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重生成崽快乐开摆》
重生成崽快乐开摆

80-100

但安总多年来已经参悟透了“哄老婆神功”的精髓,无脑附和:“你说得对。”

郭琳忧愁道:“哎,孩子肯定受委屈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那个陆家的孩子!如果是普通人家咱们还能去把陆余接回来,可是……”

那是传说中的豪门啊!昨天陆家得到亲子鉴定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虽说亲自来了,见面后措辞也客气,但通过的中间人可是省领导,搞得安致远一度以为是有关部门突击检查,弄得全公司都紧张兮兮。

陆余很想把少年揉进他怀里, 可安予灼侧身挤开他:“不欢迎我吗?”

他一边解厚外套的扣子,一边咕哝,“也不叫我进去。”

“怎么会。”陆余错失抱住人的机会, 关上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安致远:“再说,他也未必过得不好,可能是一时不习惯,十八年都没住在一起,突然认亲,生疏啊尴尬啊都是正常的,等孩子回来了咱再仔细问问。”

“也好。”

“郭老师,咱能不能别用那玩意刮胡子了?嗡嗡嗡的,我都听不清你说话!”

郭琳女士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安致远是说她的美容仪:……

她关了美容仪,拿它当凶器,怒而砸向安致远。

安总轻松夺过,笑着讨饶:“逗你呢,你看你终于笑了。别砸别砸,这智商税挺贵的我知道……好了好了,别瞪我,眼睛本来就大,你瞪我我害怕……说正经的,咱们该为孩子高兴,就算找回亲生父母,陆余也不会忘记咱们的,永远是咱们的孩子,这一点我们都能确定。而且他马上就要上大学,本来也要离家的。”

“就是……”安致远遗憾道,“我给他物色的相亲对象恐怕都要不成了。”

郭琳:“?”

郭琳震惊:“孩子高中还没毕业,你就给他物色相亲对象?”

安致远:“有备无患嘛。”

其实安总嘴上说得豁达,私底下也舍不得陆余,毕竟不是亲生的,他没理由把孩子绑在身边。安致远小算盘拨得精明:等陆余高考完,就给他相亲,在家乡处个女朋友,以后大学毕业肯定就会回来,安致远已经给陆余留好了岗位,日后无论小谨还是灼宝继承公司,集团副总肯定是陆余的!

若俩儿子都不能担当大任,那干脆就让陆余接班,不比职业经理人更放心?别说他套路孩子,安淡泊这么多年一直盯着高管的位置,想把他儿子安道道塞进来,安致远都咬死了没同意!

可惜安总算盘打得噼啪响,最后却发现陆余是豪门的大少爷,那人家必定要回陆氏集团继承家业的,又怎么会看得上嵘胜?

也许日后只能维持亲戚关系,可惜。但安致远也衷心为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感到高兴。

郭琳不知道安总心里的小九九:“什么有备无患,我看是有被无语到。”

安致远:“……”不会说成语不要硬秀,真的。

郭琳:“你这想得也太超前了。”

安致远:“也还好吧,门当户对的小姑娘不好找,不得提前准备起来?男孩子总要成家立业,早晚的事。”

“万一孩子不想结婚呢?”郭琳思想开放得多,“现在年轻人好多都不婚不育,最讨厌长辈催婚,我可不做讨人厌的长辈。”

郭琳女士立志,老了也要做个时髦的优雅老太太。

安总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长辈不管怎么行?哪能由着孩子任性,不结婚生子,那正常么?那些单身的,老了连个伴都没有,就知道后悔啦!我要看着他们娶媳妇、生孩子,才能放心退休。”

“年纪越大越老派,这都什么年代啦。”郭琳嫌弃,懒得跟他辩驳,起身去洗脸。

安致远不服气:“……谁老了!”

而且,他不操心能行吗?陆余和灼宝都不像小谨,小谨那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就因为早恋,不知道请了多少次家长,他和郭琳都有点怕接老师电话……现在轮到陆余和灼宝,俩孩子直到高三也没开窍,虽说认真学习是好事,但一直这么傻玩,不会谈恋爱,以后也叫人发愁的呀!.

与此同时,陆家庄园。

安予灼一本正经:“不会危险,家里司机送我来的,而且我都这么大人了,别说一个人走夜路,我甚至还能保护别人。”

陆余拖长音“哦”一声,“你想保护谁?”

安予灼:“……”

语气怎么有点不友好?安予灼灵机一动:“保护你!”

陆余:“。”

陆余用力揉乱了安予灼的头发。

“——喂喂!”安予灼同学双手抱紧水杯,“水要撒了!”

“还喝吗?”

“不了。”

陆余于是把杯子收走,回来正看到少年舔自己的唇,刚刚揉他头发时,杯子里水珠飞溅,灼宝下意识用嘴巴去接。

他舔完又顺便咬了下唇,水色的唇瓣瞬间红润,张张合合,小嘴叭叭:“我这不就来保护你了?”

陆余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形状美好的唇瓣上移开,并排坐在安予灼身边,“我知道。”

安予灼:“嘿嘿。”

可不看他的唇,也看得到少年湿软晶亮的眸子,柔软的短发,皙白的脖颈,乃至浅黄色睡衣包裹的、柔韧的身体,以及细瘦的脚踝。

陆余的视线无处安放,索性大大方方地望过去。

安予灼:“?”

干嘛呀?突然这么看着他……

陆余:“我可以跟你讨个抱抱吗?”

安予灼:啊?

既然灼宝什么都看穿了,陆余干脆不要所谓的脸面,就展露一回脆弱又如何?

“我本以为,所有的亲生母亲都像郭琳阿姨一样,是最爱孩子的。我幻想过无数次,我的妈妈也许是不小心把我弄丢了,这么多年也一直在自责。可是……她有母爱,却不是给我的。”

“小时候,桂阿姨不喜欢我,如今亲生母亲也是这样,也许是我自己不讨人喜欢的缘故……”

“怎么会!”

安予灼听得心都要碎了,一把抱住陆余。

他感到对方身体短暂地僵了下,仿佛肌肉都绷紧,复又慢慢放松,缓缓回抱住他。

陆余比他高一头,身体也更结实有力,高一时就能轻轻松松把他打横抱起来,飞奔去医务室。可在小安总看来,陆余还是个高中生,说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着实叫人心疼。

他只恨自己傍晚没跟着过去,叫他独自难受了这么久。

“有我呢,有我在,谁欺负你都不行。”

陆余觉得怀里的少年又乖又软,近在迟尺,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牛奶香气,因为心疼他,气得身体微微颤抖。

陆余顿时演不下去:“也没有那么可怜。我只是在借机跟你撒娇而已。”

“什么?”

安予灼似乎想要松开他。

陆余却没放手,坚定地把人箍在怀里,“灼宝,我有你和郭阿姨,安叔叔,安谨……在最需要亲人的年龄段,家人的角色一个不少,都被填满了。”

“我没有遗憾。”

“现在我已经长大,即便跟亲生父母不够亲近也没关系,我早过了需要父母保护的年纪。”

“倒是你,大半夜急吼吼地赶过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是为了什么?”

安予灼:“当然是为了安慰——”

陆余:“灼宝,我跟你表白过。”

安予灼:“……!”

陆余终于放开他,望着少年漂亮的眼睛,“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思,还穿成这样,这时候过来,是希望我怎么想?”

安予灼:“………………”

完蛋!他忽略了啊!

说起来,现在俩人关系不清不楚,按着成年人的礼仪,若是不想对对方负责,那就不该给一点希望或是回应。

可是,陆余跟一般的暧昧对象能一样吗?他听到陆余孤身一人在陆家庄园受委屈之后,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赶紧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点安慰!

可陆余步步紧逼:“你这么担心我,真的只是因为跟我一起长大?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如果换做钟函,你也会这样做吗?”

……钟函啊,钟函的话,小安总想,如果日后钟函拍戏资金周转困难,他愿意倾囊相助,给他投资,愿意帮他跑关系,帮他拉赞助,但若是钟函受委屈,半夜给他打电话,伤春悲秋地求同情……他大概会赶紧录音,然后下半辈子都拿这件事笑话他。

陆余见安予灼答不出话,心头一甜。

他乘胜追击:“灼宝,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你好不好?”

“追、追我吗?”听到这个字眼,安予灼耳朵都烧红了。“我又不是小姑娘,追什么?”怪腻歪人的。

陆余深邃的眼里含上笑意:“江湖规矩,更喜欢的那一方,就要追另一方的,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安予灼:“……”

陆余神色又暗淡下去:“你如果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又在这时候撩拨我?”

对啊!陆余刚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安予灼一时无措,说了实话:“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余:哦?

陆余沉静地望向他。

安予灼:救命_(:3」∠)_

有那么一瞬间,小安总怀疑自己被他给套路了,为什么陆余一会儿步步为营、急起直追,一会儿又仿佛林黛玉附体,情绪转换得那么快?!

他是脑子进了水,才能从一米八六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因为高考能加五分,陆余早早考下了证书)身上看出林黛玉的影子?

但现在话已出口,安予灼也不太想反悔。

就是臊得慌。

小安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那好吧。”

“你可以追我。”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连人带被子都被紧紧地抱住,某二级运动员的力气大得惊人,安予灼挣脱不开,无奈地把下巴磕在对方宽厚的肩膀上:“对,再用点力,直接勒死我。”

陆余松开他,肩膀越抖越厉害,安予灼被笑声感染,也跟着傻笑。

挺好的,笑一笑有助于缓解过于暧昧的气氛,安予灼可还没做好准备,跟陆余哥哥大步向前,直接跨入新身份。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

可他又很清晰地明白,自己对陆余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才“半推半就”答应他,可以试着追他。

然而,被追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严峻的问题:

安予灼和陆余并肩站在床头,以同样的姿势抱臂:

“真的只有一张床吗?”

“其实床还挺大的,一人睡一头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睡衣都穿得整整齐齐。”

“平时我们在家偶尔也这样挤一挤的。”

若说这么大的庄园,没有其他客房,谁也不能相信,但俩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

于是他们最后“被迫”在一个房间凑活了一晚。

月明星稀,薄薄的纱帘半遮半掩,安予灼穿着绒绒的皮卡丘睡衣,骑着薄薄的被子,数着呼吸,悄悄翻了个身。

结果正好撞上陆余的目光。

“……你不好好睡觉,看我干什么?”安予灼恶人先告状。

陆余好脾气地认错:“对不起。”

可我太开心了,怎么忍得住?.

陆老爷子知道这俩孩子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好,听说安予灼追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还很爱屋及乌地吩咐佣人出去给安予灼买一套合适的衣服穿,邀请他就在这里过周末。

“我这老宅多年没人住,衣服都是以前你陆余哥哥父亲、叔伯们的旧物,你穿着不合适。”陆老爷子大约还记得安予灼上回和陆余一起躲雨时,他换的衣服尺码太大。陆余穿着正合适,他却要把袖子向上挽起几道褶才能露出细瘦的手腕。

这孩子本就漂亮,比小姑娘还精致些,跟陆余站在一起更显出几分文弱,怪可怜见的。

可陆老爷子不知道,小安总当年,细瘦的手腕随便一挥,签的都是几千万的大单子,同样年纪时,比他陆家的子孙还干练些。

如今重活一世,小脑袋瓜里想得更多,现在正盘算如何给他陆余哥哥报仇。

安予灼向老爷子甜甜地笑:“谢谢爷爷,那我就打扰啦。”

他胡说八道:“我昨晚有题目不会做,实在想不出来,所以深夜叨扰。陆余哥哥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学霸,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

当陆老爷子问他住得习不习惯时,安予灼又夸:“庄园水软山温,室内竟然还装了新风系统,古典诗意和现代科技结合,爷爷您的品味真好。”

陆老爷子听说他夸陆余,心情就很好,又听他连装修风格也夸,愈发觉得这孩子人乖嘴甜,和蔼道:“只是每年派人修缮,勉强能住人。”

这把一旁的陆正筠看得啧啧称奇,他是了解老爷子的,家里孙辈众多,他老人家虽然重视子嗣传承,但从来都是严厉的形象,何曾对哪个孩子这般和颜悦色?

陆正筠不由得更暗自激动:老爷子态度如此鲜明,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陆余,再加上陆余如此优秀……而现在这个节骨眼,他老人家因为身体原因正在考虑隐退,难道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安予灼在意的是:“爷爷,怎么不见萧伯母?”

他还等着当面会一会萧菀桦,谁叫陆余伤心也不可以,就算是他亲生母亲也不行。安予灼准备了一肚子话,也打算扎一扎她的心。

如果能让她幡然悔悟更好,若不能,那就给她添添堵。

然而提起萧菀桦,陆老爷子便面露不悦:“她一大早说有事出去,不用管她。”

安予灼:啧。

他好像猜到了.

萧菀桦其实没在陆倚雲的出租屋里停留太久,便匆匆往回赶,还顺便买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糕点,一份留给陆倚雲,一份给陆余带回去。

她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既舍不得养了十八年的养子受苦,又不想亲生子对她心生怨怼。

感情的事很难分辨,豪门少奶奶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想象得一般光鲜亮丽,好像一袭华丽的袍子,没人知道里边爬满虱子1。维系体面,付出的代价也巨大。

陆正筠算是豪门阔少里生活检点的典范,从不和女明星乱搞,也不□□红,但他有野心,有抱负,整日忙于工作,偶尔放松也更喜欢独处。

家庭琐事是一概不管的。

萧菀桦作为一位贵妇,自然不用亲自打理家务,但她既没有丈夫陪伴、也没有事业可忙,所谓的名媛聚会,不过是让人心力交瘁的“太太外交”,也令人厌烦,后来又因为儿子被掉包的事担惊受怕,常常处于忧虑之中。

唯一能给她解闷、逗她开心的也只有陆倚雲。

十八年来的陪伴,她根本割舍不掉。

就像陆余说的,她不是没有母爱,只是已经先给了另一个孩子。

萧菀桦回到庄园时,一家人已经用过了早饭,陆老爷子和陆余在靠近花园的落地窗边支了棋盘下围棋,陆正筠作陪,安予灼的新衣服还没到,此时穿着皮卡丘睡衣,很放松地盘腿坐在厚厚的软蒲团上,因为位置低,只从棋盘上方露出一对毛绒绒的皮卡丘耳朵。

萧菀桦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么温馨的场景,怎么会出现在陆家庄园里?

那可是陆老爷子,整个陆家、整个陆氏集团、乃至整个商圈,哪有不怕他的?他竟然耐着性子陪小辈下棋?

这时候,那对皮卡丘耳朵往上冒了冒,露出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位小皮卡丘不具备“观棋不语”的良好素质,咋咋呼呼地指点:“哥哥,下这里不行的呀!”

老爷子竟然没生气,被逗得哈哈大笑:“落子无悔!”

懂棋艺的陆正筠看得出门道,知道这小哥俩是联合着哄老爷子开心,但刚回来的萧菀桦只觉得惊奇。

她诧异地叫了声:“爸,正筠,我回来了。”

几人都停了说笑望过去,空气安静一瞬,萧菀桦竟生出了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错觉,她勉强笑一声,说:“我早起出去遛弯,给小余买了些点心。”

陆余明知这是托词,但也不想戳穿。

有总比没有好的。

他低声说“爷爷等我一下”,便起身过去,接过才发现,那是他最不喜欢的枣花酥。陆余嫌它太甜腻,所以每次郭琳买点心,都会注意多买几种清淡口味,并且顺便夸陆余自律,还要捧一踩一地说灼宝:“你摄入那么多糖分,难怪练不出肌肉。”

不过安予灼同学根本不吃这套,每每都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故意喷郭琳一脸糕点沫沫:“我还长身体呢!”再被郭琳女士锤一顿……

“怎么?你不喜欢吗?”萧菀桦问。

“没有。”陆余捻起一块,很捧场地咬了一口,“没有不喜欢,您帮我带点心回来,我很高兴。”

安予灼凑过去,发现那是A市的特色点心,立即便猜到,这八成是在A市长大的陆倚雲喜欢的口味。

他知道萧菀桦未必是故意的,但想到她一大早丢下陆余,去看望陆倚雲,安予灼就咽不下这口气。

安予灼乖兮兮地观察了会儿点心,然后一把抢走陆余手上剩余的糕点,大惊小怪地说:“哥哥,你忘记了,每次吃枣泥都要肚子疼,你怎么能为了让萧阿姨高兴,就什么都往肚子里塞?”

陆余:“?”

他只是不喜欢这口味而已,什么时候会肚子疼了?

安予灼眨眨眼,长睫毛忽闪忽闪地跟他使眼色。

陆余:“……”

现在的情况是,亲妈和灼宝只能捞一个,陆余有点无奈地看安予灼一眼,然后表情痛苦地扯了下唇角。

“这是妈妈第一次给我买的点心,我盼了很多年才吃到。”他语气哀伤,端的让人心疼,“所以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张爱玲《天才梦》,原文: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第82章

就像灼宝从小到大练就的装傻技能一样, 陆余也是有些茶艺傍身的。

眼前的孩子毕竟是亲生儿子,萧菀桦心一紧,“对不起,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陆正筠夺过萧菀桦手里剩余的糕点,对陆余说:“儿子, 快别吃了,身体最重要。”

然后他才给萧菀桦一个正眼:“你就算心疼……心疼阿雲,也不能太厚此薄彼,陆余这么多年在外吃了这么多苦, 你难道不想补偿他?”

陆余:“爸,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陆正筠:“你过得去,我们做父母的过不去!菀桦,他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你就完全不心疼吗?”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萧菀桦现在自责得不行, 她甚至没那么惦念陆倚雲了。

方才从陆倚雲的出租屋回来,萧菀桦就一路心不在焉的, 她有些贪心,多想两个儿子都要, 最好说服丈夫,多少分给陆倚雲一些家产, 不然他什么都不会, 下半辈子怎么办?

可现在, 萧菀桦暂时忘记了陆倚雲, 她重新审视起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来。

安予灼是不嫌事大的,他又添了把火:“萧伯母, 你温柔又端庄, 肯定不打孩子的吧?陆余哥哥要是早点回到你身边就好啦。他小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常年带着伤……”

陆余这回是真觉得差不多,无奈道:“不要再说了。”

可安予灼才不听,反而更来劲:“你总是这样,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这样别人都以为你过得很好,去心疼那个会哭的孩子!”

陆余:“……”其实也还好,他确实过得不错,前几天还收了一辆路虎作为成年的生日礼物。

安予灼:“萧伯母,陆伯父,陆爷爷,你们不知道吧?陆余哥哥小时候根本吃不饱饭,饿得皮包骨,要不是后来人贩子被绳之以法,他得以解脱,不然早就饿死啦!”

萧菀桦陷入沉默,这些情况她在看当年《宝贝来啦》片段采访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可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陆老爷子:“算起来,那个人贩子是不是出狱了?”.

陆倚雲独自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把枣花酥摔了一地。

假惺惺给他买一点点心算什么?母亲就是不要他了!昨天他几乎是被老爷子扔出庄园的,陆倚雲一整晚都没睡好,他又震惊又彷徨又委屈,他竟然不是亲生的……可那又不是他的错!他们自己认错了孩子,错养了他十八年,到头来就要把他扫地出门,血缘就那么重要吗?

陆家那么有钱,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就够他吃喝玩乐一辈子,为什么要这样绝情?有钱人都没有良心!

就拿母亲来说,口口声声说心疼他,竟然只给他送来两万块,够干什么的?他平时的零花钱也差不多这个数啊!

说起来,陆倚雲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纨绔,而萧菀桦又何尝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对金钱其实没有太大的概念,她只知道陆倚雲平时一个月万把块零花钱,都花在游戏上。而家里保姆说,现在普通白领一个月都未必有一万块,小孩子一个月给两千块就够花,两万块足够花上一年。

萧菀桦想着,阿雲已经被陆家除名,日后不可能继承任何财产,也不要想定期领家族信托,所以最好趁机改掉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她给他送去两万块,便决定近期先不再接济。

却没想到,陆倚雲现在被撤掉司机和保姆,吃饭要自己解决,房租也是一大笔开销。

陆倚雲现在还没注意到房租,只是没有保姆照顾,他整个周末都昼夜颠倒,两天就把钱花得七七八八,买了一堆游戏卡,又给电脑换了新机械键盘。

反正现在没人管他。

周一,陆倚雲毫不意外地没有出现在课堂,安予灼趴在课桌上,悄声问陆余:“哥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你会转学吗?”

其实按着陆家人的意思,他们是想把陆余转回A市的贵族学校,陆老爷子甚至还想直接把他送去北美读预科。

陆余说:“不转,留在这里高考。”他当然要陪着灼宝。

安予灼:“那再以后呢?你回到陆家继承家业,还会回华国吗?”

上一世,陆总成为最年轻的家主,是上流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但细舅起来,他在国内待的时间并不多,空中飞人似的世界各地到处忙,小安总也是在某次行业峰会上、某次高端酒会上,目睹过陆总两次真容而已。

而十八岁的陆余说:“当然会回来,也可能根本不会出国。”

安予灼:“不信。”

中华区分公司在陆氏集团的商业版图上占比很小,甚至可以说被边缘化,陆余日后成为家主,怎么可能不出国?

“那你要跟我出去吗?”陆余问。

安予灼咬空牛奶瓶的吸管,含糊道:“不要。”

他可是要做咸鱼的人,家产都在国内,多自在,多方便薅便宜大哥的羊毛……而且,父母在,不远游,这辈子他不会再离开老爸老妈了。

陆余:“你不走,我当然也不走。”

“为什么?”

“以后我们要结婚的,异地影响感情。”

“咳咳咳咳!??”安予灼同学差点没把自己呛死,惹得钟函回头问:“你没事吧?怎么脸那么红?”

安予灼咳半天才缓过来:“没事!钟函你好好上课!一会儿老师来啦!”

“我看谁还说话。”

一道低沉而隐含杀意的女声,缓缓响起。

钟函一个猛甩头,把自己甩回座位,嘀咕了一句:“灼宝你数乌鸦的么?”

陆余踹了他椅子一脚。

李学莲镜片后的眼睛扫视一圈,等全班安静下去,凌厉的目光陡然一收,罕见地带上点笑意:“覃老师回来了,大家鼓掌欢迎!”

覃茜笑着走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覃老师!!”

“茜茜你终于回来啦!”

“想死你啦!”

……

“好了好了!”李学莲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啪啪拍几下手,“都安静!想让覃老师开心,就用你们的成绩说话,行了都闭嘴,好好上课!”

李学莲说完就出了教室。

覃茜今天没化浓妆,穿一身很清爽的职业套装,笑吟吟地说:“同学们好。”

“我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覃茜顿了顿,“那就跟你们汇报一下进展,我跟他离婚了,很顺利。现在一个人抚养女儿,虽然会吃力一些,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成年人的事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但我最近参悟透一件事: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希望你们长大以后,都能有勇气结束一段关系,但也不要因噎废食,永远敢于追求幸福。”

“最后我想说,”她站在讲台上向大家深深鞠躬,“谢谢。”

全班掌声雷动。

“老师我们记住啦!”

“呜呜呜太好啦!终于和那个家暴男分开啦!”

“老师要幸福呀!”

……

“好了好了,”覃茜笑眯眯地说,“题外话说到这里,我不在时给你们留的卷子都做了吧?拿出来。”

“啊————”

“老师您怎么能一回来就检查作业QAQ”

“……”

教室里又换成一片哀嚎,覃茜佯怒:“全拿出来我检查!”可她眼里却没掩住笑意。

托孩子们的福,她彻底想开,同那个人渣离婚,而宋戾超真是吓破胆了,听到覃茜提离婚也没敢反对,干脆利落签了字。覃老师的生活重回正轨,虽然一个人带女儿,却感觉前方充满希望。

覃老师沿着课桌一行行检查作业,查到最后一排时停住脚步,从英语书里抽出一张薄薄的浅蓝色信封,递给安予灼。

她甚至朝安予灼俏皮地眨了眨眼。

安予灼同学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鼓励:如果你也喜欢对方的话,就去享受青春吧!

然而,覃老师最后说出口的是:“但是不要影响学习!”

安予灼:“……”

陆余抓住重点:“她说‘但是’。”

安予灼:so?

陆余:“所以,你要不要听老师的话?”

安予灼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师让我不要影响学习。”

陆余:“老师让你看那封信。”

“好好看看。”

安予灼:“……”

既然覃老师说不能影响学习,那自然不能在她的课上看,当然也不能当着陆余的面看,安予灼同学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在当事人面前看情书,且被撩得心花怒放”的社死名场面了。

他决定暂时收起情书,回宿舍,钻进他四面围挡得结结实实的床帐里,再偷偷看。

不过,真的很难不影响上课啊。

安予灼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夹在课本里的、露出个边边的浅蓝色信封吸引住。

不知道他这回又写了什么?

陆余的余光一直留在灼宝身上,将他的小动作全都尽收眼底。

前桌的王鸮转过身借笔,看到陆余的脸就“啧”一声,“陆哥,有什么好事吗,你表情怎么这么荡漾?”

陆余从笔袋里抽出一支能用的圆珠笔,笔尖向前:“滚。”

“好嘞哥!”

王鸮拿了笔,麻溜滚蛋,无声吐槽:恋爱了,绝壁是恋爱了!这恋爱的酸臭味,啧啧啧啧!.

安予灼明显比平时勤快,几乎每节下课都要出去溜达一圈,但他不跟陆余他们一起打篮球,也拒绝了钟函等人的散步邀约,铃声一响,就往小卖部跑。

终于在今天快放学时,蹲守到了前来碰运气的桂阿姨。

这回安予灼主动迎上去,隔着学校的铁艺大门,问:“你怎么又来了?”

桂阿姨大约是想好了长期的战略方针,这回比上次要硬气得多:“我不会走的,一天见不到陆余,我就在这里等一天,早晚能碰到他。”

还挺执着。

“桂阿姨,”安予灼拖长音,慢悠悠地说,“你等了也是白等,陆余哥哥不会见你。你还不知道吧?他找到亲生父母了。”

桂阿姨:“!!!”

桂阿姨:“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安予灼放下这个爆炸性消息,转身就走。

他一边慢吞吞地向教学楼方向踱步,一边默数:一、二、三……

桂阿姨大声叫住他:“灼宝!你等等!阿姨问你话。”

这么沉不住气么?才数到三啊。

安予灼颇为满意,然后折返回来,摆出不太耐烦的样子:“你要问什么?”

桂阿姨:“陆余他……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有别的孩子吗?”

安予灼算准了桂阿姨要问陆倚雲,便顺着她的话头,半真半假给了些信息:“有一个养子,说来也巧,也是我们班的,叫陆倚雲,不过这几天都没来上课,可能心情不太好吧,突然从富家少爷变成孤儿,挺可怜的……但听说萧夫人蛮心疼他,留了一大笔教育基金给他,多少?那不知道,我看几百万也不够他花……住在哪里?这我还真有印象。”

安予灼成功把从陆家庄园佣人嘴里听来的、陆倚雲的地址清清楚楚告诉桂阿姨,又补充:“陆倚雲真的挺可怜的,虽说萧夫人给了他一大笔钱,但保姆啊什么的都撤走了,他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也没人给做饭。”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再纠缠陆余哥哥啦,我回去上课啦,再见!”

办完这件事,安予灼同学心情愉悦,背影都透着欢快。

桂阿姨却高兴不起来。

她颓然扶住校门的铁艺栏杆才没跌倒,满脑子都是灼宝方才的话:

都没人给做饭、心情不好无心上课、真可怜……

给了他一大笔钱、几百万?几天就花光了吧……

桂阿姨越想,一颗心就越七上八下,她儿子竟然被豪门赶出来了?那她这十年劳白坐了?

不对,也不算白坐,陆家夫人不是给了她儿子几百万么?有钱人真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几百万!普通人攒几辈子都攒不下的呀!

“干什么的?”保安打断了桂阿姨的思绪,他狐疑地看她:“你不是学生家长吧?”

桂阿姨想说是,但转念一想,陆余不认她,而她这破破烂烂的穷酸模样,也不想给亲儿子丢脸,于是摇摇头:“不是。”

“那赶紧走,别在校门口逗留!”.

安予灼回到教室还在想:桂阿姨是个为了亲儿子能过上大少爷生活,而咬死不承认错换孩子、宁可认下“拐卖儿童”罪的狠人。

如果仅仅告诉她,陆倚雲来了北城,那她很可能会因为害怕事情败露,连累了孩子的前途,而忍耐住,自始至终都不去看亲儿子一眼。

不过,现在这些刺激应该足够了。

听说亲儿子被豪门扫地出门,她这个当妈的不可能不动容,只要桂阿姨去陆倚雲的住处附近转一转,就足够引起陆家的注意。

毕竟,前天在庄园时,安予灼话里话外讲述陆余哥哥的悲惨童年,已经引得陆老爷子主动问及那位“人贩子”,他老人家眼明心亮,只要在他心中存个疑影儿,就不难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安予灼还有点期待:桂阿姨落魄至此,急需用钱,能忍住只看一眼,而不去投奔获得豪门养母资助的亲儿子吗?

就是不知道,他们当真见面,还能维持得住母慈子孝的和乐氛围么?这对母子一个是恶毒自私的人贩子,一个是被养废了的纨绔,要是打起来,可真是叫人期待.

桂阿姨连一个下午都没坚持住,于傍晚时分,就坐公交车去了安予灼给的地址。

一中高中部比较偏僻,这算是附近条件最好的小区。

桂阿姨怕保安不让进,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又假模假样地去附近小超市买了一袋子蔬菜,才混入人流。

好在人多时,并不用每个住户都刷门禁卡,桂阿姨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还拎着刚买的菜,跟危险分子完全不搭边,保安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小区比想象中还要大,桂阿姨数着楼号,在单元门前站定,难以抑制激动。

十八年……终于要见到亲儿子了。

而且,儿子这些年也没白在豪门长大,他跟那位贵妇人处出了感情。即便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夫人竟然还愿意资助他!

她一则想看看儿子,二则也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她可是为孩子坐了十年牢,如果表明身份,儿子多多少少也会孝敬她一些吧?

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桂阿姨按响了门禁。

门禁响了好久,桂阿姨也反复揣摩腹稿,想着如何跟亲儿子表明身份,对方才能给她开门。结果刚一接通,单元门电子锁就发出“咔哒”一声。

然后门禁就被挂断。

……这么容易进去的吗?

但桂阿姨不敢迟疑,连忙拉开单元门,走进去,犹犹豫豫地按了电梯。

电梯把她送上12楼,桂阿姨反复核对,敲响了防盗门。

“放门口就行!”

桂阿姨:“……”敢情是把她当送外卖的了,难怪开门那么快。

桂阿姨继续敲门。

“说了放门口就行!”里边的男生终于不耐烦,一脚轻一脚重地跑出来,豁然拉开门,“说了几遍,放门口就行!敲什么敲,团战我都输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陆倚雲瞪着桂阿姨、和她手里的菜,“我外卖呢?……你不是送外卖的。”

桂阿姨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脸,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儿——你叫陆倚雲对吗?”

陆倚雲警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桂阿姨:“我——”

桂阿姨实在没忍住,哽咽起来:“我是你亲妈啊!”

陆倚雲:“?!”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干瘦老太太,单从面相上来看,她比萧菀桦显老许多,俩人站在一起甚至不像一代人,而萧菀桦容貌姣好,气质端庄,是典型的贵妇。桂阿姨苍老伛偻,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陆倚雲捂住鼻子,满脸嫌弃:“哪来的叫花子,跑我这儿诈骗来了?”

桂阿姨急道:“我真是你妈……你家里没保姆吧?这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哦,肯定没有,不然你也不会叫外卖。”

陆倚雲要关门。

桂阿姨死死拽住门把手:“你右胸口上有个挺大的痦子,刚出生时就有!现在应该还在吧?”

陆倚雲拽门的手一松,拧眉:“你怎么知道?”

桂阿姨:“你的生日是10月12号,十八年前出生在北城市郊区的县医院。你还在我肚子里时,你爸就没了,工地揪住他喝酒的把柄,不给赔钱,我没办法,养不活你,所有人都劝我打掉你,可是……我舍不得。”

桂阿姨边说边哭,陆倚雲的眉头也渐渐松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桂阿姨扯起袖子,擤了把鼻涕:“我原本打算砸锅卖铁也要养活你,以后咱娘俩过。可是,竟然在县医院碰到一个月份跟我差不多的贵妇人。我就想,赌一把,悄悄买通护士,把你和贵妇人的孩子掉包。”

陆倚雲:“所以我不是被抱错的?”而是一场预谋?

听到这话,桂阿姨就知道安予灼果然没有骗她。她又是心酸又是激动:“是妈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铤而走险!”

“后来那个小杂种阴差阳错上什么节目,引来了个多管闲事的记者,事情败露,我还为此在监狱里蹲了十年。”桂阿姨恶狠狠地说完,又笑起来,“不过妈不后悔,你现在出息了,瞧她把你养得多好!”

桂阿姨满脸骄傲地看着她高大微胖的儿子,心满意足。

而陆倚雲的目光却落在桂阿姨还沾着鼻涕的袖子上,他觉得恶心,有点想吐,连忙移开视线。

桂阿姨搓搓手:“我因为有案底,实在找不到工作,所以……”

“所以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陆倚雲打断她。

“什么?”桂阿姨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陆倚雲营养好,长得很高,足足将近一米八,居高临下地看着桂阿姨:“我妈是萧菀桦,不是你。”

“臭要饭的,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都别想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因为我也没什么钱,”陆倚雲扯了下嘴角,“我被陆家扫地出门了。”

瞧他那自暴自弃的样子,桂阿姨差点信了,结果真正的外卖小哥提着保温袋赶来:“先生您好!尾号xxxx对吧?您的鲍鱼捞汁饭套餐!”

桂阿姨:“……”

可她还没说话,陆倚雲接过外卖,就当着她的面,“咣”一声关上了门。

第83章 12w营养液加更

桂阿姨被关门声吓了一大跳, 又忍不住疯狂砸门:“开门!陆倚雲!你这是干什么?我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坐了整整十年牢!你竟然不认我!你还有良心吗?”

“你知道我这十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桂阿姨越说越委屈, “监狱里的人都看不起人贩子,在里边, 最受欺负的就是人贩子!那跟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出来,哪儿哪儿找工作都没人要!原来的村子也回不去,走到哪儿都被戳脊梁骨!”

紧闭的防盗门终于重新打开。

桂阿姨对上陆倚雲通红的眼睛, 暂时忘记了怒骂。

结果陆倚雲比她吼得还大声:“你活该!”

“做出这种事,你活该蹲监狱!”陆倚雲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听过那句话没有?如果没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我当了十八年豪门大少爷,一夜之间, 什么都没了!现在你又告诉我,我才是穷酸保姆的儿子, 你让我怎么接受?”

“……”

“他们说资助我继续上学,但我哪有脸回去?啊?他们肯定都知道我的身世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 桂阿姨眼泪都被凉风吹干,感觉一路从眼角冷到心口去:“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是!我不但嫌弃你, 还恨你!”陆倚雲骂, “为什么要那么多事, 要是家里穷就不要生下我!你还感动上自己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问问我想不想出生,做你的儿子啊!”

桂阿姨语塞:……

她怎么也料不到, 跟亲儿子相见竟会是这样针锋相对的情形……

她觉得心寒。

有那么一瞬, 桂阿姨觉得, 亲儿子甚至还不如陆余,若是她当初好好把陆余养大,陆余肯定会比他孝顺的吧?

陆倚雲冷笑:“你自己做错事,被判刑,还非要把罪名按在我头上,说什么为了我蹲十年监狱。你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为什么一见面就跟我开口要钱?”

桂阿姨:“我只是……”

陆倚雲:“你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现在陆家还不知道你掉包的事,他们单以为我是被抱错的,一旦得知我是人贩子的儿子、我亲妈是弄丢陆家真少爷的罪魁祸首,你猜他们会怎么对我?”

桂阿姨心一沉。

那样的话,她这些年的苦全白吃了!她亲儿子绝不可能再得到贵妇人一家的资助,而那个什么陆家也不会放过她。

虽然直到现在,桂阿姨也没弄清楚陆家到底是怎样的豪门,可凭借她多年的生活经验,桂阿姨知道:有钱人是惹不起的。

有钱就大概率有势,想针对她一个普通老百姓,岂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桂阿姨觉得,如果那个陆家想报仇,她恐怕要比在监狱服刑还难受几倍。

陆倚雲倒没想到那一层,他只记挂着自己的零花钱:“你要是真为我好,就离我远点,一辈子别再见我!”

说完,他又重重关上门。

陆倚雲的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穿过客厅,走到电脑前,结果被数据线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哎!嘶——”

好巧不巧,陆倚雲的门牙正好磕到他新买的机械键盘上。

键盘边缘非常锋利,从门牙刮到牙龈,陆倚雲剧痛之余,还舔到血腥味,一气之下,摔了键盘。

两千多的键盘意外地结实,把地板砸出明显的划痕。

陆倚雲没管。

他恨恨地又踢一脚,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陆倚雲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他有点怕那个所谓的亲妈又杀回来,没听到声音,才松了口气。

但还是觉得憋屈。

那个又脏又丑的老女人,竟然连他胸前的痣在什么位置都知道,又能脱口说出他和陆余的生日,八成是真的。

陆倚雲怀疑自己短暂的人生已经快完了,陆老爷子本来就那么绝情,他又有个如此下作的亲生母亲,换了人家的亲孙子……如果传出去,就连最心软的萧菀桦都不会管他了吧。

陆倚雲委屈地喊了声“妈”,“妈,你为什么不是我亲妈啊?”那个陆余为什么非要认祖归宗!他在安家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陆倚雲又难过又忐忑,觉得桂阿姨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头顶,一旦落下,他的人生可就真的全完了。

“希望爷爷……希望陆家人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

熄灯后,安予灼就爬上床,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掏出充电小台灯,又狗狗祟祟地翻出那封情书。

床帘是换过第三次、最厚实的遮光帘,就连宿管查寝都发现不了里边有人开着灯不睡觉,绝对保证隐私!

但安予灼还是忐忑。

他等舍友们都睡下,没了动静,才把小台灯在床侧防摔栏上夹好,开了低档柔光,轻轻地打开信封,扯出信纸。

蓝色信封上还写着一首英文小诗。

安予灼默读一遍,才展开信纸。

这回信笺上的字迹明显流畅了许多,没有第一封那样生涩紧张,已经能辨认出就是陆余的字迹:

“从很久之前起,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随你。”

“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你穿迷彩作训服……”

他喜欢我很久了么?迷彩服,那是高一啊!那时候我才多大?……当然他也不大!陆余也就十六岁吧?小安总一边吐槽陆余竟然这么早熟,一边又反复研读,最后就着趴着看信的姿势,把脑袋埋进枕巾里。

少年耳根发烫。

开情窍这种事,可能努力了两辈子都不成,也可能只需要花一瞬间,这一刻,小安总觉得他悟了。

其实自打陆余哥哥坦然承认,那第一封情书是他偷梁换柱,把自己的杰作塞进去时,小安总那颗沉寂了两辈子的心门,就已经被缓缓撬开了缝隙。

一种名为“陆余”的病毒,顺着缝隙钻入,悄无声息地复制RNA,潜伏进每一个在呼吸的细胞,打上“我喜欢你”的烙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予灼都被忽悠傻了。

以至于那一晚,陆余逼迫似的问: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安予灼根本无法否认。

即便是现在,他闭上眼睛,也能想起陆余扣篮时,球衣被风掀起,露出的劲瘦结实的腰身有怎样的轮廓线条。

能想起玩闹时,陆余单手把他扛起,再轻轻放下,彼时高大少年微微起伏的胸膛,是怎样的弧度?含着笑意的眉眼,又有多阳光俊美。

想起俩人在无数个考试前的夜晚挑灯夜读,陆余总会给他准备好咖啡和焦糖夹心华夫饼,当题目做不出来时,陆余又会借口掐他的脸。

……

每段有关陆余的回忆,都是愉悦温暖的,还……带着些潜藏的悸动。

如果不是有意复盘,安予灼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对陆余哥哥的腹肌印象那么深刻?

等等,他不会是馋人家的身子吧?

哎呀不要脸!你个活了两辈子的家伙,竟然馋高中生的身子,有伤风化!

但话说回来,若是和陆余谈一场恋爱,好像还蛮不错?

可是……

小安总壳子里毕竟不是个真正的青少年,想到“恋爱”,他就自动联想到“一辈子”,成熟的大人哪能跟荷尔蒙作祟的高中生相提并论?学生时代的恋爱肯定是只图开心,根本不认真……不对,陆余好像也想得很远,安予灼猛然想起陆余白天说过“结婚”,又暗自摇头。

可惜他脑袋埋在枕巾里,摇不了,于是晃了晃撅得发麻的腿。

所以,隔床的陆余掀开床帘时,就看到他家灼宝正在对着他……摇屁股。

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皮卡丘尾巴似的。

陆余:“。”

而听到动静抬起头的安予灼,正好对上忍笑的陆余:……

“啪叽。”

安予灼重新把脑袋埋进枕巾里。

第二次被陆余撞见他看他写的情书,怎么还能更社死啊?

毁灭吧。

安予灼感到一只大手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下:“干嘛?Cos鸵鸟?”

安鸵鸟继续装死。

然后就感觉一撮呆毛被揪了下,安予灼吃痛,爬起来,坐起身。因为他坐着,而陆余是掀开两床之间床帘的半趴姿势,小安总便在位置高低上占了上风。

他居高临下地问:“你爬进来干什么?”

这时候陆余半个身子都钻了进去,手肘正压着那封情书。

陆余把信纸抽出来:“你翻情书的声音太大,吵到我了。”

“……!”安予灼一把捂住陆余的嘴,“你小点声!把他俩吵醒了怎么办?”

其实这时候,对面两床的薛围和董宇缇呼噜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可陆余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安予灼放开他。

陆余问:“看过情书了,感觉怎么样?”

提及此事,小安总便又想起“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之类的警世恒言,便联想起:他们不可能结婚的,甚至未必能谈几天。

因为陆余最多在北城待到高考结束,而以后陆总就要继承家业,他这辈子是想在父母跟前尽孝的,绝不可能离家太远……所以,何必谈一场注定要分开的恋爱,去伤陆余的心呢?

小安总有些忧愁,顺势换了个文艺的说法:“感觉,我是一只鸵鸟。”

鸵鸟,遇到问题就畏葸不前。

但有时候,逃避可耻却有用。

安予灼陷入绵绵的愁思里,感性地问:“你觉得鸵鸟怎么样?”

陆余却想起方才撅着尊臀的安鸵鸟,他诚恳地说:“挺圆。”

第84章

安予灼:“什么?”

陆余的视线飘过去, 又幽幽收回来,“没什么。”

“?”

“安鸵鸟。”

安予灼忽然懂了:“……”

他“啪”一下按灭小台灯,以免被陆余看到他发烫的脸。

“怎么关灯?”

“没事。”

“……害羞了?我说的实话。”

“……………………”

小安总骂了一句:“流氓。”

陆余低低地笑起来。

遮光帘很好用, 连夜幕漏进宿舍里的一丝星光也不见。两个人的床都围了一模一样的、安予灼挑选的床帘,虽然中间暂时联通, 却依旧自成一片小天地。

极致的静谧中,低笑引起的空气震荡,传导到耳骨上,引起一片酥麻。气氛暧昧得过分, 安予灼不太敢呼吸。

“灼宝。”黑暗中,陆余轻声开口,“给我一个进度条。”

“什么?”

“我在追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攻略进度?”

“……你当玩游戏啊, 还有进度条。”

“我没追过人,没有经验, 想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安予灼想说:想到没有未来就开心不起来,不过他不想破坏气氛, 在这种时候讲这么现实的事。

于是说:“我也没有经验,某人一直看着不让我早恋。”

陆余又笑起来。

救命, 刚成年的陆余哥哥连声音也添了成熟的味道, 又低又苏, 安予灼有点抵挡不住:“赶紧回去睡觉, 明天还要上课呢。”

结果陆余提出过分要求:“要不要一起睡?”

安予灼:“啊???”

陆余的借口张口就来:“降温了,还没供暖, 我冷。”

“我们挤一挤。”

安予灼:“………………”

你跟个火炉似的, 钻进我的床帐里, 我这里都升温了,编瞎话能不能走走心?

安予灼:“回去睡觉。”

陆余:“你不冷吗?”

安予灼嘴硬:“我换了加厚鹅绒被,热得不行。”

“……”

陆余最后缩回自己的床铺,但心情无比美丽:被他发现了,灼宝半夜偷偷看他写的情书。

他肯定喜欢他。

暧昧期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确定对方也喜欢你,这一晚,应当连梦境也是甜的。

陆余同学怀疑,梦里可能还带点成年后的限定解锁内容。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得已偷偷扔了条内裤。

安予灼顶着乱翘的头发掀开床帘,爬下床时,就看到陆余哥哥用一张讨债脸望着他。

安予灼:“?”

陆余:“你得赔偿我。”

“啊?赔什么?”

陆余心说赔内裤,嘴上说:“晚上陪我看电影。”

安予灼:“?”他刚才听错了吗?陆余说的是“陪”不是“赔”?

“看什么电影啊陆哥?带我俩一个呗?”董宇缇叼着牙刷回来凑热闹。

陆余:“好啊,最近课业太多,大家一起放松一下。”

“看点刺激的。”

安予灼:“?!”

董宇缇和薛围都同时发出猥琐而激动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嘿!好好!”

“嘿嘿早该组织一下了,别的男生宿舍都看的。”

董宇缇说:“那个,我有很不错的资源,可以分享。”

薛围:“陆哥,你舍得让灼宝?不怕孩子学坏啦?哈哈哈。”

安予灼:“……”

安予灼发觉有道视线一直望着他,直白得有点滚烫。这宿舍就四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但安予灼镇定极了,丝毫没露出慌张的马脚:“我又不是小孩子。”

有什么可慌张的?他壳子里可是个成熟的大人,阅过的片未必比他们少!

今天宿舍都起得挺早,大家难得一起去食堂吃早饭,趁着陆余排鲜虾馄饨的工夫,安予灼假意八卦,问董宇缇:“你追妍子追得怎么样啦?”

“害,别提了。”董宇缇伤心地说,“我把追人的招数都使遍了,送礼物,帮她打水,请吃饭,甚至为了给她讲题,我还叫我妈给我请家教!结果,我成绩上去了,人还没追到!”

安予灼:“……送礼物,打水,讲题这样就算追求了吗?”

这些好像都是陆余和他的日常啊,住宿生需每人都必备一个暖壶,用来喝热水、泡泡面、洗脸洗屁股……反正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偏偏大家白天都要上课,傍晚水房开放时间,总是排长队。

很多学生,譬如薛围每次打水回来都要抱怨半天,安予灼就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

自打入学起,他就没进过水房,都被陆余一手包办了。

更别提礼物,陆余这些年送他的奢侈品加起来,估计也够半辆路虎。

如果说这就是追求,那陆余早在十六岁就开始追他了啊!

董宇缇:“讲题不算,讲题应该是在她面前展现男性魅力,你知道吗?人都是慕强的,越优秀,越容易招人喜欢!”

安予灼同学若有所思:“如果赵妍子拒绝你,你会伤心吗?”

董宇缇死鱼眼看他:“那还用问吗?”

安予灼真诚求教:“她拒绝你,和你们谈到毕业再分手,哪个会让你更伤心呢?”

董宇缇忍无可忍:“……来人呐!把他拖出去,糟蹋了!”

薛围:“噗。”

安予灼:“………………”

陆余正好端着餐盘回来,把超级难排的鲜虾小馄饨放在安予灼面前,瞥一眼董宇缇:“你要糟蹋谁?”

董宇缇一哽,带着哭腔控诉:“陆哥!管管你家灼宝,他扎我的心啊!”

陆余被“你家灼宝”四个字取悦到,给了董宇缇一个笑脸:“你活该。”

董宇缇:“……”

薛围:“哈哈哈哈。”

安予灼还在走神,忽然感觉手机振了一下,他划开解锁,发现是陆余发的消息:

——好好吃饭

——否则糟蹋警告

安予灼:“………………”

安予灼有点想把董宇缇给毒哑,他好好的一个陆余哥哥,都被他给带坏,会说骚话了!.

陆老爷子决定就在庄园内宴请安致远夫妇。

管家已经提前开始安排厨师准备菜色,而陆正筠则亲自陪老爷子下棋。

陆老爷子心情不错:“你的棋艺还不如阿余。”

陆正筠跟着赔笑:“您疼爱孙儿,愿意多让几招,对儿子就杀得片甲不留,我实在不是您的对手。”

“不真诚!”陆老爷子哼一声,“当我真的老糊涂了?你让棋让得太明显,阿余呢,棋艺比你好,让子的手法也比你高明,再加上和小灼宝一唱一和,哈哈哈,两个孩子还真会哄人高兴。”

“是,等周末他们回来,再陪您手谈一局。”

陆老爷子:“下棋有什么打紧。棋品见人品,陆余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态稳、眼睛毒,还真跟你年轻时候有几分像,以后能成大事。”

陆正筠:“爸——”

陆老爷子:“正筠,我知道你有抱负,也有能力,这么多年,把你扔在中华区分公司,委屈你了。但陆氏集团像一艘巨船,只能有一个掌舵人,不然就会分崩离析。从前如果让你接班,陆氏日后就是阿雲的,阿雲他实在不争气。”

“爸,我明白。”

“阿余这孩子,我很喜欢,既然他打算在北城读完高中,那我也多住一段时间,享一享含饴弄孙的清福。”

陆正筠心中一阵激动。

老爷子的意思是,他要把陆余当做接班人,留下来亲自调教?!

陆正筠喜形于色:“爸,那我把庄园再好好布置一下,再多调些佣人过来,北城的冬天还是冷。”

陆老爷子:“随你。”

“不过,暂时别走漏了风声,”陆老爷子说,“我还想多清净一段时间。”

陆正筠:“是,对外就说您养病。”

陆老爷子:“准备好周末的宴会,安家夫妇把阿余培养得那么优秀,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陆正筠:“已经请了北城最好的厨师,还从外省调来了西点师。”

陆老爷子睨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陆正筠笑道:“中华区分公司的订单我已经准备好了,都附上很优惠的条件,相信安总会满意的,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分内之事,您不用特意叮嘱。……对了,阿余还是不愿意改名字,可能叫了十八年,习惯了,我再劝劝。”

“不必,他不想改就算了。咱们亏欠孩子太多,偶尔任性一次,就随他吧。”提起“亏欠”,陆老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萧菀桦最近又去看望陆倚雲了吗?”

陆正筠没答话。

萧菀桦虽说是陆家的夫人,却也是萧家大小姐,即便想资助谁,自己的私房钱都够用,他又不能把人看管起来,再说,陆倚雲虽然不争气,可到底也叫了他18年爸爸,他不去看望,却也不太忍心阻止萧菀桦。

陆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别让阿余知道,别太伤那孩子的心。”.

下晚自习之后,薛围和董宇缇都早早冲回宿舍。

他们还惦记着陆余说的“刺激的电影”。

“陆哥说特别刺激,真期待啊!”

“能有多刺激?我不信比我U盘里的还刺激,除非给我看看!嘿嘿嘿嘿!”

陆余和安予灼后一步回来,他俩甚至还买了爆米花、薯片、可乐。

看到这些零食,薛围就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他迟疑地问:“你们看片还吃这些?”

虽说这种事在男生宿舍好像很普遍,但安予灼还从来没试过跟别人一起看片,他猜测:“可以缓解尴尬的气氛?”反正都是陆余买的。

陆余:“嗯。是可以缓解气氛。”

“管他呢!咱们开始吧!”

薛围把宿舍门给锁好,拉过椅子,摆好电脑,问:“陆哥资源在哪里?”

陆余:“E盘,学习资料。”

董宇缇嘿嘿笑:“陆哥同道中人,我也是这么命名的。”

点开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里边只有一个mp4文件,名字是一串乱码,看起来就劲爆。

然后,全屏播放,短暂的片头之后,就赫然出现一只血手印。

“啊啊啊啊啊操!什么玩意!”

董宇缇把一桶爆米花撒了半桶,他震惊地回头看陆余:“恐怖片啊?!”

陆余大马金刀地坐在后排,对董宇缇无声地扬了下眉。他怀里还有个把脑袋埋进去的安予灼。

薛围灌了一口可乐压惊,虚弱地说:“你就说刺不刺激吧?”

“阴乐”响起,正片开始,陆余拍拍安予灼的背:“还看吗?”

坐在前排的董宇缇和薛围抢答:“看!为什么不看!”

“刚才就是理解错误,以为陆哥要带我们看有意思的片子……所以被片头吓了一跳,其实我一点也不怕!”

安予灼这时候也从陆余腿上起来,他是真的感兴趣,甚至有点兴奋:“我也看!”

陆余:“嗯。那就继续看吧。”

他看了眼身边跃跃欲试的少年,满意地想:就是恐怖片才有意思。

安予灼是真的人菜瘾大,他对所有恐怖片都兴致满满,可惜不敢自己一个人看,自打高三开学,还没这么放松过。

偶尔放纵一下,不会耽误课业。

看完电影,就到了熄灯时间。

薛围怂兮兮地说:“你还真别说,这电影真刺激,为什么会有真鬼啊?结尾一般不都是神经病的幻想吗?”

董宇缇:“是老片吧,那个年代,管理还没现在这么严格,影视剧特别野,什么都敢拍——那个女演员我有印象,她还演过《xxx》呢,是我童年女神,现在得有五十多岁了,这电影至少三十年前拍的。”

薛围:“那清晰度怎么这么高?”

陆余说:“4k还原的。”

董宇缇、薛围:“牛批!”

俩人又问:“灼宝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吓坏了吧?”

安予灼人都吓傻了,缓了一会儿才说:“怎么可能,区区电影,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然而过一会儿,却悄咪咪地扯住陆余的衣角问:“陪我上个厕所呗?”

陆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镇定地说:“走吧。”

这个时间,大部分同学都睡了,整个楼道只有宽大的水房和卫生间还亮着灯,但一个人都没有,更显得空旷,有个拧不紧的水龙头一直滴滴答答地漏水,让安予灼同学联想起电影里一滴滴掉落的血。

他汗毛都炸了。

安予灼喉咙滚了下,轻声喊:“哥哥,你别站那么远。”

陆余便走近些,一直到少年身边站定,慢声说:“在这里,看着你,可以吗?”

……明明是句很正常的话,而且也是他要求人家过来的,为什么听在耳朵里,就那么奇怪?

“……你别看那里啊!!!”安予灼终于找到奇怪的症结。

“不是故意的。”陆余听话地收回视线。

他想了想,又故意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因为太可爱了。”

嘘嘘声戛然而止。

安予灼瞪他:“不可爱!”哪个男生愿意被夸可爱啊?!

陆余一脸无辜:“夸你可爱还不行?”

安予灼咬牙:“可爱不就是小的意思?要夸也要夸雄伟什么的!”

陆余忍笑:“嗯,很雄伟。”

“快尿吧,都困了。”

安予灼想起,陆余哥哥是被他拉来壮胆的壮丁,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决完问题,跟着他回了宿舍。

在安予灼同学的带领下,整个602宿舍都跟风买了床帘,每个人的上铺都四四方方地围得严严实实,互不打扰。

陆余躺在床上,没急着睡,而是先整理床上的杂物:

宿舍床专用小桌板、充电宝、耳机等等一切平时用得上,现在却显得碍事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打包放到下面的桌子上。

他又等了片刻,果然听到隔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两床相接处的帘子被掀起,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陆余故作疑惑地问:“怎么了?”

安予灼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才问了句废话:“哥哥,没睡呢?”

陆余:“嗯。”

安予灼同学小小声:“今晚可不可以跟我挤一下啊?”

呵,昨晚不是不肯跟他挤吗?

陆余故意说:“你不嫌热了吗?”

安予灼:“……”

人在屋檐下,小安总低头低得特别溜:“哥哥求你啦QAQ”

再揶揄,容易把到嘴的鸭子气飞,陆余懂适可而止的道理:“进来。”

话音刚落,隔壁的邻居就跟只搬家的仓鼠一样,抱着枕头便钻了过去,然后很熟练地一下子钻进陆余的被窝。

陆余身形一僵:……

“你自己的被子呢?”他连声音都有点哑。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比预想得还要激进:他本打算和灼宝挤一张床,现在直接晋级成一个被窝。

安予灼小嘴叭叭,理由非常充分:“我的鹅绒被那么大,怎么弄进来?就算搬过来,这小单人床也塞不下啊!”

他恳求道:“哥哥,我们挤一挤吧。”

今天的电影真的太吓人了!安予灼方才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就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一会儿觉得床帘漏风,跟有人在他耳边吹气似的,一会儿又想起水房那个没拧紧的水龙头,甚至大脑串台,想起了某著名霓虹国惊悚片,某个能钻进被子里的阿飘。

……他才不要一个人盖一床被子呢!

至少今晚不行!

陆余哥哥的身体好暖,经常运动的人,体温大概都偏高,用玄学的说法就是:阳气足。

而小安总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咸鱼,常年手脚冰凉。就算抛去玄学带来的安全感,他也愿意在这样寒冷的深秋,多跟陆余贴贴。

人形暖水袋啊这是!他得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取暖!

陆余只觉怀里的少年蹭来蹭去,蹭得他上火。

他最后忍无可忍,单手搂住少年的腰,警告:“别乱动。”

“啊?我没有乱动啊——”

“再动就回自己床上去。”

“哦……”

安予灼老实了。

陆余无声地松了口气,怀里的少年很纤细,穿一层薄绒睡衣,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可陆余是不怕冷的,大冬天睡觉时也只穿背心短裤。

这就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少年裸露在外的脚踝和小臂。

如此近距离地碰触让他心悸的少年,陆余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却又安之如怡。

总要有一个过程,想要摘下心心念念的瑶草琪花,势必要竭智尽力,有足够的耐心去逼近。

安予灼并不知道自己是陆余哥哥心中的娇花,老实了没一会儿又开始造作:他觉得枕头不平,很想把它拍平。

其实也不怪枕头,本来就是单人床,现在强行塞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身高超过一八六、肩宽腿长的前篮球队长。

挤一点很正常。

然而安予灼多少有点强迫症,睡觉时必须枕头完美贴合脖子到后脑的弧度才舒服,他怕吵醒陆余,于是一点点地挪枕头,小幅度地扭动身体。

陆余:“……………………”

陆余忍无可忍,在小安总的尊臀上拍了一巴掌:“不睡觉干什么?”

他打得不重,安予灼又穿着绒绒睡裤,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安予灼委屈:“枕头放不下,不舒服……”

陆余默了默,像小时候一样,把人拽到自己胳膊上:“这回怎么样?”

……神奇了!

“正合适!”

结实有力的胳膊完美地填补了脖子到后脑勺之间的弧度。

安予灼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这个对枕头的强迫症会不会是从幼崽时期,就被陆余给惯出来的?好像很小很小、他俩一起睡一张儿童床的时候,他就喜欢枕着陆余的胳膊。

但已经这么多年没枕了,安予灼同学不大好意思地问:“会不会给你枕麻了呀?”

回答他的是一只温热的大手……掐上了他的脸蛋。

陆余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只觉指腹下的皮肤幼嫩光滑:“闭嘴,睡觉。”

“哦……”

安予灼没再客气,就着陆余的胳膊,闭上眼睛。

陆余哥哥的怀抱异常舒适,之前那场恐怖电影留下的精神污染,仿佛尽数被驱散,安予灼很快香香地睡去。

陆余却有点失眠。

他朝思暮想的少年近在咫尺,均匀的呼吸就打在他肩窝上。

陆余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绒绒软软的东西扎着他的皮肤……应该是灼宝的长睫毛。

幸福的滋味又如此煎熬,陆余微微倾身,把另一只手也搭在少年腰上,将人整个搂在怀里.

那一夜好眠,让安予灼上了瘾。

自打入秋,他就没再暖暖和和地一觉睡到大天亮过!陆余简直比暖水袋都管用!

安予灼便借着“恐怖片后遗症”的借口,一连几个晚上都往陆余的床上爬,陆余自然也只是口嫌体正直,半推半就地把少年搂进怀里。

两人就这样亲亲热热地睡了一个星期,双方都很满意。

然而,就在陆余同学觉得他俩关系是时候升温时,再次提出:“我们的关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安总却发出了令人发指的渣男声音:“我还是觉得不太行。”

陆余:“?”

安予灼还是觉得俩人不能长久,最后分开,平白伤害陆余,现在这样快快乐乐地维持现状不是也挺好?

然而陆余显然不这样认为。

不过,他没时间跟安小渣男仔细辩论,因为今晚陆家和安家双方家长约好了共进晚餐,他们两个小辈自然也要到场。

上了车,当着司机的面,自然不好说这种私隐。

好在陆余耐性不错,一直忍到晚宴开始。

除了陆余和安予灼这俩穿一中校服的晚辈,家长们全都盛装出席,尤其是郭琳女士,她很重视这场会面,专门挑了走红毯的高定礼服,相当光彩照人。

而萧菀桦竟然也没有落下风,她一身豪门千金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优雅和贵气,只是眉宇间似乎有挥之不去的忧愁,跟如今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太搭。

安予灼看到她这样子就觉得不爽,怀疑这位萧伯母又去看望陆倚雲,甚至把情绪待到这里,他有些替陆余哥哥难过。

萧伯母或许是个善良心软的人,一直惦念着养子,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那位养子曾经当着她的面,对陆余出口不逊。还曾无数次骂陆余是臭保姆的穷酸儿子……时间过去这么久,萧菀桦不可能不知道陆倚雲和陆余之间的矛盾,竟然还要继续袒护陆倚雲。

大约人心都是偏的,就像安予灼也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该去偏袒陆余。

他盘算着借这次宴会,把桂阿姨和陆倚雲的关系挑明,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同时余光瞥见有些心不在焉的萧菀桦踩在自己的裙子上,而陆余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萧菀桦脱口说:“谢谢阿雲。”

“……”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

气氛霎时凝滞,好在陆余镇定地说:“您走路要当心一点。”

他大方得体,好像根本没听见刚刚萧菀桦的口误,大家便也自然而然地蒙混过去,谁也没提。

陆老爷子看在眼里,愈发欣赏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识大体,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好样的!

萧菀桦倒是有些尴尬,可陆余只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便借故走到安予灼身边。

家长们纷纷落座,佣人端上餐前汤。

两个小辈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说话,安予灼见陆余这会儿终于卸下了晏然自若的假面具,露出些真情实感来:他脸色有些难看。

安予灼登时心疼极了,悄声说:“哥哥,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对我说,现在没人注意咱们。”

他希望自己能暂时做一下可怜的陆余哥哥的解语花。

让他短暂地排遣一下郁闷也好。

“好啊。”

安予灼听陆余冷笑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都已经这样……还是不答应我?”

安予灼:“啊?”

陆余咬牙,低声:“所以你白睡了我这么多天?”

第85章

“白、白睡什么啊!”安予灼耳朵都红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干什么了!

陆余显然认为已经干了什么, 用一副“我不管你就是玷污了我”的表情,说:“你得对我负责。”

安予灼头疼:“现在讲这个好吗?”

陆余:“那你说什么时候。”

安予灼:“等回去……”

陆余:“才能给我名分。”

安予灼:“………………”

……什么就名分了!怎么感觉这家伙赖上他了?

这时候,陆老爷子提第一杯酒, 家长们全都端起酒杯,安予灼跟着拿起自己的饮料, 低声对身边目光炽灼的陆余哥哥说:“没有名分,好好吃饭。”

陆余:“。”

安予灼忙补充:“回去再跟你仔细聊。”

陆余哥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听起来不是很情愿。不过陆余到底是有分寸的,他在长辈面前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除了用“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的语气短暂威胁安予灼,剩下整顿饭都无比得体。

席间,陆老爷子亲自对安致远、郭琳夫妇表示感谢,还谈到了两家的商务合作。

虽说中华区分公司在整个陆家的商业版图里无足轻重,但单从体量来看, 却是一家市值可观的上市公司,安家的嵘胜能拿到它的订单, 近几年的业绩都不用愁。

说不定可以靠着这些生意,比上辈子早几年冲IPO。安予灼不由得慨叹:便宜哥哥运气真好, 这辈子接班,能接到如此顺风顺水的好局面, 不像他, 上一世老爸猝然离世, 接到手是个焦头烂额的烂摊子。

安予灼同学更心安理得想躺平了, 并且计划今晚回去就再敲诈便宜大哥一点零花钱。

一顿饭宾主尽欢,陆正筠亲自送客, 安予灼惦记着桂阿姨的事还没机会说, 提出:“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

陆正筠自然答应。

郭琳也很痛快:“可以啊, 作业都带了吧?”

安予灼:“嗯嗯,都在书包里!”

席间一直心情不错的安致远却有些不情愿:“上周就没回家,怎么又不着家?陆余去哪儿你去哪儿,从小就这样,你是他的跟屁虫吗——”

安总没抱怨完,就被郭琳女士扯了一下。

“孩子们一直一起写作业,陆余能辅导灼宝,你能吗?”

安致远闭麦了。

郭琳向陆正筠笑道:“我家老安喝多了就这样,别介意啊。”

“哈哈哈安总性情中人,以后咱们就当一家人相处。”

“不用送了,陆余,快扶你爸回去,我看陆总也没少喝,赶紧回屋休息,咱们之间不用客气。”

……

然而安致远听到“一家人”之类的字眼,更觉得不舒服。

他酒意上头,脑袋不太清醒,总感觉这场面像极了亲家相见,而他把辛苦养大的掌上明珠送到了别人家里。

安总忽然觉得手有点痒,想把某个小兔崽子揍一顿。

但小兔崽子是谁?

“你多大的人了,还吃陆余的醋。”郭琳埋怨。

陆余?那不可能,他怎么会是欠揍的小兔崽子?

安致远说:“陆余也是我养大的孩子,跟我儿子差不多。”

郭琳把人扶上车:“就是嘛。”

安致远看到车就嘀嘀咕咕:“灼宝叮嘱过,喝了酒不准我开车,我得坐后边。”

郭琳笑起来:“喝成这样,还记得儿子的话,安全意识不错。”

安致远伤感道:“俩儿子都被陆家抢走了,我要那么多订单有什么用。”

郭琳:“……”你之前在酒桌可不是那么说的,听到陆正筠说的订单数额,非要给人家炫一杯高度茅台,才喝成这个德行。

安致远絮絮叨叨:“不能给陆余那孩子介绍对象,就给灼宝安排吧,咱家灼宝长得这么好看,名门千金没准都能同意。”

郭琳知道他是喝多了,故意逗他:“咱家在北城大小算个富豪,可要是碰上陆家这种量级的真豪门,家世可配不上。人家千金如果想让灼宝当上门女婿怎么办?”

“那怎么行!要是入赘,什么样的豪门都不行!咱家也不差钱,得让咱儿子娶妻生子,我还要抱孙子呢!”

郭琳花容失色:“不行!我还年轻,还不想当奶奶呢!”.

陆家庄园。

老爷子喝了酒,早早休息去了。

不过临睡前,他老人家还给陆余布置了“作业”,那是陆氏旗下一家有暴雷风险的银行,现在的情况是经营不善,财务造假,审批机构不肯在报告上签字,而再过几天,那家银行就要公布财报,陆老爷子让陆余这个周末之内,给出一份可行性应对方案。

安予灼已经换上宽松的毛绒睡衣,他把绒绒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臂,托腮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写作业。

“灼宝。”

陆余忽然叫他。

“你打算怎么办?”

安予灼脱口:“没救了,除非第三方资本介入,不然很难不发生挤兑。”可这种时候,哪个金融机构傻了才会出手。

除非陆氏集团自己下场,但既然是交给孩子练手的银行,估计老爷子多半要弃掉了。

陆余:“……你还知道挤兑?”

安予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余哥哥刚刚问的应该不是老爷子给他留的作业,大意了。

灼宝熟练装傻,嘿嘿一笑:“上回爷爷给你讲课,我听到的。”

陆余望着他,颇认真道:“你说得对,需要第三方机构入场。所以,得想办法把他们拉下水。然后再开掉财务造假的团队。”

安予灼:“……”不愧是未来的陆总,路子真野。

有时候未必掌握足够的知识、经验和眼界,就能驰骋商场,还需要野心和胆识,反正换做小安总自己,他是不敢这么干的……不止他,安予灼敢打包票,大部分老狐狸都没这个气魄这样做,所以心狠手辣是不是天赋?

这一刻,安予灼仿佛看到了日后圈子里人人敬畏的陆总。

陆余:“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安予灼:“嘿嘿,看你帅。”

“……”陆余微微别过脸,安予灼看到他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咦,18岁的陆总这么好哄的么?

18岁的陆总轻咳一声,说:“那,你怎么想的?”

“不是说要跟我回头再谈吗?”

看来是躲不过去的,安予灼索性也跟他好好聊聊:“我觉得谈恋爱这件事,不急于一时,朦胧的感情才是最美的。”

陆余:“……你在拒绝我?”

安予灼:“也不是,呃……也不能说不是。”

陆余:“。”

小安总一向觉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恋人之间恐怕更应该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跟陆余哥哥产生误会。

安予灼干脆扯了个软垫,摆出长谈的架势。

这间休息室几乎打通了二层的一半面积,一侧是落地玻璃,一侧是直通顶棚的红木书架。中间铺着软软的羊毛地毯,他们原本并排坐在靠近书架的吧台桌旁,一个研究方案,一个写物理作业。

正好安予灼同学写累了,起身舒展了下身体,拉着陆余的手,把他拽到地毯上,一人一个软垫,席地而坐。

陆余洗耳恭听。

安予灼便一口气把他的担忧,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譬如他们一个继承家业,一个留在北城。

譬如一个忙于事业,另一个只做条咸鱼,时间久了,思想、眼界都不同,也是问题。

“异地恋是不能长久的。”安予灼最后总结。

陆余沉默了好久,久到安予灼以为他在攒怒气值,攒满了就要揍他一顿……呃,应该舍不得揍他,但至少会掐他的脸。

安予灼提前缩了缩脖子,却听陆余说:“你想了这么远吗?”

安予灼:“?”

陆余语气甚是满意,唇角上翘:“你已经在思考我们的未来了?”

安予灼:“………………”

安予灼诚恳道:“不是,我是在拒绝你。”

陆余:“这就是全部理由?”

安予灼:“嗯。”

安予灼做好了陆余哥哥跟他辩论的准备,甚至已经想好如何逐一应对:若他说日后不继承家业,他就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怎么能为区区情爱放弃亿万家产;若他说要带他全家出国,他就得祭出老爸老妈甚至都不一定同意他俩在一起的事实……

然而,陆余居然很痛快地说:“我知道了。”

安予灼:“?”

这就,完了?

陆余:“既然你想保持现状,那么我陪着你。”

安予灼:“哈?”

陆余垂眸:“不能为你消除这些顾虑,是我的疏忽,在此之前,我愿意暂时和你保持现状。”

安予灼:“?”这么容易说通的吗?

但陆余哥哥好像很落寞的样子,安予灼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他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陆余却先一步提议:“先回去写作业吧,写不完你又要熬夜了。”

安予灼:“……哦。”

陆余还真踏踏实实回去干活,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写方案。

他的精力好像比常人要旺盛得多,查资料、写方案,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又拿出作业,差不多在十二点时,跟一边写一边摸鱼的安予灼同学同时完工。

看他如此高效,安予灼反而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虽说安予灼跟他早早讲明白,就是为了不要吊着陆余的心,免得他胡思乱想。但现在……他这么痛快就接受了?不抗争一下的吗?

陆余:“写完了?回去睡觉吧。”

安予灼回过神:“哦。”

然而他趿拉着毛绒拖鞋,跟在陆余身后,却被带到一间陌生的房间外。

陆余说:“这是管家替你准备的房间。”

安予灼:“啊……”

对哦。上回他是半夜造访,事出突然,尚且能俩人挤一间凑活一晚,现在还住陆余哥哥的房间,会引起怀疑的。何况,他刚刚拒绝了陆余,更不适合继续同塌而眠。

“我就住你隔壁,有事可以敲我的门。”

“哦……”

“那,晚安。”

“晚安。”

两人互道过晚安,就各回各的房间,安予灼没急着进去,而是望着陆余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陆余的身影莫名有些落寞,他总是挺直的、运动员般的脊背,此时微微弯曲,好像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安予灼有点心疼,却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蝴蝶效应或许存在,但历史的车轮总会沿着既定的轨道碾过时间的长河。

就像他没找到有效的突破口,陆倚雲就自己作死进了医院,继而导致陆老爷子发现他血型不对。

就像陆余获得老爷子的赏识,日后也必定会成为陆家最年轻的家主、商界传奇般的新锐。

所以他和陆总,是不匹配的。

上一世的小安总已经算企二代里难得一见肯上进的凤毛麟角,尚且配不上陆余。

现在他只是条咸鱼,更挤不进他的圈子,早晚会渐行渐远。

小安总又是感喟,又是心疼。

而一墙之隔,陆余舒展了下故意做伛偻状的身体。

他哼着歌冲了个澡,心情相当美好。陆余懒得吹头发,便裹着浴袍,半躺在套房外间的沙发椅里,将两条长腿随意搭在脚凳上,任由从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胸肌向下,隐没在人鱼线里。

陆余回味着安予灼拒绝他的话。

虽说是拒绝,但灼宝处处为他着想,甚至畅想了那么遥远的未来。

这只有一个解释:

“灼宝心里有我。”

甚至不是简单肤浅的喜欢!那是爱!

能不让人高兴吗?

可惜手机很没眼色地响起,陆余还以为是灼宝,划开才发现是董宇缇。

董宇缇:陆哥,上号不?

陆余:不

董宇缇连发了好几个撒娇卖萌的表情包,说:陆哥求你了,好不容易过个周末,我妈非坐在一旁看我写作业,现在才终于有时间打一会儿,结果碰到好几回猪队友,我心态崩了啊!哥你带我飞吧[跪地][大哭]

陆余:忙着呢

董宇缇:忙什么?

陆余:忙着想办法,收拾一个小渣男。

[陆余撤回一条消息]

董宇缇:?

陆余:[微笑].

陆老爷子是标准的老年人习惯,睡得早起得也早,一旦在早餐时间错过,他老人家说不定就去园子里提笼遛鸟。

为了跟他说上话,安予灼特意定了闹钟,下楼吃早餐。

老爷子精神矍铄:“小灼宝,今天起这么早?”

其实不早了,饭桌上已经围坐着陆余、陆正筠、萧菀桦等人。

安予灼对几位长辈都礼貌打招呼,又冲老人家甜甜一笑:“早睡早起身体好,我一向都很注重健康生活习惯的。”

如果他不打着小呵欠,顶着翘起的呆毛的话,这话可信度会更高一点。

陆余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帮安予灼把呆毛压下去。

安予灼感觉到大手揉他的脑袋,便扭头冲陆余笑了下。

少年弯起的眸子里盛着灿烂的笑意,因笑而牵起的一点卧蚕,又平添了甜度,陆余险些没丢盔弃甲,好容易才忍住不跟他过分亲近,控制住表情,低声说了句:“抱歉。”

“下意识就帮你整理头发,以后我会注意分寸,把咱们的接触控制在礼貌的社交距离里。”

安予灼听得有点心疼:……

“你们两个小朋友又讲什么悄悄话呢?”陆老爷子和蔼地问。

陆余抿着唇,一副受情伤而不愿说的隐忍模样。

安予灼只得救场:“爷爷,我在跟陆余哥哥聊一件新鲜事。”

陆老爷子挺感兴趣:“什么事?”

安予灼倒吞吐起来:“也没什么,一件旧事,我怀疑是那个阿姨吹牛的,人贩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陆老爷子听出他话里有话,很配合地说:“没关系,就当讲个笑话,逗大家乐一乐。”

安予灼知道他演技再好,也骗不过火眼金睛的陆老爷子,于是痛快地说:“那好吧。”

“爷爷,陆伯父,萧伯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陆余哥哥小时候被拐卖的事?”

几人都纷纷点头,陆余也望向他。

安予灼:“那个拐卖了陆余哥哥的人贩子,曾经做过我家保姆,小时候还带过我,所以她记得我,前些日子来学校找我,说要见陆余哥哥一面。”

“我怕她纠缠,”安予灼看着陆余说,“所以没告诉你。”

“本以为她已经放弃了,结果前几天桂阿姨又找到学校,我跟她讲,陆余哥哥不肯再认你,因为他已经找到亲生父母,桂阿姨便问陆余的亲生父母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嘶啦——”

萧菀桦的餐刀切在叉子上,金属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按理来讲,餐桌礼仪对名门长大的淑女来说,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才对。

萧菀桦却连抱歉都忘了说,目光复杂地望向安予灼,像是要阻止,又像是催促。

安予灼微妙地停下来,故意问:“萧伯母,您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怀疑萧菀桦已经有了猜测,她会为了陆倚雲而放弃追究桂阿姨,还是打破砂锅,今天就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而,她最终只说:“没什么。”

萧菀桦放下刀叉,消瘦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安地绞了绞。

安予灼也暂停了话头,端起杯子,慢吞吞地喝牛奶。

但小半杯奶下肚,也没听到萧菀桦的催促,安予灼有些失望,无声地叹口气,一鼓作气说完:“桂阿姨后来跟我讲,说陆倚雲是她的亲儿子,十八年前,是她把襁褓中的陆余哥哥和陆倚雲调换过来。”

安予灼没看萧菀桦的表情,也不忍心看陆余,自顾自垂着长长的睫毛,好像对面前的芦笋虾仁蛋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太离谱了吧,那个桂阿姨可真能吹牛。”

“未必是吹牛。”陆老爷子缓缓说.

陆老爷子想查什么,就没有查不到的。

而且他老人家亲自发话,手底下人效率异常高。

第二天傍晚,小区监控、一中校门口的监控,桂阿姨出狱后的活动范围、生活状况,乃至当年医院产科所有护士、医生的资料,就全都呈到了陆老爷子面前。

——如果真是调换婴儿,他不相信即将临盆的产妇一个人就能做到,必定有帮手。

只是,这时候安予灼和陆余已经返回学校。

庄园离一中更远一些,倘若他们周一再去上学,就要凌晨五点半起床,才赶得上早课。高三生的睡眠无疑是很宝贵的,所以俩人傍晚时分就被爷爷打发回了学校。

陆老爷子送走两个小的,却把两位家长留下,大家围坐在一起,把资料展开。

到底涉及到豪门换子的秘辛,老爷子把其他人全打发出去,对萧菀桦说:“我老了,眼神不济,你们帮我看看,这些资料上都写着什么?”

萧菀桦其实有点逃避的心理,在没看见这些资料前,她还秉持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想法,打算悄悄管陆倚雲一辈子呢。

而现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桂阿姨的所作所为,由不得她不信。

陆老爷子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深深看着她,缓声催促:“念吧。”

萧菀桦:“……”

她只得拿起资料,亲口读出来:“桂阿姨出狱之后,生活拮据,因为有前科而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打打零工,陆家村的房子虽然没有拆迁,但他们拒绝她回去居住……桂阿姨第一次去学校,希望陆余能够孝敬她,备注:校门口保安证词……”

不止听到只言片语的保安提供证据,还有监控视频能证明桂阿姨一次次去学校蹲守、小区的监控更坐实了桂阿姨的嫌疑。

她如果不是陆倚雲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那个小区,和他见面呢?

现在结果昭然若揭,只有一个人还在努力找疑点,萧菀桦说:“桂阿姨做了这种事,应该隐瞒一辈子才对,为什么要告诉灼宝?”

陆正筠皱眉:“不是她亲口所说,灼宝怎么会知道?那孩子又不能未卜先知,他今早说的每一件事都对得上。也许只是桂阿姨觉得他是小孩子,没有防备。”

萧菀桦:“可是……”

“接着看吧。”陆老爷子淡淡打断,“还有一盘更清晰的。”

小区的监控视频只止步于单元楼门口,人影模糊,亦没有声音,可接下来一盘,是对门邻居装在自家门口防盗的。

画面高清,连声音也收录得清清楚楚。

它完整地记录了桂阿姨如何提着青菜敲门,如何跟陆倚雲相认,如何为了证明身份,亲口承认当年的所作所为。

萧菀桦只觉心口被什么难以忍受的情绪堵住。

竟然是真的。

果然是真的。

所以,她是把仇人的儿子当心肝宝贝疼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陆倚雲,一次次伤亲儿子的心?

“不止这些,”陆老爷子说,“他们说因为时长的缘故,还有一部分琐事做了剪辑,据说很有意思,我也还没机会瞧瞧,咱们一起看看。”

陆正筠连忙打开另一个名为“日常”的文件。

还真的是日常。

这一part记录了陆倚雲搬到这栋小区之后的琐碎生活,吃外卖、呼朋唤友打游戏,甚至还带了个漂亮的男孩子回家。

这一点连陆老爷子也被震惊到,老人家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而邻居家的监控质量不错,每一段视频都是有声音的。

那男孩离开时,陆倚雲给他塞了一沓钞票,抱怨说:“你只是身形像,但脸蛋远没有灼宝漂亮,也太骚,不像他那么清纯。”

“哥,我可以改。”

“算了,你再装也装不像的,灼宝是那种娇养出来的小少爷,光细皮嫩肉还不行,你得有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就比如他,看不上我这样的有钱人,却喜欢穷——”

“……快进!”陆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那个鸠占鹊巢的荒唐东西竟然还觊觎过灼宝!安予灼是谁?那可是收留陆余的安家的孩子,是陆家恩人的儿子!

陆倚雲竟敢对他起邪念,他配吗?

陆正筠也耳不忍听,连忙快进一大段。

如果他手速再慢一点点,或许就能听到自己亲儿子的名字。

后边的监控倒都比较正常,不是呼朋引伴打游戏,就是各种快递、外卖……还真符合他自认的“有钱人”调性,花钱如流水。

萧菀桦有些忐忑,因为最后一部分陆倚雲的奢侈生活,全是由她买单。而她忐忑之余,还生出些更复杂的情绪:阿雲果然没改掉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毛病。在明知自己不是陆家子孙的事实之后,居然还这样大肆挥霍。

然而,这段剪辑妙就妙在,播完雲少爷穷奢极侈的生活,接下来就是桂阿姨年轻时的影像资料,这应该是当年《宝贝来啦》没播出的花絮。

镜头在拍郭琳和灼宝。

四岁半的小奶团子比洋娃娃还漂亮些,被记者的问题逗得嘎嘎大笑,小奶音清脆极了。而镜头侧后方的远处,桂阿姨拿一根树枝样的东西,狠命往幼小的孩子身上抽。

那孩子也倔,竟一声都不吭,以至于没人发现他们入了镜。

萧菀桦猜想,或许是把孩子打得太狠,不适合播出,才把这一段减掉的吧。

其实镜头离他们挺远,因为聚焦的原因,桂阿姨和挨打小孩子的影像都不太清晰,但萧菀桦就是一眼看出,那是陆余。

小陆余和之前看的资料里一样瘦得可怜,小小的身体透着一股因为没人疼爱、而不得不自强的、野草般的倔强。

第86章

看过所有监控, 萧菀桦甚至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就捂着嘴匆匆跑开。

她眼圈早就红了。

陆正筠想去追,被老爷子叫住:“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陆正筠也知道, 今天把佣人都打发出去,并非为了所谓的保密, 主要意在敲打萧菀桦。

萧菀桦优柔寡断,一直以来两个儿子都想要,这样下去,最后两个儿子都要失去, 还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把真相揭开给她看。

老爷子最注重子嗣传承,陆家的资源,当然只能给陆家的子孙用,有这样一位暗地里不停接济外人的儿媳, 他老人家自然不悦。

赶走萧菀桦过于大动干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主动跟陆倚雲断开联系。

其实何止是她?

陆正筠到底也养了陆倚雲十八年, 人非草木,纵使阿雲不争气, 陆正筠打得骂得,却也舍不得真弃他于不顾。

他自己不去见陆倚雲, 但也从来没阻止萧菀桦, 甚至想过, 等老爷子消了气, 回了北美,他或许可以放任萧菀桦大大方方地资助陆倚雲。

也不给太多, 保证他衣食无忧, 过上小富即安的生活, 也算全了他们一场父子、母子情分。

可现在,陆正筠一点也不想再管陆倚雲。

竟然给仇人养大孩子,陆正筠觉得自己愚不可及,他对陆倚雲那些残存的父爱,如今都化作懊悔和愤恨。

萧菀桦回到房间内,翻出手机里的电子相册。

她有整理相册的习惯,电脑里有备份,洗出的纸质版也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好,手机因为换得比较频繁,只保留了一部分她最爱的珍藏。

几乎都是陆倚雲小时候的照片。

自打陆倚雲被陆正筠打发到北城念高中,萧菀桦思念儿子,便总忍不住翻手机相册,这已经成了她几个月来的习惯。

这个习惯在老爷子发现陆倚雲并非他们夫妇亲生、将阿雲赶出庄园之后,更愈演愈烈。

她既为找回亲生儿子而欣喜,更为阿雲的无家可归而心疼。

但现在,她习惯性地打开相册,看到穿着大牌背带裤、骑着崭新儿童脚踏车、趾高气扬看镜头的儿童版陆倚雲,萧菀桦并不觉得可爱,反而想起大冬天穿破烂单衣、挨打的小陆余。

那个桂阿姨,那个恶毒女人,换走她的亲儿子,竟然还那样虐待他。

亏得她之前一直放不下阿雲,陆倚雲是仇人的孩子啊!那个女人耍了她这么多年,她却掏心掏肺地真把仇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

她给陆倚雲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物质条件,但陆余呢,挨饿受冻,本该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年纪,却遭受着数不清的毒打和责骂。

萧菀桦甚至没有一张陆余童年的照片。

她一夜没睡,又把当年的那档综艺看了一遍,直到凌晨时,刷完陆余所有片段,又掏出手机,狠心将陆倚雲的照片尽数删除,才终于疲惫地睡下。

因为萧菀桦睡觉时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所以完全没听到陆倚雲给她发来的消息。

——妈,您没给我交房租吗?

——房东跟有毛病似的,一大早突然说要收回房子,我寻思也没到期呢吧?

——妈,你还没起床吗?打电话怎么不接?

——妈我想回A市了,我想跟你回家……我还能回家吗?妈,要不然你悄悄在A市给我买一套房子吧,爷爷不要我,爸也不要我,妈你不能不管我啊。

——房东竟然真赶我走!东西都给我扔出来了,妈您还没睡醒吗?

……

萧菀桦睡眠一直不太好,偶尔失眠时,第二天就会睡上一整个上午,所以一直没回复,陆倚雲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陆倚雲甚至很硬气地和房东吵了起来。

若不是他满嘴脏话,房东还真未必会把他的东西扔出来,不过现在,陆倚雲骂痛快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没有地方去。

房东这时候已经紧闭了大门。

陆倚雲瞪着一地的电脑、键盘、游戏机……算了下价值,加起来也就几万块,他懒得搬。

反正只要他哭穷,萧菀桦还是会再资助的,陆倚雲给萧菀桦当了十八年儿子,他了解她有多心软,因而有恃无恐。

现在兜里还剩下两千多块,足够他潇洒几天。

陆倚雲转身就走,出了小区,沿着马路,往最近的网吧走去。

比较大的网吧都喜欢开在学校附近,而小区又离一中高中部比较近,陆倚雲最后兜兜转转,还是选了学校对面的网吧。

他的机位正好对着大门,一抬头就能看到校门口。

陆倚雲觉得晦气,但又觉得这台机子速度不错,游戏账号都已经登录上去,便没再更换。不知玩了多久,他感觉饿了,暂停游戏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眼前路过。

那不是他的亲妈……桂阿姨么?

桂阿姨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顶着中午的烈日扫大街。母子之间或许是有心灵感应的,陆倚雲抬头时,桂阿姨也正好望过来,他才得以看清她的脸。

“……!”

陆倚雲连忙收回视线,整个人都缩到显示屏后边。

他可不能让那个女人发现他!万一桂阿姨又缠上他,被陆家知道他是被故意调换的,那以后还怎么跟萧菀桦卖惨要生活费?

桂阿姨倒没注意到亲生儿子正在距离她十米不到的地方上网。

前些日子她去找陆倚雲碰壁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竟彻底想开了。亲生儿子自私自利不愿意管她,固然让人糟心,但日子总要继续过的。

桂阿姨反而被激起斗志,振作起来找工作,广撒网之下,竟真应聘上一家外包公司,老板见她可怜,没嫌弃她有前科,她自然也不能嫌弃工资低。

虽说是临时工,但外包公司也给扣保险,本来就低的工资,再扣掉200多块保险,到手只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饿不死罢了。

“好歹也算有保障。”桂阿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边把地上的烟头扫起,一边想,“总比一分钱不赚要好。至少亲儿子过得好,我也算占到便宜了。”

阿雲还小,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自己有个没本事的妈,也是人之常情。反正现在他们已经相认了,再过几年,陆倚雲长大了、懂事了,说不定还会回来找她的。

只要萧夫人继续资助陆倚雲,她就还有希望。

陆倚雲不知道自家亲妈还抱着这样的幻想,他躲在宽大的显示屏后边,第N次给萧菀桦打电话。

这回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出现忙音。

陆倚雲楞了一下,不死心地又试了两次,还是这样。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怎么可能,他是被拉黑了?

萧菀桦那么疼他,怎么会拉黑他?陆倚雲连游戏也没心思打,茫然地望向马路,惶然无措地想:倘若萧菀桦真的不要他了,那他一个高中生,该靠什么活着呢?总不能让那个扫大街的女人养他吧?.

“高中生能赚钱的方式还蛮多,最重要的障碍是没时间。”安予灼同学偷偷瞄着手机里的同花顺app,忧愁地无声吐槽。

没时间盯着大盘,忘记及时卖出,少赚了几千块,啊!

不过灼宝有独特的止损方式,他立即给便宜大哥发消息:哥哥哥哥哥,在么?你唯一的弟弟对你甚是想念。

安谨给他回了一长串省略号,附带一个“滚”字。

安予灼便开始有节奏的骚扰。

他每写完一道题,就给亲哥发一个表情包,一节自习课没结束,安谨就举手投降:

——说吧,多少钱能买你消停一会儿?[拔刀]

安予灼同学这辈子虽然没早早进公司实习,可他刚刚旁听过陆正筠感谢安家的饭局,又从老爸和安谨后来谈话里漏出的关键词,推断出公司如今的经营情况、以及安谨负责的业务范畴。

简而言之,托陆余的福,安谨最近主持的项目大赚,他也得到一大笔奖金,正是敲诈的好对象。

安予灼狮子大开口,啪啪打字:五万块!

安谨:?

看来敲诈失败,不过写作业太枯燥,给亲哥捣个乱也挺有意思。

安予灼改口:五千块。

安谨:…………

安谨:呵呵

安予灼继续改口:五十。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对方好友]

安予灼:“……”

“嗡嗡。”

同桌陆余口袋里的手机却振动了下。

不过,陆余上课时间鲜少看手机,他专心致志写卷子,下笔如飞地写完一整篇,又把英语家庭作业也写完,实在没事可做,才想起摸出手机看一眼。

“安谨给我转了五千块?”陆余狐疑地说。

安予灼:“哈?”

安予灼愤愤:“他把我拉黑了!”

陆余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安予灼清清楚楚看到便宜大哥的转账记录,并且附赠:劳务费。

帮我揍灼宝一顿,辛苦[抱拳]

安予灼:“………………”

安予灼炸毛,想改用陆余哥哥的手机轰炸安谨,可陆余竟然一把将手机抽走。俩人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灼宝还需要抱着奶瓶喝奶粉的时候,就好得不分彼此,这么多年,安予灼早习惯了被陆余惯着,下意识伸手去抢:“给我!借我用一下!”

这时候正好下课铃响起,原本安静的班级瞬间发出嗡嗡嗡的说话声,安予灼也跟着放大声音:“用一下!就用一下!”

班级里打闹的不止他们,根本没人在意。

连前排的钟函也只是路过时阴阳了一句:“啥东西啊,陆哥你就借他呗!别那么小气呀。”

说完就被王鸮拉走:“走占场地去!一会儿篮球场没位置了!”

没人注意到,班级最后一排角落里,安予灼同学被同桌反剪住双手,以一个完全动弹不得的姿势,被按在墙上。

安予灼挣扎:“不闹了不闹了!”不就是抢个手机玩,至于么QAQ

可他都已经求饶,陆余竟然也没放开。

安予灼怀疑陆余是不是又长高了,两人紧贴在一起,他才意识到,陆余好像比他高一头,身后的高大少年贴着他,有种陌生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搞得安予灼都有点慌,小声说:“哥哥,别闹了呀。”

小少年气势整个弱下来,声音又软又绵,陆余心中一动,却没放手,嗓音低沉,半开玩笑地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哥都给打钱了。”

想起这个就气。

安谨个小气鬼!不给就不给,干嘛打给陆余啊。他也不是真跟安谨要零花钱,只是自习课无聊,找点乐子罢了。

不过安予灼还是笃定陆余不可能欺负他,有恃无恐地说:“那你要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当然是碰也舍不得碰一下的。

灼宝整天懒洋洋的不爱运动,完風雨文学替安谨教训他,就算平时打闹,也要万分小心的,生怕一不留神弄伤了他。

譬如现在,陆余一只手就能攥住小少年两只细瘦的手腕,忍不住想:手腕这么细,身上都没几两肉,也不知道整天喝牛奶都补到哪里去了。也就只有……某个地方还挺圆。

安予灼见陆余迟迟没出声,也不动弹,愈发嚣张,笑着说:“怎么,CPU卡住了?想不到要怎么样对付我?”

“不是想不到。”陆余低声说,“而是想法太多,怕吓坏你。”

安予灼:“什么?”

现在他把人压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墙上,虽然男生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可再不收场,也很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陆余没回答他,哈了下手指,戳在小少年最敏感的腰侧。

安予灼克制不住,咯咯咯咯咯地笑起来,他扭着腰求饶:“哥哥,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错了!救命哈哈哈哈哈!”

远处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打闹,高大的男生在给另一个纤细些的少年挠痒痒,甚至有其他人被笑声感染,也闹起来。

安小少爷的体力却是差得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脚都有些软,陆余倒是镇定,早料到了似的,及时揽住小少年的腰,以免他摔倒。

安予灼也下意识搂住陆余的脖子,有那么一秒钟,两人离得极近。

以至于安予灼清晰地听到陆余的低喃:“对你的想法太多,还有些过分,所以怕吓坏你。”

安予灼:“?”

可陆余只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出心里话,而后便光速放开安予灼,甚至后退一步,低低地说:“抱歉。”

“刚才是我胡言乱语。”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安予灼没机会再问,陆余已经自顾自回到座位上去。

这节是数学课,老师绰号“大熊猫”,戴着圆圆的茶色近视眼镜,腆着肚子,端着茶杯,念经似的说:“把上节课没讲完的卷子拿出来。”

这位大熊猫老师,有一手绝活,连续三年压中高考大题,堪称业界传奇。但有个缺点:用高情商的说法是温文儒雅,不爱计较课堂纪律。用低情商的说法就是,压不住学生。

在他的课堂上,说说小话,传传纸条,都不会被批评,听说别的班还有男生在他上课时接热水泡泡面,大熊猫竟然都不生气。

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安予灼竟然也没敢跟同桌搭话,问一问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你的想法太多,还有些过分,所以怕吓坏你。”

其实根本不用问,字面意思就已经明明白白。

之前陆余哥哥那副隐忍躲避的模样,本来就让安予灼心疼,现在更添了些别的感觉。

刚才的陆余……还真是,不太一样。

他现在还记得高大少年环住他时有力的手臂,以及两人贴近打闹时,对方打在他发梢和耳廓上的灼热的呼吸。

妈耶。

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了。

立场要坚定。

他壳子里可是个成熟的大人,而陆余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屁孩……不,小屁孩哪能那么结实高大?

反正,他不能草率地答应陆余,顶多半年,高考结束后,他们就会分手,安予灼不想让陆余徒增伤心事。

可话又说回来,现在没答应他,陆余好像已经很伤心了。

当初他问董宇缇同样的问题时,那家伙怎么回答他来着?

——你觉得被拒绝,和谈恋爱再分手,哪样更难过?

当时董宇缇气得语无伦次,要把他拖出去……所以,应该是都难过的意思吧。

恋爱经验为零、感觉自己白活了两辈子的小安总,陷入深深的纠结中,忍不住去偷看陆余。

结果正好对上对方的视线。

四目相对。

然后拥有成熟灵魂的漂亮少年,耳朵腾一下子红了。

……怎么看他一眼就能想起刚才那个拦腰拥抱?其实他俩从小到大更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有过,一个抱抱算什么?一定是陆余刚才那番话闹的。

毕竟同样的触碰,“有心”和“无意”,能差出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加上“恋慕”两个字,再正常的互动,也平添了暧昧的味道,就容易叫人心跳加速,游思妄想。

安予灼同学不敢看同桌,怂兮兮地扭过脑袋,假装对数学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余却是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灼宝身体特别敏感,最怕痒,直到现在,纤长的睫毛上还坠着一点没干的泪珠,那是方才笑出来的。

可现在没了笑意,眼神小心翼翼,本来就漂亮的眸子里像含着一泓清水,愈发湿软澄澈,看起来又单纯又好欺负,有点可怜巴巴,陆余舔了舔后牙,深呼吸了下,才克制住现在就去揉一把灼宝柔软发丝的冲动。

他得耐下性子,才能让他的灼宝心甘情愿答应他。

数学老师念经似的课堂还在继续,陆余没跟老师的思路,而是将卷子翻面,用红笔在勾出一道题目,他一边写步骤,一边一心二用地想:灼宝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什么“异地恋”,什么“身份不匹配”。

如果真喜欢一个人,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陆余承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既然他是陆剑昀的孙子,是陆家人,他就不可能放着庞大的家业不去争、不去抢。

从小他就知道,这世上的好东西,若不主动争取,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何况,他看得出,爷爷很赏识他。

可是,继承家业和拥有灼宝,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陆余有自信能平衡事业和家庭,但还没发生的事,他不愿意提前承诺。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单凭一腔热忱,就红口白牙地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离开你,我会解决好一切后顾之忧。

这样空口无凭,太过苍白。

承诺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做到。

陆余笃信自己日后都能处理好,却不肯“画饼”。

他不愿意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来哄骗灼宝喜欢他。他更希望安予灼单纯地只喜欢他这个人,喜欢到能放下那些纠结。

谈一场纯粹的初恋。

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长大,是时候把多年的暗恋,搬到台面上,向他在心底珍藏多年的少年,要一个答案。

“安予灼,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大熊猫忽然点名。

钟函向后靠过去,用手肘怼了下他的桌面,安予灼才如梦初醒,有点慌张地问陆余:“哪道题?”

……这把陆余给问住了。

钟函操碎了心:“第十五题!”

安予灼:“呃……”

巧了么不是,这道题他没做,空白着。

倒也不是不会,只是解题思路很复杂,需要大量计算,安予灼懒得做,本来想问问陆余有没有更简便的方法来着,结果陆余哥哥整个周末都忙着写那家快倒闭的银行的挽救方案,而且他刚好拒绝了人家的表白。

……就给忘记了。

“怎么?没写还是不会?”大熊猫慢悠悠地、念经似的问。

大熊猫安予灼是不怕的,但好巧不巧,李学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班级门口。

安予灼:“!!!”

要是当着灭绝……李老师的面说没写作业,她肯定要给郭琳女士打电话的!

这时候就算借陆余的卷子也没用吧?这位学神向来不爱写步骤,只要不是考试,大题也恨不得直接扔一个答案上去。

不过,陆余将卷子一递,上面竟工工整整写着详细步骤,题目上还用红笔画了个圈。

安予灼照本宣科,顺利过关,坐下后小声吐槽:“还好你及时救场,你怎么未卜先知,知道大熊猫要问这道题,还给圈出来了?”

“哪有未卜先知。”

“那晚看你没写,就一直等你来问我。”

“谁知等到现在。”

第87章

安予灼:“……”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 倒让安予灼心虚,他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拒绝了你的表白,无心学习。嗫嚅道:“忘了。”

陆余倒没跟他计较, 说:“下课给你讲。”

安予灼乖乖的:“哦。”

这学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期中考试。

不过, 对于高三学子来说,每月一大考,每周一小考,早就考麻了。区区期中, 也是上午考试、下午自习,第二周就要出成绩。

大家见怪不怪,反而并不如何紧张。

安予灼也是如此,几乎没有等待成绩的焦虑,只当这是个普通的周末, 但由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余,这周他选择了回家。正好考完试, 放松一下。

安致远酒后口口声声抱怨儿子不着家,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陆余哥哥屁股后边, 现在见到儿子回来,却又有点嫌弃:“你是不是想偷懒?”

安予灼:“哈?”

安致远:“听你妈说, 人家陆余跟个小老师似的, 一直看着你写作业的。现在他不在身边, 你就不写了?回到家就没看书, 不是偷懒是什么?”

安予灼:“……爸,我刚考完试啊, 休息一个晚上不行么_(:3」∠)_”

他想说明天就开始学习, 结果安致远已经开始赶人:“明天你趁早去陆家庄园, 找你陆余哥哥去。”

“高三了,学习绝对不能落下。”

“还有小半年,马上就要高考了!”

安予灼:“………………”

安总一通输出之后,决定:“明早就叫司机送你过去!”而后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徒留安予灼呆滞地留在原地,弱弱地问从门口飘过的便宜大哥安谨:“哥,咱爸这是怎么了?被老妈夺舍了?”

怎么说话琳里琳气的!?

安谨讳莫如深:“老爸这是急了。”

“嗨,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

安予灼一双大眼睛眯成两颗半圆,无语道:“……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安谨:“…………”

安谨可受不了这样恶毒的诅咒,锤了便宜弟弟一顿之后,说:“因为大伯,不知怎么说动奶奶,把一部分股份转让给安道道,让安道道以联席董事的身份进入公司,还逼着老爸给他安排重要职位。”

“啊?”安予灼捂着被亲哥打出的满头包,震惊地问,“老太太怎么想的啊?”

这可跟上辈子不一样。

上一世虽然安淡泊也试图塞安道道进公司,但安老太太可没给他什么股份。没股份傍身的安道道挺好对付,他们兄弟俩暂停内战,稍微联手,就把安道道给赶了出去。

安谨哼一声:“说什么安道道是咱老安家的长子长孙,那一套呗。”

“合着咱哥俩全是不重要的,老太太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老爸肯定不乐意。结果他们就攻击你……”安谨顿了顿,“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别有太大压力。”

安予灼认真问:“哥,你说,我想听听。”

安谨:“……好吧。大伯说,老三家已经安排了一个儿子进公司,空缺的职位还有,怎么样也该轮到他儿子了。老爸就讲,公司虽然是爷爷创立的,但却是他辛辛苦苦把小作坊发扬光大,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就算有位置,也要给你。他和大伯不欢而散,但很快奶奶就打来电话,说你不是学习那块料,儿子像妈,高考哪能……”

哪能像安谨一样考得那么好?小时候学习不错,是撞大运撞上了,再长大点不就一直表现平平?

安谨没把后边的话说全,安予灼却全猜到了。

安予灼托着下巴想:虽说上辈子老太太也偏心,但还没偏到这个地步。

莫非是这一世安谨跟她不亲近的缘故?

上一世安老太太有两个心肝宝贝,一个是安道道,一个是安谨。所以即便她偏袒大伯一家,也还顾念着安谨,没表现得太明显。

而现在,安谨和亲妈、后妈两位母亲都相处得不错,反而跟老太太渐行渐远……

“安小二,你别往心里去,奶奶就是胡说八道,你就算成绩再不好,也比安道道强百倍!他复读一年才勉强上了个民办三本,在一中全年级都倒数——”

“哥。”安予灼打断他,“我觉得是好事。”

安谨:“啥?”

安予灼认真道:“奶奶一直占着股份,所以才对公司的事有话语权。现在分给安道道……我们只需要对付安道道就行了。”

股权的玩法多得是,而安道道是个蠢货。

安谨:“你的意思是……”

安予灼:“哥,嵘胜是老爸的心血,以后也是你接班。虽然它和大伯没什么关系,但爸爸是个孝子,不愿意惹奶奶生气,所以白白养了大伯一家这么多年……你也愿意给他们家人打白工吗?”

安谨:“……”自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把其他安家人,彻底从嵘胜集团剔除的机会。

孝顺长辈可以定期给现金、买礼物、去探望。并非一定要用辛苦打拼出来的公司来孝敬,用股权养老人可以,养偏心老人偏袒的另一个儿子,天长日久,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吧。

安谨豁然开朗,但忍不住诧异地望向点拨他的便宜弟弟:“你是怎么想到的?”

安予灼熟练装傻,又双叒叕把锅甩给陆老爷子:“陆余的爷爷讲过类似案例!我每周末都陪陆余哥哥听课的。”

说完还补了个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哥,我厉害吧?”

安谨:“……”

看着便宜弟弟仿佛要翘尾巴的嘚瑟样儿,安谨有点酸:陆剑昀老爷子可是著名的商界巨鳄,能听他讲一讲课,真真受益匪浅!怎么傻弟弟就有这样的福气呢?

早知道,当初他也该拼命把陆余留下,跟陆余挤一张儿童床,现在是不是也能得到陆老爷子的青眼了?

哎呀,灼宝一个小不点儿懂什么,让他去听课,真是浪费啊浪费!

安谨酸了半天,对便宜弟弟耳提面命:“明天你去陆家庄园时,别忘了问问陆老爷子,具体怎么操作,才能哄安道道把股权吐出来?”

奈何,安予灼只是提供思路,才懒得把办法掰碎了喂他。

他否定三连:“不要,问多了我也听不懂,我还要写作业呢!”

安谨:“……家业重要,还是作业重要?”

安予灼同学摆出未成年人该有的天真烂漫,睁着闪亮亮的大眼睛说:“作业重要!”

“写不完要挨骂的!”

安谨脑袋疼:“……写你的作业去吧,我走了!”

望着大哥的背影,小安总靠在椅背上,目光幽深,他深沉地想:年轻人啊,就是要历练的,上辈子咱俩斗了那么多年,都因此慢慢成长起来,这回嵘胜交给你啦,就拿安道道练手吧,相信你可以办到。

郭琳女士打断了小安总的高瞻远瞩,“发什么呆呢?你爸说你回家就玩!”

“没有……”安予灼怂怂地爬回学习桌上,小声:“我要写作业的。”

郭琳:“赶紧写!明早就给你送陆余那儿去!”

“……好嘛。”去就去,凶什么啊.

安予灼被打包送到陆家时,陆老爷子正满面春风地夸奖陆余。

不知是觉得灼宝年纪小,还是没把他当外人,陆老爷子并不避讳他,当着安予灼的面,便把那家银行的后续讲出来。

陆余还真拉了一家金融机构给他们兜底,财务造假消息被纰漏的同时,官方就宣布了裁撤掉涉事高管的公告,且有第三方资助,银行还提前准备了大量现金,所以并没有发生挤兑,算是有惊无险,顺利度过了这一关。

安予灼好奇:“那家金融机构为什么愿意给银行兜底呀?”

陆老爷子:“这是商业机密,说了你这个小朋友也不懂。”

安予灼:“……”

不过从陆老爷子的好兴致和陆正筠脸上抑制不住的骄傲来看,陆余这次“考试”是以绝对优异的成绩通过的。

陆老爷子吩咐陆正筠:“你在北城已经逗留一阵子了,公司那边应该积压了不少事,回去吧,阿余在我身边,你们夫妻不用操心。”

“是。”陆正筠欣慰地叮嘱陆余,“好好跟爷爷学本事。”

萧菀桦却犹豫着说:“我想留下来,我……才刚见到儿子。”

萧菀桦有这样的转变,陆家人自然没有异议,安予灼也为陆余高兴——陆余哥哥也有母亲疼爱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一直想要的。

“恭喜呀!”安予灼悄声,“开心吗?”

陆余:“嗯。”

怎么不开心?我想要的,一直都在我眼前,近在咫尺,已经守护了多年。

陆余继续跟爷爷开小灶,安予灼则先去写作业。

他不好意思一直蹭听爷爷的“课”,而且其中若是涉及到陆家产业的机密,瓜田李下,还是回避得好。

安予灼同学乖乖写作业,便错过了新瓜:

陆家人听到老爷子亲自教导陆余的风声,都纷纷表示要送儿女过来看望,一则探望爷爷,二则见见陆余。

管家逐一念完想要来拜访的孙辈名单,陆老爷子叹息:“孩子们消息够灵通的,本来想清净一段时间,看来是不行啦。”

“不过阿余的身份本来就是要公开的,这样,还有一个月,叫他们寒假再过来,借机把陆余正式介绍给他们。”

“是。”

“还有什么事?”

“老爷,当年收钱帮忙换子的护士找到了。不过……”

“怎么?”

“那名护士得了癌症,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

“而且家里人为了给她治病,已经掏空了家底,还是回天乏术,到现在她丈夫和儿子还背着负债。”

命和钱都没了,自然轮不到他们出手。

陆老爷子遗憾道:“算了,也算恶有恶报。”

管家说:“但那个桂阿姨最近找到了工作,做环卫工人,拿本市的最低薪资标准,目前日子还算过得去。……咱们要不要跟路政部门打个招呼?”

她已经坐过牢,没办法再走一次法律途径,但想让她一辈子找不到任何工作,或者更倒霉一些,都是陆家一句话的事。

陆老爷子沉吟片刻却说:“一个小小的保姆,用不着大动干戈。她找到工作是好事,有工作,才有希望。”

管家:“您的意思是?”

陆老爷子:“阿雲不是被断了经济来源吗?他以后该怎么生活?孩子总要回到亲妈身边的。”

管家:“是、是!我这就去办。”

不愧是老爷!让一个本来就没什么未来的人失去一份工作,顶多是她众多倒霉事中无足轻重的一件。若是她刚对生活燃起希望,忽然又背上沉重的包袱,才是真正的折磨。

雲少爷从小被惯坏了,又不聪明,长到这么大竟然没有一技之长,只学会了纨绔子弟的花钱如流水,可不就是沉重的包袱?

如果他找上桂阿姨,去挥霍亲妈的血汗钱,那才叫互相折磨。

桂阿姨不是为了亲生儿子能过上好日子,什么都肯做吗?且看她肯不肯让陆倚雲吸她的血了.

安予灼本在乖乖写物理作业,萧菀桦却亲自端着水果过来嘘寒问暖,安予灼知道萧伯母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乐得有问必答,添油加醋地讲讲陆余小时候的事。

灼宝本着“报忧不报喜”的原则,略去了陆余后来在安家转去重点小学,一路上北城最好的学校;被郭琳女士当做小模特打扮,每季都穿得上最新款的童装;乃至于十八岁生日收了一辆车作为礼物……等等“喜事”。

只重点讲述陆余幼年时的苦难。如何遭受打骂、吃不饱穿不暖已经是基本操作,安予灼同学小嘴叭叭:“陆余哥哥小时候被饿怕了,现在节俭成了习惯,吃饭碗里从来不剩米粒的。”

“小时候班里有卖零食的小推车,他连一毛钱的糖块也舍不得买,只好假装自己不喜欢吃。”

“他很会照顾人,我妈说,陆余哥哥刚来家里时,就会给我洗澡,比花高价请的保姆还熟练。因为桂阿姨总是把他扔给亲戚,如果他不帮忙带孩子,就会遭到打骂。”

“陆余哥哥很辛苦的,萧伯母,您好好疼他好不好呀?他小时候做梦都要在梦里叫妈妈的,带着哭腔叫。”

“桂阿姨虽然对他非打即骂,但拿到她不是他亲妈的DNA结果那天,陆余哥哥哭了一个晚上。他从前从来不在人前哭的。”

“他真的很希望有个妈妈。”

萧菀桦已经听得泣不成声,安予灼便贴心地给她递纸巾。

小安总并不觉得自己夸大其词有什么不好,现在让萧菀桦难过一些,她将来就会多心疼陆余哥哥一点。

没想到,萧菀桦哭过后,首先给安予灼一个拥抱。

“谢谢你,好孩子,谢谢你收留陆余。”

安予灼猝不及防,倒被抱得不好意思:“……没关系。”

陆余回来时,正好看到亲妈抱着他家灼宝:……

“你们——”

萧菀桦擦了下眼泪,朝陆余短暂地笑了下。

陆余不大高兴,想叫萧夫人放开他家灼宝,就见萧菀桦踩着小羊皮高跟鞋,向他走来,一把将他也抱住。

陆余:“……”

萧菀桦紧紧拥住他:“儿子,对不起。”

“有些事我也是受害者,但我没办法狡辩说我拼尽了全力。我是个自私的人,一直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所以做了很多错事。你能原谅我吗?”

陆余没说话。

萧菀桦自顾自地说:“并不是别人道歉,你就一定要原谅。但妈妈想补偿你,想要改正,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有妈妈的孩子了,好吗?”

两母子都是高个子,萧菀桦净身高有一米七,穿上高跟鞋,竟然不比陆余矮很多。

陆余任由她抱着,片刻后,有些僵硬地抬手回抱了下萧菀桦,轻声说:“好。”

萧菀桦很欢喜似的,擦擦眼泪,“瞧我,太激动了。你们写作业吧,妈妈去给你们准备甜点。”

像很多富太太一样,萧菀桦不会下厨,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都做不出。但曾经和姐妹们专门跟法国蓝带的老师学过烘焙,最复杂的糖霜舒芙蕾也不在话下。

看着她离开的、似要大展身手的背影,陆余探究地看向安予灼:“你跟她说什么了?”

安予灼乖巧:“没说什么呀。”

陆余才不相信。

明明上周见面时,萧菀桦还一副伤春悲秋的林黛玉模样,就差把“思念陆倚雲”五个大字写在脸上。怎么今天突然之间就变成好妈妈了?

一定是灼宝又替他打抱不平,跟萧菀桦讲他小时候有多可怜。

灼宝,你怎么可以这样?即便拒绝我,还处处为我着想。

怎么能让我甘心只做你的哥哥呢?

安予灼被他炙热的视线盯得有点炸毛:“……干嘛这样看着我?”

陆余:“没什么。”

“作业写完了吗?”

“喔。”提起这个,安予灼就发愁,好像头顶有一对看不见的皮卡丘耳朵瞬间耷拉下去,“好难啊。为什么物理这么难?”

讲道理,上辈子要不是物理学不好,他说不定也能考清北。安予灼是偏科型选手,语数外都不错,加上那一年高考不难,最后成绩出来三门主科全接近满分。但需要背诵的文综基本不及格,理综好一些,物理却一塌糊涂。

只可惜,距离高考太多年,他一道题也记不住。

陆余:“不难。哪里不会,我给你讲。”

庄园很大,其中洋房就有四五座,陆老爷子怕打扰俩孩子学习,让佣人们全离开,现在整个二层都改成他们的自习室。

坐在落地窗前,可以看到几颗金灿灿的银杏树,被风一吹,就落一地斑斓的树叶。

安予灼听着天书一样的物理题,托着腮,忍不住走神。

目光一会儿落在云蒸霞蔚的秋景上,一会儿落在陆余俊美的侧脸上。

多年前,小安总第一次决定接近陆余,是因为认出这是未来大佬,如此粗壮的大腿,焉有不抱之理?再后来,他明白陆余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想尽办法替他改变命运,令他提前离开桂阿姨,倒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竹马。

最后,他震惊地发觉陆余并不想把他当普通竹马。

普通朋友和恋人有什么区别呢?

没什么经验的小安总肤浅而粗暴地把它归结为“性”,恋人应该会觉得对方很性感吧?陆余哥哥身高一米八六……或许有187,他好像又长高了些,肩宽腿长,是很欧美的模特身材,肌肉并不夸张,却极富力量感,也很有美感,线条应该是清晰的……吧?再具体他也没仔细看过。

“所以木板连同弹簧、小球一起放在斜面上,弹簧示数是F1,P到Q点的距离是……”陆余慢吞吞地讲题,渐渐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感觉到灼宝在看他。

陆余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跳未经允许加快,他强迫自己不表现出异常,让他看个够。

偷看一个人,肯定是因为喜欢他吧?至少是有一点喜欢的。

萧菀桦端着做好的舒芙蕾和蜂蜜厚松饼回来时,就看到亲儿子笑得特别……甜蜜?

萧菀桦轻咳一声:“累不累?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俩孩子明显都在走神,没有一个注意力在物理题上的,但一个比一个演技好。安予灼乖巧地说:“谢谢萧伯母,做了半天题,确实有点累,您来的正好,这是您自己做的点心吗?比米其林餐厅做的还精致。”

陆余:“灼宝喜欢就多吃一点,刚才用脑太多,我去给你拿杯热牛奶。”

陆余一直记得安予灼喜欢喝牛奶,尤其是配甜点时,一杯无糖牛奶既可以解腻,又可以补钙,能助力灼宝长到一米八的梦想。

这边陆余一走,萧菀桦就悄声问:“灼宝,你陆余哥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咳咳咳咳!”安予灼被松饼上的蓝莓呛到,心虚道:“您怎么这么问?”

萧菀桦若有所思:“看他的样子像。”

她很有经验地说:“不过更像单恋。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安予灼摇头。

女同学没有,男同学倒有一个,就在您面前。

萧菀桦显然不信:“你和陆余关系最好,肯定知道。不用有顾虑,告诉伯母。”

安予灼:“……”

怎么可能没有顾虑,家长不都是明令禁止早恋的么,尤其是高三,怕影响学习……萧菀桦现在像极了钓鱼执法,先以怀柔政策诱骗,再从他嘴里套出究竟是哪个小妖精勾引她儿子,影响未来陆家家主考清北。

安小妖精不敢说话。

萧菀桦:“我是不反对他谈恋爱的,就是有点好奇。我从他的人生里缺失了最重要的十八年,所以想多了解他一点。”

安予灼:……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会招的。

安予灼同学祭出装傻大法,信口胡扯:“陆余哥哥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但学习好,体育也好,从初一到高二一直是校篮球队队长。”

反正当着人家妈妈的面,夸儿子总不会出错的。

“他长得好,身材也好,个子高,腿长,肌肉舒展流畅。”

“相信喜欢他的人很多,不过他一直都洁身自好,我从初中时候就帮他递情书,他一封都没收过。所以我笃信他没有喜欢的人,他唯一的恋人就是物理,不,不能说唯一,可能还有生物和化学,英语、语文、地理历史……”

萧菀桦:“………………”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漂亮的小家伙在忽悠她,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也不能完全算作“马屁”。安予灼说的很多都是事实。

有时候人醒悟过来,就是一瞬间的事。

萧菀桦现在都不太理解从前的自己,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她不闻不问,竟然心心念念去记挂那个非亲生的、不争气的陆倚雲?

她之前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这时候陆余端着牛奶回来,除了安予灼的,竟然还给萧菀桦带了一杯。

萧菀桦受宠若惊。

陆余面上淡淡的:“顺便而已。”

可萧菀桦仍旧受到鼓舞,她一整个周末都沉浸在“亲儿子认她了”的喜悦中。同时更忍不住悄悄把两个孩子进行比较:

陆余聪明、绅士、沉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习好身体也好,样样优秀,还心思细腻懂得照顾人。

陆倚雲嘛……笨一些,她也不怪他,没有恒心、好逸恶劳,也能原谅。但她掏心掏肺拿他当亲儿子疼了这么多年,好像陆倚雲一次牛奶都没给她倒过.

送安予灼和陆余回学校的傍晚,萧菀桦特意又亲手做了些点心,想叫他们带回宿舍,和朋友们分享。

然而临上车时,萧菀桦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她没多想便接听了——通常这种都是快递,有时候家里保姆出门买菜,没听到门铃,快递员就会拨一通电话,问是否需要本人签收。

萧菀桦刚想说放别墅大门口就行,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妈!”陆倚雲张口就叫她妈妈,有些委屈地抱怨,“您怎么把我拉黑了?是不是他们不让你联系我呀?妈快给我打钱,我要活不下去啦!房东把我赶了出去,我只好去住酒店,现在连酒店也住不起,要流落街头啦!”

听到“流落街头”几个字,萧菀桦又难以抑制地心疼,脱口问:“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刚给了你两万块吗?”

“……两万块够干什么的啊?我买了键盘,买了游戏,很快就花完了。我心情不好,不想去学校嘛,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妈,再给我打两万吧,外边好冷。”

北城的深秋的确寒冷,现在整个城市都开始试供暖,如果放任不管,在室外要冻死人的。

萧菀桦虽然已经不想管陆倚雲,却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差点答应下来。

可她忽然想起灼宝昨天才跟她讲过:“陆余哥哥连一毛钱的糖球也舍不得买,一直假装不喜欢吃糖。”

萧菀桦原本要出口的话就改成了:“哪有高中生几天就能花完两万块的,当初给你时就说好是几个月的生活费,现在提前花光,就要承担后果,你也该学会精打细算了。”

陆倚雲震惊:“妈?您什么意思?不管我了吗?”

萧菀桦硬下心肠:“你本来就不是我儿子……”你妈妈还是害得我们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而你是这场换子风波里的既得利益者。

“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但最绝情的话说完,萧菀桦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良言:“老爷子答应负担你高中的学费,你还是应该把高中念完,努力考个大学,自己有本事,以后才能在社会上立足。”

说完,萧菀桦便挂断电话,咬咬牙,又把这个新号码给拉黑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起小点心,向陆余走过去。

陆余独自一人站在宾利车旁,黄昏将他的剪影轮廓照出,身形颀长,结实而健康,线条利落流畅。

萧菀桦生出一丝骄傲,无声地笑了下。

“阿余,点心拿着,回去跟舍友们分一分。……灼宝呢?”

“哦,他有一门作业忘了拿,说回去找。”

萧菀桦有些珍惜难得的母子独处时光,主动挑起话题:“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

“如果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同学,也没关系,妈妈支持你。”

“没有。”

萧菀桦:“……”

她亲儿子纵使贴心,但话也太少了些,还绷着俊脸,没什么表情,简直是话题终结者。萧菀桦不死心,又说:“灼宝很喜欢你,昨天夸了你半天呢。”

俩字俩字往出蹦的她亲儿子,忽然柔和了神情,竟然主动问:“真的?他都说什么了?”

得到儿子一整句回复的萧菀桦有点受宠若惊,知无不言:“夸你学习好,呃……”她努力回忆,说:“还夸你肌肉漂亮。”

陆余:“。”

暮色渐深,天边燃起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萧菀桦看到她儿子的耳朵尖和半边脸颊都被红霞染上些颜色。

陆余望着晚霞,漫不经心地说:“哦,知道了。”.

安予灼和陆余一上车,宿舍群就炸了:

薛围:什么?陆哥的妈妈给我们准备了点心?陆哥你不是……

薛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

薛围:恭喜!!

董宇缇:恭喜!!!可喜可贺!!啥时候的事?我之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董宇缇:点心给我留两块!我明早才回去呢!

薛围:你放心,有我在。

薛围:一块也剩不下[阴险]

董宇缇:纳命来!熊猫抽刀jpg

……

宿舍群热热闹闹聊了一路,不过,到宿舍时,薛围还没回来,仍在群里抱怨堵车。

陆余轻咳一声,说:“灼宝,别看手机了。”

“啊?”安予灼想问那看什么,一抬头就看到陆余脱掉了厚外套、羊毛背心,正一颗颗解衬衫扣子。——郭琳女士最近迷上一个英伦风品牌,给家里三个仔都搭配了好几套。

尤其是陆余,他个子高,身材比较接近欧美人,所以穿起来格外有型。

陆余边脱边说:“帮我把浴巾找出来。”

“……哦。”

平时这种琐碎的小事,都是陆余来做,安予灼习惯了被照顾,很少被吩咐。但也没多想,只是找个浴巾而已,又不麻烦。

安予灼翻出陆余的浴巾,“昨天不是刚洗过,北方冬天干燥,洗澡太频繁对皮肤——”

“不好”俩字落在喉咙里,忘了说。

陆余哥哥竟然在宿舍里就脱光了上半身,他皮肤不算白,有点接近小麦色,不夸张的肌肉线条舒展流畅,青涩而富有力量感,仿佛每一寸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安予灼有点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视觉。

小安总现在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真好看。

我好像能确定取向了。就是喜欢男生。

陆余看到小少年呆呆的,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一瞬不瞬望着自己,像只呆头呆脑的、软软糯糯的小布偶猫。

陆余有点想rua那只呆猫一把,又有点小得意。

他侧着身体,很心机地找了个能让灼宝看到他人鱼线的角度,站定一会儿,才提醒:“浴巾给我吧。”

“啊?哦。”

安予灼连忙把浴巾递过去。

但小呆猫恍然回神,像受了惊吓,不再盯着他看了。

原来是真的?灼宝喜欢这种类型吗。

陆余眸光微闪,像发现完美作战计划的士兵似的,心满意足地抓过浴巾,矜持地拉开浴室的门。

作者有话说:

陆余:确定勾引的新战略计划。

第88章

浴室水声响起。

安予灼像被烫到似的, 不肯留在宿舍听某个人洗澡的声音。他抓起牙刷杯和洗面奶,就往水房去。

洗白白之后,只换了毛绒睡衣, 却没急着往上铺爬。

“喂!”

“发什么呆呢?”

这时候,薛围推门回来, 故意恶作剧,吓了安予灼一大跳。

安予灼脑袋上呆毛都被吓得立起来了,捂着心口吐槽:“薛围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薛围很没素质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盯着浴室看什么, 那么认真?排队洗澡啊?”

安予灼炸毛:“谁盯着浴室看了?浴室有什么好看的?!”

薛围:……怎么这么大反应?大家排队洗澡不是很正常?

安予灼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过激,但他反应很快,很丝滑地转移话题:“点心在盒子里,自取。”

薛围果然被成功吸引注意力:“哦豁!”

“好家伙!这么精致,真不是去甜品店里买的吗?”

安予灼心不在焉地说:“嗯。”

薛围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 抓起一块布朗尼就往嘴里塞,含糊又满足地说:“真好吃!哎, 陆哥妈妈手真巧啊。话说他什么时候找到的亲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安予灼没答话。

陆余哥哥找到亲生父母的事, 大概只有班主任和几位行政老师知道。他自己不愿意声张,安予灼自然也不会多话。

安予灼大概能猜到原因:陆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不太喜欢自己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性格是比较冷淡的(大部分同学认为)。

……虽然安予灼并不觉得他冷淡, 且陆余这么耀眼的校草级男生, 很难不成为焦点。

“想什么呢?”薛围伸出一只爪子,在安予灼面前晃了晃, “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

安予灼:“喔……”

“哎。”安予灼同学叹口气, 又下意识瞥了眼浴室, 托腮说:“老薛,我有心事。”

薛围眼睛一亮,把他的椅子刺啦一声拉过来,跨坐上去,与安予灼面对面:“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以我薛神医多年的临床经验,你的心事是不是……心里装了个人?”

安予灼眼神瞬间变得敬佩,从善如流改口:“薛神医,教教我怎么办?”

他压低声音:“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薛围“哦豁”一声,“什么人?谁?”

安予灼:“那不能说。”

薛围捋了下他并不存在的山羊胡,眯起小眼睛:“你暗恋人家?”

安予灼:“……”

怎么说呢,陆余是已经表白了,可是陆余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感情开始变质。他现在能欣赏陆余的肉,体,应该就是感情变质了吧?

陆余不知道,所以——

“也算暗恋?”

薛围仰天长啸:“你也有暗——”

安予灼死死捂住他的嘴,差点没把薛围憋死,薛围举手投降,获得赦免,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才换成小声说:“你也有暗恋别人的一天?到底是哪位天仙啊?”

这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

大约是“陆天仙”洗好了澡。

薛围:“爱要勇敢说出来,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去表白呗。试试,万一成功呢?被拒绝也好过有遗憾,求而不得的感觉哥最懂。”

浴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陆天仙在擦干身体,准备出来了。

安予灼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说:“不能表白。”

“一旦表白,他就会答应的。”

薛围:“?”

安予灼飞速解释:“那样,我可能就要伤他的心了。”

薛围:“………………”

薛围:“闭嘴吧,再说一个字,朕就鲨了你。”

他面无表情地想:我就不该犯贱,跟帅哥讨论感情问题,还出谋划策呢。灼宝有那张男女通吃的漂亮脸蛋,跟谁表白能不成功?搁这跟我凡尔赛呢!

薛围正郁闷,看到浴室门打开,热腾腾的白雾里走出个男模。

陆余只穿了条长裤,上半身裸着。雾气散开,可见精悍的肩背,劲瘦的腰线,尤其是腹肌到人鱼线,利落而收敛,整个人都散发着……

“荷尔蒙。”薛围摸着下巴说,“我嗅到一股求偶的气息。……陆哥,你不冷吗?”

陆余这才赏他一个眼神:“你冷?”

“加强锻炼试试。”

薛围:“……”

薛围感觉自己又受到了暴击,陆哥是在嘲讽他虚吗?

行,你和灼宝一个强一个美,我这个普通人要吃光你们的小蛋糕!

陆余热气腾腾地从化悲愤为食量的薛围面前路过,在安予灼眼前晃了一圈,才慢吞吞地换上睡衣。

陆余有点开心,他发现灼宝又在看他了。

安予灼有点郁闷,他怎么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呢?真是罪过啊罪过!

安予灼同学怀着一腔心事爬上上铺,拉好床帘,就感觉隔床发出淅淅飒飒的声音,然后两张床帘相接处被掀开,陆余问:“冷不冷?”

安予灼心跳漏了一拍。

陆余哥哥不会是在邀请他一起睡吧?说实话,陆余跟个恒温大火炉似的,又暖和,又手长脚长能把他整个人抱住,比暖水袋好用多了。

既然对方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他怎么好拒绝呢?

安予灼矜持地说:“有一点,要不我过去?”

安予灼都抱起小枕头了,却听陆余说:“不合适。”

安予灼:“?”

“为什么?”不一起睡,那你问我冷不冷干嘛?

陆余又重新把床帘放下,塞好:“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安予灼一句“小气鬼,喝凉水!”差点脱口。

就听隔床声音落寞:“我不该碰你,只是怕你冷,没忍住多问一句。”

“对不起。”

“记得多盖被子。”

安予灼:“……”

安予灼又不好意思生他的气了,且生出一股伤了少男心的内疚之情。

安予灼缩了缩,独自缩进厚厚的被子里,蜷成一小团,连被子顶端漏出的一点呆毛都透出一丝纠结的忧伤。

小安总觉得他脆弱的心理防线岌岌可危,就要软成一滩水,完全化掉啦.

此时高三上学期已经过了大半,消失了许久的陆倚雲竟然突然回来。

连李学莲都震惊了。

之前陆倚雲还用假病假条请病假,后来就直接消失,李学莲给他父亲打过电话,却被告知:不想上学的话随他。

家长都明确表示不管,班主任更没必要抓着学生不放。何况李学莲本来就不喜欢陆倚雲那个纨绔做派。

没想到他竟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而且比以往都要老实,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样:

陆倚雲没迟到,一进教室的门,就恭恭敬敬喊了声“报告”,还象征性地跟李学莲扯了个谎,说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最近都没来学校。

李学莲当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浪子回头,差生愿意找理由回来,也足以让当老师的欣慰。

“行了,回座位去吧。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可以到老师办公室找我、或者科任老师。”

陆倚雲乖乖答应,拎着书包坐到韩刺身边的空位上。

陆倚雲许久没上学,韩刺都把他的座位当杂物间了,全班同学都好奇地望向他们,看着韩刺把旧校服、书包,乃至各种垃圾从座位上腾出来,陆倚雲竟然没像往常似的不耐烦,还主动帮忙。

“什么情况?他要痛改前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鸮把身体扭成90度,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啪,啪!”

李学莲敲了下黑板:“收收心,每人拿出一张纸,准备默写!”

安予灼一边掏默写本,一边吐槽:“他怎么还有脸来上学?”

陆余见安予灼半天没翻出来,自己撕下一张默写纸,把剩下的本子给他,“他学籍还在这里,回来上学不是很正常?”

安予灼愤愤的:“那不一样,他鸠占鹊巢那么多年……”

上辈子的陆余可是差点没念完高中!整个青少年时期一直在勤工俭学,导致后来被认回陆家时,什么特长都不会,完全融入不了上流社会,被陆家的堂兄弟们看不起……凭什么陆倚雲都已经被认出身份,还能安安稳稳地在重点中学念高中?

可惜这些话没办法跟陆余说,安予灼只得草草总结:“反正我讨厌他。”

陆余很受用的样子:“你在为我打抱不平吗?”

“……也,也不是。”安予灼现在被他用这种眼神看,就莫名有点慌。

陆余失望地拉长音:“原来不是为了我。”

安予灼:“……”

安予灼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但不太确定,怕又伤了他的少男心,憋了憋,小声说:“不为你,还能为谁。”

陆余心满意足,修长的手指点点本子:“默写吧。”

“哦……”

陆余太喜欢灼宝为他打抱不平的小模样了。

下课后,安小咸鱼一反常态地往外跑,陆余便拒绝了董宇缇打篮球的邀请,慢慢跟在安予灼身后。

安小咸鱼步伐狗狗祟祟,追着什么人似的,穿过水房,往教学楼楼道最边边的阳台去,他以一个高难度姿势贴着门板——歪着头,拧着腰,撅着屁股。

陆余:“……”

好在这里没人,不然一定会被同学偷拍然后发上内网论坛。

灼宝走到哪里都瞩目,跟他有关的帖子总会被顶得很高,一大半都是夸他颜值的,不少男生嫉妒,暗搓搓想发他的丑照……这样其实也不算丑照。

虽然姿势扭曲,可校服上衣被微微掀起,露出的又韧又细的一截腰,显得撅起的臀又翘又圆,长腿笔直。

非但不丑,还……陆余绝不想这种角度的灼宝被偷拍,大步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在那圆翘上拍了下,用好像同学之间打闹似的正常语气说:“干嘛呢?”

安予灼听得全神贯注,被拍得差点跳起来,见是陆余,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示意他一起听。

陆余捻了下手指,仿佛软弹的手感还没散去。他把手插进裤兜里,配合地安静靠墙站着。

果然听到里边传出陆倚雲的声音:“妈,您别再拉黑我了!这是我借同学的手机,就给您打一次。”

他讨好地说:“上回你让我回来上学,我听话,回学校了。妈我懂事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听到陆倚雲一口一个“妈”,安予灼就生气,何况陆余还在这里。

萧菀桦好不容易对陆余态度改变,陆余哥哥盼了那么久的亲妈,不能再被他抢走。安予灼撸胳膊挽袖子,决定冲进去给他个教训。

当然不是跟陆倚雲干架。小安总挺有自知之明,武力方面不行,但他会说,他想让萧菀桦听到他的声音。

人心是很奇妙的,萧菀桦这边刚说要补偿陆余,另一边就跟假少爷母子情深,如果被他这个当事人发现,一定会很慌张。

小安总有的是话术让她内疚失措,从而彻底不再跟陆倚雲来往。

然而,安予灼同学人气势汹汹的,手都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却忽然感到腰一紧,脚一轻。他整个人被陆余拦腰抱起。

“喂!放我下来!”安予灼低声挣扎。

陆余却把人搂进怀里,按住他的唇,“别急,再听听。”

现在两人的姿势非常微妙,安予灼被陆余一手揽着腰,一手按住嘴,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鼻端都是陆余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

安予灼老实了。

他跟只炸了毛的小鹌鹑似的,乖乖巧巧地缩在陆余哥哥怀里,身体不动,竖着耳朵去听。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再联系?您真的不要我了?”

“既然不再联系,还让我好好学习做什么!”

“爱不是说出来的,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我都已经回去上课了,您还要我怎么样?!”

“……喂?喂!”

电话大约是被挂断了,安予灼就着被陆余环抱的姿势,听明白了始末:原来陆余是想再给萧菀桦一个机会。

好在对方接住了,没有继续游移不定,伤亲儿子的心。

安予灼欣慰得心不在焉——他和陆余离得太近啦,他的耳朵贴着陆余的喉结,几乎能听清颈动脉一下下、有力跳动的声音。

他看不见陆余的表情,却能感知他的心跳好像有些快。

而陆倚雲孤孤单单地站在阳台上,并没出来。

一门之隔,陆余也放开灼宝,又说了声“抱歉。”

安予灼:……其实也不用道歉。

说实话,他不讨厌陆余的怀抱。

可陆余道过歉,便低声提醒“该上课了”,而后先一步落寞离开。

望着他背影的安予灼:“……”

为什么强行抱人的是他,好像受了委屈的还是他啊?

安予灼慢吞吞地往教室走,竟有些眷恋方才的拥抱。他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声正好拉响,陆余已经在座位上坐好,见他回来,起身让了座,好像一切如常。

但安予灼还是察觉出,似乎哪里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台上的物理老师喜气洋洋地公布进入奥赛复试的名单:“全校一共三个人,咱班陆余以笔试第一的成绩,入围复赛,大家掌声鼓励!”

物理老师差点没把假牙笑掉,一整节课都满面春风,临下课时,点名说:“陆余,你跟老师出来一趟。”

陆余起身就走。

安予灼忽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陆余一整节课都没跟他讲话。

小安总最讨厌上物理课,每次上课都忍不住溜号,不是转笔,就是偷偷玩手机,甚至还仗着坐最后一排,是老师的视觉盲区,把薯片铺在纸巾上,趁老师不注意,塞一片在嘴巴里慢慢含化。

陆余每每看到,都要阻止他。

这节课安予灼同学都已经炫了半包薯片,陆余竟然完全没搭理。

……不对劲。

下课后,大家都嗡嗡嗡嗡地同时发出声音,安予灼趴在桌子上听见周围人说:

“奥赛进复试会怎么样啊?把老师高兴成那样!”

“会保送清北啊!而且陆哥之所以是学神,是因为,他不止一门学科进复赛。”

“那他不用高考了啊!羡慕!”.

教室办公室。

物理老师捋了下他稀疏的头发,满面红光地说:“复赛队没那么多人,以后我单独给你辅导,陆余你是住校的吧?这样,晚自习别上了,直接来我办公室。”

“哎哎,吴老师,别跟我抢人啊!”化学老师也凑过来,“陆余化学竞赛也过了,我还要给他辅导呢!”

大熊猫扶了下眼镜,慢悠悠地说:“数学奥赛成绩最先出来,我先。”

“凭什么你先啊?”

“因为陆余以后要学金融,物理化学不沾边。”

“金融有什么意思啊?”物理老师极了,“最后一身铜臭味!做科研多好!地位高啊!”

化学老师暂时跟他统一战线:“就是就是。”

陆余:“……老师们,我还是想参加高考。”

“为什么?”老师们七嘴八舌,“孩子你太小还不了解,名牌大学也是有鄙视链的,本科看不起研究生后考进去的,保送看不起高考的。”

“而且你各门成绩都不错,拿到名次后,专业任选。”

“还能多半年假期!”

“……”

老师们苦口婆心,陆余最后答应下来,会好好做题,有不会的及时找老师们请教,才得以脱身。

他也知道所谓的名校鄙视链,但陆余还是想多在学校逗留一阵子,陪某个小朋友到高考结束。

陆余回教室后,却又故意和某小朋友保持距离。

坐下时,没有顺手rua他的呆毛,看到他悄咪咪摸出牛奶,也没有主动帮他插吸管。

果不其然,不到半节课,就换成灼宝憋不住。

安予灼用食指和中指模仿小人,啪嗒啪嗒走到陆余的胳膊身边,轻轻扯他校服,戳他胳膊肘。

陆余:“……”

陆余用眼神问他:干什么?

安予灼便趴在桌子上,冲他乖兮兮地一笑:“你吃不吃月亮虾条?”

月亮虾条是北城一中小卖部特供,大超市里根本买不到,包装简陋但量大,味道非常上头,吃起来根本停不下来,是学生中最畅销的一款零食。

陆余摇摇头。

连个字都没回应。

安予灼眯起眼睛,暗自啧一声。

然后踹前桌钟函的椅子,跟叫流浪猫似的:“嘬嘬嘬,虾条!要不?”

钟函竟然也愿意配合,伸双手过去接,美滋滋地冲着陆余说:“我就知道灼宝跟我最好!”

陆余:“。”

安予灼同学不住用眼神去瞟自家同桌,有点震惊:这都没反应?平时陆余哥哥可是很容易吃醋的,尤其钟函挑衅时,他总要阴阳回去,今天怎么这么能忍?

其实陆余差点没忍住,已经在心里大骂钟函是舔狗。结果王鸮也转过来,跟条哈巴狗似的,很夸张地吐了好几下舌头:“好心的人类呦,你在给可怜的流浪狗发零食吗?”

安予灼:“……”

陆余:“……”

安予灼面无表情把零食递过去,扶额自闭了。

这么一来,给钟函零食也不显得怎样。是他大意,没算到高中男生会为了口吃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_(:3」∠)_

陆余却偷瞄着灼宝,眼里全是笑意。

灼宝实在太可爱,软乎乎趴在课桌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丧兮兮的气息,脑袋埋在胳膊里,被宽大的蓝白布料遮住脸,只露出一点点白皙软嫩的脸颊。

安予灼又爬起来。

陆余连忙收回视线,留给他一个坚毅的侧脸。

安予灼同学再接再厉,没话找话:“哥哥,你看到陆倚雲了吗?”

“没想到他还会回来继续上课啊。”之前萧菀桦都已经明确表示不再跟他联系,他还上课给谁看?

陆余倒是终于接了话茬:“可能是因为没有退路。”

安予灼:“哈?”

陆余:“没有退路,人反而会振作起来。”

就像他小时候,没有人依靠,从没有人会告诉他“有妈妈在什么都不用怕”之类的话,他才拼命学习。

即便要花大量时间干活,也没落下学校的课程。

陆倚雲大约也是这样,现在他没了引以为傲的显赫家世,连养母也不理他,彻底没了倚仗,便只剩下学习一条出路。

至少陆家还愿意帮他出高中的学费。

可是,凭什么他想学好的时候,就能顺风顺水呢?

他偷了他十八年人生,又仗势欺人,竟敢欺负灼宝。哪一点都不能原谅.

陆倚雲决心好好学习的第三天,流言已经传遍整个学校。

自习课上,班级群里都在疯狂转发一篇帖子,标题是:再优越的环境也无法改变自私的基因,真假少爷互换十八年人生,狗血大戏竟发生在我身边!

主楼内容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吃瓜同学,在老师办公室吃到的狗血大瓜:某位嚣张跋扈的富二代转学生,怼天怼地怼老师同学,因为嫉妒看不惯某班草(打码),频频找麻烦,并且张口闭口“有钞能力”。

结果,他居然是被设计调换的假少爷,而真少爷正是那位班草!

——年度狗血大戏!真的假的?

——我瞬间解码,班草果然是打码了好家伙!

——我也解码。

——他是校草好么!

——第一次爬解码这么快的楼,刺激!

——陆倚雲竟然是假少爷?他整天吹自己除了钱一无所有,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哈哈哈,有没有课代表展开说说?

……

没几楼,后边就直呼当事人姓名,还陆陆续续有人打补丁,把事情经过还原,不但有文字描述,甚至还有某一层楼,放了条视频链接。

视频是剪辑的,长度大约两分钟左右,层主声称自己是陆倚雲的邻居,家里监控不小心拍到的,那视频正是陆倚雲和亲妈桂阿姨争吵的部分内容。

不但故意换子这件事实锤,还引得大家新一轮震惊讨论:

——那个桂阿姨跟陆倚雲还真是亲母子,一个用心险恶换掉别人家孩子,一个知道亲妈是谁不想认!

——无语了,这对自私自利的母子能不能锁死?别出来祸害人!

——我不懂,都这样了,那个陆倚雲还有脸继续上课,还有脸跟陆余做同班同学?他面对人家的时候不感到内疚吗?

——如果他有羞耻心,就不会做出那么多奇葩事了!我跟他同班,我来告诉你们他多奇葩……

……

然而事实证明,陆倚雲还是有羞耻心的。

他好歹做了十八年锦衣玉食的豪门大少爷,一向自认是人上人,哪里禁得住别人这样戳脊梁骨?

什么发愤图强,什么自力更生,都算了吧!

陆倚雲再次选择了辍学。

他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再没脸皮折返回去,这回是跟一中永别,甚至是跟学生时代永别。

倒不伤感,只是有点茫然。

陆倚雲站在被夜幕笼罩的街道上,茫然四顾,只有马路对面的网吧还亮着灯。可他兜里没有钱,仅剩的几百块全被他充进学校饭卡里——食堂物价还是便宜的。

陆倚雲就这样站了半晌,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忽然车光一闪。

远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陆倚雲骂了句脏话,却见黑色商务车里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管家叫了一声:“雲少爷,你这么早就放学了?”

陆倚雲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听陆老爷子的吩咐,把他从陆家庄园丢出去,有点记仇。他哼一声:“要你管。”

管家拉开车门,好脾气地说:“既然遇到了,我捎你一段吧。”

陆倚雲:“你知道我去哪里,就捎我?”

管家心想:老爷子让你去哪里,你可不就得去哪里?

他嘴上说:“雲少爷生活遇到困难了吧,我带你去找愿意帮你的人。”

第89章

“谁会愿意帮我?”陆倚雲自暴自弃地说, “没人管我的。”

管家:“母亲永远不会不管孩子。”

陆倚雲:“她已经不想联系我了。”

管家:“不,我是说你亲生母亲。”

陆倚雲:“她?她什么都没有……”

管家:“至少她有地方住,有工作, 有收入。”

陆倚雲:“是爷爷让你送我过去的吗?……陆家真的再也不管我了?就算他们不管我,我也不会认一个穷保姆、劳改犯当母亲, 你让我下车!”

管家没停车,公事公办地说:“我带你去认个门而已,如果雲少爷你不想认她,我可以再把你送回学校。”

陆倚雲闭嘴了。

他好像的确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抵达桂阿姨的住处后, 陆倚雲还是被震惊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破烂的房子,这里真的能住人?

而桂阿姨看到西装笔挺的管家时,也有些局促,见到管家身后的陆倚雲, 便又由惊转喜。

亲儿子忽然回来找她,是因为回心转意吗?上回她听灼宝说, 陆家给了陆倚雲好多“遣散费”,而她也亲眼看到陆倚雲连外卖都点那么高级的食材, 可见灼宝说得不假。

但这次,桂阿姨不打算再直白地跟陆倚雲要钱, 吃一堑长一智, 她决定先用母爱来感化儿子, 毕竟是亲生的, 感情培养出来,以后他自然会给她养老。

而陆倚雲看着破破烂烂的新家, 也在琢磨:听管家说, 桂阿姨好歹有收入, 能解决他暂时的吃饭问题,姑且试试吧。

母子俩各怀心思,再次见面,竟意外地平和。

仿若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倚雲再次退学后,竟再也没回来。

而陆余冷落灼宝的计划,几度搁浅,险些进行不下去。截至目前为止,陆余同学想逼灼宝就范的手段有二:美男计√若即若离计x

他本想躲安予灼一阵子,让对方意识到,表白失败的哥哥,不敢靠近他,最后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的。

然而,计划实施的第一天,他就遭遇了挫折。

陆余本想那天晚上不给灼宝打水,让他体验一下自己打水有多难,排队多麻烦、拎水回宿舍的路多远。然而,四体不勤的安小少爷直接选择放弃。

安予灼直到下晚自习才发现水壶是空的。

他诧异地望了眼隔壁伏案刷题的陆余哥哥,欲言又止片刻,却一声也没吭,自己拎着空水壶出了门。

十几分钟后慢吞吞回来,陆余还以为他打好了水。结果熄灯前,大家都挤去水房洗漱的时候,安予灼没提前往刷牙杯里倒热水,拎着空杯子就跑出去。

这会儿陆余便感觉不太对劲,趁着安予灼不在,悄悄拎了下他的水壶。

空的。

陆余:“……”

这倒罢了,刷牙用一下凉水应该也没什么,毕竟包括陆余在内的大部分男生,洗脸刷牙都直接用冰凉凉的流水。

可安小少爷还有个习惯:他冬天时,隔天去学校的大澡堂洗澡,不洗澡的那天就要趁熄灯大家都睡下后,用温水洗屁股洗脚。

在他的带领下,全宿舍都用上了厚厚的床帘,在黑漆漆的宿舍里,稍微洗个屁屁,倒不尴尬,不过今天应该不会了——

灼宝回来时,小脸都被凉水冰得发红。

他本就白,脸颊泛起一点红晕就非常明显,睫毛也挂着水珠,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朵被凉水浇透了的温室小花。

“……”陆余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强迫自己没去洗个热毛巾重新给他擦擦脸。

只要再坚持几天,他的目的就能达成,届时灼宝整个人都是他的——陆余哥哥如此给自己洗脑。

然而,熄灯后,陆余还是听到隔床辗转反侧的声音。

不知纠结了多久,灼宝还是悄咪咪爬下床,打了一盆冷水。

没一会儿,下铺就传来“嘶嘶哈哈”的声音,像是被冰得不行。

陆余:“…………”

陆余忍无可忍,在黑暗中把灼宝揪起来,把自己水壶里剩下的热水分别倒进安予灼的两个塑料盆里,还贴心地帮他试了水温。

全程陆余都黑着脸,一个字也没说,黑暗中最后只传来灼宝带着讨好意味的、软软的:“谢谢哥哥。”

陆余也趁着夜色,用上点力气,掐了把小少年软乎乎冰凉凉的脸蛋:“你是故意的吧?”

灼宝:“什么?”

“没什么,睡觉!”陆余下定决心,从明天起再继续冷落灼宝,今晚就先这样。

明天一定要硬下心肠,不能再上那小家伙的当:灼宝都已经拎着水壶出去,却又不打水,明知道水龙头刚接的水有多冰,还是往冰水里坐,不是故意惹他心疼是什么?

而安予灼直到爬上床,也没想明白,陆余哥哥说他故意什么?

他当时发现水壶空了,是想要问一下陆余哥哥,需不需要帮他也打一壶水的,可又觉得像是在提醒对方该给自己打水了,有点过分,所以自己拎着空壶出去,看到排那么长队,懒得打水就回来了。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用温水洗过屁屁,又用微烫的水泡过脚之后,整个人都暖和过来,安予灼陷进厚厚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没再多想“故意”的事,只是怅然地怀念了下陆余哥哥温暖的怀抱。

第二天一早,陆余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早早离开宿舍,独自去食堂吃了早餐,又提早到了教室。

但陆学霸没有刷题,罕见地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道灼宝自己起不起得来?那小懒虫的闹钟形同虚设,若是他不把灼宝的床帘掀起,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灼宝能赶得上早饭吗?

不知道董宇缇和薛围两个舍友会不会叫他起床?应该会的吧,灼宝很招人喜欢,人缘一向不错。

结果,早自习铃声响起之后,他们三个人才匆匆跑进教室。

陆余:“………………”

……老薛、老董这俩废物。

不但如此,今天李学莲的火气格外大,将三个人骂了好一通,才把他们放回座位。

安予灼挨了骂,蔫蔫的,头顶的呆毛都落下去,看起来又乖又可怜。陆余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低声问:“吃早饭了吗?”

不出意料,安予灼弱弱的:“没。”

“来不及啦。”

“……老薛他们也起晚了?”

“他们压根没定闹钟,因为平时你叫我要叫好多遍,他们蹭人肉闹钟。”

陆余:“……”

安予灼甜甜一笑,拍马屁:“哥哥,这个宿舍没有你就得散!”

陆余:“。”

陆余在心里举白旗,面无表情地说:“想吃什么?”

安予灼试探:“吃学校小卖部的三明治就行。”

陆余却说:“不行,那种三明治保质期长,用料也不好,全是防腐剂和反式脂肪。换一个。”

安予灼同学嗅到陆余哥哥态度松动的气息,当即决定顺杆爬:“那我想吃subway的金枪鱼三明治,额外加培根和芝士。”

学校附近可没有连锁店,需要提前点外卖,为防止被巡查的教务处老师发现,还得勾选好外送时间、跟外卖员沟通,再提前去学校小门等待,是很麻烦的。

换做安予灼自己,才懒得做这么多准备工作,他甚至打算就饿一上午,或者蹭一点钟函的月亮虾条。

结果陆余说:“好。”

“牛奶带了吗?”

安予灼:“忘了_(:3」∠)_”

陆余一点也不意外,叹口气,拿出手机准备一起点。

安予灼恃宠而骄:“喝的想换成奶茶,你知道那种新疆餐厅的奶茶吧?一颗糖也不放的,又香又醇又提神,最适合早上喝啦!”

陆余:“……行。”

等陆余趁着下课时间,把奶茶和三明治拿回来,递到安予灼手里,甚至还要用身体做掩护,帮着挡住老师视线、让某个懒虫安安心心吃早餐时,陆余才反应过来:疏远灼宝的计划,又失败了!

如此这样,屡败屡战,转眼几天过去。

陆余已经彻底放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作战计划”有问题,其中有个最大的bug就是:他根本狠不下心对灼宝不理不睬。

他照顾了某个小混蛋十二年,早就养成了刻进骨髓的习惯,更舍不得看灼宝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比起他让安予灼给他个“名分”,他更在乎那个玩弄他感情的“小渣男”有没有好好吃饭,能不能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睡觉。

……如果他实在不肯点头就算了。

反正时间有的是,他已经在他身边守了十二年,必定还有更多的十二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还长,慢慢来吧。

可就在陆余放弃的时候,安予灼却伸出了试探的脚脚。

他早在萧菀桦让他们给舍友带小蛋糕的那天,就意识到自己对陆余哥哥的感情变了质。就像那个傍晚他跟薛围吐槽的一样,小安总纠结的点一直是:一段注定要分开的、短暂的恋爱,会不会伤了陆余的心?

随着陆老爷子愈发器重陆余,安予灼更笃定他们以后必定要分开。

毕竟两人日后要走的路完全不一样。

小安总这辈子已经打定主意做一只小富即安的燕雀,没办法强迫自己去追随鸿鹄的脚步。

就算不提其他,只说“异地”两个字,也足够拆散绝大部分情侣。

安予灼壳子里到底是个冷静的成年人灵魂,并不相信什么爱情神话。

然而,陆余最近的纠结他都看在眼里。

小安总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并不蠢笨,他看出陆余哥哥既想跟他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又忍不住对他呵护备至。

安予灼舍不得他日后受伤,更不想辜负他现在的一腔赤城。

……去他的成熟冷静吧!

虽说壳子里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处男,但毕竟壳子还是青春期少年!就任性一次又怎么样?

安予灼决定找个合适的场合,把心意说出来。

然而学校里的人怎么那么多?董宇缇和薛围两个家伙也一直泡在宿舍,安予灼一直找不到独处的、郑重的时机。

好容易挨到周五。

可惜这周却要去安家老宅——安老太太致电,邀请他们全家过去相聚。

老太太给出的理由是:孩子们许久没回来,她想念安谨和灼宝两个孙儿。但安致远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是为股权的事兴师问罪。

安谨联合公司高层,乃至一些外边的机构,做了个圈套,诱骗安道道往里跳。

在安致远看来,这圈套并不够高明,有好几处稍微探究就能发现的错漏,可他那位不学无术的便宜侄子,压根没看出来,瞒着他父亲安淡泊,想以小博大,结果赔了个血本无归。

安道道想要翻盘,于是又继续投资,甚至将安老太太转让给他的股权都抵押进去。现在结果就是,安道道的股权全转到了安谨名下。

安谨代替安道道,成了集团的大股东之一。

安老太太气得不行,在家发了好几天脾气,但现在骂她的亲亲孙儿安道道也无济于事,安老太太另辟蹊径,决定祭出亲情这把杀手锏,给三儿子——也就是安致远——一家进行道德绑架,让他们把已经吞下的股权再还给她.

“你不兴奋吗?”安谨在电话里埋怨,“安小二,这周别去陆家了,回来看看你哥给你打下的江山!”

安予灼:“……哦。”

现在便宜大哥张口闭口“给你打下的江山”,一副要承包他下半辈子的豪情壮志,按理来讲,这是小安总追求的、无为而治的最高境界。

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原本打算这周末跟陆余表白的!被这么一搅和,岂不是泡汤了!

便宜大哥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安谨最后说:“老爸老妈就是让我通知你一下,一会儿别坐陆家的车,咱家司机在老地方等你。”

“……”

“怎么了?”陆余贴得很近,其实已经从听筒漏出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大致意思。

安予灼蔫哒哒地说:“我哥说,爸妈让我回家。”

陆余:“回家不好么,那么不情愿?”

安予灼丧丧地小声说:“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呀。”

陆余心中一动,又无声叹气:小混蛋,一边撩我又一边拒绝我。

可他能怎么办呢?明知道灼宝是个小混蛋,小渣男,最擅长吊着人,他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甚至舍不得跟他分开。

陆余暗骂自己没出息。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那我陪你回去吧。”

安予灼瞬间振作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闪闪地望向陆余,漂亮的小少年喜形于色,好像头顶有一双看不见的皮卡丘耳朵“唰”一下兴奋地竖起来:“真的呀?!”

陆余:“……”这谁遭得住?

陆余:“嗯。”

陆余给自己找理由:“我也好久没见安叔叔和郭阿姨,挺想念他们的。”

“对哦!那你跟我回家!嘿嘿嘿!”

即便明天去安家老宅也好!今晚还有一整个晚上的独处时间呢,家里没有董宇缇和薛围两个电灯泡,却有空旷的露台和暧昧的氛围灯,最适合表白了!

安予灼拉着陆余上了自家的车之后,还在琢磨:老妈的香薰蜡烛放哪里来着?如果找出来摆个爱心形状,会不会被郭琳女士发现哦?

然而,安予灼同学又双叒叕失算了!

回家之后,郭琳就拽过他,心肝宝贝地喜欢了好一会儿,连连说:“小半个月没见我崽了!最近不是住校就是住陆余家里,想不想妈妈?”还要捏着安予灼的脸问安致远:“老安,你看儿子是不是瘦啦?”

安致远是位感情不外露的老父亲,端着架子说:“他从小到大不都这样?怎么喂都长不胖。”

虽这样说,安老父亲的目光就没离开灼宝,心满意足地看了他家越长大出落得越漂亮的小儿子好一会儿,才祭出端水大法,问陆余课业如何、在学校吃得饱不饱,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郭琳插嘴:“陆余回来得正好!阿姨给你买了冬装,今晚有时间试试,尺码不对的话我赶紧叫人去换!”

陆余笑道:“谢谢郭阿姨惦记。”

“一家人谢什么。”郭琳笑眯眯的,感慨:“孩子们都长大啦,真好!”

安予灼小声抗议:“……妈,你既然知道我长大了,就不要捏我脸啦!”给他重新捏出婴儿肥怎么办?他现在可是要谈恋爱的人,应该成熟稳重有男人味才招人喜欢,如果长得跟个小朋友似的,陆余哥哥会把他当小孩子的!

郭琳不满:“捏一下怎么了?你小时候我经常捏的。”

安予灼也是话赶话:“那不一样,我长大了嘛,男女授受不亲……”

可惜话没说完,郭琳女士的大比斗就落在他后脑勺上:“我让你授受不亲!我是你亲妈!捏下脸怎么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小毛孩子,翅膀硬了?”

安予灼被郭琳追得满屋子跑,偏偏他那欠兮兮的亲哥看热闹不嫌事大,把郭琳从小到大揍他们的御用鸡毛掸子找出来,递给她。

郭琳也是顺手,一掸子抽在安予灼同学屁股上。

安予灼挨了一下,倒是不疼,但脸都红了。

安谨笑得差点没抽过去,郭琳也禁不住,跟他们笑成一团,徒留小安总一个人独自生闷气。

……丢了这么大的脸,今晚还怎么表白?!

——他都看见陆余盯着他挨打的地方瞧了!

事实上,他就是想表白,也找不到机会。一整晚安致远都跟陆余聊天,内容已经从学校生活,过渡到公司合作。

陆余本就对安叔叔很尊敬,自从他发现自己对灼宝的感情之后,更是把安致远当做老丈人一样供着,对他提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里话外还不动声色地捧着,把安总哄得满面红光,愈发觉得陆余这孩子业务能力又强嘴巴又甜,拉着他进书房细说。

而安谨也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拽住安予灼,非要给他讲自己是怎么设下圈套,哄安道道把股权吐出去的。

安予灼无奈,被迫做他的听众。

“你知道老爸怎么说?他居然没生气!我觉得明天老爸也不会松口。凭本事抢到的股权,凭什么拱手让人?”

“还是你的主意好。……当然也是你哥我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奶奶是真的偏心,爷爷临走前给她那么多股份,是想让她老有所依,她自己用来养老可以,怎么能只分给大伯一家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回连老爸那样的孝子也看不下去了!”

“……”

看着眼前叭叭叭不停的话痨亲哥,小安总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竟然有一丝丝怀念上辈子跟他针锋相对的安谨。——至少他那时候不会大半夜拉着自己叨叨叨说个不停。

……想表个白怎么困难重重的啊!

今晚毫不意外地没成功,安予灼同学揪着小被子,无语地瞪着天花板,瞪了半宿。

而第二天一早,几个孩子就被保姆阿姨们给逐一敲起来,因为懊悔没机会表白的安予灼失眠半宿,现在还没醒,揉着眼睛下楼,就发现郭琳女士已经坐在餐桌旁暴饮暴食。

安予灼:“……”

郭琳一去见婆婆就紧张的毛病,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改.

而与此同时,安老太太也罕见地忐忑起来。

她从前在媳妇们面前摆婆婆的款儿,除了仗着长辈的辈分,就是因为手握股权,所以说话硬气。

可现在,她一时头脑发热,竟把手里一大部分股份都给了安道道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安老太太正和大儿子、大儿媳发脾气:“都是你们两口子撺掇的!给道道也就算了,我本来就最疼他,可是他怎么能弄丢了呢?我握在手里几十年都好好的,他倒好,几天就给我弄没了!”

安淡泊也焦头烂额:“我已经骂过他了,妈,现在骂孩子也无济于事,还得仰仗您,老三还是孝顺,他一向听您的,您得给我们做主啊!帮我们把股权要回来……不,要回您自己手里就行!我们不再碰了!”

就算股权分到老太太名下,等老人家百年之后,按着继承法,不也有他们三分之一吗?毕竟在安致远多年的经营下,现在嵘胜发展得越来越好,股份自然也越来越值钱。安淡泊如今后悔不迭:就不该强行把那个逆子塞进公司!不然也不会闹成如今的局面——现在嵘胜几乎都成了安致远的,跟他家没一点关系了!

安淡泊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安致远的几个儿子都那么争气,老大安谨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就能有模有样地参与经营公司,老小灼宝不争不抢,完全不嫉妒他亲哥,家庭那么和睦!就连那个养子也如此优秀……

对了,安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陆余的身世。

安淡泊连忙提醒:“妈,待会儿陆余来给您问好,您千万不要再说他是郭琳捡的野孩子,他……”

这时候,保姆丽嫂赶过来,提醒:“老太太,安总带着全家过来啦!”

话音未落,安致远的声音都传进来:“妈,我们来看您了!”

这种时候自然不好再说陆余的身世,安淡泊只好暂停了话头,转头对自家弟弟露出谄媚的堆笑:“来了?还挺快,快坐快坐!……丽嫂,把影影和道道都叫过来,告诉他们弟弟们来啦,年轻人比较有话题。”

安致远还从来没被大哥这么热情对待过,不单是他,大嫂王系慧也拉着郭琳的手嘘寒问暖,仿佛亲姐妹一样。

安予灼觉得这场景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反派女配故意展示塑料姐妹情,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谨有点得意地朝他和陆余扬了扬眉,仿佛在无声地说:能看到这场大戏都是他的功劳。

可惜安老太太不是个尽职的演员,她没装一会儿就忍不住挑三拣四,但因为今天有求于三儿子,所以不好对安致远一家四口发难,便把矛头指向跟他们没血缘关系的陆余,话里话外埋怨郭琳收养了个野生拖油瓶。

安予灼同学本来还有滋有味地看他们表演,听到安老太太阴阳陆余,登时坐不住。

“奶奶,陆余哥哥是我们家的孩子,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其实他已经猜到,多半是老太太消息闭塞,还不知道陆余的身世,只要跟她说清楚,安老太太恐怕比安淡泊两口子还要惶恐——安淡泊这会儿快把嗓子咳破了。

可安予灼没给他们道歉的机会,他拉起陆余就走:“我们失陪一会儿。”

他实在不想把宝贵的周末,用在跟老太太磨牙上!小安总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宣布呢!

“……哎你说这孩子!”

“妈,妈您小点声!我跟您说……”

“……”

俩少年把大人们的谈话抛在耳后,安予灼以“生气”的借口,明目张胆拉住陆余的手,大摇大摆穿过前厅,一路走到外边去。

安家老宅的位置特别好,出门不远就是一片镜湖。

外面天高日丽,洁白蓬松的流云映在湖面上,别墅区安保严格,鲜有外人,他们站在湖边,仿佛天地间只有两人。

安予灼觉得这是个很好很好的浪漫时机,再不抓住,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而陆余则又一次想咬后槽牙:这小混蛋,又吊着他。

他怎么那么擅长一边对他好,又一边坚守“兄弟”的身份,不让他越雷池半步呢?

不过,刚才他为了他,不惜跟奶奶吵架……被小家伙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

被吊着就吊着吧。

陆余借机又把安予灼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既然“小渣男”不主动、不承认、不负责,想要跟他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

那就……这样糊涂地认了吧。没有名分,也不耽误他喜欢他。

陆余近乎卑微地、咬牙切齿地思考着他们的未来,目光远远投向水天相接的地方,静静感受难得的、和灼宝手牵手的独处时光。

安予灼也有点紧张。

他还没有跟人表白过呢!

该怎么开口?

安予灼实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亦缺乏理论基础,思考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表白,反而把自己搞得心率过速,还有点口干舌燥。

救命,好紧张。

安予灼坏心眼地想:要不然骗他开口吧,反正他喜欢我!

可他刚要说话,就听陆余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安予灼,“那怎么行?”

可陆余已经牵着他的手,把人往回拉,“别出来太久,让安叔叔和郭阿姨难做。”

“……”

“……”

安予灼豁出去了:“等等呀,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讲。”

“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第90章

陆余倏然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安予灼心里的小鹿快一头撞晕,他舔了下干涩的唇,微微扬起头, 强迫自己直视陆余的眼睛:“你听到了。”

他尽量让自己表面上镇定而老道,像个成熟的大人, 并不知道此刻他眸子水汪汪,脸颊红扑扑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可口。

“……喂,说话呀。”安予灼被陆余哥哥的视线看得不太淡定,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小安总不合时宜地想:这是不是老房子着火?

“你是在答应我吗?”陆余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害怕高声会戳破美梦一般。

“不。”

陆余神色暗淡下去。

安予灼严肃:“我是在表白。”

陆余:“。”

下一秒,安予灼就被整个抱起。双脚离地的时候,他惊呼了一声:“喂!小心啊!这是湖边,咱俩掉下去可就完蛋了!”表白的时候掉下湖, 那得多社死?

陆余倒是听话,却只是把他抱得离湖面远了一些。

安予灼:“……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掉下湖就行了呀, 光天化日的,不要搂搂抱抱啊!”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身体一轻, 被颠了一下。

从前怎么没发现陆余一身反骨呢?——被陆余抗在肩膀上的小安总如是想。

陆余连尾音都快乐地上扬:“我想抱我男朋友,什么时候都可以。”

安予灼:……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这个姿势, 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他现在头朝下, 屁股朝上, 腰搭在陆余的肩膀上。放在古早乡村题材电影里,就是标准扛去高粱地里做不可描述坏事的前奏。

放在农业频道, 就是一头要被拖进加工厂, 做成脆皮五花肉的小猪猪。

……反正怎么都不像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说好的浪漫呢?

然后安予灼感觉自己屁股被拍了一巴掌。

陆余咬牙说:“小混蛋。”

“表白的时候还吓我。”

被拍一下并不疼, 但怪不好意思的,安予灼把头埋得更低,奋力挣扎:“放我下去!”

“……没开玩笑!谁家刚表白就这样……陆余!你是山顶洞人吗?怎么这么野蛮?再不放下我要生气啦!”

生气警告最有用,陆余这回令行禁止,可安予灼双脚刚踏实落在地面上,就被箍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灼宝。”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安予灼的耳朵贴在陆余肩窝上,听到的声音也不太清晰,仿佛带上一层朦胧的滤镜:“我不是在做梦吧?”

安予灼:“……你自己说呢?刚才又打又抱的,你在梦里也这么有活力吗?”

陆余闷笑起来。

安予灼的眼里也染上笑意:“哥哥,你会做这样的梦吗?”

陆余:“什么梦?”

安予灼脑袋埋在他胸口,仗着某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小嘴叭叭:“就是……梦到我跟你在一起啊,之类的。”

虽然明知道陆余喜欢他,但还是想听他再亲口说一遍。这是不是恋爱中情侣普遍的恶趣味?

然而学霸给的答案永远要比标准答案还高出一筹:“当然。”

“很多次。”

“所以让我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安予灼同学显然对学霸的答案很满意,小少年眉鲜眼亮,神采奕奕,漂亮得不得了。

陆余没告诉他,他还梦到过更过分的,有机会可以亲自教给他。

“怎么跑这么远?”安谨的声音打断了新鲜出炉的小情侣。

安予灼下意识想放开拉着陆余的手,可抽了一半,又坚定地握回去。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他不想刚确定关系第一天,就伤陆余的心。

陆余显然被这小动作取悦到,嘴角微翘。

安谨却被他们手拉手刺得眼皮直跳,劈手打开自家弟弟的爪子,拽着安予灼的胳膊就走:“灼宝你多大了?小学生么?还跟别人手拉手?”

安予灼:“……”

安谨:“你们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奶奶找你半天啦!……不过别担心,她不是要找你们的麻烦,她听说陆余亲生父母是咱家公司现在最大的合作方之后,态度立马变了,你们一定要回去看看,哈哈哈哈!”

安予灼被亲哥拉得一步一回头,陆余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落后一步跟上。

安予灼终究没忍住,真诚发问:“哥,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安谨脚步微停,眯起眼睛看便宜弟弟,又看陆余,看得安予灼有些紧张地蜷了下手指。

安谨皱眉问:“你感冒了?脸有点红?”

“……”

安予灼拨开亲哥抓他胳膊的手,面无表情:“没事,回去叭。”

……没被看出来,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但回到安家老宅,发生的事倒都在意料之中。

安老太太前倨后恭,不再阴阳郭琳捡了个拖油瓶回来,改口称“陆拖油瓶”为“陆少爷”。

陆余因为刚刚被灼宝表白,心情相当美丽,所以并没和老太太计较,反倒是安影影怼她奶奶说:“你现在巴结已经晚了,知道为什么多年来三叔一家都很少过来吗?就因为你偏心!还处处针对三婶婶!”

安老太太怒道:“长辈说话,有你一个丫头片子什么事?”

安影影冷笑:“嫌我是丫头片子,就不要逼我嫁人啊!你们自己要是有本事解决问题,为什么拿我的婚姻当筹码?”

“影影!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安淡泊和大伯母王系慧都纷纷站起来,统一战线数落安影影。

安予灼悄声问安谨:“我们刚才错过什么了?”

安谨“啧”一声,也悄声回:“大伯给堂姐找了个相亲对象,说对方条件不错,但你是知道堂姐的,她最讨厌催婚。”

“原来是这样,那‘解决问题’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不知道了,影影姐一说,大伯就发脾气,神神秘秘的。”

这样么?

安予灼生出一丝不太妙的预感,总感觉安影影的婚姻没准跟嵘胜的股权有关系。安淡泊早不催婚、晚不催婚,偏偏在这时候……有点微妙啊。

“你发什么大小姐脾气?人家还未必能看上你呢!”

“我看她就是读书读傻了,早知道不应该送她去读研究生。”

“眼光那么高不是好事!你虚岁都27了,转眼就三十!女孩子一旦过了25,就老啦!家里人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安影影忍无可忍:“我25!怎么给我虚两岁?”

“你们眼光低,你们自己嫁!反正我不去相亲!”安影影最终夺门而去。

安老太太冲着她的背影喊:“走!你们都走!一个两个都要造反啊?”

……

这天老太太原本的计划是道德绑架安致远,哄骗他把股权还回去,结果弄巧成拙,先惹最小的孙儿灼宝摔门出走,再惹最大的孙女夺门而逃,场面一度混乱得不行。

最后安予灼、安谨、陆余几个晚辈出去追安影影,安致远留在老母亲身边哄,可现在的安致远,不比十几年前。

三十出头的安致远,老母亲说什么是什么,无论安老太太提出什么过分要求,都尽量顺着她。而现在,安致远渐渐把小家庭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他意识到自己不但是个儿子,更是丈夫和父亲。

所以安老太太说什么他接什么,接什么又放什么,貌似百依百顺的哄劝之后,安老太太血压更高了。她指着安致远的鼻子骂:“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你还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是我省吃俭用……”

安致远笑脸相迎:“妈您说得对,我都记得呢。可是股权的事你不懂,我也是真没办法,道道给弄丢了,我也很生气,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决定不再给他任何公司职务,这孩子今天能弄丢股权,明天就能搞砸其他事。说实话,他的确没有小谨办事老道,公司绝对不能交给他。妈,您放心,我会给您养老,也会把爸交给我的公司发扬光大。”

安淡泊急了:“什么叫爸给你的公司?那是咱们安家的产业!”

安老太太:“老三啊,你要独吞家业?”

安致远:“怎么能这么说?嵘胜本来就是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发展起来的,公司经营不善,险些倒闭的时候,大哥在哪里?我为了拿订单陪客户装孙子的时候,大哥又在哪里?别说是我边缘化别人,分明是有些人不愿意吃苦,创业的时候躲清闲,看公司发展好了,又来攫取胜利果实!”

安淡泊:“安致远你翅膀硬了!竟然当着妈的面说这种话,你不怕把妈气坏了?”

安致远讽刺道:“妈的身体我知道,这么多年不都健健康康的,每次都说气得血压高、血糖高,但体检报告单不会骗人。一点实话还是禁得起的。”

安致远忽然揽住郭琳的肩膀,说:“对了,你们总话里话外嫌弃我太太,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就展开聊聊。”

“干什么呀?”郭琳不安地小声说,可她挣了下,并没挣开。

安致远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对大哥两夫妻和安老太太说:“你们嫌弃我太太学历低、是演戏的,但我告诉你们,她对这个家的贡献要比你们多得多。”

“至少比某些只知道坐享其成、挑拨离间、等着拿分红,却又人心不足蛇吞象,觊觎别人劳动成果的人要强得多。”

安淡泊脸都绿了:“你说谁呢?”

安致远惊讶地问:“你不知道?这还不明显吗?”

安淡泊:“…………”

安致远冲郭琳笑了下:“而我太太呢,她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大,那个孩子现在给嵘胜带来了公司成立以来利润最可观的订单,我们或许因为今年漂亮的财报,能够冲IPO,成功上市。”

“我太太才是对安家贡献最大的人。”

“不是因为她运气好、赌对了,救了一个流落民间的小少爷。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善良。”

“因为她善良,她能够平等地对待家里几个孩子,包括我前妻留下的小谨,让孩子们能够和平相处,小谨和灼宝长到这么大,一丝隔阂也没有,比真正的亲兄弟还要亲近些。”

“这些都是我太太的功劳,我一辈子都感激她。”

“所以,你们不要再明里暗里贬低她,我不爱听。影影有句话说得很对,我这么多年很少回老宅,就连过年也大多去岛城岳父家过,就是这个原因,我真的很反感你们没完没了地议论我太太。”

郭琳有些感动地看向安致远:“老安……”

安致远则抓住郭琳的手:“这些话我早就该说的。”然后他拉着郭琳,留给安家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你们也不要叫她‘演戏的’,她是人民艺术家,官方盖章的!”

安致远有些骄傲地说。

“……等等!”安淡泊追过去,“股权怎么办?”

安致远有点无语地看他:“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安淡泊咬牙:“所以你不打算还了?”

“不然呢?”安致远心道:你不出力,白分红这么多年,还要怎么样?

他早就心存怨念——打白工就算了,他们还和起火欺负他老婆孩子,凭什么?现在正好借着安谨和安道道搞出的事情,就坡下驴,把股权收回手里。

安淡泊怒道:“好、好!你咬死了不还是不是?那我们分家!”

安致远:“……你说什么?”

郭琳:“分家?”

安淡泊以为唬住了他们,振声道:“对!分家!”

“……”

安致远默了片刻,欣喜道:“那说定了,过段时间我会派律师过来跟你交接。”

安淡泊:“?”

安老太太小跑着过去,拽过大儿子的胳膊:“怎么能分家呢?你傻了?”

安淡泊望着安致远夫妻俩的背影,咬牙:“妈您放心,他不是不愿意还您的股权吗?我有办法用分家的办法逼他!”

“那、那能行吗?”安老太太不安道,“分家总不是好事。”

分了家,以后谁给她养老啊?她是不愿意跟安致远的,她有自知之明,年轻时她对郭琳不好,以后老了,还不得看郭琳的脸色?但跟大儿子……一旦分家,大儿子能得到什么?公司现在全成了老三的了呀!

“妈,您放心吧,我有后招。”安淡泊自信满满地说,“我已经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北城没人不给他几分薄面,安致远也得听他的,到时候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答案的!”.

安予灼给安影影递纸巾,歪着脑袋看她的眼睛,柔声劝:“姐,再哭就不漂亮了哦,好啦好啦。”

安影影接过纸巾,响亮地擤了把鼻涕:“他们就是想把我嫁给那个见证人的儿子!还说我眼光高,我见过那男生的照片,长得……呜呜呜呜!”

安谨:“得多丑,给咱姐吓得哭成这样。”

陆余轻轻踢了他一脚。

安谨小声:“我说得不对么?”

安影影抽抽噎噎:“他说得对,那男的不但丑,还是专科生!”

安谨:“姐你这就不对了,专科怎么了,人家只是学习不好,说不定品德好呢,你不能搞学历歧视啊……”

“安谨你能不能闭嘴!”安影影哭得更大声了,“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能滚出去吗?”

“……”安谨闭麦了,但没有滚出去,他给自家弟弟递了个“任务完成”的眼色。

安予灼收到,又去接着哄安影影。

陆余和他们两兄弟一起长大,大致能猜到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无非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安谨负责惹安影影生气,骗她口不择言说出安淡泊的计划,而灼宝负责安抚打配合。

现在他们已经明白安淡泊的分家计划,也弄明白了安淡泊想找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是谁。

只是安予灼劝堂姐,劝着劝着还真投入进去,心疼道:“姐,没事的,没人能逼你。”

他悄声说:“你不想听大伯的,就不听,如果他不管你,我供你念完研究生,我有小金库的。”这还真不是吹牛,小安总对基金、股票、期货都格外敏锐,凭借着上辈子的大致记忆,他能推算出精确的大盘走势和市场预期,现在是上学没时间弄,都能保持年化三四十的高收益。

等寒假,或者高考结束,跟陆余……他新男朋友要一笔启动资金,别说供安影影念完研究生,念博士都没问题。

虽然大伯从小就不待见他和郭琳母子,但安影影跟他们关系一直不错。

自从四岁半那年,灼宝短暂地当了一阵子小明星,郭琳女士把他借给安影影拍照、跟同学炫耀之后,他们姐弟的关系就飞速拉近,多年来,常常一起玩,每个节日都会记得给对方带小礼物,安影影有时候都觉得,灼宝比她亲弟弟安道道都更贴心。

如今听小小年纪的灼宝信誓旦旦地要供她读书,安影影鼻子一酸,更生出见到亲人之后的那种、滔天的委屈。

她干脆抱住安予灼,趴在他肩膀上哭,呜呜地说:“我不用你供我,我也不在乎什么股权,反正他们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安道道,什么也不会留给我。”

“我有手有脚,呜呜呜呜,能自力更生,我只是觉得委屈,呜呜呜呜,他们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把我嫁给那么一个完全配不上我的丑东西?”

安予灼没想到怎么越哄哭得越凶,他无措地想抽纸巾,结果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被堂姐抱住,根本动弹不得。

“姐……”

“姐姐。”

安予灼和陆余同时出声。

陆余递给安影影一张纸巾,同时把灼宝从她怀里撕出来,塞到自己身后,说:“姐姐,你不用担心,那个中间人的名字我记住了,你不会跟他儿子结婚,这件事交给我。”

这话说得太笃定,莫名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像眼前这位高大沉稳的高中生,真有本事搞定困扰她许久的难题似的。

以至于安影影都忘记陆余抢走了她的灼宝,也没注意到陆余正以一种母鸡护崽的姿势,把她最小的堂弟护在身后,只为了不让她靠一靠、抱一抱,小气得很……

“真的吗?”安影影甚至也忘了哭。

陆余:“当然。”

这时候,保姆过来敲门,说:“三位少爷,安总和郭老师叫你们回家呢。”

“知道了。”陆余很自然地当着安影影和安谨的面,再次拉起安予灼的手,“走吧。”

可这两位早就见怪不怪,谁也没觉得他俩手牵手有什么不对,跟安影影告别后,安谨直接挤到他俩中间,一手一个把他们分开,吐槽:“其实讲道理,人家真未必能看上咱姐。”

安予灼看着亲哥拽着他手腕的手,有点无语:“……”

陆余同样也有点无语:“……”

安谨浑然不觉:“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分析得不客观吗?虽说影影姐学历高,但家世比不过人家,这门亲事是大伯高攀了。而且她长得也一般,人家真未必能看上她,男人嘛,都看脸,谁看学历……我觉得大伯这事儿悬,要是咱灼宝是女孩子,让他嫁过去,人家肯定什么都答应,哈哈哈!”

“……你们怎么都不笑?灼宝长得多好看啊,小时候还穿过小裙子呢。”

安予灼只觉站在他和陆余中间的亲哥像个一米八的大电灯泡,闪亮亮刺得他脑袋疼。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小时候也穿过。”

陆余补刀:“而且不好看。”

安予灼:“你瞧,你不能评价女孩子的样貌,不礼貌的行为是会遭到反噬的。”

陆余:“嗯。”

安谨:“………………”

为什么这俩货突然针对他?

三个仔说说闹闹,走出别墅院门,就看到安致远和郭琳手牵手等在车前,都笑盈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郭琳笑道:“三个孩子感情真好,这么大了还手拉手并排走!”

安致远也笑:“都多大了,真是的。”

陆余:“……”

安予灼:“……”

他们真不是三个人手拉手,是某个没眼色的大哥硬要挤进去的。

安予灼用眼神问陆余:他们是不是很难发现咱俩在谈恋爱?

陆余无声用眼神回:应该很难……

可能因为他们平时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连便宜大哥撞见表白现场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安予灼心情复杂: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搞地下恋情?

陆余:看样子可以。

……

安谨完全没注意在他一左一右小情侣的眉眼官司,倒是敏锐地发现了安致远和郭琳的异常。

“你们有没有觉得……”安谨扯扯左边的陆余,又拽拽右边的灼宝,“老爸老妈今天格外甜蜜?尤其是老妈看老爸的眼神,怎么那么崇拜?甜得拉丝。”

安予灼对他们还是有父母滤镜的:“……哥,你不要用这么肉麻的话来形容爸妈好不好?他俩加起来都快一百岁啦。”

安谨客观地说:“主要是老爸岁数大,老妈还是那么年轻。”

安予灼替安总挽尊:“老爸虽然岁数大一点,但快五十了还没脱发,这是我们的福音。”

脱发这件事是遗传的,而且传男不传女,父传子的命中率高达99%,安谨摸摸自己可圈可点的发际线,又rua了把便宜弟弟软而茂密的一脑袋毛,心有戚戚:“感恩!”

安致远和郭琳并不知道几个仔窃窃私语地八卦他们,心情大好地载他们上车,然后就吩咐司机:“先把孩子们送回家,然后咱们再走。”

三个仔:“?”

安予灼问:“妈,你们去哪里呀,有什么事吗?”

安致远美滋滋的:“我跟你们妈妈约会去。”

郭琳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什么呢?”

虽然嘴上嗔怪,可这一路,郭琳都忍不住夸安致远,用一种扬眉吐气的语气:“你们爸爸关键时刻真的会说话。”

安致远却被夸得渐渐低落下去:“有些话,我早就该说了。”

郭琳并不怪他:“别这么说,很多事做出来比说出来更重要,这么多年,我挺知足的。”

孩子们没猜出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到家后,陆余看安谨的目光一直有些幽怨,他用手机给灼宝发消息:

——“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

老爸老妈去约会了,可家里还有个高亮电灯泡。

安予灼轻咳一声,试图把便宜大哥支走:“哥,你周末没事吗?不用回学校?”

安谨:“不用啊,周末回去干嘛?”

安予灼:“你女朋友呢,不用陪吗?”

提到这个,安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分了。”

“因为我没时间陪她约会。哎,前车之鉴啊。你俩以后要是谈朋友,一定要记得花时间陪陪对方,不然感情很容易变淡的。”安谨看着陆余说,“尤其是你,你性格这么冷淡……不花时间、花精力陪对象,就会有别人陪,切记!”

陆余郑重:“知道了。”

安予灼:“……既然分手了,哥你出去散散心吧。”

“我不走。”安谨严肃道,“还有正事呢,那个所谓的见证人路先生,我听说过,他真是北城数得上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如果大伯真说动他给我们分家,那事情可不好办……”

陆余:“我也听过他。”

安谨:“你也听过?难怪你哄影影姐哄得那么像一回事。”

“不是哄她。”陆余说,“这件事真可以交给我,北城毕竟是我们陆氏的老家。”就算不惊动爷爷,他这个姓陆的,也可以做一些事。

第91章

安谨:“对啊!”

安谨喜道:“怎么忘了你, 不过你真的能行?”陆余就算是陆老爷子的亲孙子,也只是个高中生,路总能听他的?

陆余:“放心, 可以交给我。”

安谨还要感慨,就听陆余说:“所以你去忙吧, 哥。”

“你俩为什么一直赶我走啊?……等等,你叫我什么?”安谨震惊地看陆余。

这崽子比他小三岁半,但从小就长得高,性格也稳重, 陌生人还真分不清谁大谁小。这么多年陆余一直对他直呼其名,安谨也习惯了。

“今天怎么这么有礼貌?”安谨很夸张地用手在陆余面前晃了晃,“你被夺舍了?”

陆余:“……”

我只是想跟着灼宝叫,毕竟我现在身份不同。

是有名分的人。

安予灼欠兮兮地插嘴:“叫你哥还不对吗?你岁数最大。”

“……”安谨撸袖子就要揍人,被陆余熟练拦下:“算了算了!”

安谨在武力上一向不是陆余的对手, 他愤愤地对一脸得意的便宜弟弟隔空喊话:“瞧你那狐假虎威的样儿!你等陆余不在家的!”

安予灼:“略略略!”

“……”

好容易把在暴走边缘的安谨哄走,陆余无奈地对安予灼说:“你惹他干嘛。”

“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

……可能这就是亲兄弟吧,这个贱不犯他浑身难受。

安予灼没骨头似的倒在陆余身上, 陆余也很自然地一把接住。

外出买菜的保姆郝阿姨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安予灼一僵。

郝阿姨笑吟吟地问:“你们晚上想吃什么?郭老师刚刚打电话, 说她和安总不回来吃晚饭, 今晚只有你们。”

郝阿姨的表情好自然, 似乎完全没觉得他们俩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安予灼麻木地说:“……不用了。我们出去吃。”

陆余挑眉。

安予灼小声做口型:“约会去。”

难得没人在家, 也不用上课,还不得抓紧时间约会?

陆余压住上翘的嘴角, 稳重地说:“好。”

独留郝阿姨遗憾地念叨:“是吗?我刚买了灼宝最喜欢的基围虾, 冻在冰箱里明天就不新鲜了呀。”

……

俩少年回家还没换衣服, 现在直接就能出门,只是到玄关时,陆余又折返,取了一条绒绒的米黄色连帽围巾。

安予灼看清款式后有点嫌弃:“……这是我小时候戴的,太幼稚啦。”

“外面风大,听话。”陆余没理他的抗议,不由分说地帮灼宝围上,还玩了个梗:“皮卡丘连帽围巾对小学生来说或许幼稚,但对高中生来说刚刚好。”

安予灼嘿嘿嘿傻笑起来。

“笑点怎么那么低啊。”陆余也被感染,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

灼宝从小喜欢皮卡丘,一度迷恋到连小内裤都要穿明黄色,直到某次不慎买到质量堪忧的掉色产品,把幼崽的小几几染了色,吓得郭琳带他去看医生,才强行帮他戒掉什么都穿皮卡丘的习惯。

现在长大了,倒不爱穿了。

不过少年版安予灼同学戴皮卡丘帽子还是很可爱,陆余忍不住rua了他头顶的耳朵。

安予灼仍在笑,晃晃脑袋,头顶的皮卡丘耳朵也跟着晃了晃:“我不是笑点低。”

“研究表明,人每天说得废话越多,就代表越快乐。笑得越多,说明跟他在一起的人越喜欢他。”

陆余替他拉开大门:“谁研究的?”

安予灼一本正经:“营销号。”

营销号研究了前半段,他自己编了后半段。

陆余也笑起来,安予灼开始觉得他笑得有点傻,后来又有点炸毛:“你是在嘲笑我吗?”

陆余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怎么会?看把你机灵的。”还玩文字游戏。

不过小家伙总结得没错,他的确很喜欢很喜欢灼宝。

陆余问:“想去哪里约会?”

安予灼认真思考:十年之后,小情侣似乎喜欢玩密室,去私人影院。可现在商家貌似还没有那么多花样。

安予灼于是提议:“去看电影吧!你觉得呢?”

第一次约会,中规中矩,看电影,吃西餐,应该不会出错!

陆余也同意:“好啊。我开车载你?”

安予灼震惊:“开你那辆生日礼物吗?”

陆余:“嗯。”

安予灼:“你哪来的驾照?”

陆余避重就轻:“我会开。”

安予灼:“?”

“你什么时候学的?”不对,陆余哪有时间学车?估计是什么时候偷偷开过他那辆路虎,亦或更早偷开过老爸或者老妈的车——反正不是安谨的,便宜大哥把他那辆车当大宝贝,谁也不能碰的。

陆余目光躲闪:“开得还可以,上路没问题。”

安予灼:“……不行!!不可以!那是无照驾驶!很危险的!绝对不行!”

每次遇到有关开车的话题,灼宝好像总是格外紧张。陆余投降:“知道了,我就是开个玩笑,等假期考完驾照再带你兜风。”

“就算考下驾照,也要遵守交通规则,绝对不能酒驾!”

“好,我记住了。”陆余保证,“你经常这样提醒安叔叔,我耳濡目染,也受教了。”

安予灼:“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1”

陆余:“好好好。”

虽然不能带男朋友兜风,可是跟他出去约会,就足够让人心花怒放。

陆余说:“那我们打车吧,男朋友。”

安予灼对这个新称呼很满意,美滋滋地说:“那听你的,男朋友。”

别人都看不出的关系,此刻成了俩人甜滋滋的小秘密。

其实能光明正大地早恋,好像也不错.

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们没时间查最近热映的电影,到影院之后盲选。

“可惜没有恐怖片。”陆余遗憾道。

安予灼奇道:“你不是不爱看恐怖片吗?每次拉你陪我看,都不情不愿的。”

陆余望着滚动的排片信息屏:“那不一样。”

“从前名不正言不顺。”

安予灼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家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每次看完恐怖电影,他都怂兮兮地往陆余被窝里钻。

那会儿还不是男朋友,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安予灼微微仰头望他:“现在名正言顺,所以爱看了?”

陆余被小家伙的目光看得滚了下喉结。

安予灼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影院外头走:“那我们回家看《咒怨》去!”

“……”陆余无奈地把人拽回来:“别闹。”

安予灼嘿嘿嘿地笑起来,“我没闹!晚上可以一起睡吗?”

陆余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小男朋友,心想:小家伙什么也不懂,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危险。

他掐住安予灼脸颊上的软肉,把小男友的脸转向一排电影海报:“选片。”

安予灼“哦”一声,无奈地想:男朋友什么也不懂,根本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果然是个单纯的高中生。

陆余问:“《泰坦尼克》怎么样?”这是最近3D复原版,爱情片,很适合情侣看。

然而安予灼皱着脸说:“不要。”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哦?为什么?多经典的爱情故事。”

“我不觉得。”安予灼嫌弃道,“可能屁股决定脑袋,我一个富二代,不能代入杰克的视角,反而很可怜露丝的未婚夫。对他来讲,就是媳妇和个穷小子跑了,享受着他买的船票,却和别人在地下室偷情。如果露丝真的想和杰克在一起,可以先退婚,可以跟未婚夫说清楚啊!为什么要欺骗一个可怜的富二代?”

陆余:“……”

陆余其实已经记不清电影情节,但不妨碍他无脑夸:“角度很奇特,不愧是你。”

安予灼点着陆余的胸口说:“你以后要是喜欢上别的穷小子,必须要明明白白告诉我,不可以偷情!”

陆余:“……”

灼宝这是把自己带入未婚夫,把他看成露丝了。

陆余笑道:“那你要送我海洋之心吗?”

小安总微微仰脸,眼神睥睨,语气邪魅:“区区海洋之心算什么?等我几年,送你个比海洋之心还大还值钱的宝石!”

照现在嵘胜的发展情况,应该比上辈子更早上市,他可以为了陆余稍微工作几年,到时候买一块订婚……不对,几年之后,陆余还能在他身边吗?

陆余倒是很受用,一点不因为灼宝把他当做“女主角”而别扭:“那我等着。”

然后又很有兴致地继续挑选电影:“奇幻漂流怎么样?听说特效很好。”

安予灼还没回神,机械地附和:“挺好,这部电影很下饭。”

陆余:?

下饭吗?他们聊的是同一部电影?.

安淡泊当天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路先生。

此“路”非彼“陆”,陆家的生意遍布全球,而路家是北城的地头蛇。人脉广,黑白两道都有涉猎。

安淡泊相信“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陆余只是个小孩子,陆家就算感激安致远夫妇养大他,送给嵘胜一些订单已经仁至义尽,怎么可能掺和进安家的分家问题?

可惜路先生手段虽然厉害,但要的也多,同时也爱耍大牌。

路先生在电话里说:“今天没时间见面。”

安淡泊:“是,我这也没有预约,唐突了。”

路先生:“所以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要找我?”

安淡泊拍了好一通马屁,才说:“不是不信任您,主要是想着家事最好关起门来解决。但是,没想到我弟弟他太过分!油盐不进,竟然想独吞家产!……对,从法律上来讲,那些股权是已经转到了我侄子的名下,但是,不能只讲法律,不讲人情呀。”

路先生笑起来:“就是这个意思,这是个人情社会,尤其咱们北城……如果什么都只讲法,还要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安淡泊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捂着听筒,向虚空点头微笑:“是是是,您说得对。”

“……没问题,报酬就按您要的数。”

挂掉电话后,他太太王系慧忍不住翻白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点头哈腰的。”

安淡泊:“……”

安淡泊猛咳嗽两声,把方才的奴颜媚骨状态咳掉,背着手,对媳妇昂首挺胸,说:“你懂什么!”

他比了个手势:“人家可是这号人物!在xx和xx部门都有人脉,在北城做生意,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只要路先生肯帮咱们,分家的事绝对没问题!”

王系慧:“真的?可是他要的好处费也太多了吧。”怎么说也是老安家的钱,是老三辛辛苦苦赚来的,这不是拱手让给外人?

安淡泊咬牙:“这老小子是挺黑,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有底。他敢跟咱们狮子大开口,正说明他有能力啊!”

王系慧:“那倒也是。”

安淡泊叹息:“只可惜,影影那傻丫头就是不肯跟人家儿子相亲,只是相亲而已,人家还未必能看上她呢!怎么就觉得咱们在卖女儿?”

王系慧也头疼:“可不是,现在的小女孩是不是被网络给洗脑了?劝她们结婚就像害她们似的,条件好的男孩子多难找,她非嫌人家丑!男孩子,脸差不多就行呗,怎么可能都长得跟灼宝似的?”

……

整个电影看完,陆余也没明白到底哪里下饭,散场时,他问身边的咔擦咔擦炫了大半桶爆米花和一杯加冰无糖可乐的小男朋友:“灼宝,你是觉得特效好,看着过瘾,所以会促进食欲吗?”

安予灼嘴角还沾着一点爆米花的碎屑,摘掉3D眼镜,露出瞳仁黑漆漆的无辜双眼:“跟那没关系吧。”

陆余:“那下饭是?”

安予灼:“中间主角吃黄瓜那段,声音好脆啊!我可太喜欢看吃播了!”

陆余:“……”小男朋友看电影的角度果然清奇.

转眼高三上学期接近尾声,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各科老师都比赛似的留作业、随堂测验。

安予灼同学以为的甜甜的恋爱,很快就被题海淹没。

面对写不完的卷子,他整个人都恹恹的,甚至提不起兴趣和陆余约会——谁家情侣约会内容是一起比赛写题啊!

安予灼郁闷地用校服把自己蒙住,缩在教室的角落长蘑菇。

同桌兼男友把他用来蒙头的校服上衣掀开一丝角角:“怎么又自闭了?”

安予灼哼唧一声:“不想写作业QAQ”

陆余哄他:“乖,不学习怎么跟我上同一所大学?”

安予灼又往校服里边缩了缩,懒洋洋地说:“不了吧。我怎么学都不可能考上清北,我只是一条小咸鱼。”

陆余便把手伸进去捏他脸:“振作起来!你可以的!”

安予灼耍赖:“不,我不行。”

他这辈子的人生梦想就是做条咸鱼,享受人生,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初衷,骗他上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余便也挨着他趴在课桌上,贴着某朵缩在校服里的蘑菇,继续哄:“刷完这些题,今晚给你摸腹肌。”

安予灼眼睛一亮。

他“腾”一下子掀开校服坐起来,用特务交换情报的低音量,正色说:“腹不腹肌的,我也不是很爱摸,主要是喜欢学习。”

陆余假装信了他的鬼话:“……嗯,学习吧。”

天知道,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小家伙,竟然那么喜欢……呃,他的身体。陆余有点得意——以色侍人又怎么样?只要灼宝喜欢他,他就乐意。

但也有副作用:他常常被某人的上下其手弄得招架不住。

要不是在学校住宿,陆余还真不敢让安予灼晚上钻过去跟他一起睡。天知道,要是不顾忌着还有舍友在,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把小家伙给吃干抹净。

而他这样克制,灼宝就错把他当成坐怀不乱的绅士,不由得愈发嚣张。

只有陆余自己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应该是痛并快乐着的,陆余看着同桌伏案刷题的可爱侧影,竟有些期待晚上。

算起来,今晚应该是期末前最后一次能放松的时候。再过一个周末回来,就要开始期末考试.

高三上学期最后一个周末,陆余和安予灼难得分开,为了能安心复习,小情侣决定各回各家,分别温书。

可惜小安总离开陆余,就打回原形,变成一条懒洋洋的咸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美其名曰考试之前放松精神,因为理由充分,郭琳女士竟然没砸他的门,还贴心地勒令老公和安谨都不准发出声音,免得吵到金贵的高三生。

回到陆家庄园的陆余,则跟灼宝的懒散完全不同。

他虽然晚睡早起,精力依旧充沛得令人发指,昨晚熬夜刷提之后,今早竟然还起得来晨跑。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正好撞上起床散步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看到孙儿如此有活力,愈发满意,向他招手:“课业紧张,怎么还起这么早锻炼?”

陆余自然不好意思说他起早锻炼是为了保持腹肌,以便取悦某个小色批。

他正色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老爷子被逗得朗声大笑:“这不是爷爷的口头禅么?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陆余扶住老爷子,关心地问:“爷爷,您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陆老爷子任由他搀着,“他们都说北城气候不好,太冷,不适合养病,我倒觉得,家乡四季分明,养到现在,身体反而好了。可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过你也要注意保暖,不能仗着年轻体力好就不爱惜身体。”

陆余这会儿刚跑完,身上带着热汗,看起来丝毫不畏惧初冬的严寒。

陆老爷子便吩咐老佣人去给陆余拿一件厚衣服过来。

等打发走旁人,老爷子又说:“你们快放假了吧?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余猜到爷爷的意图,条分缕析地答:“下周期末考试,之后就放假。不过我还要多耽搁一周,需要去A市参加学科竞赛。”

“嗯,听说取上名次就可以保送清北?好样的。”陆老爷子很欣慰,“不愧是我的孙儿,等你保送之后,过了年跟我回北美。”

陆余想也不想地拒绝:“爷爷,我想参加高考。”

陆老爷子:“怎么?对拿奖没有信心?”

“不是。”陆余撒谎说,“我想考省状元。”

陆老爷子不赞同:“你有能力上名牌大学,就足以证明实力,没必要为了一个虚名浪费时间。趁着爷爷身体还好,多教你些本事,难道不好?”

陆余知道爷爷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了,而且……他多年缺失的亲情,竟多半都是这位老人给弥补的。他循循善导,言教身传,和陆余想象中的长者一样严厉而慈爱,陆余没办法不敬爱他,也没办法不感激。

他不忍心继续用虚假的理由欺骗老人,便换了个话题:“爷爷,您是要我为陆家晚辈的派对做准备吗?”

“也不全是晚辈。”陆老爷子说,“你的叔叔伯伯们,听说我得了一位极贴心的孙儿,都要过来看看你呢。”

陆余:看来是来者不善。

陆老爷子:“别担心,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你正式介绍给陆家人。”

这时候,老佣人把陆余的衣服送了来。

陆老爷子看着他把厚衣服穿上,亲自替他整理了下衣领,看着高大康健的孙儿,很满意地说:“陪我走完一圈,然后回去给你看看宾客名单。”.

另一边,安淡泊终于约上了路先生。

他包下北城最豪华的餐厅,和妻儿盛装出席,给足了路先生面子,终于说定了分家的时间。

“那就年后。”

“是,过完最后一个团圆年,再提分家的事,正合适。那么,年后就拜托路先生了。”

“客气。”

安淡泊这回当着王系慧和安道道的面——安影影死活不肯出席,早早回学校去了——又一次向路先生卑躬屈膝。

不过安道道刚闯了祸,一个屁也不敢放,只是小小声跟王系慧吐槽:“妈,那个路先生很厉害吗?那么拽,爸还那么敬着他?”

“小点声!”王系慧瞪他,“别这么说,当心让路先生听到!”

“人家路先生可是大人物,能帮咱们分到你三叔挣下的家产。你爸好不容易才请动他老人家出山!咱家的指望全在他身上了!”.

陆老爷子上了年纪,走路慢。祖孙俩边走边聊,逛了一圈庄园,回去竟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管家已经准备好早茶和名单。

吃过早饭,陆余就接过宾客名单,仔细辨认。管家很贴心地替每位宾客都做了标注,譬如姓名、年龄、职务、关系,陆余该怎样称呼他们,甚至还有性格,洋洋洒洒一大本。

陆老爷子泡了一壶功夫茶,老神在在地说:“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爷爷。”

“不用急于一时,你不是马上要去参加竞赛了?先以学业为主。”

陆余乖乖应下,却没放下那本名册,他一目十行地翻过,合上便说:“爷爷,我都记住了。”

陆老爷子惊讶:“一遍就记住了?”

陆余浅笑:“这不难。”

陆老爷子不信,随机考了他几位亲戚,没想到陆余竟然对答如流。老爷子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愈发欣赏。

“小考”结束,陆余又问:“爷爷,我看这受邀名单里,也有一些北城本地人……我可以加一位宾客吗?”

陆老爷子:“你想邀请朋友?”

陆余:“不是。想顺便解决一点麻烦事,路远骅这个人,您听说过吗?我想邀请他过来。”

“路远骅……哦,就是那位人称路先生的小商贩,”陆老爷子漫不经心地倒掉第一泡茶,“我请的当地人都是政要,不过,你需要他过来,就一并请来吧。”

作者有话说:

1:台词出自电影《流浪地球》

第92章

陆余于是亲手在名单上加上那位路先生的名字。

陆老爷子洗净闻香杯, 悠然望着孙儿伏案写字,看他身姿笔挺,眸光沉静, 下笔从容。不由得越看越喜欢。

陆余不是那种精致漂亮的长相,但五官糅合在一起, 和谐清秀,骨相立体。身材高挑俊拔,既有书卷气,又不乏锋利强悍的气质。仿佛脑门上写着“继承人”三个大字, 让陆老爷子老怀甚慰。

“难得你知恩图报,好孩子。”他夸奖道。

陆余抬头,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爷爷,您知道我找路先生是做什么?”

陆老爷子轻蔑道:“一个投机倒把的家伙, 怎么配在我面前称先生。……你有心帮养父、养母,这很好。做人, ‘情义’二字很重要。”

“你母亲觉得我薄情,听说阿雲不是陆家血脉, 就把他赶出门去。其实阿雲如果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爷爷又怎么会那样对待他?他生母是个恶毒又蠢笨的女人, 陆倚雲也不遑多让, 这么多年在陆家的精心培养下依旧是个庸才, 还胆小、懦弱……可见基因的力量。”

“所以我才这样注重血脉传承。”陆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你仔细看看来访名单,上面还有一些名门闺秀……当然能过来的不多, 不过也是爷爷精挑细选的, 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陆余:“?”

老爷子该不会是在催婚吧?

陆余脱口:“爷爷, 我不结婚。”

“谁让你结婚了?”陆老爷子瞪眼,“你才几岁?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先谈恋爱也好。”

陆余:“我不喜欢女孩子,爷爷,我——”

“好了。”陆老爷子却打断他,“我只是略微提一提,年轻人不要急着下结论,你才多大,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如果用最精简的话来形容期末考试,安予灼同学会选择:考糊了。

说是期末,但一中已经采取高考的模式,语数外,再加理综,连续考了整整两天,不止安予灼,绝大部分学生都哀嚎连连。

不过,总算是放假了!

考过就算,安予灼决定安安心心摆烂一个星期,反正陆余要跟着省奥赛队去A市参加学科竞赛总决赛,没人拿小教鞭逼他学习了。

——他男朋友现在比他亲妈郭琳女士还要“望仔成龙”,一直鞭策他,希望安予灼能跟他考同一所学校,直到大学也不要分开。

譬如现在,刚抵达A市自己家的陆余,给安予灼发微信报平安时,也要远程督促他温书。

陆余:到了。[图片]

灼宝:哇这是你在A市的家么?陆伯父去接你啦?

陆余:嗯。[图片]

陆余:这是卧室,重新装修的,还有味道。不过只是过来看看,今晚不住这里,要回省队统一订的酒店。

陆余:今天有没有乖乖看书?

灼宝:……刚考完试呀!!!

陆余:临走时给你留的题目要按时写。

灼宝:……

灼宝:[图片]

灼宝:别聊学习了,我们聊点敏感的话题,男朋友

照片是一张自拍,角度非常随意,像是临时抓拍的,好在少年面容精致,禁得起任何死亡角度,皮肤润泽皙白,仿若奶油质地,更显得浓黑的睫毛和秀气的眉、点漆的眸子如描在上好熟宣的工笔画一样精巧秀致。

而且……他好像还赖在被窝里,歪躺着,露出半截圆润的肩头和一角平直的锁骨。陆余将图片放大,目光把少年的眉眼到锁骨的阴影都仔细描摹,打字回复:

“不许发这样的照片给别人。”

灼宝:你又不是别人。

陆余神色倏然柔和,喉结滚了下,问:“聊什么敏感话题?”

对方秒回:“你对伊拉克局势怎么看?”这话题够不够敏感?

陆余:……………………

安予灼看着那一长串省略号,笑得直打滚。他几乎能想象到陆余无语时眉毛眼睛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他也不是故意逗陆余,只是想逃避学习而已,小安总重生一世,实在不想再逼自己去卷。何况他只是重生,又不是把DNA链打碎了回炉重造,上辈子能考上985已经是拼尽全力,这一世能上个211也让他心满意足。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做咸鱼最快乐啦,何必为难自己?

而远在A市的陆余,果然也没有再逼他看书。陆余把小男朋友发给自己的照片保存,想了想,又删掉。两分钟之后,再次重新保存,并专门下载一个“隐私照片”软件,将男朋友的清纯写真锁入其中,既不会被其他人不小心看到,又能在深夜独处时,悄悄拿出来欣赏.

现在新西兰正值夏季。

泳池派对上,一群金发碧眼的欧美男模,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华裔女子。

陆倚媛接过其中一位送来的浴巾披上,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对男模里混进的一位亚裔面孔,不耐烦地说:“陆倚霂,你不好好在北美呆着,跑我这里做什么?”

亚裔男生满脸不赞同:“你还有心情跟男模开派对?爷爷认了新孙儿的事,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陆倚媛挥退男模们,不屑地说,“我老早就怀疑阿雲那样的废物,怎么可能是咱们陆家人,果然是个赝品。”

“媛姐,你不着急?不怕未来家主的位子被那个陆余抢走?”

陆倚媛:“我看是你们急了。”他已经是最近半个月第四个来找她商议对策的堂弟了。

陆倚霂:“我急什么?他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土包子,能会什么?爷爷只是刚好住在北城,图新鲜多跟他说几句话罢了,就传成要培养他做继承人,简直荒谬!”

陆倚媛慢条斯理地说:“据说学习成绩不错,是清北苗子,在那种小地方能考清北,说明他很聪明。”

陆倚霂:“呵,国内那套我熟悉,但凡夸谁聪明,就说他能考清北,好像比烤地瓜还容易……也不怕把牛吹破。”

陆倚媛:“哦,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

“你真的没有危机感?”

“危机感无处不在,不过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给的,”陆倚媛说,“你真的害怕,就过几天亲自过去见一见。”

然而陆倚霂远没有大堂姐这样镇定,他们这些不够优秀的孩子,都怕突然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新竞争者,在老爷子决定卸任家主位置,重新利益分配的节骨眼上,打破现在微妙的平衡局面。

没人希望陆余真那么优秀。

现在晚辈家族小群里,每天都有人在诋毁:

“怎么可能真那么优秀?也许是陆倚雲太差劲,被他对比的吧。”

“可能是有点小聪明,爷爷在北城养病,刚好被他碰上。”

“他真能考上清北?我不信。陆倚雲出来说句话,真实情况怎么样?”

……

“陆倚雲退出群聊”

“?”

“WTF?”.

陆倚雲受够了陆家人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还留着这个群,主要是为了能和兄弟姐妹们借一些资金周转。

他自己也知道这钱有借无回,借得底气不足。然而,陆倚雲渐渐发觉,那些跟他原本就关系不太好的堂兄弟姐妹们,根本不是为了帮他,只是用零钱打发他,打听些有关爷爷的近况。

爷爷的近况他可以答上来一二,但有关陆余的……他一个字也不想说。他受够了别人拿他们两个做对比,受够了别人惊叹于陆余的优秀,再对他极尽贬损。

雲少爷也是有脾气的。

可惜陆倚雲的少爷脾气很快就被现实打败。

桂阿姨扫了一天马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到陆倚雲躺在床上发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多大的人了,就不能为妈分担一点吗?我不求你把饭做了,去买点菜总行吧?”

“买菜?”陆倚雲冷笑,“我哪来的钱?你不是说要工作养活我?为什么到现在一分钱也不给我?”

提起钱,桂阿姨更气:“你不是有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我没给你,但你会趁着我在家的时候吃好吃的外卖,我都看见外卖盒了!”

“不然呢?你又不给我零花钱,我不点外卖饿死?”

桂阿姨被气得说不出话。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着我在外边风吹日晒扫马路,你就那么心安?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陆倚雲一字一顿:“我倒希望不是。”

长久的沉默。

桂阿姨垂下头,枯槁的头发遮住她因为操劳而过度衰老的脸。因为线路老旧,电压不稳,出租屋里的灯光也一明一灭,照在她身穿的环卫工服的反光条上,愈发衬得她脸色晦暗不明。

陆倚雲觉得气氛不对,从堆着破旧被褥的单人床上坐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桂阿姨“啊”地大喊一声,用农妇吵架的姿势,以头撞过去。

陆倚雲没见过这种招式,被撞懵了。

桂阿姨连踢带打,连打带喊:

“我受够了!”

“你这个小白眼狼!”

“我忍了你这么久,以为你能把我当妈妈,良心发现,拿出从陆家带回的钱孝敬我,但你呢?萧夫人给你多少钱,你说,你说啊!”

陆倚雲只是一开始被这女人突然的袭击给镇住,现在反应过来,立即反击。

若论体力,瘦小干枯的桂阿姨怎么是十八岁大小伙子的对手?

陆倚雲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推,就把人推了个跟头。他看着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的亲妈,有点无措:“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发疯?那我疯给你看!”桂阿姨就地嚎啕起来,“你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我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做了十年牢,就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结果你呢?享受够了回来,还只顾自己偷偷享受……我现在还年轻,以后老了,你是不是更不会管我?我真后悔生下你!”

陆倚雲只听到最后一句。

“后悔,那你就不要生!”他也大骂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当假少爷?愿意被人戳脊梁骨?我多希望我是我妈的亲儿子!为什么生下我的是你?你个穷逼!乡巴佬!你平时不上网吗?不懂人穷就不要生孩子的道理?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就擅自把我生出来受苦?”

桂阿姨完全没料到她的付出竟然换来亲儿子的怨恨,她不可置信地瞪向陆倚雲:“你……真是这么想的?”

陆倚雲鄙夷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实话告诉你,我是走投无路,陆家不要我了!也没有什么‘遣散费’,萧菀桦是给了我一些钱,但区区几万块算什么遣散费,早被我花光了!最近有钱吃饭也是因为以前陆家的亲戚在接济,但刚刚已经被我全部拉黑,我现在一毛钱都没有,只能靠你养活了,我亲爱的亲妈。”

桂阿姨瞪着他:“你全花光了?……你个败家子!”

“是,我是败家子。”陆倚雲承认,“从前陆家供着我,现在得由你供着我,谁让你把我生下来,又偷偷把我换去有钱人家,把我好好一个上进青年养成纨绔子弟,这都是你的错!”

桂阿姨觉得她每个字都听得懂,却还是无法理解,她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无赖是她心心念念、为他殚精竭虑十多年的亲儿子。

陆倚雲:“你以为豪门是什么天堂?我被那地方给毁了!陆家其实是龙潭虎穴来的,我八岁那年被撞成脑震荡,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学什么也记不住。亲妈,我来告诉你,如果你当年没有人心不足,非把我换走,而是好好把我养大,也许我也会像陆余一样,给你考个清北,让你光宗耀祖。”

“什么?”桂阿姨猛然坐直,“陆余他考清北了?”

陆倚雲被桂阿姨歆羡的目光刺痛,残忍地说:“是,他年级第一,绝对能考上。说不定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就能保送,听说学校每年都会准备光荣榜和横幅,明年春暖花开、你扫大街的时候,应该能看见。”

“不过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桂阿姨颓然坐回去,她难以抑制地、短暂地幻想了下:如果当初她没有苛待陆余,而是好好地把那孩子养大,会不会……他就不会上那档综艺,不会碰上那个多事的记者,他到现在还是自己的儿子。陆家村那些欺负过她的亲戚邻居,都会羡慕得不行吧?她差一点就成了状元的母亲啊。

“别幻想了!”陆倚雲愤恨地踢了桂阿姨一脚。

“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也没用。……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就打你怎么了?我跟陆余不一样,我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陆倚雲自暴自弃地说:“我不会念书,肚子里没点墨水,但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事。我父亲……陆正筠总是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还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在陆家做大少爷的时候,能尊敬长辈,孝敬父母。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就是刁民,讹上你了,谁让你是我亲妈?”

桂阿姨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她懂什么是“讹上你”:“你想干什么?”

陆倚雲:“当然是吃你的喝你的,只要你有一口气,你就得养着我。”

说着,他按住桂阿姨,就里里外外翻她衣兜,果然翻出一包用旧手绢包裹的钞票,有零有整,虽然数目不多,但也够他去潇洒一阵子了。

陆倚雲美滋滋地把钞票揣进自己兜里。

他就知道!这些天,他把出租屋里角角落落都翻遍了,竟没找到一毛钱,果然是被这女人随身带在身上!

桂阿姨这回是真的疯了,她顾不上刚才被陆倚雲踹得发疼的腿,连追带打地扑过去:“陆倚雲你这个畜生!那是我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还要交房租呢,你还给我!”

陆倚雲比她个子高,高举起钞票,她就够不到,但他嫌她吵得耳朵疼,不耐烦地又踹她一脚。

这回踹在肚子上。

桂阿姨一个因为省吃俭用常年营养不良的中年妇女,哪里禁得住年轻男子这一脚?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眼睛里都含了泪,不只是疼出来的,还因为悔恨:“你怎么这么对我?你这样对待亲妈,不怕下地狱吗!”

陆倚雲:“地狱会比现在还惨吗?我被陆家赶出去之后,每天都是地狱……都说了我是个烂人。要怪就怪你当初不走正路,非要想出换子的下作办法。知道什么是现世报吗?我就是你的报应。”

“你要是相信因果,那说不定,我就是你的地狱。”

说罢,陆倚雲揣着桂阿姨赚的血汗钱出了门。去网吧好了……再买点酒,他之前在陆家举办的酒会上喝过一点香槟,但只觉得甜,没尝出别的味道。都说醉能解千愁,陆倚雲颠了颠手里的钞票,想着香槟喝不起了,买几瓶啤酒也行。

他觉得日子太苦,试着醉一醉,说不定能好受一点。

桂阿姨摸着空空的口袋,忍受着疼痛的身体,看着像猪窝一样的家,终于痛哭失声:“这真是我的报应吗?”

“陆余、陆余——”她捂住脸,想起十几年前她那个乖巧的、还没有灶台高就会做饭的男孩。

那个懂事、聪明,会小心翼翼叫她妈妈,会抱住她说“妈妈别怕,以后我长大了赚钱养你。”的儿子。

可惜,那孩子被她弄丢了.

陆余在A市参加的决赛成绩出得很快。省队刚踏上回北城的高铁,两所国内最著名高校招生办的电话就已经给陆余资料表格上的联系人打过去。

当初报名奥赛时,陆余还没被陆家认回,因而监护人填的还是郭琳。

郭琳女士听说是清北的招生办,反复验证对方是不是骗子,核实招生办身份后,又美滋滋地大夸了一顿她家孩子多么聪明自律,过够了学霸家长的瘾,才告知对方陆家人的联系方式。

不过,郭琳觉得陆家夫妇对陆余不够上心,之前竟然还跟那个假少爷拉拉扯扯,伤了陆余的心。她便故意把陆正筠、萧菀桦,乃至陆家庄园管家的电话统统报给招生办。

郭琳决定帮她家陆余找回场子,把这件大喜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让他们看看陆余有多优秀!

做完这些事,郭琳还专门给陆余打去电话报喜。

陆余对招生办递来橄榄枝的事一点也不意外,但他很配合地听完,又感恩自己取得的成绩和她的教导分不开,哄得郭琳女士眉开眼笑之后,才说:“郭阿姨,我不打算保送,我想陪灼宝一起高考,顺便辅导他,跟我上同一所大学。”

郭琳更开心了,但很有自知之明地说:“灼宝不行,他像我,除了漂亮别的都不突出,能考上重点已经算基因突变,我很知足了!”

陆余:“……”.

陆余也不知怎么说服的陆老爷子,暂时没接任何一所大学的橄榄枝,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地给小男友布置作业。

在安予灼同学哼哼唧唧的哀嚎中,寒假悄然过半,农历新年来临。

陆家那些跃跃欲试来探望老爷子、认识新家庭成员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如约而来。往日因为占地面积过于大,而显得空旷寥落的庄园,一夜之间热闹起来。

在正式的欢迎会之前,这些兄弟姐妹们已然提前和陆余见了面。

别看陆余年纪不大,但很懂察言观色,后发制人,他不多话、亦不显山露水,明明是即将开场宴会的主角,却稳重而低调,几天下来,根本没被人探出底细。反而把旁人的身份地位、性格爱好摸了个七七八八。

陆家那些子孙们,最有威望、最又能力的要数大堂姐陆倚媛,其余人也都各怀本事,有常青藤名校的高材生,有拿过世界级奖项的音乐天才,擅长艺术的文艺青年……但在商业上最有天赋的还要属大堂姐。

他知道那些人忌惮他、观察他,但陆余从头到尾都保持从容。

陆家年轻一辈都摸不透他,便忍不住聚在一起悄悄讨论: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该死,陆倚雲根本联系不上,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

“我看他也就那样,什么学霸都是吹的,那场奥赛我查过,现在已经出成绩了,如果真选上,不应该被提前录取?但我看他还在利用碎片时间刷题,估计泡汤了。”

“呵,大过年的,做什么题?做给老爷子看的吧。吹学霸人设,吹过头,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立努力人设。”

“我看他什么也不会,就是会讨老人家开心而已。”

“马屁精!老爷子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早上我还看见他早起搀着爷爷在花园里散步。”

“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除了拍马屁,什么也不会。”

“我已经开始期待欢迎宴会了,咱们宴会上好好跟他交流交流。问问他清北的招生进度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你也太坏了,我打算问问他最喜欢的钢琴曲是什么?”

“哈哈哈你更坏!他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孩子,又是被领养……领养家庭能对他多好?高分低能、不,低分低能的孩子而已,你们干嘛那么为难他?”

“我们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最后陆倚霂站出来,端着杯红酒,优雅地说,“到时候当着爷爷和宾客们的面,都跟他聊一聊。让大家见识一下,新来的家庭成员有多‘优秀’,爷爷自然会仔细考虑集团股权分配的问题。”

第93章

随着春节临近, 陆家的宴会也如期举行,中式风格的庄园处处张灯结彩,最大的宴会厅内却是西式的冷餐酒会, 其实说是家宴更贴切,这里绝大部分都是打着陪老爷子过团圆年旗号的陆家子女, 邀请的外人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因而路远骅十分得意。

除了他之外,受邀的可都是北城的政要,一般的商界人士,人家陆老爷子还不邀请呢。

路远骅有心找陆老爷子合张影, 可掏出手机,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本尊。——他老人家除了开场时简短地致辞,就一直被陆家子女或是北城政要围着,他根本没机会近身。

这会儿手机正好响起, 路远骅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来是嵘胜集团的那位安淡泊。

估计又是催他帮忙分家的事, 路远骅有点嫌他烦,本来不打算接听, 但又忍不住炫耀一下,想跟对方说一说, 他受到了传说中老派豪门、全球数得上的富豪陆家的邀请。

“喂, 淡泊呐, 你也过年好, 放心,你的事情我记得, 年后一准过去, 今天不行, 今天有些忙,我正在——哎?”路远骅揉揉眼睛,不对劲啊!

“我回头再跟你说。”路远骅匆匆挂掉电话,狐疑地上前两步,向安致远打招呼:“安总,是你吧?你怎么也来了?”

安致远看到路远骅也有些惊讶:“路总,好巧啊。”

路远骅进门的时候还专门用眼睛数过宾客,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商人,这位安致远是什么来头?

然而,无论路远骅怎么问,安致远都笑着跟他打太极。

对于陆家和安家的关系,安致远一直都很低调,想必陆家也不愿意别人到处宣扬他家有个孙儿被抱错过,何况,陆余也是安致远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不愿意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更希望深藏功与名,再过几年,外界认为陆余就是在陆家长大的,这样对陆余也好。

路远骅没问出个所以然,却更以为安致远深藏不露,不由得在心里对给安家分家做见证人的事打了个问号。

这时候,一位陆家孙辈的高挑男孩提议玩游戏,抽签被抽到的人,都要弹一首曲子给爷爷助兴,刚好大厅内就有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

没多久,悠扬的钢琴曲就响起。

“香槟,红酒,钢琴曲。”路远骅端着酒杯,跟在安致远身边,小声感叹,“不愧是豪门,真优雅啊。”

安致远同意:“有钱人家对下一代的培养总是愿意花心血的。”好在自家老婆一度爱好鸡娃,没让孩子们被落下。

安致远正感叹,就听全场掌声哗然。

金声玉振的琴音响起,第一次穿西装的少年也不局促,陆余端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并不难,但符合节日气氛的贺岁曲,而一袭红裙、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郭琳女士正在钢琴边,唱她的成名作。

琴音云起雪飞,歌声清耳悦心,一曲毕,陆老爷子亲自带头鼓掌。

安致远满脸骄傲,跟一旁的路远骅吹:“这是我老婆,旁边的是……”他差点说出“养子”,改口道:“是今天的主角陆少爷。”

不但路远骅连连夸赞陆余琴谈得好,气质出众,就连这些天那些试图在宴会上拉陆余下水,令他出丑的陆家子女们也都不得不承认,这哪里是什么乡巴佬,分明是贵公子!

陆余的养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把他当做亲儿子培养?

陆倚霂等人看到陆余大出风头,很不甘心,又借故约他宴会结束之后手谈一局,陆老爷子笑道:“阿余的棋艺我是亲自试过的,你们下不过他,不信可以试试。”

陆倚霂:“……”

几个抱团来看陆余笑话的陆家子女脸上都有点挂不住,这时一个和陆余年纪差不多的陆家晚辈又笑道:“刚才那位就是陆余哥的养母吧?听说是华国的明星,真是明艳动人,气质比萧伯母还要高贵。”

这话就带着讥讽意味了。

哪有晚辈夸奖长辈明艳动人的?还顺便拉踩陆余的亲妈萧菀桦。

陆倚霂立即接话说:“是啊,唱功了得,不愧是娱乐明星。”

如果刚才那人还是暗讽,现在就是明贬了。

郭琳有点气,为什么这些所谓的豪门,全都看不起混娱乐圈的?她明明收入也不少!不偷不抢的,全靠作品说话,怎么在他们眼里就低人一等似的?

陆余抢在郭琳女士变脸色之前,掷地有声地说:“纠正一下,郭阿姨不是混娱乐圈的,她是艺术家。”

“是啊,郭琳老师是一位品味高雅的艺术家。”

人群后传来萧菀桦的声音,人群为她让开一条路,萧菀桦从容地走过来,亲热地挽住郭琳的手,真诚道:“我一直很庆幸是你帮我养大了儿子。”

萧菀桦虽然优柔寡断,但毕竟是真正的名门千金,应付这种场合不在话下,她端庄地吹郭琳的彩虹屁:“郭琳老师对音乐、艺术的鉴赏,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又跟安总出了名的伉俪情深,阿余在这样和谐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既增长见识,又享受艺术的熏陶,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而郭琳作为一个资深圈内人,参加过的上流晚宴,数都数不清,心里明镜似的:萧菀桦明里给她撑腰,实则是在给陆余撑场面。萧夫人是要叫这些眼高于顶的陆家晚辈明白陆余是优秀的,更是有长辈做倚仗的。

郭琳愿意投桃报李,笑得比萧菀桦还真诚:“哪里。主要还是孩子本身聪明,我一个搞艺术的,也就能帮孩子们请到最专业的老师,让他们接受最良好的教育而已。我一直崇尚自由,从来不做法西斯家长,让小孩子自由成长是最基本的教育原则……”

……这话听得躲在人群里的安予灼和安谨两兄弟都想起被郭琳女士挥着鸡毛掸子追打着去补课班的惨痛经历,齐刷刷捂脸。

安谨诚恳质疑:“灼宝,咱妈为什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安予灼认真分析:“我怀疑她不太明白法西斯和自由成长的意思。毕竟咱妈语文一般。”

众人目光焦点下的郭琳女士并没有一丝吹牛的愧疚:“没想到陆余那么聪明,随便学一学,就收到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

“什么?清北录取通知书?”陆倚霂实在太惊讶,不小心说出声。

不单是他,全场都一片哗然,那些盼着陆余不优秀的陆家子女们,集体露出错愕的神情。倒是大堂姐陆倚媛仍旧镇定,看陆余的眼神竟露出一丝欣赏。

提到这个,萧菀桦也忍不住得意,但作为名门闺秀,必须要保持谦逊的态度,她不好意思当众自夸,只矜持地点头:“是啊。”

但郭琳才不管这些。

她跟在经纪人吴嵋身边多年,也学会了一些营(吹)销(牛)的皮毛,又有表演天赋,把当天如何收到招生办电话,如何被国内两家顶尖大学轮番电话炮轰抢人,都绘声绘色地讲出来。

等获得全场惊叹后,她才意犹未尽地表示:“可惜人家递来的橄榄枝,我们陆余一个也不要,非要凭本事再高考一次。萧夫人,陆余这是想给你考个状元,替你争光呢!”

萧菀桦脸上的骄傲都快掩饰不住。

这就是做学霸母亲的幸福吗?当初每次给陆倚雲开家长会,她都害怕,怕老师阴阳怪气地点名批评,现在只恨不得陆余再多上几年学,让她多体验几回被老师点着名夸奖的扬眉吐气。

这时候,陆老爷子也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参加高考,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何必浪费时间呢?”

话虽然说得像是责备,可陆老爷子语气骄傲,还顺便给了郭琳一个赞许的眼神。

郭琳知道老爷子是感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替他给孙儿撑腰。

“我听说郭琳老师是华国官方盖章的艺术家。”陆老爷子和蔼地说,“这杯酒我老头子敬你,感谢你言传身教,让阿余成长得如此优秀。”

连陆老爷子都夸郭琳是“艺术家”,陆家那些小辈没有一个再敢胡言乱语,那位带头讥讽郭琳的小辈,以及陆倚霂都悄悄躲到人群后方,不敢再露面。

安致远也与有荣焉,笑呵呵地想跟人分享,再次强调那是他老婆,结果从酒会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路远骅路先生,现在面如土色,连连擦汗。

“路先生,你怎么了?”安致远不明所以。

路远骅:“安、安总啊,您受邀参加,是因为,那个,陆少爷是您的养子??”

他是隐约听过一些豪门有位少爷被抱错的消息,但他对这种小道八卦不太感兴趣,一听就过,也没有细究。

原来安致远竟是陆家的恩人吗?!

“养子称不上。”安致远云淡风轻地说,“其实小陆余一直都没上过我家的户口本,我们不符合领养条件的。是我太太给他做了监护人,现在陆余已经成年,又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们连监护人也不是啦。”

他欣慰地说:“孩子长大了!”

可惜路远骅完全没办法跟他共鸣,他擦擦汗,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告辞。

路远骅一开始就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能来陆家的宴会,有点高攀,一直在纳闷儿为什么毫无交情的豪门会突然邀请他。

现在他懂了。人家哪里是邀请?分明是给他下马威,叫他有些事不能打肿脸强出头!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安致远故意让陆家人请他过来……

“路叔叔,宴会才开始,怎么就急着走啊?”

路远骅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是……

安谨说:“您不认识我?我大伯安、淡、泊跟您是好朋友。”

路远骅:“!”

这暗示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路远骅急忙撇清关系:“我跟安淡泊不算好朋友,只是点头之交。”

安谨满意道:“路叔叔有眼光。”

路远骅:“……”

恰好陆余和安予灼也从人群中溜出来。他俩没注意到大门口的安谨和路远骅,自顾自说话。

安予灼:“你是不是喝酒了呀?”

陆余:“就喝了一点香槟,没关系,出去透透气就好。”

俩人声音很低,宴会厅里人多喧杂,他们听不清楚俩人在说什么,却都看到他们手牵手的亲昵姿态。

安谨下意识解释:“他俩一起长大的,我弟弟还没断奶的时候,陆少爷就跟他同吃同住,所以关系亲密一些。”

而这话落在路远骅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炫耀:看吧,我们家和陆家关系匪浅!

他又想擦汗了。路远骅几乎怨恨上安淡泊,口不择言:“是是是,看得出来,关系确实不一般!哪有小男生手牵手的!”

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谨皱眉:“小男生手牵手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不许男孩子牵手,小女生不也都手牵手去厕所,很正常的啊!”

“?”这也要挑刺吗?路远骅简直怀疑安谨在故意刁难他,干脆把话挑明:“……安大少爷,你放心!你们安家的事,我一个外人绝对不会掺和,那个,家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安谨:“……”

安谨瞪着陆余和自家弟弟消失的背影,也不太明白自己刚刚在介意什么,干嘛那么激动.

这次宴会,在那些陆家小辈的刁难下,陆余反而大放异彩,用实力证明自己是个全能的六边形战士。

陆老爷子也对他的从容有度和处变不惊愈发欣赏。

而另一边,安淡泊这个年注定过不好了。

他因为记挂着分家的事,这几天心情都不错,几乎抱着计算器不离手。今天也是晚饭时给自己斟了杯酒,一边美滋滋地喝,一边跟儿子安道道算账:“如果分家成功,咱们至少能分得这个数……”

“就算扣除了给路先生的好处费,也能剩下这么多。”

安道道小时候是个小胖子,长大了也粗憨肥圆,他嘴里塞着食物附和:“爸,这么多股份,咱们都换成钱吧,能花几辈子!”

安淡泊给他脑门上一巴掌:“你傻吗?嵘胜被你三叔经营得这么好,分明就是一只下单的金母鸡!凭什么换成钱?当然要股份了!”

安道道不太乐意:“我不想去公司上班。”

“你——!你怎么那么不争气!看看小谨,再看看——”

电话响起,安淡泊对安道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满脸堆笑地接起:“喂,路先生……”

结果,就连离听筒有一段距离的安道道都听到对方的破口大骂。

安淡泊脸色不好,安道道不敢看亲爹被人下脸面,连忙溜了,但他还是听到一些蛛丝马迹,譬如:“怎么不早说陆家和安总的关系?”“你这是在害我!”

……安道道怀疑,他家白吃白喝吸三叔血的好日子,好像快到头了.

安家今年准备过个团圆年。

因为今年涉及到分家的大事,安致远自然要留在北城,没办法陪郭琳再回岛城过春节。郭琳便拉着安谨和安予灼俩儿子跟姥姥、姥爷视频。

“灼宝,有没有乖乖吃饭呀?怎么还是吃不胖。小谨脸上倒终于有点肉,越来越精神了。”

在老一辈人眼里,“胖”和“美”几乎划等号。

安谨欠兮兮地给自家弟弟上眼药:“姥姥!灼宝都没有好好吃饭,还是那么挑食,这么大了还要陆余喂饭……”

安予灼一个锁喉……失败,被安谨预先躲过去,于是改为用语言攻击:“姥姥,姥爷,我哥不是因为好好吃饭才胖,是年纪大了,发福了!”

“谁发福?!我标准身材好么!”

安谨倒是一记精准的锁喉。

安家几个孩子的武力值排名,可以明确清晰地排为陆余>>>>安谨>>灼宝。

安予灼作为家里的战力底端,在没有陆余哥哥撑腰做主的情况下,几乎被亲哥吊打。两兄弟闹成一团,把视频那头的二老逗得哈哈大笑,“对了,陆余呢?”

灼宝爬起来回了一句:“他在陆家庄园陪着爷爷呢!”

然后又被安谨掐着脸蛋按回去:“你敢薅我头发?反了你了小兔崽子!”

“……”

“多大了你们还打架?你俩是小学生吗?”郭琳过来叫人,在门口叉腰,“都放手!”

虽说现在安谨已经长成了一米八四的大小伙子,灼宝也在不屑的努力下,一直向一米八的目标缓步前进,但他们仍旧惧怕一米六几的郭琳女士。

俩人立即放手,都规规矩矩地坐好。

郭琳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好了,都出来,跟我去二楼小客厅。”

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又是去二楼小客厅,安予灼和安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意思:要分家了。

安淡泊还没敢和安老太太说自己找的那位大佬爽约的事。

安老太太虽然不情愿分家,但看到人已经来齐,就表明态度:“分家之后,我跟着老大。”

安淡泊:“!”

安淡泊:“妈,您确定?”

安老太太狐疑地看了眼大儿子,平时这位儿子可是最孝顺,有事没事就往老宅跑,一年有大半年都是住在这里的,怎么忽然不愿意给她养老了?

她哪里知道,从前安淡泊讨好她是因为有利可图,每每讨好她老人家,她都能给他好处,或者以母亲的身份道德绑架执掌公司的老三安致远,给大儿子一些便利。

而现在,她既没有股份,老三这些年也渐渐地不愿意一味顺从她,那给她养老有什么好处呢?

若是路先生肯帮忙,能从安致远手里分些股份也就罢了,有钱的话,也不在乎家里多一双碗筷……但现在的情况,他哪有条件给她养老?

状况外的安老太太却很笃定:“我心意已决,就要跟着老大,别的不用多说,你们分财产吧。”

安淡泊:“……”

安致远说:“如果妈跟着大哥,那么大哥就要多分一些,二姐,你同意吗?”

姑姑安宁婧痛快道:“同意。”

安致远:“不过,要分也只能分安家的共有财产,公司股份谁有多少就分多少。”

安老太太立即反对:“那不行!”

然而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安老太太拿手肘捅了捅大儿子安淡泊:“说话啊!”

可安淡泊并没像她预计得那样据理力争,怂怂地说:“我也同意。”

安老太太:“???”

安淡泊心虚地别开视线,他不是不想争,而是……那些股份原本就是人家安致远的,原先安老太太也有一些,可后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安道道中了安谨的圈套,现在全成了安谨的!于法律上,人家合理合法,于情理上,他也不敢反对。

因为那位路先生上回破口大骂时,还专门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别说陆家可能介入,连路先生自己也不放过他。

安淡泊一直瞒着路先生,就是怕他知道陆家和安致远一家的关系。

现在可好,路先生觉得他被他拖下水,自动站到了安致远那一边……安淡泊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分家这件事,是他最先提起的,闹了那么久,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淡泊干笑:“妈,我同意,没什么不合理的,公司本来就是老三拼死拼活才有如今的规模。”

安老太太:“?”

安致远倒是心里明镜似的,陆家宴会结束的当天,他就已经从安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都是陆余暗中帮助。

这孩子……他真是没白疼。

安致远轻声说:“至于公司里还有一些你们的股份,鉴于分了家,以后经营方向难免有分歧,我用现金把股份折算给你们,你们看怎么样?”

安淡泊愕然望向自家三弟。

安宁婧却洒脱道:“同意。正好我想自己创业,缺一笔资金,老三,这些年我一直干拿公司的分红,怪不好意思的。”

安淡泊暗骂妹妹:你才有多少股份,当然愿意做顺水人情!

安致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你呢?大哥,就像你之前说的,全依着股份办事,那叫做‘合理’,但要是‘合情’……就要比谁的人脉广,毕竟这是个人情社会。”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安淡泊不情不愿地咬牙说:“我也愿意变卖股份。”

“那么,”安致远,“公司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草拟了两份合同,你们看一下……”

分好公司的股份,剩下的家产其实不过是一些老爷子留下的房产,北城地价多年一直涨不起来,最贵的老宅也仅仅值几百万,都是些零头。

最后,分家的结果自然是安致远占尽便宜,他为了补偿二姐,折算股份时多给了许多,而安淡泊最后竹篮打水,不但没分到一分公司股份,还接过了安老太太这颗烫手山芋。

安老太太并不是普通老人,她老人家嘴上标榜自己省吃俭用,为这个家付出很多,实则养尊处优多年,特别挑剔。

这不,刚分完家,安致远带着孩子们出去放鞭炮的工夫,老太太就跟安淡泊吵了起来。

“这跟你当初说得一点都不一样,怎么回事?”

“都怪你,为什么非得闹着分家?”

“妈,您小点声,我有苦衷。”

“我不管!反正吃亏的是你,但既然已经分了家,我就得跟着你,我是不会跟郭琳一起生活的!”

……

郭琳隐隐约约听到老太太在排揎她,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从今往后,她可以更少跟安老太太、乃至安淡泊一家来往,她心里高兴。

而安谨也悄声跟自家弟弟咬耳朵:“灼宝,听不听吵架?好像挺有意思。”

安予灼还记得亲哥掐他脸蛋的仇,翻给他哥一个白眼:“吵架有什么好听的。”

外边放着火树银花,五光十色的烟火划过夜空,照亮小少年精致的侧脸,以及因为给他白眼,而扇动的又浓又长的睫毛,安谨不由得有点酸:真别说,我弟长得人模狗样的,我要是有这张脸,怎么会失恋呢!

就听安予灼欠兮兮地说:“他们吵架的机会多得去呢,你想想,大伯以后坐吃山空,肯定舍不得在奶奶身上花钱,而咱家老太太过惯了好日子,怎么肯降低生活标准?”

别的不说,那位喜欢挑事的保姆丽嫂,她的铁饭碗八成是不保!以后大伯家的架绝对有的吵!.

整个新年,安致远全家都喜气洋洋,他们过了年三十就从老宅搬回自己家。而陆余初五才从陆家庄园回来。

俗话说“过了初五不是年”,陆余这时候赶回来也算是和安家人过个团圆年。

安致远和郭琳这两位当家长的看到孩子如此有心,说不欢喜是假的,一个比一个收不住笑容。但安总嘴上假惺惺地说:“哎呀,何必这么早跑回来,你该多陪陪爷爷。”

陆余笑道:“我初二就想回来的,可惜那边亲戚太多。是爷爷说养恩比生恩大,让我过来跟你们团圆,这我才得以脱身。”

郭琳喜滋滋地说:“好孩子,晚上想吃什么?郭阿姨亲自下厨!”

安谨、陆余、灼宝三个仔异口同声:“……不用麻烦!”

郭琳愤愤地一人给个大比斗,然后又忍不住笑:“逗你们呢!谁愿意下厨似的,想吃什么跟郝阿姨说。我才懒得管你们!”

今晚注定是个热闹的不眠夜。

安致远拉着成年的大儿子安谨喝酒,还给已满十八岁的陆余也灌了几杯,一直闹到十二点多才散场。

所以直到深夜,陆余才终于有机会和灼宝独处。

他说初二就想回来不是哄郭琳和安致远开心的客套话,而是当真抓心挠肝地想赶回来,见某个隔三差五就在微信上用语言撩拨他的小混蛋。

陆余把安予灼堵在走廊的墙上,带着一点危险的醉意低喃:“当着我的面,怎么不讲骚话了?”

安予灼:“……”

其实讲道理,那些不算骚话,只是一些看起来有点黄实际上很搞笑的段子!

安予灼忍不住推了下他胸口,但没推动。

“哥,你别在这里堵着我,让人撞见了怎么办?我好像听到我哥的声音了。”

陆余:“你哥不就是我?”

安予灼嘿嘿笑起来:“那不一样的,那个是亲哥。”

“嗯?那我是什么哥哥?”

还能有什么品种的哥哥?安予灼怀疑陆余在调戏他。但他不想把“情哥哥”这个羞耻的称呼说出口,他闻到陆余身上的酒香,皱起鼻子仰脸说:“你喝多了,不要撒酒疯呀。”

那个“呀”字拖得有点长,有点软绵绵的暧昧味道。

陆余好像又长高了,个子直逼一米九,现在只有一米七几的灼宝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被哥哥修长结实的手臂圈住,根本跑不掉。

当然灼宝也不是很想跑。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安予灼被带着酒香的气息包裹,也有点醉,他眼皮慌张地颤了下:“干嘛呀。”

陆余看到小少年的长睫毛紧张地抖动,却又微微扬起脸,和他直视。他能看到少年形状完好的唇。

许是发现被盯着,安予灼有点紧张地舔了下唇,这一舔,原本就偏红的唇色,又添了一层晶莹的水光,愈发显得唇珠圆润,看起来很可口。

陆余没喝醉,只是借着酒意,做早就想做的事:“可以亲一下吗,男朋友?”

安予灼的长睫毛又翻一下,赏给男朋友一个白眼:“这种事哪有问的?”

“不都是直接……”他越说越小声。

但他没叭叭完,后边的话就被打断,陆余低头,欲咬住某个小混蛋的嘴巴。

可就在唇瓣即将相贴的时候,咣当一声。

俩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望过去。

走廊尽头的安谨顾不上自己被刷牙杯打湿的裤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这是什么运气?表白被亲哥撞破,初吻也被亲哥撞破!可这次跟当初表白不同,安谨再傻也能发现不对劲吧。

安谨的确明白过来,一幕幕画面过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闪过:这俩玩意手牵手,没事还搂搂抱抱……不对劲!果然不对劲!他明白那种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一瞬间也想通自己当初为什么跟路先生发火。

安谨现在也控制不住火气,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安予灼能感觉到亲哥身上的杀气,条件反射般往陆余身后躲。

然而,安谨没找他的麻烦,而是直接一拳打在陆余脸上!

“妈的陆余,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竟然想……他可是我弟弟!”

第94章

从小到大, 陆余一直是家里战力天花板一般的存在,小时候安谨和别人打架,不敢跟爸妈说, 小他三岁多的陆余还曾经帮安谨出头。

安予灼怎么也想象不到,陆余有一天会被安谨按着打。

陆余根本不还手。

安予灼连忙去拉架, 奈何这更加惹怒他亲哥,安谨拽着陆余领子的拳头没松,怒不可遏:“你还帮他?安予灼!你怎么想的?他……”

安谨气得语无伦次:“陆余,你他妈有没有对我弟——你——”

他有点说不出口, 但陆余任由他打,平静地说:“我喜欢灼宝,喜欢了很多年,我是认真的。”

“认真你大爷!”安谨又是一拳!

可这次安予灼眼疾手快,死死掰住安谨的手腕, 他的拳头没打到陆余。安谨想不明白平时跟条小咸鱼似的便宜弟弟哪来那么大力气,一边挣脱, 一边说:“不行!我不同意!”

安予灼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他哥的胳膊:“我同意!”

“没你说话的份!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大约是气急了,安谨猛力挣开安予灼, 拽着陆余的领子把人往花房推。

走廊尽头有个玻璃阳光房做的花房,冬天时花盆都已经移栽到室内, 现在一片空旷, 很适合打架, 安予灼追过去时, 安谨已经关上了花房的门,还是陆余帮忙反锁的。

安予灼:“?!”

“陆余!你想什么呢?”

安予灼急了, 陆余他又不打算还手, 还把自己锁进花房里, 这不是把自己送过去挨打吗?大哥现在处于暴怒状态,出手没轻重,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安谨拳拳到肉,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对我弟弟动歪心思的?”

偏偏陆余任由他打,还有问必答。

——“很久之前。”

“从我刚开窍的时候,就知道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大哥,我是认真的。”

——“别叫我大哥!!”

“趁现在离开我弟弟,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谨一副你不松口,我就打死你的凶狠模样,安予灼一开始也怀疑亲哥是在吓唬陆余,但看他没有停手的意思,而陆余竟然比他还犟,非但不还手,还一句软话也不说,怎么问都是要跟灼宝好一辈子。

……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啊!

陆余也是,平时脑子挺灵的,这时候怎么犯轴!

安予灼疯狂拍门。

他一点也不在乎引来老爸老妈,被他们发现了更好,不然陆余这个犟种真被安谨打死了怎么办?

郭琳是最先被吵醒的,她披着衣服下楼,寻声而来,透过玻璃门看到两个打架的熊玩意,气得隔着门板勒令安谨住手,又连忙打发安予灼去叫康阿姨找钥匙。

安予灼刚才也是慌乱中出错,竟忘记钥匙的事。

十几分钟后,那扇门终于被打开,安谨也停了手,郭琳看到陆余被打得脸上都挂彩,气得拧住安谨的耳朵把人拎出来。

控场能力还是要看郭琳女士,刚才一个打得凶狠,一个咬死不改口。现在却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郭琳问:“为什么打架?”

陆余看着把他养大的、跟母亲也差不多的郭琳,心里生出愧疚,丝毫不像面对安谨似的嘴硬。

奇怪的是,他缄口不言,安谨竟然也一声不吭。

郭琳气得脑袋疼:“……灼宝,你说。”

安予灼下意识去看两位兄长,又抿抿唇:“妈,其实——”

“其实就是我俩有一点小矛盾!”安谨忽然抢答。

安予灼:“?”

安谨瞪了陆余一眼,说:“妈,我们没事,喝多了,撒酒疯而已。”

郭琳狐疑:“真的假的?”

这时候,安致远也寻声走过来,康阿姨看他走路歪歪扭扭的,过去搀扶,还被安致远挥开:“这位女同志别乱动啊,我有老婆。”

康阿姨:“……”

“哎琳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安致远努力走了条直线,在郭琳身边站定,条件反射般说:“不用管我我没事……”

“嗯?陆余你打架了?谁打的你,叔叔给你做主去!”

可惜话没说完,安总就干呕一声,安予灼连忙一个健步冲过去把人往卫生间扶。

安总是真的喝高了,有这么个插曲,郭琳顾着照看老公,忘记追究俩孩子打架的事,最后只在把安致远搀回房间的空隙,威胁安谨不准再对陆余动手,还顺便骂了陆余:“你这孩子傻不傻,干嘛不还手?”

安谨抱臂冷笑:“他没脸还手!”

然后就挨了郭琳一下,郭琳女士挺没形象地跳起来打他后脑勺:“胡说什么?小谨你以后少喝酒!不能喝就别喝,怎么跟你爸一个德行!”

安谨:“……”

目送郭琳扶着安致远回去,安谨欣赏陆余被揍得乌青的嘴角:“我没说错吧?你就是没脸还手,心中有愧,不然刚才为什么不告诉老妈实话?”

陆余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安谨:“……”

安谨冷哼:“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给你留个悔过的机会。”

陆余沉默片刻,说:“我是觉得对不起郭阿姨和安叔叔,但不会改变主意。”

安谨怒道:“你——!”

“我也不改主意!”其实下楼拿医药箱的安予灼已经回来了有一会儿,听到陆余坚定的回答,才满意地站出来力挺。

“……有你什么事!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安谨额角青筋蹦了蹦,撸起袖子就要揍他亲弟弟,然而一直打不还手的陆余这回一把攥住安谨的胳膊。

安谨怀疑那不是人手,而是一把铁钳。

他用尽全力也没挣开,但碍于在便宜弟弟面前的形象,没敢表现出来,他最后咬牙,轻飘飘地说:“放手,我不打他就是。”

陆余这才放开,但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把安予灼护在身后,满脸警惕。

“……”安谨现在看不得姓陆的跟他弟弟挨那么近,打又打不过。

他揉揉气得发疼的太阳穴,呼出一口浊气:“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商量,要是不分手,我不会再帮你们瞒着。”

“自己看着办。”

安谨怒气冲冲地离开,回到卧室,“咣”一声甩上门。

然后才倒在床上抱住胳膊哀嚎:“真疼啊艹!陆余那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大劲儿?”.

安予灼用棉签沾碘伏帮陆余上药。

便宜大哥应该是气急了,陆余不但脸被打伤,身上也青青紫紫。安予灼一边上药,一边心疼地吐槽:“安谨是疯了么?干嘛下这么重的手?……你要是疼就叫出来,会好受一些。”

然而陆余并不打算出声。

就像安谨想在弟弟面前装深沉,他这个男朋友也想在灼宝面前维持体面。

陆余忽然笑了。

安予灼:“?”

陆余目光飘远,回忆道:“小时候,安谨就会吃我的醋,总是跟我争谁才是灼宝的哥哥。”他笑了一下,揉上安予灼的脑袋,“暂时是我赢了。”

安予灼警惕看他:“暂时是什么意思?”这家伙不会在打退堂鼓吧?

陆余却拨开男朋友的棉签,“不想上药了。”

他握住小男友白皙细瘦的手腕:“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安予灼想也不想就答应:“当然可以。”

今天男朋友受了委屈,他当然要安慰,何况一起睡是他俩的保留节目,从小豆丁时期就挤一张床的。

但不知道陆余今天的“睡”是什么意思?总感觉他现在有点怪怪的。

这会儿陆余的酒早就醒得差不多,俩人规规矩矩轮流冲澡,便都进入安予灼的房间。这还是灼宝小时候那间儿童房,只是改了装修,幼稚的彩色布局变成酷酷的黑白,到处乱堆的玩具换成篮球和吉他。

儿童床也换成单人床。

两个男生睡在上面其实有一点挤。

安予灼总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陆余情绪好像有点低落,气场却意外地充满攻击性,关掉顶灯的同时,床边的感应小夜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亮打在陆余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越靠越近。

安予灼莫名紧张。

这回陆余很听话,亲吻之前并没有多此一举要许可,气氛没被破坏,但好得过头。

大家都是头一次接吻,陆余的技术明显比他要略胜一筹,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相贴,然后他试着撬开安予灼的唇瓣。

两人都刚洗漱完,安予灼尝到他口腔里清新的薄荷味和一点残留的酒香,手心也落到十八岁男生柔韧的、蕴藏着青春和力量的肩背上,忽然有些食髓知味,想要更多。

小安总到底理论知识多一点点,他尝试着回应,试图用舌尖描摹对方的唇。

然后小安总就意识到,青春期男生真的不能惹。

和风细雨只是克制之后的表象,一旦燎原,风云突变,亲吻就化作疾风骤雨,叫人吃不消。安予灼几乎忘记呼吸,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终于松开时,那两片水润的唇都有点肿,尤其是唇珠,肿了一圈,舔一下都有些疼。而且俩人贴得这样近,有什么变化,对方都能感知。

安予灼知道自己有点激动,但跟陆余的相比,可能还是小巫见大巫。

但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箭在弦上,不发也不礼貌?但是……陆余不愧是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果然人类身体各部位都是等比放大、大差不差的。而且他连接个吻都那么猛,如果真发生点什么……会出人命的吧?安予灼两股战战,怂了。

他默默往靠墙的方向缩了缩。

结果却被陆余一把捞回去。

安予灼:QAQ

罢了罢了。男朋友今天受了这么大委屈,他是该做出些补偿,而且气氛都到这儿了……安予灼咬咬牙,克制住刚刚得的新病:巨物恐惧症。他心一横,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下去。

却被陆余一把握住,并且低斥他:“别乱动。”

安予灼:“?”

陆余把人抱进怀里,哑声说:“睡觉。”

什么意思?真的是单纯睡觉吗?可是都这样了啊,你睡得着?

陆余又把人紧了紧:“睡觉。”

安予灼虽然有满腹狐疑,但也长长松了口气,他也觉得俩人做进一步深入交流,还得再做做心理建设。

因为没了心里负担,安予灼放松下来,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禁不住劳累,很快陷入梦乡。

陆余却迟迟没入睡,他把怀中少年搂得很紧,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舍不得睡过去。

“不知道下次这样抱着他,会是什么时候。”陆余摩挲着少年柔软的发丝,这样无声地想.

第二天一早,陆余没吵醒灼宝,独自小心翼翼地披上睡衣出门,结果正好遇到刚起床的安谨。

俩人都是一愣。

陆余:“你也起这么早?”

安谨咬牙:“你他妈为什么从我弟的房间里出来?”

陆余却问:“郭阿姨和安叔叔起了吗?”

“你管他们呢,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是吗?”

“我闻到早餐的味道了,”陆余自顾自说,“安叔叔上了年纪,觉越来越少,即便前一天晚上有应酬,也会很早起床。”

安谨感觉到不对劲,紧走两步,拦住他:“喂!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真想跟他们坦白吧?”

陆余不说话。

“……老妈我不知道,但老爸是个特别传统的人,他这两年已经很隐晦地催我结婚,反正就是羡慕谁家孩子结婚生子,话里话外想抱孙子,说什么事业上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野心,看着我们一个个成家,他才放心。”

陆余轻轻拨开他拦路的手,继续往楼下走。

安谨快走两步拦住他:“你知道吗?老爸说的‘孩子们’还包括你!他早就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和灼宝谁不按部就班过普通人的幸福人生……他都不能接受的!”

陆余抿抿唇。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就是把安叔叔,把你们都当做家人,所以我才选择坦白。我没办法不喜欢灼宝,更不舍得偷偷摸摸地跟他搞地下情……”

陆余说:“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整个青春期都只喜欢过一个人,以后也会是这样。所以我想赌一把,求一个天长地久。”

“大哥,你知道吗?灼宝也曾经觉得我们没有未来,但他明知可能没有未来,还愿意给我一个喜欢他的机会。”

“所以我更要珍惜这个机会。”

陆余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喂!”安谨怀疑家里即将刮一场狂风暴雨,没跟下去。他扶着实木楼梯的栏杆,看到陆余缓步走向餐桌,却没怎么动筷子,静静等安致远和郭琳吃完早餐,才说:“安叔叔,郭阿姨,我想跟你们单独说件事。”

见他这么郑重,安致远还以为是陆氏集团和嵘胜的合作问题,觉得餐厅连着厨房,保姆也听得到,确实不合适谈话,便带他进书房。

可陆余坚持要带上郭琳一起。

郭琳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心疼:“还疼不疼?还好只是淤青,要是破相可就麻烦了。”

安致远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把陆余打成这样,疑惑地问:“你昨晚出门了吗?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咱家人?”

不长眼的安大少爷一个滑步躲进储藏室,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他有点烦躁地想:陆余这傻叉不会真的去坦白吧?他要是敢说,老爸动手不一定比自己轻。

还好他还有点脑子,把老妈也叫上了。

安谨又看了眼时间,这会儿灼宝还没醒吧,老爸会不会连他一起揍啊?

……

安谨连早餐都没吃,悄无声息溜上楼,躲在书房门口听墙脚。

可惜书房隔音太好,是当年他高考时,郭琳为了“大熊猫一代”安谨同学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而专门重新装修的,房间里加过一层琴房的专用隔音板,这样安总在里边大声打电话、看视频,都影响不到隔壁的安谨。

现在成也隔音板败也隔音板,安大少爷一个字都听不清。

但蹲守半天,还是隐约听到了砸碎玻璃杯的动静,以及含糊不清的怒斥,和劝说的女声。

……应该是不太顺利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安谨蹲得腿都有点麻,紧闭的大门才终于打开,安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扶着门框站住,结果正好跟他亲爹脸对脸。

安致远脸色难看极了,瞪着安谨没好气地说:“你昨晚把陆余打了?”

安谨:“啊……”

安致远哼一声,“打得好。”

安谨:“?”

陆余乖乖垂眸站在一旁,看不出难过还是畏惧,好像早就料到了结局似的。但现在气氛冷得像结冰一样,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悄悄去看郭琳,而看到郭琳红着的眼圈,安谨就更不敢问了。

周遭静悄悄,几乎落针可闻。

直到楼下门铃声打破沉寂,康阿姨过去开门,然后登登登上楼,边走边扯着嗓门说:“先生,郭老师,有客人来了!是陆家的老先生。”

安谨震惊,陆老爷子亲自过来了???

老人家亲自来是要把陆余带走吗?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也是,陆余可是被陆家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一点豪门的传闻:陆老爷子最重视子嗣,就连选继承人都要连着子辈和孙辈一起考察。

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选中的继承人喜欢男生呢?

然而,陆余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只是低声问郭琳:“郭阿姨,我可以跟灼宝道别吗?”

郭琳叹口气。

安致远冷哼一声:“不行!等你走了我再收拾他!”

郭琳瞪安致远:“好好的,你吓唬孩子干什么?”

陆余黯然道:“郭阿姨,不怪叔叔,是我对不起你们,擅自喜欢灼宝。……都是我的错,不关灼宝的事。”

“……”郭琳心又软了,她很想告诉陆余,方才安致远那句“打得好”并非是想教训他,更多的是庆幸安谨已经打过他,他这个当爸爸的有理由不用再动手。都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安致远也舍不得动谁一根手指头的。

从小到大,都是她做严母,老安做慈父。

安致远只是没办法接受两个儿子都“不正常”。

在他看来,男生喜欢男生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和“不正经”,他两个优秀懂事的孩子,怎么能跟这种“不正常”的事扯上关系呢?

就连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看到过无数同性情侣的郭琳都一时无法接受,何况是他?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陆老爷子缓慢的脚步声。

安致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下去迎客,他的眼睛紧盯着陆余,还专门叮嘱:“小点声。”好像打定主意在灼宝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陆余悄悄送走。

安谨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怀疑陆余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陆余原本想先一步找他们坦白,独自一人挨打挨骂,等两位长辈气撒得差不多,再把灼宝叫出来,免得他被连累。毕竟,这一步早晚都要走。

可没想到安叔叔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他如今还记得安致远错愕、震惊,再转成震怒的表情,但真正让陆余暂停据理力争的,不是安总大发雷霆时,砸到他脚边的玻璃杯,也不是安致远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怎么对得起我们?”,而是安叔叔颓然坐下,恳求似的说:“你们分开吧,你们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以及郭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红了的眼圈。

倘若他们真对他非打即骂,那他拐走他们的儿子,陆余一定没有一丝一毫负罪感。

可事实恰恰相反。

郭琳夫妇对他视若己出,就连安致远那个粗心大意的小老头,也会每年都记得他的生日,对待他和两个亲儿子没有什么分别。

至今陆余还记得小时候,安叔叔带他们仨一起出去偷偷吃麦当劳的情形,他们一大两小同时围攻灼宝,不准他跟郭琳女士告密。

……灼宝。

陆余望了眼安予灼紧闭的卧室房门。

安谨捕捉到陆余的眼神。

……罢了。

讲道理,他还从来没在陆余脸上见过那样哀伤的表情。

安谨豁出去事后被老爸狂捶——就当还他昨晚揍陆余的那一顿吧!安谨哐当一脚踹上安予灼的房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

“……看什么看?”安谨凶巴巴地瞪陆余,“没见过别人叫弟弟起床啊!”

安谨分明看到陆余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他有点受不了地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然后在安致远的巴掌落在他身上之前,连忙开门,把某个浑然不知情的家伙从床上拽起来。

第95章

安予灼还穿着绒绒睡衣, 因为刚被吵醒,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

“哥你干嘛呀?”便宜弟弟没什么起床气,连声音都软乎乎。

安谨什么脾气都没了, 甚至有些庆幸方才鼓足勇气把他叫起来。如果他跟那个混蛋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分开,一定会伤心的吧。

……虽然安谨想起, 自己这么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一个弟弟,竟然被个臭小子拐走过,就气得想打人。安予灼个没用的东西,他就不能支棱起来, 把别人家小姑娘拐到自己家里来!?

“起来,送送陆余。”安予灼硬邦邦地说。

“?”安予灼揉揉眼睛,正看到门口沉着脸的安致远,以及郭琳。

……一般老妈揍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老爸要是也这副表情, 就证明大事不好。

他下意识绷紧皮。

安致远冷冷地说:“既然醒了,滚出来吧。”

出了卧室门, 他才看到陆余。

安予灼心一沉,忽然明白过来即将要发生什么。

但事情发展远比他想象得更惊魂夺魄, 也更风静浪平。

陆老爷子和安致远都是体面人,他们甚至没把他俩交往的事情说破, 句句点到为止, 却又句句戳俩人的心窝。

最后, 陆老爷子亲自跟安致远夫妇郑重道歉, 并承诺把人领走。陆剑昀是商圈内泰山北斗一样的老前辈,态度这样谦恭, 倒让安致远两夫妇万分过意不去。

而两个小的自然不愿, 可老爷子很和蔼地摸摸安予灼的头, 语重心长:“我年纪大了,可能有点落伍,别的事不愿意评价。但你们年轻人的路还长,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人生重要的事有很多,亲情,友情,金钱,地位……先能安身立命,才有资格去想别的。”

“我暂时带着阿余回去,和他聊聊,好吗?”

老人家这样平易近人,安予灼哪有怨言?若是大喊大闹,反而显得不像话,做实了大人口中的“幼稚”,“小孩子过家家”和“闹着玩”。

何况人家刻意强调是“暂时”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是他整个青春期最后一次和陆余见面。

陆老爷子和陆余走后,安予灼没被老爸老妈责骂,却被安致远拉着长谈了一次。

记忆中,上一回这样的父子对话,还是上辈子,安总一句一叹气,五十多岁的人,已生了一头白发,求他们兄弟各退一步,停止内斗。

但当时安予灼和安谨都没当一回事,没过多久,安致远就因为喝闷酒,醉驾出车祸丧命。

安致远这次也把念高中的儿子当做大人,谈一场Man-to-Man的对话:“你知道陆老爷子为什么亲自登门吗?”

安予灼蔫蔫的:“感谢我们家对陆余的养育之恩。”

“这是其一。”安致远严肃道,“以陆老爷子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跟我们,乃至跟你一个小孩子这么客气,他是为了陆余。”

“看得出他有多器重陆余。陆家那样的豪门,绝对不可能放任继承人胡来,他们必须得结婚生子,甚至商业联姻。你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你懂吗?”

安予灼:……怎么不懂呢?

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他以为他们会在高考之后分开,谁能想到提前这么久就结束了?.

陆家庄园。

陆老爷子对乖乖跟他回去的孙儿很满意:“你表现得比我想象中要得体。”

“爷爷,您想说什么,直说吧。”

陆余直到进书房,都没脱掉厚外套,并不是想长谈的样子。陆老爷子:“让我猜猜,你的体面不是留给我,而是演给你那小朋友看的?在他面前你总是很注意形象……你打算跟我谈完,就直接回安家,对不对?”

陆余默认。

陆老爷子:“回去打算怎么样?跪下求安致远和郭琳,答应你们俩在一起。以后在安家的小公司谋个职位,给他们打工一辈子?”

陆余:“……”

陆老爷子:“阿余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同意吗?如果你安叔叔不同意,你们又该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

“灼宝是个懂事的孩子,别说你,爷爷也很喜欢他,乖巧,聪明,安分。他是那种违逆父母……不顾双亲伤心,只顾自己快乐的人吗?”

陆余在心里摇头。

他自然不是。退一万步,就算灼宝愿意跟他私奔,他也不会那么做,郭琳阿姨,安叔叔……他们是至亲一样的人,他亦不愿意他们伤心,更何况,他怎么舍得让灼宝左右为难?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就是说服两位长辈答应他们在一起,但红口白牙,谈何容易?

默默推演半晌,结果却是再次走入死局。

陆老爷子:“想不出来?那就对了。”

“阿余,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无力吗?因为你弱小,根本就没有话语权。”陆老爷子说,“爱人不是求来的,要有本事让对方父母放心,才能把心肝宝贝给你。”

陆余愕然抬头:“爷爷……”

“您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说起来,爷爷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喜欢男生。

陆老爷子悠然道:“爷爷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什么没见过?当初有一卷记录陆倚雲生活的录像,里边有一段……”

话到此处,他含糊地说:“我后来倒回去重新看,发现陆倚雲说漏了嘴,说你也喜欢灼宝……”

陆余抓住“也”字的重点,暗自决定有时间找找那段视频,看陆倚雲那厮放了什么厥词。

陆老爷子:“我又不是老古董,作为爷爷,从来不会干涉孩子们的私生活。但作为陆家家主,我必须确定我指定的继承人有一段牢固的、于家族有利的婚姻。”

“阿余,你从那么小就寄人篱下,却一直如此自律,变得这样优秀,爷爷知道,你是有抱负、有野心的,爷爷说得对不对?”

陆余没有否认。

他不但有野心,而且野心不小。就算他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已经打定主意日后帮灼宝在嵘胜站稳脚跟,辅佐安予灼把嵘胜发扬光大。而现在,回到陆家,面对产业遍布全球的陆氏集团,他怎么能没有想法?

倘若他真的佛系,就不会风雨无阻周末回到陆家庄园,用课余时间加班加点完成陆老爷子的“作业”。

倘若他真的不在意,就不会从一开始便忍耐亲生母亲的种种薄待,力求给陆家家主一个“沉稳豁达”的好印象。

可是……

陆余说:“我不会结婚。”

陆老爷子倒是不在乎:“这话不要现在说,你才十八岁,哪见过花花世界?三年为期,现在就跟爷爷回北美,三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们再谈。”

陆剑昀并不相信见识过精彩成人世界的孙儿还能固步不前,仍把所谓的感情放在第一位。

所谓爱情,只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动罢了,男人年纪渐长之后,才能明白什么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什么是能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

自然就会做出正确选择.

陆家行程定得很急,安家也严防死守,于是,安予灼只在深夜收到一通告别电话。

他们俩很默契地没提未来,没提何日再见,但谁也没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

陆余叮嘱他要用功读书,安予灼则很大方地祝他前程似锦,好像一通再正常不过的、普通朋友之间的告别电话。不过,第二天安致远还是悄咪咪地做了件很没品的事——他偷偷查了安予灼的手机。

看到昨晚那通通话记录之后,就以“玩手机影响学习”为由,暂时没收了安予灼的手机。

安予灼没反对,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越是这样,家里人反而越担忧。

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从安致远到郭琳再到安谨,乃至于保姆阿姨们都谨小慎微,仿佛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会刺激得小少爷伤心落泪。

安予灼很想大笑着说:你们都想多了!

奈何他只继承郭琳老师的美丽皮囊,没继承演技,心情低落的时候,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便只好盼着早早回到学校。

好在高三同学的寒假不长,年后不久,他们就收到返校通知。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天,黑板上就醒目地圈出一块粉笔写就的花体字“高考倒计时”。

而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

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现在,十二年寒窗,雷打不动坐在身边的同桌突然消失,实在让人难以适应。

安予灼怔怔地看着空位发呆。

就听班主任李学莲喜气洋洋地宣布:“陆余同学下学期不来上课了,因为他已经收到清北录取通知书。”

同学们发出羡慕的声音:

“所以他可以比我们多玩半年!”

“一点也不意外,听说学神刚面试结束,招生办的电话就打到家里了。”

“不用高考真爽啊!”

“所以他是出去玩了吗?是不是出国玩去了?灼宝,你知道吗?”

安予灼蔫哒哒地趴回课桌上,假装失聪。

前桌的钟函喜形于色:“那我跟你坐同桌吧?”

王鸮露出受伤的神情:“重色轻友啊钟函!”

安予灼谁也没搭理,把书包放在陆余的空位上占座,默默掏出物理作业,在一片乱嗡嗡的声音里,对着题目冥思苦想。

没有陆余监督他学习,安予灼反而生出了对物理的浓厚兴趣。

他虽然记不住上辈子的高考题目,但一直记得自己被物理拉下很多分。

安予灼不但在学校刻苦,回到家亦是如此。他从来没问父母要过被没收的手机,也没提过陆余的名字,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刷题,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他这样子,却看得安谨十分于心不忍,且有些内疚。

安谨小时候很讨厌后妈生的这个漂亮弟弟,但后来……不知不觉就被小奶团子收服,还忍不住嫉妒陆余,因为便宜弟弟总追着他叫哥哥,如果家里注定要有条烦人的小尾巴,那也应该是他的吧?

而再后来,他连陆余也接受了。

仿佛热热闹闹的房子才能称作“家”,可现在,家里的热闹和便宜弟弟脸上的笑容一同消失。

安谨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蹭到安予灼的学习桌前:“你要是觉得难受,要不然打我一顿。”

“?”

安予灼用看傻子的眼神望向他便宜大哥。

安谨别扭道:“就这一次机会啊,爱要不要。……行吧,我是觉得,当初是我多事,早知道你这么不开心,我就……”

就忍了陆余那个觊觎他弟的混蛋了。

安予灼兴致缺缺地趴回学习桌上,盯着物理题,咬着笔头,含糊地说:“我才懒得跟你打。打不过就玩阴的,没底线。”

安谨:“?”

他们什么时候打过架?灼宝不会是思念陆余成疾,想出幻觉了吧?

安谨担忧地摸上弟弟的脑门。

安予灼被吓一跳,很嫌弃地拨开他亲哥的爪子:“干嘛干嘛?能不能别打扰我学习?”

安谨愈发忧心:“你要是难受就发泄出来,别这样憋着,会憋坏的。”

安予灼举手发誓:“……真没有难受!我只是想学习而已,大哥,我高三了呀,好好学习不是很正常吗?”

安谨:“不对劲,你是为了考清北吧?为了和陆余考同一所大学,跟他在大学重逢?”

安予灼:“……”

安予灼放下圆珠笔,凶巴巴:“我是为了跟你争家产!考个好大学,然后把你踢出公司!”

要是上辈子他这样跟便宜大哥叫嚣,一定会招来一顿冷嘲热讽,可现在,安谨只是弯腰,给了安予灼一个拥抱。

把小安总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安谨出门时,没忘记帮弟弟好好关上门,再一转身就看到鬼鬼祟祟听墙脚的老爸。

安致远:“……”

安谨:“……”

安谨主动坦白:“我什么也没问出来,要不你自己跟他谈心吧。”

“谈什么心!做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我反正不会心软的!同性恋,那都不是正经人!我不会同意的!”安致远气哼哼地背着手离开。

要不是他说那番话时刻意压低着声音,生怕一墙之隔的灼宝听见,安谨就真信了他老爸。

郭琳也悄悄跟闺蜜钟楚楚煲电话粥:“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如果你儿子喜欢男生,你会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钟楚楚沉默半晌,声音发颤:“……你知道我儿子喜欢你儿子的事了?”

郭琳:“???”

钟楚楚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你放心,灼宝从小就不爱搭理他,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本来想寻求好友帮助的郭琳女士陷入混乱:“你等等,我捋捋。”

钟楚楚:“不是,你不知道吗?那你要问什么?莫非是灼宝他——”

郭琳拔高音调:“……我当然知道!”

“我就是问你这个!”她硬着头皮说,“你能接受吗?”

钟楚楚小心翼翼的:“其实吧,你也知道,钟函没有爸爸,只有我一个亲人,我是觉得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他喜欢男的女的,还是喜欢二次元动漫人物我都不介意。”

郭琳没想到好友的接受度这么高,肃然起敬:“非人类都行?”

钟楚楚:“日本不就有新闻,说某男子和动漫人偶结婚了?他只是喜欢男孩子而已,只要不危害他人的生命健康,我觉得都好。你一个圈内人,怎么这么保守?咱们认识的男生,一多半都是gay吧?”

郭琳叹气:“就是因为了解他们,我才不放心,那个圈子太乱……跟咱们娱乐圈不相上下。万一染上什么病可怎么办?而且等孩子们老了,连个伴儿都没有,叫人怎么放心?”

钟楚楚:“圈子乱跟孩子们没关系的呀,你我也混娱乐圈,你看我……我是吃过亏,不过你就很好!出淤泥而不染,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可见以圈子划分人品的行为是地图炮,不可取!”

钟楚楚话里有话,推销自家儿子的心昭然若揭:“你担心孩子以后晚景凄凉,无非是怕他像混圈的某些男孩,年轻时候三天两头换伴侣,才容易出事和孤独终老,如果选一个靠谱的、知根知底的……”

钟楚楚没直接把儿子的名字讲出来,婉转启发:“你懂我意思吧?”

郭琳:“懂了。”

陆余是她养大的,不就是又靠谱,又知根知底的典范吗?可惜他是陆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已经被老人家接回北美了,不知道大学会不会回国念?.

两个月过去,安予灼还是无法适应身边空荡荡的座位。

陆余虽然不在身边,可处处都留着他的影子。安予灼仍旧喜欢用校服蒙着头睡觉,但睡醒后习惯性地掀开校服一角,却不会再有零食从缝隙里递进来。

他转笔的技术还是很差,三不五时笔就会掉下去,可再捡起时,没有人提前用掌心扣住桌角,导致他总不小心撞到桌子边沿。

但安予灼也不哼哼唧唧地喊疼,没有哄他的人,撒娇也没意思。

安予灼甚至戒掉了喝牛奶的习惯。

没人给仔细插好吸管,他便觉得牛奶不香甜。

安予灼连身高也没时间量,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疯狂刷题上。好在对于高三生来说,醉心学习并不反常,安予灼低调地躲在刷题大军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普通平常。然而,模拟考成绩却一次比一次耀眼。

没了陆余,他好像活成了第二个陆余。

不知什么时候起,连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也听说,高三有一位超级帅的学长,这位安姓校草是个高冷的学霸。

清瘦高挑,冷白皮,浓颜系,书卷气……简直是校园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安予灼现在和初中时就长开的陆余同学境遇差不多,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女孩子或者男孩子的情书。

如果当面送的,他会婉拒,若是托人放到课桌上,他便把情书带回家,跟陆余之前送他的那两封一起,藏到书柜深处。

钟函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他酸溜溜地说:“灼宝,你这属于海王行为,你知道吗?”

安予灼振振有词:“我曾经跟人保证过,不会践踏别人的真心,所以都要收藏好的。”

但他没把另一些隐晦的小心思宣之于口:如果有一天,某人回来,翻他的书柜,想找旧情书,却看到那么多新增的,会不会吃醋?

不过这些小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安予灼强迫自己花更多时间用在学习上。

奇怪,明明一早他就知道,他们两个注定要分开,也清楚,陆余不会再回来——任何正常男人尝过权利的味道之后,都不会再放手。

而他就是那个陆余在成为陆家家主道路上的“蓝颜祸水”。

安予灼什么都懂,却克制不住去思念某个陪着他长大,又很过分地帮他开情窍的家伙。

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把所有精力用在学习上,累到精疲力竭。

安予灼又央求郭琳给他请了家教,专攻物理一门,效果显著,他的物理成绩突飞猛进,已经好到班主任都忍不住提醒:“不要偏科,其他学科也要往满分的方向拔一拔,这样你也可以冲一冲清北!”

时光飞逝,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就连那个“1”也被擦掉。

高考那两天,天公不作美,连下了两天绵绵的雨,空气里都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安予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考场出来的,只觉得每一科都顺利,几乎没有不会的题目。

他一边走一边听不认识的同学们大声对答案,心里默默地想:好像没有出错的。

又忍不住吐槽:本来重生一世是要做咸鱼的呀,怎么又卷起来了?

但成绩出来的那一刻,他仍抑制不住开心。

分数不多不少,险险比那所学校在他们省的录取线高出六分,可两所大学的招生办故弄玄虚,一个比一个更会忽悠,分别打电话骗他“你的分数比录取线低一些,不过如果提前签合同,我们可以破格录取。”

郭琳女士第二次接清北招生办的电话,已经很有经验,她喜滋滋地跟他们斡旋:“你们骗不了我,我儿子是不是分数很高?”

安予灼却打断她,提了这半年来的第一个、跟学习无关的要求:“妈,可以让我跟他们说吗?”

郭琳二话不说把手机递过去。

然后她就听到她的宝贝儿子像个老于世故的奸商似的,把对面招生办的老油条忽悠得一愣一愣。

最后被绕晕了的招生办老师笃信如果不录取他,这位小学霸就妥妥会被隔壁大学给抢走,于是老师一不做二不休,给出了专业任选的承诺。

安予灼脱口说“金融系”,对方一口答应。

安予灼有些忐忑地把手机还给老妈,而郭琳神色镇定,好像压根没发现陆余被保送的也是这个专业。

——其实按理来说,竞赛保送的专业应该只有理化生相关的生命科学、量子信息、系统科学等等。

陆余却被保送了金融,也许是陆家跟学校沟通过的结果。

郭琳女士不但痛快答应,还对选专业的细节守口如瓶,甚至跟她那位思想传统的老古板丈夫安致远添油加醋地说:“灼宝的分数线刚好够金融,你都不知道多危险,如果不选这个专业,咱儿子就要去研究核物理了!那东西是不是跟核武器差不多,多危险?”

于是安致远也没有异议。

但即便高考结束,安致远也没主动提出把手机还给儿子,安予灼也没要,可漫长的高三暑假过后,去念大学总不能没有手机的。

安总很心机地以奖励儿子高考取得优异成绩的由头,送了款市面上最昂贵的新款手机,顺理成章地给他换了个新号码。

安予灼全程没有任何异议,乖得不像话。

这半年来他太过安静乖顺,一滴眼泪都没掉,以至于安致远在“我儿子情绪不对劲”和“他忘记了那臭小子,已经恢复正常”两种想法之间反复横跳。

因为学校远在A市,安致远、郭琳两夫妻决定亲自送小儿子去上学,安谨也请了假,要一起护送。

一路上,安予灼情绪还是正常得很,甚至有点雀跃,仿佛很期待入学,比千千万万考入名牌学府的莘莘学子还要期待。

全家人浩浩荡荡送他报道,羡慕坏了几个同界的男生女生。

“同学,你真幸福啊,竟然全家出动送你入学。”

“羡慕,我A市本地人,我妈让我自己坐地铁报道。”

“别提了,我从C省考过来,一千多公里,我爸妈帮我放下行李,就报了一日游,去故宫了。”

“诶,金融系名单在这里……嗯??怎么还有刚报道就休学的呀?你们看,这个陆余同学名字后边有个括号——(休学)。”

“喂!同学,你怎么哭了呀?你没事吧??”

瞬间那几个新生都好奇地围过来,安予灼眼睛大,泪珠挂在长睫毛上格外明显,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又添一股让人心碎的脆弱感。

几个新生手足无措:“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明明大家都挺高兴的。”

安谨远远地发现不对劲,拍了下正在帮便宜弟弟填表格的安致远:“爸,咱们过去看看,他们怎么都围着灼宝?”

安予灼面对同学们的关心,心里却一片茫然,一个字也不愿意解释。他上唇很委屈地抖了下,说:“没事啊,眼睛进沙子了。”

第96章 (已大修)

两年半之后。

众所周知, A市只有两个季节,夏天和冬天。春、秋两个季节都在时间的罅隙里被忽略得看不见踪影……才七月,气温就高得离谱。

安予灼同学穿着学校发的短袖文化衫, 一条发白的牛仔裤,趿拉着洞洞鞋, 顶着不太听话的呆毛,慢悠悠地往快递点走。

同伴催他:“走快点啦,灼宝,太阳好大!”

“灼宝”这个名字是大一报道那天, 被安谨那厮暴露出来的。

当时他情绪不太稳定,便宜大哥亦步亦趋跟着他,“灼宝”长“灼宝”短地从报道处喊到宿舍楼,导致整个宿舍都知道他的小名,很快就传便到全班, 乃至整个专业。

安予灼那个悔恨。

哪个18岁的大二男生愿意被叫小名啊!

“别叫灼宝了,你们总这么叫, 搞得我像个小孩子。”安予灼抗议。

“你哪是小孩子,你是校草好么?”同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生, 戴着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掰着手指历数校草舍友的光辉事迹:“刚开学班花就给你带早餐……”

“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女生。”

“那行, 女生都不算。篮球队队长邀请你去看他打篮球你干嘛不去?”

“我又不是拉拉队, 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

“人家那是在追你啊!”

“追人的方式也太low了, 他叫我过去干嘛,给他送水?给他喝彩?搞清楚, 又不是我追他。”

“……那系草学长请你看电影, 总有诚意吧, 你为什么也不去?”

“去电影院多没意思,人那么多,在宿舍抱着pad躺着看多舒服。”

舍友:“……你真是凭本事单身。”

他痛心疾首:“浪费啊!这张脸你要是不会用,不如让给我!”

安予灼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舍友,自己并不是单身,只不过男朋友在异地,而且这是个秘密——主要要对安致远老同志保密。

毕竟安致远拥有他五个舍友的联系方式,三不五时就要联系一下他们,了解一下小儿子在学校的动向。

一则是大一入学起,安予灼情绪就不太对劲,做父母的实在担忧,二则是,安致远还是不能接受他儿子喜欢男生。

他老人家总想多了解灼宝一点,看看他还有没有跟陆余联系,或者跟其他什么男生来往过密。

安予灼倒不是怕挨骂,主要是上一世安致远突然离世,给他打击太大,直到现在他仍旧后怕,很怕又因为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得老爸再次喝愁酒,再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这些年,安予灼和陆余的恋情便由地上转为地下,除了他们俩之外,知道内情的也就只有——

“喂,你家导演来了!”

安予灼眼皮一跳,看到快递点前的空地上停一辆骚红色超跑,钟函穿格纹衬衫,叠搭冰蓝短袖,灰色运动短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框架圆眼镜。

……越来越像记忆中的成年版烦人精。

看得安予灼脑袋疼。钟函冲着他龇出一口白牙,以孔雀开屏的姿态:“hello!”

安予灼便趿拉着洞洞鞋,挪到钟函跟前,嫌弃道:“怎么跑我学校里边了,还开这么骚气的车。”

钟函哼哼:“你懂什么?这车多帅!从停进来,就好多人围观。”

……这辆是他为见灼宝专门挑的。

安予灼敷衍:“好,帅。什么事?”

钟函神秘兮兮:“跟我出去,挑个环境好的地方,给你讲个八卦。”

安予灼:“……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我还拿快递呢。”

钟函:“事关你男朋友——唔!”

钟函猝不及防被捂住嘴,呜呜呜乱叫,安予灼紧张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舍友,对方已经先一步进快递点,挑挑拣拣地找快递了,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安予灼松口气,这才放开钟函:“小点声!你要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钟函被掐得脸红脖子粗,跟个破风箱似的大喘气:“……干嘛那么小心,等我告诉你这件八卦,你没准就没有男朋友了!”

安予灼:“?”

钟函有点臭屁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衫领子:“你分手之后可以考虑考虑我。”

其实钟函喜欢他这件事,小安总至今还感觉炸裂。要不是郭琳女士说漏了嘴,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但这件事说破之后,钟函竟然顺水推舟,直接承认了。

不过这样一想,上辈子很多想不通的怪事也就迎刃而解:譬如这家伙总是阴魂不散地跟在他身边,取得什么成绩都要显摆一下……敢情那不是炫耀,而是孔雀开屏;譬如上辈子他刚掌管公司,改革面对巨大阻力,恰好挑选的品牌代言人临时鸽了他,是后来已经成为新锐导演的钟函跑前跑后,及时找到救急的知名艺人。

——毕竟上一世郭琳早就退圈,已经没有什么人脉资源。

安予灼很感动,然后断然拒绝了他。

别说他和陆余好着呢,就算他单身,也绝不可能接受这个卷王!

而如今,听钟函一口一个“你男朋友”,安予灼简直怕了他:“走走走,上车!出去说,你不是老早就要讹我一顿芝士小火锅吗?走吧,今天中午请你。”

钟函喜形于色:“走!”

安予灼跟舍友打过招呼,惬意地靠在副驾驶上,关上窗户:“说吧,怎么回事?”

钟函卖关子:“等到了地方,再慢慢跟你说。”

钟函:“我还特意喷了古龙水,你闻到了吗?等你俩分手,我就表白。”

安予灼:“………………”

安予灼静静地望着街景,晾了他五分钟,果然钟函就憋不住了,告诉他一件大新闻:“你知道吗?陆余要订婚了!”

安予灼:“????”

安予灼:“你在哪听到的八卦消息,现在自媒体已经这么猖狂了吗,连陆氏集团的谣也敢造!”

钟函:“不是造谣,哎呀,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我把相关链接全整理出来了。”

然而,环路堵得水泄不通,再骚气的跑车,也只能老老实实顺着车流龟速前进,就在钟函开车的工夫,安予灼同学已经问了当事人。

——听说你要结婚了?

陆余秒回:?

安予灼很不地道地直接出卖了钟函:钟函说的,还说有八卦媒体报道,一会儿给我看新闻链接。

陆余:[刀]

陆余:刀是给钟函的。

陆余:钟函那小子怎么还贼心不死,你别跟他出去。

陆余:我没有要结婚!

陆余:回头把钟函发你的链接也发我一下,我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安予灼:好哦。

陆余拨来一通语音电话,被安予灼按掉了。

陆余:?

安予灼啪啪打字:你不要出卖我呀。你知道吗?我现在的行为,属于重色轻友,当着朋友的面把他给卖了,不合江湖规矩。

陆余:……

安予灼:所以我要请他吃饭,作为补偿。

陆余:那你多吃饭,少说话,和钟函有什么可聊的?钟函那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钟函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安予灼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可能?不要那么迷信。”.

及至餐厅,钟函就迫不及待把链接都发给安予灼:“你看看,如假包换!这可是陆剑昀陆老爷子亲口承认的,还有视频呢,怎么会是媒体乱写?”

先是一条花边新闻,某位很高调很有名的港城名媛不日将订婚,订婚对象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新闻详情里长篇累牍地介绍了陆氏集团如何分分钟掌握全球经济命脉,陆氏集团最新的投资方向……

但没写继承人的姓名,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侧影。

照片中的青年挺拔高大,手工定制的西装剪裁合身,年纪虽轻,却已然有上位者的气势,镜头里其他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另外还有视频链接,安予灼点开视频,发现还真是陆老爷子。

不过,老人家只是说蛮喜欢某位名媛,和别人开了个玩笑,并没有媒体写得那么夸张。

“哪有订婚啊?”安予灼说。

钟函啧啧有声:“你看看网友分析呀!这可是在媒体面前,陆老爷子那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开玩笑?必定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要含着层层深意!”

钟函叭叭叭地进谗言:“所以八九不离十!陆余肯定要订婚了,你想啊,他现在可不是什么‘我们的同学陆余’,而是陆氏集团的候选继承人,现在人人都要叫他一声陆总!见过花花世界,当然会在金钱权利和爱情之间选择前者,毕竟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肯定是要家族联姻,然后换取坐稳继承人的位置,绝对的!”

安予灼:“……………………”

安予灼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但并不很相信。

毕竟依着他掌握的情况:上辈子陆余走得那么艰难,都没被安排所谓的家族联姻,这一世他顺风顺水,得到了陆老爷子的肯定,没必要再用联姻的方式稳固地位。

更何况,他也愿意相信陆余。

当初他看到名单上陆余的休学备注时,还一度以为自己被分手了,足足难过了两天,可第三天,一个陌生号码就开始连番轰炸他,当时安予灼同学正因为失恋而难受,既没心情看短信,也懒得接骚扰电话。

没想到那个号码竟那么执着!

他准备了一肚子美丽的中国话,准备和那头的骗子或者房产推销员一决雌雄,结果划开屏幕,却听到了久违的陆余的声音。

“灼宝,是你吗?”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安予灼绷紧了小半年的弦,一下子松开,但委屈又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陆余听到电话那头的啜泣声,急得不行:“我刚刚才找到你的新号码。一听说安叔叔终于肯让你用手机,我立即就打来了。”

安予灼:“嗯。”

陆余:“我没去报道。”

安予灼抽了下鼻子:“嗯。”他看见了。

陆余说:“本来想赶在开学之前过去,可是这边临时有事,我在南非出差……我在校园网给你留的私信,你没看到吗?”

安予灼:“?”

“什么私信?”

陆余:“那QQ呢?微博?你有了手机,这些软件总安装了吧?”

……还真没有。

整个高三下学期,安予灼只记得陆余已经被保送,一定会去上学,所以一心想着也考上同一所大学,就能跟他团圆,结果一入学就看到陆余休学的消息,他只觉自己小半年的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全都白费了,又委屈又伤心,哪有心情下载软件,摆弄手机呢?

电话那头的陆余叹了口气:“现在安叔叔和郭阿姨已经回家了吧?”

安予灼还带着鼻音,声音软软的:“没。”

“他们看我状态不好,要多陪我几天。”

陆余沉默片刻,“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你?”

安予灼:“!”

安予灼:“你可以回国了?你爷爷会同意吗?”

陆余轻笑了下:“我有办法。”

“毕竟咱们学校是国内最高等学府,我凭自己本事考上,老爷子也与有荣焉——陆家孩子念常青藤的多,但大多跟家族捐款脱不开关系。”

“所以,爷爷也在乎这份文凭,我只是先去公司历练,回头还是要认认真真把学分修完的。我已经跟学校联系过,招生办发了函,要求我本人去补办休学手续,不然就不再保留学籍,老爷子已经答应我最近回国。”

安予灼欢喜道:“那你现在就来!”

陆余:“可你不是担心安叔叔吗?”

安予灼:“……对哦。”他一直担心安致远受了刺激会喝闷酒,如同上辈子一样再出事。但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所以安予灼一直都强调老爸血压高,禁不起生气,好在他说什么陆余哥哥都愿意相信,愿意一起小心维护安总脆弱的心灵。

沉默片刻后,电话那头的灼宝却又欢喜起来:“我把他们哄走不就行了?我立即振作起来,老爸老妈就会放心回家啦!”

……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俩人便顺理成章地开始了“地下恋”,原本他们是打算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让安致远接受小儿子喜欢男生的事实。

然而,陆余常常在集团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北美,回国一趟动不动就将近十个小时的国际航班,实在没机会经常相聚,加上“异地”的buff,安致远竟然完全没察觉。

不过,安予灼也没有放弃对老爸的温水煮青蛙攻略,他虽然保证自己不出什么跟男生要好的绯闻,也绝口不提陆余,但总会暗搓搓地试探一下。

天长日久,安致远虽然仍旧反对,但强硬的态度已经日渐软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钟函把安予灼从回忆中叫回来。

安予灼打了个呵欠:“知道了知道了。”

他用小竹签插着的热狗肠,在咕噜噜冒泡泡的、热气腾腾的芝士火锅里滚了一圈,等裹上一层满满的、拉丝的马苏里拉芝士,轻轻吹了吹,满足地送入嘴巴里,才含糊地说:“新闻我看啦,回头让陆余哥哥查一查怎么回事。”

钟函表情裂开:“……你告诉他了?”

安予灼意识到说漏嘴,然后理直气壮:“放心,他远在北美,不会回来打你的!”

钟函:“……………………”

于是,前一秒还宣誓要追灼宝的钟函,恨恨地吐槽:“有同性没人性,安予灼你个大嘴巴!啊!世界上的情侣都应该被烧死!”

安予灼被逗得咯咯笑,讨饶:“这不也是在解决问题吗?要是他真要结婚,我总要当面问清楚的,哪能道听途说?钟函哥,你别气了,多吃点,我请客。”

钟函大声说:“服务员!再上一份双人套餐!”

安予灼:“……你吃得完吗?”

钟函哼哼:“吃不完打包带走,反正有人请客!”

安予灼:“…………………………”

难怪他上辈子根本不知道这厮喜欢他!钟函才是凭本事单身,活该他上辈子单身到快三十啊!.

而陆余也没让安予灼失望,当天晚上,他的电话就打过来,直奔主题:“灼宝,看明天的新闻。”

安予灼:“哈?”

安予灼捂住电话,鬼鬼祟祟地挪去阳台,才说:“什么新闻?”

陆余:“就是那家造谣的媒体,他们会把道歉声明置顶一个星期,其他转发这条不实消息的媒体,也会删掉。”

安予灼小声:“哦。”

他此刻的想法是:果然是谣言!现在有些媒体,全都奉行标题党,没有一个遵守新闻四要素,为了流量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若是再细究一下,安予灼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次似乎不是完全的造谣,陆老爷子的采访视频其实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实锤。

但小情侣之间的电话粥总是充斥着90%无意义的对话,俩人东扯西扯,很快就偏离主题,最后,陆余提议,像小时候那样,给灼宝讲个睡前故事,哄他睡觉。

安予灼捂着听筒,口是心非:“不好吧?会被人发现的。”

陆余在电话那头一边敲电脑,一边说:“没关系,你不用理我,就当我是一段有声小说。”

安予灼警惕:“不会又给我念你的工作总结吧?”

电话那头的青年低笑起来,声音温润低沉,听得人耳朵酥麻。

陆余笑够了,才保证:“我发誓,不是工作总结。”

然而事实是,陆总没给他念工作总结,而是语速很慢地念企划书。

……安予灼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但他这会儿已经爬上了床,学霸舍友们有的戴着耳机追美剧,有的挑灯夜读看专业书,甚至还有个过分的家伙半夜背单词……反正这会儿很不适合出声跟男朋友据理力争,不然会被认为是打情骂俏,从而暴露地下恋情_(:3」∠)_

好在陆余声音好听,而且戴着耳机,就像在男朋友在耳边低喃。

安予灼也舍不得挂断,就着侧躺的姿势,闭上眼睛。

他知道陆余没有太多时间跟他煲电话粥,陆余这几年从最基层的公司轮岗做起,到后来慢慢带项目,要学的东西很多,恨不得一天工作25个小时才好。

所以整天游手好闲,有大把时间谈恋爱的霸道总裁,只能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吧。

安予灼听到陆余很慢很慢的“故事”中,还夹杂着敲键盘的声音,大约是在一边写,一边念,工作和哄男朋友睡觉两不误。

真是鸡贼。

安予灼还真在这样的哄睡中,成功地、香甜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想起陆余哥哥昨晚的叮嘱,抽空搜了一下那家新闻媒体,果不其然,真有置顶的道歉声明:

【前日,“陆氏集团继承人与某名媛订婚”的消息不实,在此郑重道歉,“继承人”的描述有失偏颇,订婚的消息更是子虚乌有。作为媒体人,日后我们一定会谨言慎行,再次对陆先生和刘小姐造成的负面影响致以诚挚的歉意。】

所以就是一则乌龙。

安予灼看过就过,没把它放在心上,还顺便转发给了钟函,收到了未来大导演一大串无意义的表情包轰炸。

安予灼懒得搭理他,毕竟现在临近考试周,咸鱼如他也得抓紧时间复习,并且一节不落地上课。

——谁知道哪节课上,教授会把考试范围画出来呢!

忙忙碌碌的考试周转眼结束,宿舍一片欢乐,老三和老五都喜滋滋地欢呼:

“终于考完了!终于有时间跟女朋友约会了!”

“你够可以了,女朋友就在同校,我和我对象异地,假期回老家才能见面。”

“灼宝,你这个假期还出国玩吗?”

突然被点名的安予灼:“不知道呀,得看我爸妈的安排。”

舍友们七嘴八舌地羡慕他家庭条件好,几乎每个假期都能出国,能见不少世面。但只有安予灼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出去“见世面”,他是悄悄跟陆余约会来着。

上个假期他们在东京汇合,上上个假期他们在悉尼碰头,上上上个假期他们在曼谷相见……

而且还要小心避开老爸老妈,就算见面,也只能见个一两天,毕竟陆余工作繁忙,陆老爷子还等着看他拿出成绩,陆家继承人的争夺简直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出错。

别人羡慕灼宝家境好,安予灼又何尝不羡慕他们能跟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见面呢?

不知是不是安予灼最近默默吐槽的次数太多,他还真梦想成真。

在距离最后一门考试开始的前一天,安予灼接到陆余哥哥的电话:“我准备回国度个假,暑假回家。”

安予灼:“回家?”

他有点想问是回哪个家,是A市陆正筠和萧菀桦的家,还是……

陆余:“回北城。”

安予灼:“!!”

安予灼欢喜道:“真的?这回用什么理由呀?”

这两年多以来,陆余也没完全和安家断了联系,就算安致远不准他和灼宝恋爱,毕竟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在,陆余两年的元宵节都赶回去匆匆给他们拜晚年的。

但还没在夏天回过北城。

陆余笑道:“很充分的理由。”

竟然还卖关子。

安予灼“啧”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那能住几天?”

谁想到陆余说:“在北城吗?整个暑假吧。”

安予灼:“?”

陆余声音懒洋洋的,含着一点笑意:“对了,你明天考试吧?等我一天,后天我到A市,咱们一起回家。”

第97章 (已大修)

安予灼震惊:“一起回家?那不就被老爸发现了?”

可陆余老神在在:“放心, 我有对策。”

虽说陆余哥哥一直都很靠谱,说有对策,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但安予灼还是担忧:“到底什么办法?老爸心灵特别脆弱的……”

陆余:“安叔叔出差来着,过几天才回北城。”

……啧, 原来是这样么!他还以为陆余哥哥想到了什么完美的好主意!不过既然老爸不在家,他也跟着嚣张起来。

郭琳女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明星,接受度高,态度软化得非常快, 至于便宜大哥……嘴硬心软,安予灼一直没把他当做阻力.

陆余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说多等一天到A市,不知什么时候竟混进了男生宿舍。陆余进门的时候,因为所有考试都结束, 前一晚快快乐乐打了一宿游戏的安予灼同学,还摊在上铺赖床, 忽然感到一只有点凉的手碰到他的脸。

“!”安予灼一个激灵坐起来,“哥——”

话说到一半, 又硬生生住嘴,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戴着耳机追美剧的酒瓶底眼镜舍友掀开头戴式耳机, 好奇地探过头, 就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陌生帅哥, 正站在他们寝室老小的床前。

帅哥个子相当高, 头顶几乎和上铺的加高围栏差不多平齐,看起来直逼一米九, 瞧着年纪不大, 应该和他们差不多, 气质却不太一样,像混过多年社会似的成熟。舍友拿不准该叫他“同学”,还是什么,张着嘴巴显得有点呆。

陆余主动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是灼宝的……”

“普通同学!”安予灼急急插嘴。

陆余:“……”

安予灼:“是高中同学,嘿嘿。”

陆余咬了下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是的,高中同学。我来找灼宝一起回老家。”

舍友:“哦哦,你们顺路是吧。”

学校一放假,大家都归心似箭,除了安予灼懒洋洋地睡到中午,就剩这位酒瓶底眼镜的舍友。

陆余对舍友说:“谢谢你照顾我的同学灼宝,一会儿有空吗?请你吃个午饭?宿舍就剩你们两个了?”

舍友婉拒:“不用啦,我已经点了外卖。”他又吐槽:“有对象的早早就出门了,就剩我和灼宝俩单身狗不着急……”

陆余又瞥安予灼一眼,手搭在他床边,一点点往男朋友脸蛋上靠,目光却挺礼貌地看着舍友,“我的同学灼宝长这么帅,竟然也是单身狗吗?我不信,他是不是背着咱们谈恋爱了?”

陆余把“同学”俩字咬得很清晰,安予灼听出他是在不爽,但当着舍友的面,又不敢反驳,一会儿就感觉到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熟练地掐上他的脸蛋。

“……!”

大约是刚从冷气很足的车子里出来,陆余的手很凉,掐在脸上也凉丝丝的,安予灼怕“地下恋情”曝光,敢怒不敢言,任由他掐。

舍友眼神本来就不太好,完全没注意到小情侣的猫腻,无知无觉地说:“没有呀,你都不知道他多受欢迎,但咱们灼宝真是凭本事单身,无论男生女生的示好都不接受。”

“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舍友跟陆余客气两句之后,就重新把耳机戴上,继续追剧。

他降噪耳机刚戴好,安予灼就一口咬上陆余掐他脸蛋的手。

陆余“嘶”一声,就对上灼宝有点得意的挑衅眼神。

陆余:“……”

陆余小声:“行了我错了,别咬了。”

安予灼哼一声,不松口。谁叫他刚才掐他来着!哪有异地男朋友刚见面,就手这么贱掐人脸蛋的!

“不松是么?”

“嗯哼。”

陆余便把手指往他口腔里探了探,语调戏谑:“舍不得松口?”

安予灼:“?”

安予灼反应过来,脸都红了,低骂了句“流氓。”

真不知道陆余这几年在外边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当年那个接个吻都脸红心跳的陆余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呀?!!

陆余好整以暇地抽出手,从安予灼桌子上抽出张纸巾,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才擦干净,面色如常地催促:“小懒虫,起床。”

“带你吃饭去,然后去机场。”

“好哦。”

陆总跟报纸上的形象不一样,没穿手工定制西装,只一件没logo的低调奢牌短袖,以及看起来很学生气实则也是大牌的牛仔裤,跟安予灼肩并肩在校园里散步,像极了普通的校园情侣。

安予灼有点恍惚:如果他能跟陆余就这样下去也不错,这样普普通通地做一对不起眼的校园情侣,一起上课,一起在考试前夕去通宵自习室熬夜,一起偶尔翘掉周五的课,连上周末,玩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怎么了?”陆余问,“忽然没精打采的。”

安予灼叹息:“没,就是觉得异地恋有点辛苦,总也见不到面。”

陆余:“嗯。”

陆余说:“要不然,不要异地了,我回来上学怎么样?”

安予灼只当他在哄自己,但也很受用:“行啊,那太好啦。”

他没当真,毕竟依着上一世的经验,目前陆老爷子身体还硬朗,还能好好地在家主位置坐上几年,等陆余真正掌权也得几年之后,在此之前,他都要勤勤恳恳地跟老爷子学习、在集团历练。

不过,即便日后陆总成为陆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也不可能结束异地恋,届时他一定会更忙,而安予灼不太想出国的。

当初陆余刚对他表白时,安予灼就因此纠结了很久,事实证明,即便俩人真正走到一起,该面对的问题也要面对。好在现在他还要念大学,不得不留在国内,还没到做出抉择的时候。

这时候,安予灼手机响起,竟是钟函。

安予灼:“坏了!忘了钟函!”

他好像约他一起回家来着,不过只是口头约定,还没订机票,如果临时给他买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结果电话那头的钟函直接说:“灼宝,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这边有点事,需要在A市处理一下。”

他声音有点焦急,好像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安予灼不由得问:“怎么了?”

钟函:“别提了,我们不是配合学姐拍毕业电影作品么?但投资方……哎,一开始谈得好好的,签了合同就开始耍流氓,欺负我们是学生,不懂这些。……没事,我耽搁几天,处理好就回去。替我跟郭琳阿姨问好!”

说罢,钟函就匆匆挂掉电话,安予灼只当他遇到了说投资却又反悔的资方,没怀疑有什么大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上了飞机,安予灼也没想到跟老妈报备,他抱起手机字斟句酌地打字,力求能把他和陆余一起回家的事,说得自然又正常。

而他还没纠结完怎么措辞,就听陆余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郭阿姨,我们已经登机了。”

安予灼一双杏仁眼都瞪圆了:“???”

陆余很自然rua了把他脑袋上的呆毛,没停止讲电话:“吃过饭了,嗯嗯,您放心,不用接,我们直接到家,给您和叔叔寄的特产收到了吧?好,没事,不麻烦。灼宝考得怎么样?”

他捂住电话:“灼宝,咱妈问你期末考得怎么样,会不会挂科?”

安予灼被“咱妈”俩字惊得炸毛,又怕郭琳听到,又有点隐秘的开心,只好不怎么凶地瞪陆余一眼,然后接过电话:“妈,我考得还行,应该不会挂科吧。”

“嗯嗯嗯,好,我知道啦,不翘课,会顺利毕业的。”

挂掉电话,郭琳女士就喜滋滋地跟保姆郝阿姨说:“走,我跟你一起买菜去!孩子们要回来啦!”

郝阿姨在安家做了十几年,早就对三个仔的口味了如指掌,她笑呵呵地说:“郭老师,我知道买什么,我自己去吧,您当心被记者拍到,到时候又被围住半天不能出超市,反而耽误我做饭!”

郭琳:“……好像也是,那你去吧。”

负责打扫卫生的康阿姨也高高兴兴地过来凑趣:“郭老师想儿子了吧?好容易盼到暑假,又是俩儿子一起回来。”

“是呀。”郭琳也很开心,“而且这回陆余说——”

她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要保密,改口:“说给我们带了礼物,还有你和郝阿姨的。”

康阿姨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真周到。”

郭琳:“对了,得给小谨打个电话。”

安谨去年大学毕业,已经正式进入公司任职,他从大学时期就去各个部门实习过,现在已经正式进入管理层,不过到底年轻,只是挂名,还没有独立跟过项目,仍旧处于学习阶段,也是忙得脱不开身。

可他接到郭琳的电话,就痛快答应:“今晚回家吃饭?没问题啊妈。”.

陆余安排的司机载他们从机场回到安家别墅时,晚饭刚好做好。

因为是夏天,厨房的窗户开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还没进门,就闻到满室的烟火气。刚进屋,就听到郭琳女士欢乐的声音:“回来了?”

郭琳先给了陆余一个比较得体的拥抱,然后就像小时候似的,rua她亲儿子,被郭琳女士喜欢了半天,发型都被rua乱了。安予灼抱头:“妈!你克制一点!”

郭琳叉腰:“珍惜你刚回家这几天吧!现在你是我的小宝贝,过几天看腻了就该嫌你烦了!”

逗得陆余也笑起来。

大门再次被拧开,安谨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怎么都堵在玄关?你们刚到家吗?”

安予灼:“哥!想不想我!”

安予灼在便宜大哥没反应过来之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谨猝不及防被弟弟抱住,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冲陆余递一个有点挑衅的眼神。

仿佛在说:看吧,我亲弟。所以他这么热情,有本宫在,你这种没血缘关系的哥哥终究是赝品。

陆余微笑不语。

然后就见抱完安谨的安小少爷双手一翻,做乞讨状。

安谨:“?”

安予灼:“哥,你亲爱的弟弟好不容易回家,你不表示表示?”

安谨:“………………………………”

陆余这时候悠然蹭过来,高高大大地堵住安大少爷回家的路,好像不留下买路财,他们就不让他进门。

郭琳竟然也不帮忙,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安谨一边掏兜,一边骂骂咧咧:“早知道你的拥抱那么贵,我刚才就应该一把把你推开,什么弟弟,简直是强盗!呐,拿去花!”

安予灼捏着薄薄两张钞票,啧啧啧地摇头。

此处无声胜有声:你打发叫花子呢。

陆余像个保镖似的,抱臂继续堵着他。

安谨:“……”

安谨又添了三张:“没了!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我信了你俩的邪,一对狗情侣——”

话到此处,他戛然而止。

方才还热闹的玄关瞬间安静,安谨有点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弥补,还是郭琳拍拍手说:“别堵在那儿,赶紧进门洗手吃饭了!”

“好……”三个仔齐声应答。

一顿饭吃得热闹又和谐,好像之前安谨的口误谁也没听到,就那么不动声色地揭过。安予灼便也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乖乖扒饭,听郭琳绘声绘色地讲最近娱乐圈的新鲜八卦,听安谨吐槽工作有多累,并提出希望:“灼宝赶紧毕业,回公司帮我分担分担。”

这种对话若是放在上一世,想都不敢想,那会儿他们兄弟俩都恨不得跟对方老死不相见。然而,这辈子便宜大哥真心实意盼着他学金融的弟弟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可惜安小咸鱼舒舒服服地打个饱嗝,断然:“才不要。”

然后就开始摆烂:“哥你知道什么是高分低能吗?我就是,我什么都不会的,混吃等死行,但经营家族企业,还得靠你,哥你超棒的!”

安谨:“………………”

安谨气得脑袋疼,直到离开餐桌前,还揉着太阳穴说:“怎么不懒死你!”

安予灼只是嘿嘿笑。

饭后,一家人围着电视又聊了会儿,安谨便苦哈哈地回书房处理公务,俨然是上辈子的小安总。而郭琳女士又陪了会儿他们,就忙着上楼护肤,临走时叮嘱他们别睡太晚。

待到客厅里只剩下他俩,安予灼才神神秘秘地跟陆余咬耳朵:“我怀疑老妈和我哥一直都知道咱俩没分手。”

陆余平静:“嗯。”

安予灼:“你也发现了?”

陆余:“……”他其实想说自己早就发现了,但怕这样直白,太打击一直配合他鬼鬼祟祟搞地下恋的小男友,换了个更委婉的说辞:“其实如果不是郭阿姨打掩护,咱们不可能瞒过安叔叔的。”

安予灼:“……也是。”

这两年每个假期他俩都要在世界各地的旅游胜地偷偷见几面,而安予灼又是跟全家一起出游的。

仔细想想,有些借口其实挺拙劣,如果没人配合,老爸不可能被瞒住。

安予灼小小声:“老妈好像不是很反对。”.

楼上,郭琳女士一边用美容仪推脸,一边戴着蓝牙耳机,跟电话那头的闺蜜钟楚楚吐槽:“是啊,俩孩子装神弄鬼的,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小谨也看出来啦。”

“说实话,我当初以为他俩就是闹着玩,陆余回北美之后,肯定要分的,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嗯?老安,老安不知道的呀,你也知道他,思想那么守旧,这两年都开始催小谨结婚了,把小谨给烦的啊。”

“我才不催婚!我可是新时代长辈,很开明的。”

电话那头的钟楚楚揶揄她:“开明什么啊!要不是我劝你,你当初难道不会拦着他们?科学都表明,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是基因里带来的,你硬逼着他结婚生子,无非是让这个世界上多一个可怜的同妻而已。”

钟楚楚说:“我倒觉得,灼宝和陆余挺难得的,他俩从小一起长大,都知根知底,感情又这么牢固,算禁得起考验啦!不比灼宝以后找个不三不四的小妖精强?你也知道圈子多乱。”

郭琳:“那倒是。”

钟楚楚:“如果我家钟函也有这么个靠谱的青梅竹马就好了,可惜灼宝看不上他。”

郭琳:“对了,钟函到家了吗?改天咱们聚一聚,前阵子老沈——沈舀,他拉了个微信群,想要搞个《宝贝来啦》十五年相聚的聚会呢,一转眼,Linda也成大姑娘啦,我看照片,出落的可漂亮啦,说不定能把她介绍给小谨,毕竟他俩小时候就玩得那么好。”

钟楚楚:“……还说你不催婚?你连对象都给孩子找好了!”.

确认了老妈和便宜大哥的确知道他俩的猫腻之后,安予灼反而不好意思继续跟陆余偷偷摸摸搞地下情。

这感觉就是……

“咱们知道他们知道,他们也知道咱们知道他们知道。”安予灼在拒绝陆余同屋睡觉的要求时,如是说。

陆余:“……”

陆余:“绕口令不错。”

安予灼瞪他:“你懂我什么意思!”

陆余:……罢了。

其实现在和灼宝同床共枕,也无非让自己憋得更难受而已,并不能真做些什么。这几年异地恋,他们虽然也偶尔见面,但都是匆匆一面,倘若真做些什么,陆余怕灼宝第一次吃不消。

也导致了他刻意积累的理论知识,到现在也没有用武之处。

罢了,反正安叔叔就快回来,等求得了他的同意,有了“父母之命”,到时候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就好了。

陆余好脾气地说:“那我回自己房间,对了,灼宝,你毕业之后在哪里定居?”

安予灼没想到陆余忽然问这样的问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毫无准备,愣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陆余是想问他要不要跟他去北美定居吗?

可他现在还没想好呢啊,安予灼还是舍不得父母,上辈子的缺憾历历在目,他潜意识里总想弥补回来,总是更愿意一家团圆。

然而,他没办法要求陆余为他牺牲太多。

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感情也是相互的,为什么要逼着其中一方牺牲呢?

这也是这两年来,安予灼一直逃避不谈“未来”的原因。

然而,陆余没等到答案,便自顾自说:“你想在北城还是A市定居?毕竟大学是在A市念的,我看你住得挺习惯。”

“如果不常住的话,就不用特意在A市买房子,毕竟我父母名下有几套,我们可以蹭住。要是常住,那就要再买了,这几年房地产热得不正常,我总觉得泡沫严重,早晚要破,只是方便上学的话,在附近租一套就好。”

安予灼:“……等等,哥哥,你什么意思?你要回国吗?”

陆余保守地说:“目前还只是打算,要看事情进展得顺不顺利。”

他虽然有七成的把握能说服安致远,但还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安叔叔死活不同意,他就要采取非常手段,先把灼宝骗走,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倒逼安叔叔同意。

当然,那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毕竟灼宝一直担心安叔叔的身体——虽然他不太明白有什么可担心的,安致远老同志看起来硬朗得不得了,还在最近一年嵘胜公司团建“半程马拉松”活动中拔得头筹。

即便排除下属们拍马屁,故意让着他的可能性,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能跑完半马,也证明身体素质棒极了。

安予灼:“……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怎么遮遮掩掩的。”

陆余摆出高深莫测的神色:“先不告诉你,因为这是个惊喜。”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安予灼哼唧:“……装神弄鬼的。”

陆余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不让我跟你一起睡,给个晚安吻总行吧?”

那倒是可以!

安予灼乖乖地凑过去,然而就在即将亲上他脸颊的时候,陆余忽然转头,安予灼结结实实亲上了他的唇。

安予灼:“………………”

陆余心满意足:“晚安!”.

陆余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并没有闲着,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很快编辑好文档,添加了附件,便发送了邮件。

刚点过发送不久,手机便响起,屏显是“爷爷”。

陆余接起,“爷爷,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北美这时候是中午,算起来应该是老爷子的午睡时间,陆老爷子:“已经到北城了?”

陆余:“是。”

“和郭阿姨、大哥吃过饭,刚哄灼宝睡下。”

陆老爷子沉默片刻:“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反对你和他在一起。那孩子很聪明,又漂亮,我也喜欢。”

陆余:“我知道。”

陆老爷子:“你还年轻,何必这么冲动?即便你不喜欢刘小姐,也无所谓,我甚至不会强迫你联姻,但作为未来的陆家家主,你必须要有符合普世价值观的幸福家庭,以及几个健康聪敏的孩子。前者跟集团的正面形象息息相关,后者跟家族的未来密不可分。”

陆余:“我知道。”

陆老爷子:“我看你不知道!你想清楚,陆家的儿孙这么多,我虽然中意你,但并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

陆余仍旧:“我知道。”

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被噎得半晌没说出话,但看到孙儿油盐不进的状态,还是稍稍放软了态度:“阿余,你的辞呈我还没有批,你想要gap year 我也随你,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等你确认了,再给我打电话。”

陆余:“谢谢爷爷。”

陆老爷子叹气,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能干的孙儿,而且手把手教养了两年多,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可他有他的坚持,家族的兴旺对他来说,永远要排在个人情感之前,陆老爷子最后说:“你无非是想跟灼宝在一起,日后就算结了婚也不影响你们来往,不要以为对不起妻子什么的,那些名门闺秀比你想得要更明白权衡利弊,愿意成为陆家家主夫人而做出牺牲的女人并不少,婚姻和爱情原本就是两码事。……你何必为了所谓的纯粹感情,放弃经营这么久的事业?到头来竹篮打水?”

……

陆余挂掉电话,喃喃纠正:“我不是为未来的妻子着想,只是舍不得让灼宝做地下情人。”

“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若不是最纯粹的感情,我还不会捧给他。”陆余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爷爷,你说得不对,这两年多以来我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怎么会是竹篮打水呢?”

第98章

陆余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两个加密文件夹, 一个是陆氏集团的工作,另一个则是他为自己铺的退路。

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自然要做得滴水不漏, 而且少不了得力的帮手。

挂掉陆老爷子的电话之后,陆余随即就给陆倚媛发了消息:邮件收到了吗?

对方直接电话飙过来:“阿余, 你真打算急流勇退?你舍得?”

陆余很客气地叫她“媛姐”:“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手陆氏,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充分的准备。”

陆倚媛沉默片刻,笑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你这样的傻子,为了你家小朋友, 放着人人削尖脑袋都想争的巨额财富不要,你知道为在陆氏争一席之地,从前出过多少事故吗?”

陆余当然知道,他自己不就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若不是诱人的利益摆在眼前,引得子孙们大打出手, 他当年也不会出生在北城附近的小县城,被桂阿姨那样的小角色算计了去。

陆余开玩笑:“刀口舔血的日子太危险, 不适合我。”

电话那头的陆倚媛哼道:“说这种话搪塞我,你陆余还会害怕?”

陆余柔声:“怎么不会。”

他自己的确什么都不怕, 他是从小被桂阿姨扔在荒村野田里长大的,本来就两手空空而来, 又怕什么失去?

但灼宝不一样, 他是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 又嫩又娇, 他怎么舍得他去经历风雨?他不是不渴望财富,像他这种在社会底层生活过, 也见识过繁华的人, 最不能抵御金钱名利的诱惑。奈何,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总想着退路。

陆倚媛:“阿余,不管你因为什么,你愿意帮我,我承你的情,有朝一日你离开陆家,若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能力范围内一定效劳。”

陆余也笑:“媛姐,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陆倚媛忍不住多说一句:“不过你也要给自己留个plan B,毕竟老爷子他如今身体还康健,如果发现你背地里的小动作……你自己也要当心。”

陆余:“知道,谢谢提醒。”

然而挂掉电话,陆余才说:“媛姐,你才是我的plan B啊。”

他的plan A一直是陆老爷子,若细数,他这两年来做事像老爷子当年的风范,却也时时刻刻都留了后路。

他已经把自己的利益和陆家继承人最有力的竞争者陆倚媛绑在一起,陆倚媛绝对不会出卖他。而他也从来没指望这些小动作能全然瞒过老爷子,所以他不贪心,从不损害集团利益,又任劳任怨,对老爷子的孝心也一片赤诚。

陆余用鼠标滑动文档,在心中默念:爷爷是现任家主,媛姐是下任家主,两个宝都押对了,应该绝无问题了。

理顺了思绪,他才关上文档,继续搜索房源。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灼宝虽然依赖父母,但他不太想跟安叔叔住得太近,长辈和晚辈之间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得好。

不然……

陆余脑海里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畅想,不由得干劲更足,把“隔音”和“舒适”两个关键词添加入搜索条件.

在安家相安无事地住到第三天,安致远出差回来了。

安总三天前就听说了陆余那小子回北城的消息,他一路心情都格外复杂:陆余是他养大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看着童音还没退的小豆丁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当初他一度想要陆余进公司,给小谨当左膀右臂,高管的位置是少不了他的。

就算陆余没什么出息,只会混吃等死,他也愿意给家里多添双筷子,养他一辈子。

然而,那小子偏偏拐带走了他儿子!

自打高三那年,陆老爷子把陆余带走,陆余只回来过两次,每年元宵节他都恭恭敬敬地给他拜年。

而且有意跟灼宝保持距离似的,拜过年就走,只住一晚,绝不多逗留,还没休息够,就又搭折磨人的国际航班回北美。

安致远其实也是有些心疼的。

尤其是每次陆余走后,灼宝都要蔫上两天,也不跟人说笑,也不调皮捣蛋……对亲儿子,安致远自然更心疼,可他还是盼着有奇迹发生,盼着有一天,俩孩子能够“改好”,变回“正常人”。

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一颗心愁肠百结,回到家却又端出一副油盐不进大家长的架势:“我回来了。”

保姆给开了门,没一会儿郭琳、陆余和灼宝也从楼上下来。

“听说陆余也回来了。”

陆余主动上前打招呼,安致远才一副刚看见他的样子,上下打量一遍,不冷不热地说:“晒黑了。”

陆余倒是很殷勤,主动帮安致远拎包、拿行李:“叔叔出差累了吧?听说您水土不服,有点感冒,我提前给您泡了冬虫夏草,补气化痰最好。”

安致远:“……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安总大家长的威严差点端不下去。

安致远又看了眼杵在一边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的小儿子,忍不住数落:“看见爸爸也不迎接一下。”

安予灼心道:我这不是把表演的机会留给陆余哥哥么?

安予灼怀疑陆余所谓的惊喜,跟攻略老爸有关,应该不会就是嘴巴上殷勤一点吧?总感觉他有什么大招。

虽然心里碎碎念,但安予灼还是给了老爸一个热情的拥抱,撒娇说:“老爸我想你啦。”

郭琳在一边补刀:“老安,你悠着点,灼宝的想念可挺贵,前天讹了他哥好几百呢。”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安致远也没绷住,原本还有点小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安予灼悄悄松口气,但也不敢像老爸不在家时那样黏在陆余身边。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安予灼远远地坐在跟陆余位置呈对角线的单人沙发上,一副要跟陆余撇清关系的样子。

安致远问:“小谨还没回来?”

郭琳夸道:“小谨可努力了,这会儿还上班呢,估计到家得七点多,等他回来咱们再开饭,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垫一点儿点心,飞机餐不好吃吧?”

郭琳话音还没落,陆余就已经起身,端了一碟点心过来,摆在安致远面前,郭琳说:“还是陆余周到,这些蛋黄酥是他专门出去买的,说记得你爱吃咸的。”

安致远:“……”

虽说面前的点心和冬虫夏草茶都很贴心,吃一口、喝一口就能缓解旅途的疲惫,但他就是不自在。

总感觉陆余的殷勤不像是对养大他的长辈,反而像女婿讨好老丈人。

这想法就让安总很不爽,顿时没了胃口。

而看到陆余给他送完点心,就很自然地转到灼宝身边,靠着单人沙发的真皮扶手坐下,安致远当即就黑了脸,把点心一推:“我不饿。”

然后就背着手上了楼。

郭琳笑着解释:“你安叔叔累了,我过去看看。”

她的笑容没维持多久,追到安致远之后,就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干嘛啊你?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跟谁甩脸色呢?”

方才还端着长辈架子的安总登时怂了:“谁端架子了,我没有,就是有点看不过眼,你看陆余那样子,那么大个沙发,非要坐咱灼宝身边,黏黏糊糊的,你说他俩会不会又联系上了,不然怎么夏天回来了?”

郭琳心说:人家一直就没断过!

她把老公推进房间里,关上门,才开始洗脑:“我觉得陆余那孩子不错,知根知底的。你知道xxx吧?什么?Xxx你都不知道?哎呦你落伍了,不就是最近选秀出来的那男孩么!年轻人都可喜欢他了,他也是喜欢男生的,最近被爆出来约p,前途一下子没啦!”

安致远面无表情:“你又要跟我说,那个圈子很乱,最好让灼宝找个品行端正的,是吧?”

郭琳哼一声,承认:“你知道就好。”

这两年,郭琳一直没停止过对安致远输出“先进的价值观”,什么喜欢男女无所谓,每一种感情都值得尊重啦;什么这种基因是娘胎里带来的,要怪就怪她,怨不得灼宝啦;什么结婚率越来越低,大部分年轻人以后都单身一辈子,喜欢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安致远隔三差五就听一听媳妇的“谬论”,如今还能保住摇摇欲坠的三观,仍旧坚持传统思想,简直是个奇迹.

楼下,安予灼想从沙发上躲开,结果被陆余直接抱进怀里,动弹不得,吓得毛都炸了。

安予灼:“快放手啊!小心老爸一会儿下来,打断你的腿!我发现你最近怎么那么嚣张?”

陆余一点也不怕:“反正要跟他摊牌,当然要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安予灼警惕:“你说的惊喜不会就是跟老爸摊牌吧?”

陆余默认。

安予灼:“………………!”

“……放手,不然我咬人了!”

然而用咬人来威胁是没用的,安予灼改口:“我要生气啦!”

还是这一招奏效,陆余老老实实放了手,安小少爷便一下子弹到长沙发上,跟他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但想了想要聊的话题,又不得不凑过去,严肃道:“千万不能刺激老爸啊!”

陆余:“不会,我准备得很充分。”

安予灼:“那你透露一点点,我给你审核一下说辞。”

陆余学着他的样子也咬耳朵:“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先陪我去看房子。”

安予灼:“看什么房子?”

陆余没说选他俩的爱巢,挑了个矜持的说法:“就当提前庆祝我们获得爸爸的祝福。”

第99章

安予灼觉得陆余哥哥的自信心过于膨胀, 老爸可是个非常传统的老顽固,能因为什么原因答应他呀?而且老爸昨天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

第二天安致远和安谨父子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安予灼同学因为放暑假, 懒洋洋地睡到中午才醒。

而郭琳女士也在家。

她名气、地位都有了,还早就攒够了养老金, 家里的企业也蒸蒸日上,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出去跑通告,所以这两年格外爱惜羽毛,基本每年只进组两三个月, 拍一部高质量电影,其余时间都用来休息,俨然提前过上半退休生活。

然而她并没有要服老的意思,仍旧非常自律,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 晨起运动、护肤,吃低脂低卡的营养早餐……所以当她等到十一点, 还没见某个大学生起床时,郭琳女士终于忍不住, 拧开了灼宝的门。

——在此之前,她已经确认陆余没在她儿子的卧室, 人家一大早就起来, 还出了趟门, 很贴心地帮郭琳带回了无糖低卡的五谷豆浆。

安予灼睡得正香, 就感觉被子被掀起,耳朵也被拧了一下。

“几点了还睡?!你知不知道几点了?在学校也这样吗?难怪大一那年高数挂科!”

“起床, 赶紧的!”

“年纪轻轻, 一点朝气都没有, 你看看人家陆余,再看看你哥,哪个像你一样,一身懒骨头……”

安予灼揉着眼睛爬起来,困兮兮地去洗漱,等完全清醒过来,发现郝阿姨已经准备好午饭了。

因为刚起床,他声音还困困的,听起来格外软:“有没有粥或者牛奶呀?大早上的吃米饭太干啦。”

郭琳阴阳怪气:“小少爷,你还好意思说这是早上?”

她说:“想吃早饭,那你倒是早点起呀!就这些,爱吃不吃!”

安予灼:“……”

安予灼其实很想把筷子一扔,表示那就不吃了,然而他也就是想想,根本没有那个胆子,他低眉顺眼地扒饭,一个音节也没敢吭。

陆余有点好笑地看他,安予灼嘴巴一扁。

嘤_(:3」∠)_

才四天啊!回家才四天!他就已经不是老妈的小宝贝了!明明刚回来时,郭琳对他又亲又抱,喜欢得不得了,睡到中午也心疼地说“我的名校生学霸儿子一定是在学校太累了”,现在就变成“你个懒骨头爱吃不吃”。

……果然是远香近臭么?

母爱的保质期也太短了吧_(:3」∠)_

吃过饭,安予灼就主动提出:“哥哥,我们去看房子吧。”

陆余猜透他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忍着笑说:“现在愿意陪我看房子了?”

安予灼:“嗯QAQ。”

这个家,他真的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明明小时候郭琳很爱他的,当然,他小时候每天早早去上学,假期还去补课班,又勤奋又乖巧,好像确实不怎么讨人嫌。

但他现在是大学生耶!哪个大学生假期不睡到中午呢?这是人类一生中唯一能心安理得摆烂的几年啊!!!

不过,听说俩孩子要出门逛逛,郭琳女士的心情也跟着好转,她笑眯眯地说:“这就对啦,年轻人嘛,得有朝气。出去运动运动,别整天憋在家里,人都憋坏啦。”

安予灼乖巧:“知道了妈妈。”

然后出了门就对陆余吐槽:“哥哥,你看到没?我现在出门就能让她高兴,再过几天,连出门也不行,出门就是‘整天不着家’,不出门就是‘成天在家躺着’,反正怎么样都要挨骂。”

他忧愁道:“上个假期,老妈还爱了我一个星期,现在四天就开始烦我……”

“正常现象,所有的妈妈都这样,郭阿姨是爱你的。”陆余摸摸他的头。

安予灼也知道郭琳烦他跟爱他不冲突,但这时候只想听安慰,不满道:“她就是烦我。”

陆余立即get到某小朋友的意思,茶里茶气地说:“没关系你有我,哥哥永远不会嫌你烦,怎么看你都看不够。”

安予灼:“……”

他怀疑这是情话,又怀疑这是陆余在逗他。

为了不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安予灼选择瞪他:“不许打趣我。”

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情话也是这样。

他不是绿茶,他是我的好哥哥呀!

好哥哥陆余效率很高,带着他家灼宝一口气看了五六栋房子,总共耗时不超过两小时。

别看安予灼现在是条小咸鱼,一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骨头少爷样儿,实际上小安总是很有生活经验的,他知道买房子这种事有多折腾,看房要跟中介、房东预约,时间对不上就要互相等,又耗时间又耗精力。

可陆余安排得井井有条,连路线都做了功课,从头到尾没走过一步回头路。

“哥哥,你提前准备了多久?”

这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啊!

陆余却云淡风轻地说:“临时起意,安排得比较粗糙,折腾一下午,你累了吧?”

……不得不说,这个逼被他装到了。

但被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男朋友靠谱也非常加分。安予灼从善如流:“不累,我都没怎么走路。临时起意都安排得这么好,真能干!”

情侣互吹二人组配合得相当默契,陆余对小男友的无脑吹也非常受用,不由得干劲更满,想带着他再多看几栋,不过安予灼小嘴叭叭很甜,实际上还挺容易累,他从四岁半到现在,一直很精心地养着自己,从不肯过度操劳,腿稍微有点酸的时候,就立即叫停:“休息一会儿叭。”

陆余便带他找个地方喝下午茶。

俩人边休息边聊哪栋房子更合心意。

安予灼:“我不太想住别墅,麻烦,又要打理院子,又要修屋顶……老爸每年都要重新做一次防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招蚊子,老妈非要种的那颗山楂树,这么多年咱们吃到的山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它年年结虫子!”

陆余忍不住辩驳:“那是因为郭阿姨想要纯天然无公害的食物,坚持不打药。”

安予灼:“可是楼上楼下的,打扫起来也麻烦,必须要请住家保姆,我还是希望有更多个人空间,请小时工就够了。”

陆余当即同意:“那就买平层。”

年轻夫夫当然需要足够的私隐空间,和独处时间。

安予灼:“你觉得二手毛坯好,还是新房好?那片新楼盘位置不错,可惜是期房,两年后才交付。”

陆余:“两年后正好咱们毕业。”

安予灼抓住“咱们”这个关键词,问:“你要回来上学吗?”

还没等陆余回答,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俩身后响起:“真是你们呀?”

钟函远远看见俩人头挨着头,亲亲热热地聊什么“房子”,简直像一对即将结婚的小夫妻,放在平时,他一定酸几句,想尽办法在灼宝面前贬损一下陆余,可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他蔫哒哒地拉了把椅子坐在他俩对面:“不打扰你们吧?”

陆余不客气地说:“打扰。”

安予灼:“……”

这俩人从小学时期好像就不太对付,但因为熟到一定程度,互相开玩笑过分一点也不会记仇。可钟函竟然反唇相讥都没有,蔫哒哒说:“听说《宝贝来啦》十五年重聚的事了么?……非官方,只是私下聚会,说是就在北城相聚,因为第一期就在北城拍的。”

一转眼将近十五年过去,小安总有点感慨,又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没精打采的?”

钟函:“别提了,投资方谈好给注资……是我们外联部一个姐姐去谈的,对方出手非常大方,我们都以为找到了伯乐,还专门出去庆祝。因为学姐急着拍毕业作品,所以,一回来就提前着手采买了很多道具,又订了场地……结果需要对方掏钱的时候,他们却不愿意付账单,还骂我们不懂规矩,要不是、要不是看学姐长得漂亮,根本不会帮忙。”

听钟函的描述,安予灼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暗自摇头:21岁的钟函还是年轻,不过若是年轻时候没被坑过,也没有后来的成长。

钟函丧气兮兮地说:“本来合作不成也就算了,可道具、场地、服装,都是由她们刷信用卡提前垫付的,开了发票,对方却不给报销,有的能退,有的不能退,有的退掉也需要手续费……哎,要不是我妈叫我回来聚会,我应该还留在A市处理这件事呢。”

安予灼:“对方是什么来头?”

钟函报了个公司名字。

安予灼听都没听过,怀疑它是个临时的皮包公司。

钟函唉声叹气:“哪有这样的投资人?说好的话还反悔,也怪我们准备的合同不够严谨,让人家钻空子。……你说他们是啥意思,莫非是要潜规则我学姐?”

安予灼被奶茶呛到:“咳咳咳咳!”

陆余给他拍背,忍无可忍似的说:“你们学姐有被欺负吗?”

钟函:“他们敢!”

安予灼这会儿也顺过气,接过陆余递的纸巾擦擦嘴,说:“资方只是说你们不懂规矩,也没提过潜规则的事吧?”

钟函:“……那倒没有。”

安予灼:“他们答应投多少?”

钟函有点心虚:“一千万。”

安予灼:“……毕业作品一般花多少钱?”

钟函不太想承认他们贪便宜吃大亏,嗫嚅:“这个不一定,要看题材,也看能拉到多少赞助。”……反正不可能有一千万那么多,当时他们一群单纯的学生,还以为遇到了知音,对方看重的是他们的才华。

安予灼倒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有点无奈地说:“他们是想洗钱。”

陆余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安予灼余光注意到男朋友的视线,登时警醒,但好在他练就了胡说八道大法,顺口胡诌:“我金融系的嘛,教授讲过案例,很典型的洗钱方法。”

钟函震惊:“可是,我们只是毕业作品,又不能上映,没有收益,怎么洗啊?”

……安予灼心说:就因为你们是毕业作品,才洗个一千万,这些钱说少不少,但放在娱乐圈明星眼里,就不够看啦,不然为什么找电影学院的学生?

安予灼:“你以为横店每年为什么拍那么多电影电视剧?三四百部有的吧?但实际上能上映的有多少?你不会以为资方全是做慈善或者都那么傻,投资全部失败吧?资方是不是告诉你,场地、设备不要定太贵的,虽然投入一千万,但实际花在电影制作上的钱非常少,那部分花销就算报酬。”

钟函:“对对对!”

安予灼:“最好弄一些爆破场景,炸掉的道具死无对证,票面上越贵越好。”

钟函:“对对对!”见安予灼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连细节都对得上,他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

小安总张口就来:“教授讲过。”

他理直气壮:“你们俩一个学艺术,一个干脆休学,这些理论知识掌握得少一点也正常。”

钟函看安予灼的眼神已经近乎崇拜,陆余目光则有些复杂,他总觉得灼宝从小就聪慧得超乎同年龄段的小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常常能叫人眼前一亮。

他想不通,但更觉得灼宝身上那种机智老练却又懒散幼稚的矛盾气质,非常让人着迷。

钟函虚心求教:“我们不能上映,没有票房,他怎么把钱拿回去?”

安予灼:“你再问问学姐,资方是不是有什么附加条件,需要学姐去指定的拍卖行买一些贵得离谱的艺术品?”

“!”钟函,“我去问问!”

趁着钟函出去打电话的工夫,陆余饶有兴致地问安予灼:“灼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安予灼老老实实:“就算知道他们的套路,也没什么好办法,钟函他们早就把钱花超了,闹出这样的乌龙,资方肯定不买账。所以他们只能认倒霉,再找别的冤大头……呃,有慧眼的伯乐,来投资他们的毕设作品。”

陆余骨节分明的食指,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敲击桌面:“就怕资方不肯罢休……毕竟这种事不合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要是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必须得拉下水,做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才能放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说这番话的陆余哥哥,气质怎么变得有点陌生?不像跟他一起长大的温柔竹马,倒像上辈子那个精于算计、手腕狠辣的陆总。

……不对啊,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就在安予灼兀自消化时空错乱感的时候,钟函小跑着回来:“灼宝,你神了!跟你讲得一模一样,但现在有个问题,他们不给那么多钱,但也不愿意撤资。这可怎么办呀?”

安予灼看向陆余,漂亮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们资本家的想法果然一毛一样!

陆余耸耸肩,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口。

安予灼建议:“要不要走法律途径?毕竟是洗钱,他们应该会怕的。”

钟函摇头:“我们没证据啊,而且一旦牵扯上官司,会影响学姐毕业的,他们算准了我们耗不起时间。”

钟函垂头丧气的,安予灼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这种事情要是他来做,一开始就不会闹出乌龙,即便后续闹成这样,他动用关系和资源,费一番力气,或许能找到折中的办法,但现如今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俩月之后才上大三的男生。

直到钟函把奶茶喝干净,都没想出好办法,陆余才幽幽说:“你们要不要问问我?”

钟函眼睛一亮:“陆哥,你有办法?”

陆余没搭理他,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男朋友。

安予灼会意,甜甜地问:“哥哥,你有办法?”

陆余:“嗯。”

这会儿时间不早,差不多该回家吃晚饭,陆余没卖关子,当着俩人的面打了几通电话,很快就根据钟函提供的公司名称找出了对方实际身份,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能跟资方搭上话的中间人。

陆余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回去晚了郭阿姨要骂的。钟函,你怎么来的,用不用捎你一段?”

钟函本来想说不用,他打车就行,但记挂着学姐的事,多问一句:“陆哥,那件事成功率有多少啊?”

如果成功率不高的话,他就不跟学姐说了,免得给了人家希望,又让人失望。

就听陆余说:“到家之前应该就能解决。”

钟函:“!”

钟函:“捎我一段吧!”

果然如陆余所说,车子还在晚高峰的马路上龟速前进,就接到了学姐的电话,安予灼听不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兴奋的女声,应该解决得蛮圆满。

钟函从副驾驶扭过头,比那女声还兴奋:“解决了!资方刚才给我学姐赔礼道歉,还说愿意承担她们的损失。”

钟函真心实意地说:“陆哥,谢谢。”

陆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小事。”

其实钟函心情有点复杂,他既感谢陆余,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失落:陆哥这么厉害,他拿什么跟他比?

不过钟函说到底是个磊落人,大恩不言谢,这份人情他会记住的。

把钟函送回家,车子又一次汇入车流中。

安予灼和陆余并排坐在后座,逛了一天,他有点累,软绵绵地靠在男朋友肩膀上:“哥哥,你真厉害,这么麻烦的事,这么轻易就被你搞定。”

陆余从后方搂住安予灼的腰,少年的腰很细,盈盈一握,因为被搂住,安予灼更看不见陆余的表情,只听到青年低沉好听的嗓音:“不是我厉害,是陆家的名头唬人。”

安予灼嘿嘿笑:“那不是一样么?”反正以后陆余也是陆家家主,两者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陆余目光幽深,透过玻璃车窗,看向车水马龙的夜色。

谁不喜欢权势呢?花几分钟就能解决困扰普通人许久的难题,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前赴后继为他鞍前马后。

但有时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陆余的确留恋陆家的风光,但那并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这辈子的陆总,青少年时期没有经历颠沛流离,没被桂阿姨逼着放弃重点去念普高,没有因为贫穷和极品养母而受到同学的嘲笑和排挤。

自打六岁半那年遇到灼宝,他晦暗荒凉的人生路上就有了温暖的光。

自此幸福顺遂,平安喜乐。大约少了黑暗和苦难的折磨,人也会柔软些,他本能地追逐权利和财富,却也本能地靠近光源。

陆余rua了把灼宝的呆毛,“不一样。”

“哈?”安予灼想抬头,陆余却又用大手把他按回自己肩膀上,柔声说:“不是累了?且堵着呢,睡一会儿。”

可能是陆余哥哥常年给他讲睡前故事的缘故,每每听到这种故意放缓的音调,安小少爷就条件反射地犯困。

他打了个软软的呵欠:“那好叭。”

到家的时候,刚好开饭。

安致远和安谨也刚回家不久,安致远照例绷着张脸,吝啬于给孩子们笑容,郭琳懒得搭理他,干脆拉着全家人孤立老公。

郭琳女士有说有笑地提起过几天《宝贝来啦》嘉宾们的十五年重聚,领导似的强调:“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具体时间再商量,作为东道主,你们仨谁都不许缺席啊!”

三个仔像小时候一样齐齐地拖长音:“知——道——啦。”

说完,大家都笑起来。

郭琳也笑吟吟的,没搭理仍旧努力绷着脸的安致远,点名:“尤其是你,小谨!”

安谨一指自己:“我?”

郭琳解释:“Linda你还记得吧?你俩小时候玩得多好,你当年非要跟她分到一组拍摄日常,节目结束之后,还留人家的联系方式,可惜那时候没有儿童电话手表,不然你们也不会失联……Linda现在也是单身。”

“妈——!”安谨有点窘,“您说什么呢?”

一直憋着装深沉的安致远老同志听到这个话题也忍不住插嘴:“小谨,你去见见怎么了?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你呢,小姑娘条件多好——是哪个小姑娘来着?”

“噗。”

安予灼没忍住。

安谨作势要揍他,安予灼得意忘形,丝滑地往陆余身边靠,安致远看在眼里,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却碍于郭琳在身边,没发作出来。

安予灼反应过来,立即老老实实又滑回去,低头扒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哎,希望刚才不要气到老爸。

他真的很担心安致远老同志的身体,安予灼跟个鹌鹑似的缩着,没听进后半程郭琳女士关于聚会的讨论,甚至无责任畅想:要不然强行给老爸把酒戒掉好了,这一点老妈一定支持。

晚饭后,安致远照例背着手上楼,作势要以一己之力孤立他们所有人。

安予灼也照例不敢惹他,乖乖缩在沙发上陪郭琳女士看电视,并时不时保证自己今晚一定早睡,明天必须早起。倒是陆余趁着他们聊天的工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进来。”

听到敲门声,安致远还以为是大儿子要跟他谈工作,看到陆余时,不由得愣住:这小兔崽子还敢单独见他?不怕被他打断腿吗?

安老父亲缓了一会儿才板着脸说:“怎么是你,什么事?”

陆余不是空手而来,他提前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封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陆余低眉顺眼地把牛皮纸袋递给安致远:“安叔叔,我有话跟你说。”

安予灼剥掉厚外套, 露出嫩黄的皮卡丘睡衣,很不客气地跳上陆余的床,笑道:“门卫认识我的嘛,现在你身份不同, 他们更不敢拦我,直接就让进啦,还有佣人领路呢。”

不然他怎么知道陆余的房间在哪里?

“才没有不错!”郭琳又凶他,“如果过得好,怎么会让灼宝放心不下?大半夜还赶过去?”

安致远:“……”他怀疑老婆是不是快进入更年期,为什么这两年脾气越来越大,一点就着。

她用光子嫩肤仪一边在脸上来回滚, 一边长吁短叹:“也不知道陆余在新家怎么样,你说他以后还能回来吗?”

第81章

屋子里开着新风系统和暖风,在还没来得及供暖的秋日也如夏季一般温暖,薄绒睡衣都有点热, 安予灼把袖子撸上去,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

陆余喉咙有点干, 转身倒了杯水,自己一饮而尽, 又把给安予灼倒了一杯。

少年又白又糯,乖兮兮毫无防备的样子, 真的很惹人犯罪.

安致远纠正:“不是新家,那是他本来的家。”

郭琳瞪他。

安总从善如流:“他在新家一定过得不错!毕竟是亲生父母……”

“当然有。”陆余叹息道, “可这时候过来, 你不知道多危险吗?”

安予灼:“哈?”

发现只是家事后,安总心倒是宽:“怕什么?陆余都十八岁了!理论上已经用不着监护人,他要是在那豪门住不惯,就搬回来!虽说咱家跟陆家不能比,但也算小康,养几个孩子一辈子都没问题。”

郭琳:“那倒是。”

安宅。

郭琳女士不用监督小儿子写作业, 竟也没去睡美容觉。

安予灼并不渴,小猫似的抿了两口, 眼睛亮晶晶的:“你还没回答我, 有没有开心一点呀?”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