了眼白敛,语气古怪,冷笑:“和你一样吧。”

单郁和安棋玩了一会便将他放下,狗僵尸的时候还没商量完,他让安棋去外面逛逛,熟悉下环境,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灵蛇和白泽怕安棋迷路,自告奋勇要给他带路,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家。

安棋分别牵着丝丝和刀疤的尾巴,三小只蹦蹦跳跳唱着歌走了。

他们走了好一会,单郁还没把视线收回。

白敛看着他唇边的笑,冷不丁道:“你们,感情,挺好。”

“废话,还用你说。”

单郁转头恰见白敛垂眸掩盖落寞,他挑了挑眉,突然有种打了胜仗的自傲感和满足感。

“想知道怎么和安崽相处吗?”

白敛抬眸,问:“如何,做?”

单郁勾勾手,示意他靠近点,白敛迟疑了下,照他说的做。

“和孩子相处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单郁停顿了几秒,见白敛认真等待他说下去,恶劣的玩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哈哈大笑起来了。

白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黑了脸。

“你还真好骗,怪不得会被海生月耍的团团转。”

“……”

单郁笑的前仰后合,然而下一刻他就遭报应了,剑锋从他脖颈上险险擦过,几根发丝被斩断,单郁向后微微仰头,身子却没动,顺着颤抖的剑身看向握住剑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看来白敛气得不轻。

大魔头心情更加愉悦了,挑衅地睨他,“你现在伤了我,安安崽可是会恨你的。”

白敛冷冷看着他,“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不会……”

要不是单郁偷偷把安棋藏了起来,抢在他们所有人前面获得了安棋的信任,安棋现在就不会排斥他。

单郁无所谓地笑了笑,手指弹开剑身,“铛”的一声脆响。

“木已成舟,安崽只认我是他爹爹,你这个陌生的叔叔又能奈我何?”

“叔叔”这个称呼单郁特意咬重,落在白敛耳中格外刺耳,握剑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单郁就是个混蛋!!

白敛住的望月峰离主峰最远,平日里鲜少有人来,附近有一大片药圃,种了各色花草药材,清香宛如薄雾将望月峰轻轻围拢住。

白泽带着安棋来到一片红花地,挑了朵开的最好的红花叼给安棋,尾巴欢快地摇,“尝尝,这种杞子花的蜜比蜂蜜还要香甜。”

“嗷,谢谢滚滚。”

安棋捧着杞子花,闻到了一股很香甜的味道,但他不知道怎么吃,张嘴要咬花瓣,灵蛇忙把花抢了过来。

安棋“啊呜”一口咬了空。

“不是这么吃的,花瓣是苦的啊,崽。”

灵蛇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把花瓣都摘下来,又吹了吹,剩下的花蕊重新放回安棋手里。

“好了,咬住它,吸出里面的蜜。”

安棋照丝丝说的做,一吸,甜丝丝的花蜜流进喉咙里,胃里也变得暖暖的,安棋眼睛睁大了,含糊不清地说:“豪田,豪豪嗤嗷。”

“好吃吧。”白泽洋洋得意,“这一片都是我种的,现在都是你的了!随便吃!”

“嗷嗷!”

白泽非常享受小主人崇拜的目光。

灵蛇笑了:“呦,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气狗居然变大方了。”

“说谁小气呢你!”

“我又没说错,全宗门都知道你白泽是个吝啬鬼。”

“闭嘴,小心我咬死你!”

眼看这两只又要打起来,安棋挡在他们中间,一爪拿着一朵处理好了的杞子花给他们。

看在安棋的份上,两只暂且休战。

很快地上到处都是花瓣,安棋吃饱了,躺在地上晒太阳,两个好朋友睡在他的肚皮上,为了多占一点位置暗暗挤兑对方。

突然安棋一轱辘爬了起来,把灵蛇和白泽放在地上,脱下衣服,摘了花放在上面,来回好几趟,跑出了细汗。

白泽劝道:“明天还会来的,不用摘这么多回去,吃多了不好。”

安棋抹了抹汗滴,小脸红通通的,摇头笑着说:“我想带回去给爹爹和叔叔吃。”

白泽一愣,想告诉安棋主人辟谷很久了,不会吃的,杞子花蜜也只有灵兽和幼崽才喜欢吃。

灵蛇撞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白泽明白了,把话咽回去,和灵蛇一起上去帮忙。

三只嘿咻嘿咻埋头干活,不一会,他们摘的花铺满了衣服。

“这朵花花好奇怪。”

灵蛇闻言看过去,就见安棋举着一朵红紫相间的花,好奇地闻了闻,又立马拿远远的。

唔,味道不好闻,是苦的。

安棋正要丢掉,灵蛇让他等一下,他拿过那花,看了又看。

嘶,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这花梗颈莹润似玉,周围萦绕着一股纯粹的仙气,不是普通的药材,别不是谁家的天材地宝吧。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灵蛇的思考,他们身侧,一个紫衣小弟子惊恐地看着那朵花。

灵蛇心中一咯噔,感觉要完。

“你,你们……”小弟子哆哆嗦嗦指着他们三个,“居然把大师兄治病用的‘渡仙桥’给毁了!”

渡仙桥?

是那个极其难伺候,一个不高兴就死给你看,但是功效逆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把金丹一脚踢上元婴,被无数大能趋之如骛的神药渡仙桥?!

“!”

这玩样一下变得烫手,灵蛇下意识甩了出去。

渡仙桥像个破烂似的掉在小弟子脚边,溅起几滴泥点在他新做的鞋子上,小弟子看看花,又看看鞋,不知道该先为哪个哭,呆滞了。

安棋觉得哥哥好难过的样子,他好像要碎了,于是他走过去捡起花花,擦干净上面的泥,把花花小心地放进哥哥手里。

小弟子受了刺激,没拿稳,渡仙桥又摔进了泥里,他的鞋上又多了几个泥点……安棋再次把残破不堪的花捡起来塞给他,他终于绷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现在就去禀告掌门,你们三个都要给我的药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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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棋不小心把药拔了——小弟子震惊石化

一脸无辜地把药还回去——小弟子伤害加一

泥点弄脏了新做的鞋——小弟子伤害加9999

啪,药又掉了,鞋更脏了——小弟子石化加碎裂加暴哭加原地打滚,坏崽子欺负人!

第27章

本座找到你了

议事大殿的屋顶快被争吵声掀翻了。

小弟子悲愤交加,红着眼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必须赔我的渡仙桥!”

吵架这事白泽在行,挡在灵蛇和安棋前面,气势上一点不输对方,骂道:

“你有病吧!渡仙桥这种高阶神药,你不把拿个盆把它供起来养,居然不说一声就随随便便种在我的花圃里!出了事还要怪我们?!我看你就是想碰瓷!”

小弟子歇斯底里地吼:“你当我没有把它供起来过吗!可是这个祖宗它说死就死啊!它是爽快了,一点也不管我的死活啊!

“它就喜欢在你那块破地里长,别的地方种一棵死一棵,我能有什么办法!”

白泽一听更恼了,借用他的地方还说他的地不好?!

“乱跑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你还有理了!信不信我咬你!”

小弟子知道白泽是灵兽圈的恶霸,他打不过,果断摇人帮忙,“师父!白泽要杀你徒弟了,你到底管不管!”

坐在上首的灰衣男子身体一震。

连柏本来在津津有味地看戏,小徒弟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他求助了,他做师父的不帮忙说不过去,放下茶杯,“咳咳,白泽,你过分了,怎可以对同门喊打喊杀。”

白泽怒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杀他了!”

连柏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又对杜松道:“阿松你也不对,渡仙桥固然珍贵,但同门友谊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何况白泽是庇佑我宗门的瑞兽。

不如这样吧,你们都向对方认个错,从此以后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只有你们好了宗门才会好,宗门好了魔族便不敢闹事,百姓们就能安居乐业,人人向善,大同世界指日可待啊!……”

杜松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一脸麻木地看着连柏。

说到动情处,连柏还抹了抹眼泪。

“好了吧师父,别和稀泥了,这次没用。”

“……哈哈,你这孩子。”

连柏尴尬笑笑,视线乱扫,定格在白泽背后的那只小龙崽身上,眼前一亮。

“这只幼崽是?”

白泽答道:“我主人的崽。”

连柏思考:“你主人是……啊!白敛的崽!?”

白泽:“哼。”

什么?!!

杜松盯着安棋,满眼震惊。

眨眼的一下,连柏到了安棋身边,绕着他打量了好几圈,那兴奋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宝贝。

“早听说白敛有个儿子,我以为是他为了逃避掌门介绍的姑娘编出来的谎话,竟然还真的有。”

连柏俯身,看到安棋头上那对绒毛还未褪去的龙角,手有点痒,“我可以摸一下吗?”

安棋懵懵懂懂,“嗷。”

他感觉到这个叔叔没有恶意,而且对自己很有兴趣,就主动伸出头把龙角给他摸,连柏喜出望外。

白敛的崽居然这么乖!

“哦,原来龙角在幼年期是软的啊。”

连柏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举着它期待地看着安棋:“我可以割一块拿回去做药吗?”

安棋吓了一跳:“嗷!”

白泽惊道:“连柏!”

杜松也喊:“师父!”

“好了,你们别嚎了,我开玩笑的。”

连柏恋恋不舍收回手,但他那种痴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棋身上。

灵蛇怕这个药痴真动了把安棋扔丹炉里炼药的心思,提醒他道:“我已经传讯给长离仙尊了,误拔渡仙桥一事等仙尊到了再行商议吧。”

连柏拍拍灵蛇的脑袋,笑道:“行了你,还想威胁我,我知道他是白敛的崽了,不会伤他的。”

“你说谁的崽!?”

宋归一跨门槛时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差点绊倒,一眼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小家伙,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把灵蛇挤开,弯腰盯着安棋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和连柏一样兴奋的眼神,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白敛居然没骗我,还真有个崽啊。”

惊喜之余,宋归一回想到什么事,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就说白敛怎么在外面待了一月才回来,如此反常,原来是为了找儿子啊。”

“但你怎么长的不像他呢?”

连柏附和道:“我也觉得,长的太乖了,不像白敛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

安棋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抱着尾巴,歪了歪头,瓮声瓮气的“嗷呜?”

样子更可爱了。

宋归一见状,担忧地龇牙,“嘶,别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吧。”

连柏摸着下巴思索:“龙族奔放多情,白敛又是个结巴,不通情调,龙弟妹耐不住寂寞找了情人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都啧啧摇头,已经脑补出一场沉默老实的男人由于无法给美艳妻子风花雪月的爱情,而被妻子无情抛弃,妻子与新欢干柴烈火,而男人只能抱着孩子在大雪天失魂落魄回山里老家的悲情大戏。

宋归一:“真是。”

连柏:“好惨呐。”

灵蛇抽了抽嘴角:你俩的戏不要太多。

白泽用力跺脚,大声道:“喂喂!我还在这里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主人是当我死了吗!”

“你们都够了!!”

隐忍多时的杜松受不了,他是来为他枉死的药草讨个说法的,不是来听他们讨论白敛仙尊有没有被戴绿帽子的!

杜松拿出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渡仙桥,“掌门,大师兄灵根受损久久未愈,再拖下去只怕再难恢复,好不容易种出来一根渡仙桥可助大师兄疗伤,却被这个不长眼的崽子拔了!”

宋归一看了看,眉头皱了下,但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冷静问:“再种一根要多久?”

杜松闷闷道:“至少一年,师兄的情况根本等不及那么久。”

宋归一垂下头,再看向安棋时,目光里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安棋被三双眼睛看着,有些手足无措,抱紧了尾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杜松本来想骂他,但看着安棋怯生生的样子,到底没能说出口,别过了头。

“哼,道歉有用的话要门规做什么?”

“请掌门务必按门规严惩!”

大殿内陷入沉寂,气氛压抑得让人想逃。

宋归一抱起安棋,灵蛇和白泽想拦,却被宋归一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住了,只能看着他抱着安棋走上首位。

宋归一坐下,把安棋放在自己腿上,从手边桌上拿了块酥饼给他,安棋看看他,不敢拿。

“吃吧,反正都要算你爹头上。”

宋归一摸摸他的头,“乖乖坐着别闹,等你爹来赎你。”

安棋听不懂宋归一的意思,底下几个人精可都听懂了,掌门这是真生气了,否则不至于把人当场扣下,不给白敛面子。

门外早就有好事的弟子探头探脑,今天在大殿里发生的事,不消半天就会传遍全宗门。

连柏不想蹚这趟浑水,借口药炉要熄火了,拽着杜松就走。

杜松不肯,还囔囔要为他的大师兄讨公道,连柏直接捂住他的嘴拖走,低声道:“种花种傻了吧你,人家亲爹在这呢,要你出什么头。”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随侍的弟子递上来去火的茶,宋归一喝了口,见灵蛇和白泽还站着没动,便说:“我又没罚你们,站着干什么,坐下一起等吧。”

灵蛇和白泽迟疑了,还是不动。

宋归一放下茶杯,对他们笑了笑,“我说,坐。”

声音平和但威严十足。

门外看热闹的弟子都胆怯地缩了头。

同样的话,宋归一从来不说第三遍,灵蛇和白泽这次只得找就近找位置坐下。

一个稳坐揽月宗掌门之位上百年,同时统御天下大小宗门的人,怎么可能真如表面那般温厚好欺,他能对着冒犯自己的人笑,只是对方还没有踩到他的底线罢了。

过了没多久,门外有人喊:“白长老来了!”

宋归一低头看了看安棋,意味深长道:“你爹头一次来我这来的这么快。”

“嗷。”

安棋抬起小脸,嘴角还沾着饼屑,向门口殷切张望,但没有看到他爹爹的身影,而是神仙叔叔沉着脸,快步走到他面前。

叔叔好像生气了。

白敛朝宋归一摊开手,“还我。”

宋归一双手抱着安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看着白敛眼中难得露出的急切,淡声道:“别急,先喝口茶,我们谈谈。”

又僵持了一小会,宋归一微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吧。”

白敛自知理亏,不再执着,在宋归一身边坐下,目光在安棋身上来回转。

宋归一摇头,叹道:“不必担心,我没对他做什么,你儿子好着呢。”

白敛还没松口气,他话锋突然一转,“可怜我儿子就要遭殃了,病了这么久,眼看有救了,结果却……”

宋归一重重叹气,哽咽抹泪。

白敛来之前,灵蛇已经通过传音告知他整件事的始末,也有了应对的法子。

“我会,补偿。”

宋归一瞬间收起眼泪,问:“你想如何补偿?”

白敛:“你说。”

宋归一等的就是这句话,“白敛,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儿,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师兄弟并不想为难你,但明道灵根受损严重,需要一个与渡仙桥效力相当,能够修补灵根的东西,听说你先前炼制了一批丹药,其中可有能用的上的?”

宋归一笑着,把茶杯往白敛那边推了推,白敛没接,只看着他,“你,想要,那颗。”

宋归一点头,“只有那颗能救明道了。”

这时,外头听墙角的弟子里有人问了:“什么这颗那颗啊?”

“诶,这个我知道,白长老有一颗用自身半数修为炼化而成的灵丹,那效用绝对比渡仙桥还好!大师兄如果服用了,别说修补灵根,说不定还能突破修炼瓶颈,一飞冲天呢!”

“这么好的东西,白长老舍得给出去?”

“我觉得不会。”

殿内传来白敛波澜不惊的声音:“好。”

叽叽喳喳的讨论的弟子们一下子噤声了,大眼瞪小眼。

还真给啊!

“这就答应了?”

宋归一诧异,他还准备了好多话没说呢。

“十日后,来拿。”

他如此痛快倒让宋归一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敛,不是师兄想敲诈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知道。”

“孩子,还我。”

宋归一见白敛满眼都是安棋的倒影,就差伸手来抢了,他这才发现,似乎低估了安棋在白敛心里的分量。

把安棋小心交还给白敛,他反倒长舒口气。

谁让白敛身上的寒气太吓人了。

宋归一:“过几日我给你们办个接风宴,把师弟师妹们都喊来,让这个小家伙见见他的长辈们。”

“随你。”

白敛心不在焉,他的灵识看到,魔头由于不能来给儿子撑腰,觉得憋屈了,现在正对他那一池子莲花撒气,搞得水榭里一片狼藉。

“疯子。”

宋归一问:“什么?”

“没,骂你。”

他又看到单郁大摇大摆进了书室,手心燃起一簇魔火,要对他博古架上的古书们下手了,白敛眉心猛跳,抱起孩子就要走。

偏这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弟子,宋归一认出那是在宋明道身边伺候的人,紧张地站了起来,急切问出了什么事。

弟子道:“禀掌门,大师兄听说渡仙桥被毁了,气急攻心吐血晕倒了!”

宋归一慌了神,下台阶的时候险些踩空,“快快快!去把连柏叫回来!”

弟子道:“掌门勿慌,师兄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宋归一定了定神,站稳整理了下衣服,扶了扶发冠,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弟子又道:“师兄说了,渡仙桥再珍贵也只是一株药而已,他不吃也不会马上死,不过就是多受一点苦,掌门和白师叔切勿因为他伤了情分。

白师叔找回儿子是喜事,稚儿虽顽劣,师叔念子心切,多偏爱些也是常理,请掌门莫要太计较。”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落到宋归一耳朵里就是他儿子明明受了委屈,都气吐血了,还要强颜欢笑说没事,他愿意让着新来的小师弟,劝他也不要生气,生怕他和白敛撕破脸皮。

为人父者,最受不了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欺负,因为这代表他是一个懦弱,无用的父亲,需要孩子委屈自己来成全他的体面。

弟子陈述完师兄的话,看了眼白敛,犹豫道:“掌门,其实大师兄的情况不容乐观了,要是渡仙桥没毁,师兄过几日就可康复,可现在……”

门外的弟子中不知是谁嘀咕了句:“大师兄会不会落下后遗症啊?”

这话无疑是加了把火。

宋归一脸色不太好,白敛经过宋归一身边时被他抬手拦下。

“站住。”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拿出了掌门的气势。

白敛看着宋归一隐忍握紧的拳,以保护的姿态把安棋往怀里搂了搂,“已经,赔了,还要,怎样?”

宋归一默然了一会,盯着地面,强压下心中那口气,转身看着他,道:

“我知道你辛苦找了儿子很久,可明道也是我盼了十年才来的孩子,将心比心,如果今日是你的孩子病重垂危,救命药却被人毁了,你难道不会心痛如绞?你能甘心放过他们吗?”

能吗?!

反正他做不到!

白敛看了看安棋,沉默了。

大殿内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本来白敛赔了灵丹,掌门也愿意退一步,这事就算了,谁都没想到一向平和的掌门会二次发难。

今日之事恐怕不好善了。

白泽小声骂宋明道乱说什么话,这不是添乱吗!

灵蛇心事重重,他有种感觉,宋明道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经历过白杨镇的事,看到了宋明道对小龙君怀揣有多重的恶意,虽不知恶意的来源,也不想以小人之心揣摩掌门之子,但这番话确确实实刺激到了宋归一。

父不知子,子却能拿捏其父。

先前因为白敛拦着宋归一,不让他去找单郁为儿子报仇,宋归一和他已然生了嫌隙。

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儿子都气吐血了,宋归一很难说服自己看在多年情分上轻轻放下。

看着上面两人间越发冷峻而危险的气氛,灵蛇犹豫要不要把在白杨镇发生的事说出来。

说了的话,理亏的人就变成了宋归一,他不会再为难小龙君了,但白敛绝不会放过宋明道,他们师兄弟关系将会破裂。

对了,还有魔尊!他也在这里,如果被他想起来宋明道就是那天把安棋扔蛇窟的家伙,以他的脾气,定会不管不顾把宋明道从床上拖下来挥鞭活活抽死。

那事可就更大了!从宗门内部矛盾转眼上升成了仙魔两派的纷争。

撕破百年契约,向仙门百家宣战为儿子出气绝对是单郁干的出来的事。

魔头一怒,伏尸百万!

灵蛇想想都心惊。

要不等回去,先跟单郁商量一下再说?

那边,白敛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许他,一个,承诺。”

宋归一本以为以白敛的闷性子,要等他先开口提要求,却没想到白敛这次说的比他快。

宋归一深深看了眼被白敛严密保护着的安棋。

“我希望是一个有价值的承诺。”

“救命,之诺。”

“好。”

这个承诺够分量了,宋归一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明道若有性命之危,你必须全力护他一命,无论对错,无论缘由。”

“如若背誓,天道降罚。”

掌门趁火打劫呢?!

白泽皱眉看着主人,正要说些什么,灵蛇拍了拍它,示意它不要做声,跟他出去。

他们从后殿溜了出去。

灵蛇在前面带路,白泽在后面满头雾水。

“你喊我出来做什么?”

“没看到掌门在狮子大开口勒索主人吗?!”

白泽气呼呼。

“我知道,但你稍安勿躁嘛。”

“你去吵也没用,反而会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白泽气在头上,“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走,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宗门!”

灵蛇停下,叹气,转过身问他:“你忘了老掌门逼白敛发下的誓吗?”

白泽脸色一白,他想起来了。

老掌门一生孤傲,沉迷寻找登天之路,门下只有三位弟子,宋归一,连柏和白敛。

前面两位都是自己上门拜师的,只有白敛,是他硬逼着磕头认师父的。

他看上了白敛的天赋,想收他为徒继承衣钵,可白敛当初只是凡间一稚童,他舍不得家人,不想当什么神仙道长,婉拒了他。

老掌门性格古怪的很,他看白敛犟,觉得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更想让他当徒弟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白敛跟着他走了。

老掌门欣赏白敛的犟脾气,却没料到他们师徒的关系也会因此一步步破裂,恶化,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等老掌门意识到白敛不会为他所用,反而会成为他心腹大患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杀不掉这个徒弟了。

害怕白敛有一日会叛逃师门,酿下大祸,于是逼他割血立誓。

此生此世与揽月宗同生共死。

“所以说啊,白敛走不掉的,跟掌门交恶对他没好处。”

白泽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他就是憋闷。

他这暴脾气,有仇当场报,有怨当场结,受不了一点气。

“真就没办法了吗!?”

“也不是全无办法。”

白泽急切道:“快说!”

灵蛇神秘兮兮道:“白敛不能走,但我俩可以走啊。”

白泽:“你的意思是?”

灵蛇嘿嘿笑道:“跟我来。”

灵蛇带它在草丛里找到一个洞,灵蛇率先进洞,白泽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洞的尽头是通天峰。

灵蛇推开一间房门,看着摆了十多层架子的灵药啧啧称奇:“不愧是掌门的药房。”

“你带我来掌门家干什么。”白泽抖了抖身上的泥。

它看着灵蛇拿了根蜡烛,走到窗边,点燃了帘子。

它从不解到惊讶,大声道:“你要烧掌门的药房?!”

灵蛇吹了口气,火苗蹭的一下窜高,将整片帘子吞噬。

越烧越猛的火光中,他满意地笑了。

“他们不是说我们毁了他们的药,要我们付出代价,索性我们就把罪名坐实了。”

灵蛇笑的非常邪恶。

白泽讶然:“你太坏了吧,这屋里有多少珍稀灵药,你想把掌门气死吗?”

灵蛇白他一眼:“不想干就滚。”

“我才不滚!”

“把蜡烛给我,我也要烧。”

另一边大殿中,宋归一亲自提笔写下契约书,突然有人灰头土脸地冲进来,大喊:“通天峰失火了!”

“情况如何?”

宋归一起初还很冷静,但是当听到失火的是药房,并且由于发现的太晚,火势太大,已经烧到了宋明道的屋子,而他现在还在里面。

宋归一惨白着脸,抛下写了一半的契约书慌忙赶回去。

“叔叔走了。”

安棋望着宋归一背影,又看了看白敛,“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

白敛抱着他,快走到大门口时,注意到角落里躲着两个蛇头鼠眼的家伙,看到弟子们乱成一团,他们反而偷着笑。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趁弟子们没看到,他过去把两只都拎起来,果不其然在他们身上闻到了火烧味。

门外弟子们交谈声传来。

“掌门有令,封锁通天峰所有出口,务必要抓到纵火贼人!”

“如敢反抗,不必留活口!”

活口都不留

灵蛇和白泽心虚对视,好像把事搞太大了。

“怎么办?”

“别问我,你先烧的。”

白敛看着他们,似有责备他们没和他商量,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让安棋把他们藏进衣服里,他再用袖袍把他们都罩住。

袖袍宽大,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而且弟子们也不敢拦他,恭敬喊“白长老”,即使有人闻到空气中一丝火烧味,也没有多想。

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

安棋多少有察觉,这场大火可能是丝丝和滚滚放的,所以他把衣服捂很的紧,那些哥哥看着好凶嗷,他不想让好朋友们被抓走。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安棋才把它们放出来。

他很小声地问:“是你们放的火吗?”

白泽不想破坏它在幼崽心里的美好形象,推了推灵蛇,“你说。”

灵蛇看着安棋稚嫩的面庞,放火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罪恶感,现在却有点难以启齿。

“……嗯。”

“我们是做了坏事,你会讨厌我们吗?”

安棋摇头,“不会嗷。”

“为什么?”

“因为我包庇你们,我也干坏事了。”

安棋问:“那你们讨厌我吗?”

灵蛇和白泽异口同声道:“当然不会。”

说完,他们三个相视笑了。

都干了坏事,谁也别嫌弃谁。

通天峰之上,大火扑了一天一夜才熄灭。

宋明道被烧的狼狈至极,加上有病在身,直接郁结攻心,真吐血昏过去。

到了半夜,本该昏迷不醒的他突然睁开了眼,外头守夜的弟子睡得很死,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宋明道艰难下床,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内室,关门点灯,地面正中央画着一个阵法。

他在昏黄的烛光中跪下,咬破指尖,在地面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一道金白色的光闪过,阵成。

他心里一喜,忙俯身下去,“老师,弟子有一疑惑求您帮忙解惑。”

密闭的室内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

宋明道继续道:“弟子以为您让我重生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可以重头来过,但为何这一世的轨迹全然改变了,而害弟子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依旧安然无恙,享受所有人的爱护?”

这次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宋明道以为老师走了,心中惴惴不安。

突然面前浮现几个字,他连忙看老师说了什么。

——“杀魔尊。”

这是什么意思?一切的源头分明是那只崽子,为何老师让他杀掉魔尊?上一世他跟魔尊没有任何交集啊。

他问出不解,但不再收到任何回复。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道命令上,脑中无数思绪与记忆飞过,最后他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磕了一个头,“请老师放心,弟子明白了。”

出了内室,他踱步到窗户前散心,望着天空,想着方才老师那道指令中深意。

冷风吹进来,他抬手要关上点窗户,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挡住了,随着窗户被再度一点点拉开,宋明道眼中的惊恐达到最盛,他重重跌坐在地。

单郁冲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本座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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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下章死,情节已大修,将一些剧情提前了

第28章

反派死啦(剧情大修)

单郁冲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本座找到你了。”

而外面守夜的弟子们早已七倒八歪昏了一地。

单郁一个翻身跃进去,把宋明道逼至墙角,他的恐惧太过外露,让单郁觉得无趣,连戏耍他一下的想法都没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单郁召出骨鞭,寒眸深沉。

宋明道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死死盯着他。

单郁发现了他腰间挂着的少掌门令牌,顿时懂了。

极少有人能挨过他三鞭子,在白杨镇的时候他把这小子灵根都打碎了,换了别人,坟头草都该有三米高了,但没想到这小子爹是揽月宗的掌门。

他与仙门交手不多,主要是这群人太废了,他不屑亲自出手,除了白敛,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以后不会了,反正宋明道没有以后了。

他改主意了,来之前只是想给这个害他儿子不开心的小子一点苦头吃,现在么……

宋明道看出了单郁眼中的杀意,抱着拼一把的决心试图反击,但还没出手就被单郁卸掉力气,扔到墙上,撞的仿佛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他像块破布似的倒在地上,痛苦极了,吐出大量血块,死亡近在咫尺,他再无往日意气风发的少掌门模样。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天道的宠儿,天道不会放过你的!……呃!”

单郁握住他的脖子,提起,拧断,这次他将整个头都卸了下来,扔到一边。

就不信这样他还能活一次。

那颗头眼睛睁的老大,看着单郁,似乎死不瞑目。

单郁慢条斯理擦掉手血迹,讥讽道:“我们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话多。”

像他,直接拧脖子多痛快。

“我说”,单郁转身,勾笑道:“门外的两个看够了没有,滚进来。”

门被推开,白敛和灵蛇走了进来。

灵蛇看单郁对他们有敌意,急忙解释道:“我已经把白杨镇的事告诉白长老了,我们也是来杀人的。”

谁知道单郁动作这么快。

单郁质问道:“你今早怎么不说?”

灵蛇道:“那么多人在呢,小龙君也在,他把之前的事都忘掉了,难道要让他想起来后再担心受怕一次吗?他还小,不应该再卷进大人的腌臜事里。”

“而且也不能让他看着您大开杀戒吧,这种事得瞒着他偷偷做。”

提到孩子,单郁觉得怎样都有理。

白敛看了看宋明道头身分离的尸体,没什么表情,可当看到单郁猖狂地冲他挑眉,手被血染红了,他皱了眉头,将一个帕子,一瓶药扔了过去。

“化骨粉?”

“弄干净。”

把血擦干净,别被安棋闻出来了,龙族嗅觉非常灵敏。

把尸体处理干净,宋明道身份特殊,会引起骚动和恐慌。

“你不是答应要救他一命吗?”

“没签契。”

嚯,白敛也学会耍赖了。

没签契约,口头承诺就不算数。

其实就算签了,他也会赖掉,他又不惧天道。

单郁又问:“确定全尸都不给你这个小师侄留?”

白敛毫无波澜:“那我来。”

够心狠的。

单郁难得看他顺眼了一回。

化骨粉蚀骨消肉,宋明道的尸体在几个眨眼间消弭,单郁捡起唯一剩下的金丹,心想这人不怎么样,金丹结的倒是不错。

白敛施了个招魂术,将宋明道的残魂抓入瓶中,用符纸封好,转身走入夜色中。

单郁:“你去哪里?”

“幽冥。”

幽冥镇魂,不得往生,受业火日夜折磨。

这是要让宋明道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啊!灵蛇被白敛的狠绝惊到了。

越来越觉得,他和单郁才是一路人,只不过一个恶的坦坦荡荡,一个是在恶的外面裹了一件清冷的外衣。

灵蛇看单郁没动,问他为什么还不走?就见单郁拿出了一个傀儡,让它化成宋明道的样子。

“像吗?”

灵蛇绕着他转了一圈,惊叹道:“像,简直一模一样。”

单郁给它开灵智,让它代替真正的宋明道潜伏在揽月宗里。

少掌门这个身份能打听到不少秘密,以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掌控中,谁再敢惦记他的儿子,意图不轨,他第一时间就去拧了那家伙的脖子。

灵蛇有个疑问,“为何之前不这么做呢?将揽月宗上下都换成傀儡,岂不是可以一举攻破?”

单郁:“以前懒得干,现在更不想干了,浪费时间。”

灵蛇:“什么时间?”

单郁露出老父亲的微笑,“陪我的乖崽玩游戏的时间。”

“……”

好的,他懂了,世界和平全靠小龙君。

做完一切,单郁走出门,忽然一阵风擦肩而过,肩头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你抢了本属于他的功绩。”

谁在说话?

功绩?他又是谁?

恍如幻听一般,单郁没找到来源。

天快亮了,安崽要醒了,他要先去洗个澡,血味太重了。

单郁给安棋穿衣服,小龙崽刚醒没多久,意识浑浑噩噩的,站着都迷瞪,单郁要是不扶着,他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单郁托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安棋困呼呼地掀开眼睛,看了,然后直接把头歪在他手心,闭眼入睡。

嗷呜,好困。

单郁笑笑,这孩子。

安棋感觉手里被塞了个圆圆的东西,他爹又喊他起来看一眼,安棋抬手,想什么东西嗷,然后金灿灿的光芒点亮了他的眼睛。

“小金球!”

“是金丹。”

安棋问:“金丹是什么?”

“好东西,收好了,以后你会用到它的。”

“嗷嗷!”安棋往金丹放进他衣服里面的小兜里,拍拍,这样就不会丢啦。

他不困了,精神抖擞地和爹爹去吃饭。

吃到一半,飞进来一只鸟停在他爹肩头,说了什么,他爹小声骂了句“死狐狸。”

他爹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要走?”

深夜,安棋睡着了,白敛放下笔,疑惑看着一脸烦躁的单郁。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你居然舍得把安崽交给我?

这几天单郁护崽护的紧,他连碰一下都不许,只能站在一边看他俩亲昵互动。

早上单郁抱着安棋在他面前得意极了,现在么,单郁的表情像是咽了苍蝇那般难受。

“海生月进不了揽月宗,跑魔族闹事去了,已经烧了三次魔宫,我再不回去管管死狐狸,给安崽攒的家产全要没了。”

单郁恨恨咬牙。

白敛幽幽来了句:“攒的?”

“抢的吧。”

单郁猛地拍桌,想到安棋还睡着,朝隔壁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管哪来的!到了我手里就都是我儿子的!”

魔头无理都无理的理直气壮。

白敛摇头。

果然不能让单郁抚养安棋长大,他这样子,孩子根再正迟早都会被养歪。

得尽快让安棋觉醒龙魂,引导他走上正途。

单郁:“我警告你,别以为我走了安崽就是你的了,我才是他唯一的爹,昨天是,今天是,未来也是,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叔叔!”

白敛神色淡淡看着他:“嗯。”

“滚吧。”

第二天一早,安棋起床穿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间感觉今天穿衣服的顺序不对。

爹爹怎么先给我穿裤子了?

白敛帮安棋穿好衣服裤子,又拿起了袜子,和蒙圈的安棋干巴巴对视。

气氛突然变得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风声。

爹爹变成了叔叔,安棋显然还没有清醒过来。

而白敛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

上次和安棋在一起生活,还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画面都褪色了。

“坐下。”

他尽可能学着单郁的语气,温柔一些,但他那张冰块脸委实做不出单郁那种春风拂面的表情,导致他说出来的话奇怪而僵硬。

“嗷。”

安棋坐下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摇晃脚脚,故意躲着袜子,让大人来抓他,两人嬉笑玩闹。

今天他很乖地伸直脚,方便叔叔给他穿袜子。

白敛蹲下来后,安棋才敢偷偷看他。

他对这个叔叔还是有些生疏,来这里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爹爹在一起的。

有几次他路过书室,看到叔叔在看书,好奇想进去,脚刚抬起来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爹飞快抱走。

他怀疑他爹是地鼠成精,会打洞,才能随时随地窜出来。

在单郁不懈的监视和努力下,这么多天了,他跟叔叔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安棋穿好衣服就跳下了床,跑去找爹爹,他跑的很快,像身后有怪物追他似的,白敛没能抓得住他。

水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看到他爹的影子,安棋担心爹爹也闯祸被抓走了,不知所措地站在池塘边。

“走。”

白敛见他离池塘太近了,过去牵他,安棋却躲开了他的手,看着他,眼里是陌生和胆怯。

白敛动作一僵,他从来没有想过安棋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上辈子先找到孩子的,是他。

安棋更加信任的,是他。

安棋叫的第一声爹爹,也是他。

因为他先进入了小龙崽的生命中,理所当然地成了小龙崽最亲近的人,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小龙崽无条件地喜爱他的爹爹,即使一开始他对孩子的态度并不好。

但这次他成了后来者,小龙崽已经有了一个会逗他开心的新爹爹。

他意识到,如果没有父亲的身份在,小龙崽不会喜欢沉默寡言又生性疏冷的他。

他会失去安棋。

“你只能当他的叔叔。”

“一辈子都是。”

单郁的话就像一个诅咒。

难怪单郁肯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照看,就是料准了他的性子,压根不怕他像海生月那样,用花言巧语哄走安棋。

他连话都说不完整。

白敛很久没有这种难受的感觉,从心口向外蔓延出密密麻麻的酸涩感。

但他不会开口说疼,所以安棋只感觉到叔叔不开心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安棋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脚一滑差点掉进池塘里,白泽及时跑过来咬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回来,拖到安全地方。

危险解除,白泽松口气,偏头恰好看到主人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他想靠近安棋,抬脚,又退却。

然而目光不肯从孩子身上挪开。

不上前也不后退。

嗐,主人呐。

白泽摇头,主动当起了父子俩间的传话筒。

他向安棋解释,单郁是有事出远门了,没有抛弃他,更没有被人抓走,过几日便会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

“嗷嗷!”

白敛看到安棋的尾巴翘了起来,这是他高兴时候的表现,而且他对白泽没有任何抵触。

连白泽都比他会哄崽。

安棋想到接下来几天他都要和叔叔在一起了,有点忐忑不安,转过身想和叔叔说话,却看到叔叔走了。

“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嗷?”

安棋还记得在大殿那天,叔叔表情冰冷的吓人。

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叔叔肯定讨厌死了他。

小龙崽很忧愁。

白泽看出安棋心中所想,宽慰道:“主人怎么可能讨厌你。”

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安棋:“可是叔叔不想理我。”

看着那道寂寞的背影进了书室,门砰地关上,白泽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每次主人心情不好就把自己关起来抄书,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主人他啊,只是不懂怎么表达喜欢而已。”

安棋挠挠头:“叔叔不会说喜欢这两个字吗?”

“不是不会,他以前经历过很不好的事,过的很艰难,说话也变得结巴了,所以他……哎,那些事太复杂了,你还是个孩子没必要知道。”

“嗷呜。”

是复杂的大人嗷。

白泽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主人主动出来的法子。

他推了推安棋,指着门,怂恿他道:“想知道主人究竟喜不喜欢你很简单,主人抄书的时候谁来都不理,你去敲门,看看主人会不会为你开门。”

一柱香后,安棋用他的小碗装满红枣,深吸一口气,在白泽的鼓励下,敲响了书室大门。

“叩叩。”

爪爪很轻地拍了两下,安棋抱着碗,站的笔直。

一秒,两秒,很多秒过去了……他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从期待到怀疑再到失望。

叔叔不开门,叔叔不喜欢我——“咯吱”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拉开。

安棋眼里的光再次燃起,忙不迭把碗举起。

“叔叔吃枣吗?我一颗一颗洗的,很干净的。”

白敛垂眸看着小家伙,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拿起了一颗,正要咬下去。

“叔叔等一下。”

安棋在碗里挑选了一下,踮起脚脚递给他,“这颗更甜嗷。”

这两颗在外形和颜色上差不多,白泽好奇问:“你怎么知道那颗更甜?”

安棋还没说话,却听白敛开口了,“他,闻出来。”

安棋点点头,对着白敛笑,露出雪白的乳牙。

白泽更好奇了,主人怎么知道小主人能闻出枣子甜不甜?

他跟在安棋身边这么久,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嗅觉如此好,主人和安棋相认还没几天,感觉比他还了解安棋。

真是奇怪。

安棋没白泽想的那么多,他只知道叔叔开了门,又接了他的枣,那是不是说明叔叔至少不讨厌他。

嗷呜!

小龙崽开心。

他开始大胆地打量白敛,比起梦里已经模糊的印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似乎更加难以接近。

他能和叔叔相处好吗?

叔叔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

安棋有点担心,怕自己又会给叔叔闯祸。

“叔叔没睡好吗?”安棋注意到白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白敛平时不甚在意形象,但此时此刻被安棋看着,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宋归一每日清晨至少花一个时辰对着镜子拾掇自己的原因。

他有意别开头,“还好。”

只是没睡好。

昨晚单郁走后,他想默写一会清心咒。

夜凉如水,银月静谧,幽幽莲香萦绕,隔壁安棋睡的很安宁,他的心绪却平静不下来。

一盏灯,一张纸,他提笔顿住良久,墨汁滴落,晕染纸上,盯着那墨迹慢慢干透,他突然想不起来清心咒怎么写了。

他叹口气,放下笔,接着悄无声息来到隔壁,轻推开一点门缝。

里面,昏黄而柔和的光亮下,安棋的小肚子有规律的起伏。

他动动手指,灭了灯。

门轻轻关上,他回到了卧室,和衣躺下,闭上眼。

往常只要他想,转瞬便能入梦,但今夜脑中却有很多杂念——

他想,烦人的单郁不在是好事,趁这个独处的机会把安棋教好,让他弃掉从单郁那里学来的坏习惯。

他想,明日让管后勤的弟子们送一些小孩的玩具和衣服过来。

算了,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再问问小孩喜欢的物什。

他想,等安棋醒了,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说“早安”会不会太敷衍了?

他想,孩子穿衣服的顺序,是从衣服开始还是裤子?

他还是第一次帮安棋穿。

他想,这次不能对安棋太严厉了,会吓到他,孩子应当都喜欢笑脸的大人。

他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天明,天边泛起鱼肚白。

白敛一夜未眠,再睁眼时,素来一丝不苟的仙尊眼中血丝遍布,头发乱糟糟的。

而隔壁传来安棋懵懂喊“爹爹”的声音。

该过去见孩子了。

白敛迟迟未动……

完了,又忘了给安崽穿衣服的顺序。

他很慌。

————————

白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手忙脚乱):先穿裤子还是先穿上衣来着?还是袜子?还是鞋?……

一阵丰富的心理活动过后,嗯,应该是裤子,没错(自信)

第29章

药呢(一更)

吃完一颗枣子,白敛能感觉到安棋在他面前放松不少。

他不喜枣,甚至可以说讨厌枣。

刚入师门的那几年,师父脾气不好,一有不顺心就拿他出气,因为只有他没有背景也没家族撑腰,师父打完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他虐待徒弟,就将还剩一口气的他扔去后山崖关着,只给几瓶低阶伤药。

死活看命。

伤好的越慢,他躺在那块冰冷肮脏的石头上就越久,他动不了,仅有的水是从岩壁上滴下来的雨水,又冷又涩,食物就是崖上一颗枣树。

他想不起来味道了,应当很苦,不像今天这颗枣,他很清楚,是甜的。

见安棋开心,白敛沉默着把整碗全吃了,果然得到了安棋的青眼。

安棋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心里想:哇,原来叔叔这么喜欢吃枣啊。

“等我一下嗷。”

小龙崽抱着空碗跑开,没一会又跑回来了,带着满满一碗水灵灵的枣,举的高高的。

叔叔吃!

白敛:“……”

他想拒绝吃枣,但拒绝不了安棋。

一颗,两颗,三颗……一碗又吃完了,安棋又要去拿,白泽实在不忍心主人吃自己的伤疤,拽住安棋,让他别去,都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安棋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他是有点饿了。

白泽:“魔……你爹,你爹走之前把饭做好了,热了就能吃。”

白敛轻轻蹙眉,“做饭?”

“在哪?”

他这里没有厨房,单郁怎么做的?

白泽眼神乱飘,心虚地揉了下鼻子,带着他们来到了炼药房门外。

还没进去,已经能闻到一股清甜的米香。

炼药房,有米香。

白敛右眼猛跳。

他深吸口气,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口被吊起来的大锅。

这锅,越看越像他的丹炉。

锅底和锅身已经覆上了一层碳黑,正下面的地板被挖出来一个洞,用来烧柴火,周围的地板被烤的焦黑,灰散的到处都是。

灰里有几片叶子,白敛走近了看,不像是菜叶,倒像是……

他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向墙边,白泽想拦又拦不住。

白敛拿起架子上放的盒子,一个个打开又摔落地上。

空的,空的,这个是空的,那个也是空的,全是空的!

汇气灵芝,玉骨雪莲,登天根,无数丹药,还有他准备用来引导安棋觉醒龙魂的魂草……没了,都没了!

单,郁!!!

你个混蛋!

白敛召出慎独,在架子前反复踱步,气到想杀人,可单郁早走了,提剑不知道劈谁,气血直冲头顶,手抖的厉害,慎独跟着他发出燥怒的嗡鸣声。

就一个念头,剁了单郁的手!

白泽跟在白敛后面劝道:“主人冷静啊,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小主人的,他要是害怕你,跟魔尊更亲近了就不好了。”

“那我,杀了他!”

白敛一个字一个字从紧咬的牙关里说出来。

单郁怎么敢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的丹炉当铁锅用,灵药当白菜煮,好好的炼药房被搞成了厨房,就是把他五马分尸都不足以泄愤!

“哇,好香嗷。”

白敛听到脆生生的奶音,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转身看到安棋搬了个小板凳,踩在凳子上,推开了锅盖,向锅里面探头。

“爹爹这次做的不是黑的诶!”

安棋惊喜地喊了出来,可见他对单郁厨艺的期望有多低,没烧焦就是过年了。

他看到白敛脸上有怒气,疑惑问:“叔叔不喜欢喝粥吗?”

白敛握紧了剑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泽小声道:“魔尊说了,反正都是给儿子吃的,劝您不要太气,要是气死了就……”

后面的话白泽说不出口——“哈哈,你气死了我就少了一个抢安崽的对手,我会去你坟头高高兴兴烧三柱香!哈哈哈哈!”

白敛冷呵,眉眼阴沉,不用说他都能猜到肯定是一些落井下石的风凉话。

单郁巴不得他气死,又或者和安崽生出嫌隙,可他偏不如他愿。

白敛收了剑,也收起了杀意,沉脸走到旁边桌子上,拿起勺子和碗,舀了满满一碗,示意安棋跟他出去吃,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

安棋乖乖迈开小腿跟上。

池中央有个小亭子,亭中放有矮桌茶炉,煮茶时清风穿拂,团花围簇,茶香与花香交织,别有意趣。

安棋第一次见到水上亭,蹦蹦跳跳跑过去坐下,这里风景比岸上的漂亮,他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奇。

看见他开心了,白敛心口的怒气消散了些,在他身边坐下,喂他喝粥。

“来。”

安棋看看递过来的冒着白气的勺子,又看看叔叔,方才还很听话的他没有张嘴。

“不,喜欢?”

安棋摇摇头。

白敛想起来幼崽似乎不喜欢吃白粥,粥的味道本身就很淡,何况是放了药的。

拿点蜂蜜拌进去会不会好点?或者放几颗梅干?酸甜口的应该更好下口。

安崽看着已经戒奶,该吃肉了,切点咸肉干,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吹吹。”

安棋突然说话,白敛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太烫了,要吹一下。”

安棋以为他不懂,嘟起嘴对着勺子轻轻吹气,把热腾腾的白气吹散,“像这样呼呼。”

“抱歉,我,不知道。”

白敛捏了个冰诀,将寒气覆在勺子上,可是……他辟谷太久了,已经忘记了食物适合入口的温度是怎样的。

粥不冒热气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他忐忑地再次把勺子递过去,这次安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嗷呜一口就咬下去了,两腮鼓鼓,点点头无声说好吃。

白敛松口气,按照刚才的方式弄凉粥,继续喂他。

心里默默记下了,给孩子吃的东西不能太烫,下次绝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一顿饭吃的白敛心跳都快了,既怕太凉了,吃下去闹肚子,又怕太烫了,烫到孩子嘴,每喂一勺都提心吊胆。

但一想到单郁也经历过这些,狂妄的魔蹲下来,低下高傲的头颅,小心翼翼给孩子喂饭,他觉得心里平衡了。

安棋倒是心大,一天没吃东西了,胃口大,一碗吃完还要一碗,吃到第六碗的时候,他又“啊”地张开嘴,等着白敛把饭送进嘴里。

白敛摸摸他圆滚的小肚子,心想会不会吃的太多了?

幼崽贪食又容易积食,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啊,啊——”安棋拍他的腿。

饭饭呢,叔叔怎么不喂了?

“吃多,不好。”

白敛收起碗勺,要起身的时候一只爪爪搭在了他手腕上,他一低头就看到安棋用他那双金黄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我饿。”

白敛擦掉他嘴角粘着的饭粒,哄道:“五碗了,够了。”

安棋摇头,抓着白敛的手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声音响亮,表示里面还有位置。

嗷,你看,不够,还没吃饱。

白敛犹豫了。

安棋又说:“我喜欢叔叔喂我。”

白敛一怔,耳朵里循环“喜欢”二字,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倒映着安棋可爱纯真的笑脸。

这极有可能是幼崽的糖衣炮弹,为了多吃一点撒娇卖萌,他活了这么久了,又不是初为人父的傻小子,不会上当的……但是,如果他的脚肯听脑子的话就好了。

动不了,一步都迈不动。

安棋抱住了他的手臂,歪头贴上来,仰起稚嫩的小脸,眼睛放光,“嗷呜嗷。”

这一刻,白敛感觉身体僵了。

“我还想再吃一碗,最后一碗好不好嗷?”

“……好。”

他这一心软,一口大锅很快就见了底。

安棋吃的舒服了,肚子鼓的像颗球,连坐都坐不起来,躺在白敛腿上眯眼睛,打了个哈欠。

嗷呼,吃饱了就想睡了。

白敛给他揉小肚子,力道不敢用太大,“这样,可以吗?”

安棋懒洋洋道:“好舒服。”

那就好,就怕弄的他肚子反胃。

午后的风和阳光都很催眠,安棋要睡着了,突然又把眼睛睁开。

“怎么了?”白敛问。

安棋喃喃道:“没吃水果,爹爹要不高兴了。”

单郁每顿饭后都会要求他吃一点水果,吃了不生病,单郁在这事上不惯着他,他不肯吃,单郁就把他的零食玩具还有好朋友们都锁起来,跟他耗着,慢慢的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白敛想算了,可是安棋坚持要吃,他怕爹爹回来生气。

爹爹对他那么好,他要做一只乖小龙。

然后乖小龙到了半夜就遭罪了。

白泽最先发现安棋不舒服,喊来了白敛。

安棋躺在床上,难受地蜷缩起身体,额头冒汗,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喊“爹爹,好痛”。

白敛摸了摸他绯红的脸颊,很烫,意识到不好,可他不会治小孩,让白泽快去把连柏叫过来。

更深露重,连柏来的匆忙,衣服都没穿好,披在身上就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白泽说你儿子突然发高烧了。”

“不知道。”

白敛让出位置给连柏检查安棋身体。

连柏先给他喂了颗止疼药,又搭上安棋脉搏。

白泽道:“会不会是今天喝的粥里放了太多药,药性相冲导致中毒了?”

白敛也有这个担忧。

“如何?”他问。

连柏眉头深深蹙起,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

白敛担心安棋中毒不浅,着急上前一步,问:“很,危险吗?”

“实在是太危险了。”

白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握住了手,正要问怎么办,却听见连柏感叹道:

“我再晚来一点,他就撑死了。”

“……”

连柏发自内心惋惜,“啧啧,好可惜啊,他差点就是世上第一条被撑死的龙,可以名垂青史了。”

到时候墓志铭上就写:

龙君安棋

年三个月

父母不详

死因吃撑

“……”

白泽大吼:“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好了,白泽,别吵到,他。”白敛轻声呵道。

白泽顿时住了嘴。

安棋吃了止疼药后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停止了冒汗,呼吸慢慢恢复正常的节奏。

他们带着连柏去了炼药房,看到那锅大锅,连柏差点没稳住表情,又看到锅底只剩下一点薄粥,他眼皮跳了好几下。

那孩子的体型,好像还没锅大吧。

“你是在养新品种龙族吗?传说中一顿能吃一口锅的‘小猪龙’?”

白敛在连柏揶揄的眼神中垂下了头。

“我,不知道。”

“是,你就知道修炼。”

连柏倒不是想讽刺他,只是难得看到白敛露出做了错事后的无措神态,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木头了,觉得有趣。

是因为孩子才改变的吗?

连柏转身踩到硬物,低头一看,问道:“你怎么把汇气灵芝扔地上了?”

他俯身捡起盒子,掂量了下,感觉分量不太对,打开发现是空的。

他又捡起一个,还是空的,而地上到处散落着这样的盒子,他愣了愣。

“里面的东西呢?”

“你别告诉我全煮粥了!”

连柏的眼神犀利逼人,白敛不说话了,白泽更是不敢和他直视。

气氛僵住了。

他之前跟白敛要灵芝做新药,明里暗里说了好几回,白敛就是不给,方才他还在喜滋滋想,让白敛把灵芝当治病报酬给他,这次肯定能到手。

连柏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黑,要晕过去了,撑着一口怒气,抬起颤抖手,指着白敛,“你,你给那么小的孩子吃这种东西?!”

“煮一点就算了,你居然还全煮了,我做药都不敢如此大手大脚!”

败家子啊!!

“我,不知道。”

很快,静谧的水榭里爆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惊的无数鸟儿飞向茫茫夜幕中。

连柏抱着空盒子,捶胸顿足,“我的灵芝啊,你死的好冤枉啊,怎么就被煮成大杂烩了,命好苦啊,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白泽受不了他,嘀咕道:“什么你的,本来就是我主人的,给小主人吃理所应当。”

白敛也道:“吃都,吃了。”

连柏不嚎了,瞪着他俩。

“白敛,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再宝贝孩子,也不能把灵草神药一次性全喂给他吧,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不是只龙,而是人类之躯,承受不住药性,下场会如何?”

轻则变得痴傻,重则七窍流血。

白敛脸色白了很多,眼里有茫然,有自责,有愧疚。

他,他不懂这些,真正算起来,他是第一次做父亲,很多事要一步一步摸索。

连柏叹口气,又道:“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群当爹的了,当年掌门师兄突发奇想要给儿子烤鱼,害得小明道被鱼刺卡喉咙了,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拔鱼刺,今天你也来折腾我。”

“你更离谱!居然能让孩子吃撑,你们能不能用点心照顾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连柏扶额叹气,想说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爹的都一个样。

傻样。

他对白泽招了招手,吩咐道:“白泽,你看紧了这父子俩,一有不对劲就来找我,你主人好不容易得个崽,别把崽养死了。”

白泽郑重点头。

天快亮了,连柏拍了拍白敛的肩,就要走。

白敛问:“你,不要,诊费?”

想到灵芝,连柏心又疼了一下,但大气地摆摆手,“算了。”

“以后别再给孩子吃这么多了,吃撑的感觉可不好受。”

白敛担心安棋,“会难受,多久?”

“你难道没经历过吗?还要问我。”

连柏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停住了脚,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非常愚蠢的话。

——白敛从来没有吃撑过,他只有被饿到奄奄一息的经历。

他似乎不小心揭了白敛的伤疤,不敢回头去看白敛的神情。

至于他为什么会解的这么清楚,因为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也在。

只不过,他那时站在白敛的对面,做了帮凶。

往事在眼前闪现,连柏沉默地看着屋外夜色,宛如一只怪物张开了深渊般的巨口,最终他抬脚,走入其中。

“明日我会让阿松送消食的药羹来,你不要给他吃别的东西。”

白敛:“多谢,我送你。”

“不必了师弟。”

连柏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留下似叹非叹的呢喃:“是师兄当年欠你的,活该我现在给你们父子当牛做马。”

“走了,睡觉去。”

————————

前来拿药的宋归一:灵丹呢?

白敛:……煮粥了。

宋归一:?

白敛:喝光了。

宋归一:??

白敛:还剩点汤你要不要。

宋归一:

上午的安棋:吃的好饱好开心,嗷呜!

晚上的安棋:抱着肚子打滚,嗷呜嗷呜QAQ

——

昨天那两章大家反应感觉好大(捂脸),不会有狗血剧情的,养崽文撒狗血那也太缺德了,安心啦~

【加粗】别气别气,今天发红包,还是见者有份,祝开心~O(≧v≦)O

第30章

亲自下厨(二更)

连柏的药很好用,安棋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都轻松了。

杜松过来送药羹,安棋想起来他是那个什么仙,什么桥的主人,飞快去洗了一碗枣,在杜松要走的时候追他。

“哥哥等一下,吃不吃枣枣,很甜很甜的。”

他在后面大声地喊,杜松仿佛没听到似的,走的越来越快。

他的小短腿哪里跟得上人家的大长腿。

安棋追到大门口就停下了,白敛和他说过不要单独出门,会遇到危险,他都记着,抱着碗在门口站了一会,便回去了。

好吧,下次再请哥哥吃东西,还要和哥哥好好说“对不起”。

他一进屋,白敛便将他手里的枣拿走,牵着他走到桌子旁,把药羹用小碗盛了出来,放凉,打算分三次给他吃。

昨晚的惨痛经历不能再发生了。

安棋发现勺子比昨天的小了,一次只能舀上来一点,导致他只能慢慢地吃。

好费劲嗷。

“叔叔,大勺子去哪里了?”

白敛一本正经:“它被,勺子怪,偷走了。”

安棋眨眨眼:“嗷?”

他怀疑叔叔在骗小孩,但是没有证据。

吃完东西,白敛给安棋洗了个热水澡,昨晚出了太多汗,衣服弄脏了不能再穿下去了。

但等快洗完了,白敛去找换的衣服时,才发现柜子里空空如也。

他看着地上那一箩筐脏衣服,在去找人借一件和将就用用之间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了下来,试图从里面找一件能穿的。

可惜没有,不是粘了泥就是被汗浸透了。

小孩子哪可能有穿了一天后还干净的衣服。

现在去找别人要一件过来,可宗门里没有和安棋同龄的孩子,不知道跟谁要。

出宗门去买的话,最近的城镇往返至少要六个时辰,也来不及。

在他思索还能去哪里弄衣服时,浴桶里的水变凉了,安棋打了个哆嗦,从桶里探出半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叔叔,我好冷。”

“抱歉,我没,注意到。”

白敛快步走过去,把安棋捞出来,手忙脚乱擦干净身上的水,先拿毯子把他裹住,让他坐在床上等,他去找白泽。

可白泽也没办法,他又不是花晓,不能变出衣服来。

看着被裹成虫蛹,在床上一耸一耸爬行,玩的貌似很开心的安棋,白泽挠挠头。

“不如现在就把脏衣服洗了,洗完拿灵力烘干,半个时辰应该够了。”

白敛没有立刻应下,沉思了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衣服,怎么洗?”

“呃……问的好。”

他也不知道。

两个生活白痴在书室里翻找半天,终于在疙瘩角落里看到了一本积了厚灰的《凡人日常录》,谢天谢地上面记载了浣衣方法。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上面说洗衣需要清水,捣衣杵,皂角,清水外面就有,捣衣杵可以找根棍子应付,但是皂角,白敛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修仙之人只需要施一个净身术,便可以保证身上常年的一尘不染,根本不需要考虑洗衣服。

“诶!”

白泽突然指着最下面一行字,惊喜道:“这里说,可以用淘米剩下的米汤代替皂角。”

“没米”,白敛道:“只有,粥汤。”

还是昨天安棋吃剩下的一点,都凝固成块了。

两人面面相觑。

白敛不太确定:“还能,用吗?”

“可以……吧。”白泽心里也没底。

反正都是米,生的和熟的差别应该不大。

两个生活白痴互相安慰。

按照书上说的,在池塘边,白敛凝聚出一个圆形水球,把衣服,捣衣杵和粥块都放了进去,随后让它们一块翻滚转动,转到水浑浊了,停下来换新水,然后继续滚,直到水不再变浑。

白敛在这边拿出了钻研新剑法的严谨态度洗衣服。

那边,安棋闲不住,披着毯子跳下床,追着白泽玩大英雄打坏蛋的游戏。

安棋从白敛身后像阵旋风似的跑过去。

“厉害的小龙来啦!偷勺子的坏狗狗给我站住!”

白泽扯出鬼脸,“略略,才不,有本事来追我呀。”

没一会,安棋披着披风又哒哒跑回来。

“坏狗狗吃我一招——嗷呜!!!”

白泽夸张地喊:“啊!居然是绝招,‘恶龙咆哮!’”

……什么东西?!!

白敛眉心跳了跳,没忍住回头,恰好就看到白泽“中招”直直倒下去,翻白眼吐舌头。

演的真很的差,白敛不忍直视。

但安棋被哄住了,过去戳戳白泽的鼻子,突然白泽跳起,得意道:“上当了吧,我是诈你的!桀桀桀!”

“嗷!你太狡猾了!”安棋气鼓鼓。

白泽仰天哈哈大笑:“坏蛋本来就是狡猾的!是你太单纯了!”

说完,新一轮的追逐又开始了。

耳边接连响起安棋和白泽的吼声,幽静的水榭里从来没有这么吵闹过。

白敛从一开始的眉头紧锁,到无奈,到接受,到后面安棋到处找躲起来的白泽时,白敛默默抬手帮他指了个方向。

嗷嗷!

安棋欢快地跑走了,没有看到白敛唇角缓慢勾起的弧度,就像花瓣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极轻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来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是某个暖洋洋的午后,他和一个女孩也如此追逐嬉闹过。

他们把妇人温柔而担忧的嘱咐抛在身后,跑过长廊,穿过花丛,跳上拱桥,最后女孩消失在白光中。

他追丢她了。

但下一刻有人从背后拍他,转身,是女孩俏皮的笑脸,他抱了上去。

“抓到你了!”

“抓到你啦!”

与记忆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安棋头上挂着几片叶子,抱着白泽从草丛里钻出来,白泽怨气颇重地看向他的主人。

真偏心。

“好啦,现在滚滚来找我吧,我先躲,你数到二十才能开始找。”

白泽不情愿地转过头开始数数,安棋嘿咻嘿咻跑过白敛身边,又折了回来,比了个“嘘”的手势,小脸认真说:“不要告诉他哦。”

白敛点头,注视着安棋消失在转角处。

他想,今日天光灿烂,和风温暖,吵闹些也无妨。

衣服很快洗好了,也不是太难。

总算有件事是顺利的,不然他这个爹当的也太失败了。

白敛把它们移进桶里,卷起袖口,捞起一件准备用内力烘干,然后他看着手中巴掌大的布愣住了神。

他认得这个花纹,是安棋外衫上的,为什么只剩一片了?

桶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他把里面的衣服,准确来说现在应该称之为碎布,一片片捡出来,在地上摆开,随后看着它们沉默了。

就愣了个神的功夫,“死无全尸”。

经验不足,搅拌的力道没控制好,布料被撕烂,白敛没想到会这样,他对力量的控制能够精细到改变血管中一丝微末灵气的流动方向,却在洗衣服这种小事上出了岔子。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安棋看到。

被别人嘲笑是小事,让安棋觉得他不靠谱就是大事了。

可是晚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在他面前站定。

白敛僵硬地抬起头。

安棋看看地上,又看看他,似乎还没有明白情况,眼中浮现无措,发出了致命拷问,“我没衣服穿吗?”

白敛硬着头皮:“嗯。”

安棋更加茫然了,又问:“我以后要做光屁股小龙吗?”

白敛:“……嗯。”

“嗷呜?”

“嗷呜!”

你别哭啊!

“穿好了。”

“合身吗?勒不勒脖子?”

宋归一边蹲着给安棋整理衣领,边问他。

安棋:“不勒,谢谢伯伯的衣服。”

宋归一笑眯眯的,“乖啊,不必客气,都是你明道哥哥小时候的旧衣服,能合身就好。”

安棋又道:“也谢谢哥哥。”

宋归一喜欢他这乖样,虽然跟白敛小时候一点不像,但更招人稀罕了,他揉了揉安棋的头。

“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宋归一对着安棋说话,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白敛,把手上的水递给他看。

“洗完澡你没给他弄干头发吗?”

白敛闻言,立刻把手伸进他头发里摸了下,确实是湿漉漉的,心脏蓦地一钝,自责感涌上心口。

这么久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宋归一看到白敛露出了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为他的迟钝叹了口气,解释道:“小孩头发厚,有时候外面被风吹干了,里面还可能是湿的,你要及时帮他烘干,否则长年累月下来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就像这样。”宋归一知道白敛没经验,便教他怎么做,他握起安棋一缕头发,运转灵力使手掌发烫,逼出头发中的水分。

“你来试试。”

宋归一站起身,对白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敛学着他,掌心握住头发,法子很简单,但一开始他不敢用太多灵力,从低往高一点点加,边询问安棋会不会觉得烫,如果烫到了要马上说。

宋归一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轻声笑了。

白敛问:“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归一调侃道:“来看看你是怎么昨天让孩子吃撑,今天又能把他衣服全洗坏的。”

白泽找他并说明来意的时候,他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到了现场,见到惨状,宋归一更是由衷慨叹:“你属实是爹界的人才啊!”

白敛:“……”

还不如直说是来看他乐子的。

是的,宋归一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白敛的乐子,这辈子大概率就能看到这一回了,听说昨晚还把连柏气哭了,他可不得来凑凑热闹。

但他身为掌门,不能说的太直白,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喏,上次说给孩子刻的长生玉牌做好了,你这个当爹的亲手给他戴上吧。”

玉质上乘,显然是费心了的。

白敛道过谢,接过来,正要给安棋挂脖子上,安棋歪头看着玉牌,突然说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跑去柜子里真翻找出一个,给他们看。

“是我爹爹送我的。”

白敛看那刻痕像是出自单郁的手笔,不动声色地抬起袖子挡住宋归一的视线,想从安棋手里拿过来,却不料宋归一动作比他还快,拽住他的手臂,压了下去,弯腰凑近了端详玉牌。

“咦?有些眼熟啊。”

宋归一露出深思的表情,白敛担心他看出什么来。

如果被宋归一知道安棋口中喊的爹爹是指单郁,宋归一恐怕会当场翻脸把安棋抓起来,用以要挟对付单郁。

他和单郁之间有无法开解的仇恨。

白敛有些忐忑,却听宋归一喃喃道:“这是,昆山玉?”

昆山玉只产于苍梧山,那里很早就是魔族的地盘了,鲜有人敢闯进去,所以几乎见不到用这种玉刻的长生牌。

而这块玉牌上附着一股极为纯粹的魔力气息,应该从苍梧山深处挖出来的,但那个地方据说是魔尊的地牢。

方才这孩子说是爹爹送的?

宋归一看白敛的眼神变了。

白敛正要解释,肩膀却被宋归一猛地拍了一下。

“没想到啊你小子!”

“什么?”白敛不解看着他。

宋归一颇为感慨地又拍了几下,“我原以为你不靠谱,忧心你养不好孩子,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给儿子刻个玉牌,会舍命闯魔族地牢,比我当年还猛啊。”

宋归一给他竖起大拇指。

是他小瞧了白敛的舐犊之情了,虽然初次当爹笨拙得让人发笑,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但拳拳爱子之心做不得假。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他还真想不到一向低调行事,从不惹事的白敛,会为了孩子冒上深入魔族的风险。

对于宋归一的调侃,白敛无话可说,他也说不了。

错也只能继续错下去了。

但愿单郁回来不会得知此事,他给儿子送的生辰礼物,功劳却被按到了别人头上,谁知道他一气之下会干出来什么事。

照顾一个孩子并不轻松,尤其是白敛这种对情绪迟钝,日常生活经验又是空白的新手父亲来说。

鸡飞狗跳的日子让宋归一都看不下去了,让人给安棋制了新衣裳,又安排弟子每日按时送来餐食,还让连柏每月来检查一次安棋身体,给他那闷师弟减轻了不少负担。

修道之人饮食清淡,口感和味道上都比较单调,幼崽刚开始吃宗门固定餐食的那几天还好,有新鲜感,吃多了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白敛看着安棋拿勺子把豆腐一块块垒起来,又推到,再垒起来,玩的津津有味,但就是不吃,他便知道要换新的菜式了。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遇到麻烦自行解决,不假手他人,不欠人人情。

无论遇到多大的事,以他的能力都可以妥善处理,唯有养孩子一事,他束手无策。

他和白泽商量要怎么办,白泽想到了灵蛇,他跟着安棋最久,会做一点饭,也知道安棋喜欢吃什么。

话说回来,刀疤跑哪里去了?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见到他的蛇影?

白泽问了一圈人,终于在后山蛇洞里找到了他。

白泽刚进洞差点踩到一个酒罐子摔倒,空气里味道很怪,它捂着鼻子,提醒后面的主人和小主人小心。

彼时灵蛇喝的烂醉如泥,躺在一块石头上发酒疯,而地下横七竖八趴着上百条的蛇,也喝醉了。

“嗝~我跟你们说,我现在可是龙君座下第一守护灵兽,等来日化蛟,身份更是贵不可言,便是那个破瑞兽白泽也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大哥’!”

众蛇大笑。

灵蛇在一声声恭维里迷失了自我,得意道:“嗝,你们放心,做大哥的绝不会忘了你们,到时候我让小龙君给你们一蛇封一个小神官当当!还要开庙立香火,让白泽当我们的看门口狗!”

“好!”

“太好了!”

“大哥威武!”

“谁让白泽老是欺负我们,当看门口狗都便宜它了。”

灵蛇嘀咕,晕乎乎间见到了一张熟悉但铁青的狗脸。

怎么越看越像白泽呢?

“刀,疤!”

“我要杀了你!”

“嗝!”

灵蛇瞬间被吓醒,清楚地看到白泽朝他冲过来,杀气腾腾。

他一时动不了,闭眼下意识大喊:“小龙君救命啊!”

很快他听到了白泽的怒吼,“放开我!让我去咬死他!”

“啊啊啊啊!”

“嗷嗷!滚滚不可以咬丝丝,滚滚坏!”

小,小龙君?

灵蛇睁眼看到安棋死死抱着乱扑腾的白泽,顿时心不慌了,腿也不软了,酒劲上来,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跟小弟们吹嘘,“诶诶,你们看,我就说吧!小龙君拿我当最好的兄弟,白泽都只能排我后头!”

“龙,龙,龙!大伙快来看,是龙崽!活的!”

一时间洞内绿色的黄的紫的无数双冒光的眼睛包围了安棋,有生之年能看到真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众蛇苦霸王白泽久矣,亲眼目睹小龙君轻易便制服白泽,维护它们的刀疤大哥,对刀疤的崇拜简直快冲破苍穹,恭维声比方才还要热烈!

刀疤哥威武!小龙君威武!

但是也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刀疤大哥,小龙君为什么喊你‘丝丝’啊?”

灵蛇:“……”

你们为什么都要在意这种细节……

大哥凭什么要告诉你!大哥难道不要脸的吗?

“你懂什么,那是小龙君对我的‘爱称’,只有他最好的朋友才有。”

“原来如此!刀疤大哥果然是小弟们的楷模!”

灵蛇沾沾自喜,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而白泽眼睛气红了,安棋只能抱着他先退出去。

这个情况下,也不能指望一只喝醉的蛇做饭。

让气在头上的白泽做,除非安棋愿意吃烤蛇肉。

白敛只能自己上了,他问安棋想吃什么。

安棋本来想说糖醋排骨,但想到叔叔没怎么做过饭,水平还不如他爹,便改口说吃白粥煮鱼片。

今早的白粥还有吃剩下的,鱼,池塘里可以现捞,听安棋的意思,把这两个混在一起煮熟就好了,应该不难。

白敛说:“好,放心。”

安棋也觉得不难,放心回屋哄滚滚了。

白敛从池塘里捞了条颜色最漂亮的大鲤鱼,进了炼药房,现在应该称之为厨房。

没多久,水榭里一声巨响震动了大半个揽月宗,冲天的火光吸引来了方圆五里所有弟子。

“不好了!望月峰失火了!大家快去灭火!”

而白敛此刻站在厨门外,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红了他的脸,眼中净是无奈。

……又失败了。

他果真不能够下厨。

好在没人看到。

白敛掐诀欲灭火,身后突然冲出来十来位提着水桶的弟子。

“白长老莫慌,弟子们来了!”

“……”

白敛见人越来越多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提脚想走人,一弟子浇完水,跑到他面前问:“白长老,您没事吧?”

这下不好走了,白敛不认识这个弟子,但人家开口问他安危,不回复就是无礼了。

白敛看着地面,心里盘算话要怎么说,酝酿半天,最后就回了个“无”字,说完扫了眼弟子的神情。

那弟子并没有觉得白长老对他有意见,白长老高冷寡言的脾性大家伙早有耳闻。

白敛还是想走,那弟子又开口了。

“白长老,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炼药过程中炸炉了?”

白敛:“不是。”

弟子还想继续追问,但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挤眉示意他别问了,人家白长老明显不想回答。

他们继续灭火去了,白敛暗暗松口气,浑身放松了不少。

总算不用和陌生人说话了。

火很快浇灭,弟子们有条不紊地清理灰烬,他们好奇失火原因,小声交流了起来。

“白长老说不是炼药炸炉了,我怎么感觉不是实话呢?”

“你瞎想什么呢,白长老的本事和他的脾气一样硬,怎么可能犯炸炉这种低级错误。”

“许是白长老在炼制神阶丹药,到了那个品阶的丹药都有了灵性,先前连柏长老也有次没压制住它,遭到了反噬,昏迷了半个月呢。”

“可白长老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啊。”

“说明白长老压住了呗,但付出了整个炼药房为代价,可惜里面的天材地宝,都喂了大火。”

众弟子小心觑了眼白敛,见他淡定自若,丝毫没有心疼的表现,众弟子不禁佩服。

不愧是白长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等临危不乱的境界是他们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早在几天之前,里面的灵药神草都被单郁拿去煮粥了。

白敛心都死了,自然疼不动了。

“诶!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个弟子扒拉开灰,手心举起一颗闪着金红光泽,通体莹透宛如琉璃的珠子。

白敛认出那是大彩鲤骨头烧成的骨珠,除了好看没什么用。

……呃,唯一的用处就是提醒他别用真火烧饭,会炸厨房。

但那群弟子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这这,难道就是书上写的彩霞流云辟邪珠!”

“不对,看这珠子的品相,至少高阶了,我觉得是赤水金鳞定魂丹!”

“尔等井底之蛙!白长老牺牲炼药房才换来的灵丹怎么可能是区区高阶,必定是神阶!不信问问白长老。”

白敛:“……”

必须要走了,再不走明天会被宋归一和连柏笑话死。

“白长老留步!”弟子们追上他,一窝蜂将他围住。

“请白长老为我等解惑!!”

声音震耳欲聋,白敛的沉默也震耳欲聋。

但这浇灭不了弟子们的热情,一个个兴致高昂,迫不及待。

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

白敛:别问,问就是厨余垃圾(沉默,社恐,躺平,绝望)。jpg

白敛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和尚轻叹口气,继续转动佛珠。

海生月盯着白敛,狐狸眸子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看向单郁。

单郁为防意外,再次加强了龙泽山的结界,转身看到努力迈着两条小短腿朝他跑来的小龙崽,方才经历的种种不快顷刻间消失。

单郁笑着蹲下,张开手臂把飞扑过来的小龙崽稳稳抱住。

细水长流的折磨加上一个耐心十足的变态每天都来对你笑,是个人都会崩溃。

第21章

单郁嘴角扬着一丝轻微的笑,察觉海生月看过来了,迅速压了下去,冷冷淡淡地回看一眼。

很挑衅的一眼。

这个变态的玩法和他的内心一样扭曲,他杀人喜欢先剐下一块肉,再给人涂上药,不给人家吃的,唯一的食物就是那块肉。

相比之下,单郁觉得他直接拧断头的做法都算一种仁慈了。

海生月那种眼神让人不舒服,单郁总感觉他知道了什么,推说还有事要处理,在老龙的咆哮声中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龙泽山,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单郁一瞬间有种被虫子爬过手背的膈应感。

按他对海生月的解,通常海生月对一个人露出亲切的笑容,就代表他盯上了这个人,要么是动了杀意,要么是起了玩心。

对于幼崽表现出来的依赖,单郁很享受,想拍拍他,却摸到了他背后的小背篓。

“你背这个做什么?”

如果不吃,他就继续剐。

还是不吃,他也不会生气,继续笑吟吟给人涂药,反正就是不让人家死。

海生月却突然对他笑了下,温良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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