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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柔弱公主后

60-70

毕竟荣妃心中有鬼,她知道情丝蛊的存在,陆云霜如此“怀疑”很正常。

荣妃要借用这门婚事利用陆家,若是季清沅与她婚前关系就僵硬起来,婚后还如何让陆家去支持季宣廷?

“他怎么能这么说?”荣妃带着怒气道,她捏着帕子给季清沅擦泪,“若是如此,这门亲不如不结得好,也省得你嫁过去受苦。”

季清沅的目光落在含烟眼尾的那点小痣上。

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含烟,但她记得,梦中寥寥几个片段中,她身侧跟着一个侍女。

侍女如含烟一般,眼尾落着一点小痣。

她知道季清沅软弱,不想她软弱成这幅模样,竟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这是暂时的,我毕竟是公主,她怎么可能真的薄待我?”季清沅勉强压住泪意,“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是真心的。我刚说了这样的话,若是成婚前又在身边添人,她定会多想。”

“求母妃体谅,”季清沅说着起身,跪在荣妃面前,“儿臣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若是她不信我,日后我们还如何相处?她又如何肯帮皇兄?毕竟……儿臣心中也有愧。”

利用陆家,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季清沅如今明说,就是想告诉荣妃,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一切的前提,是先赢得陆云霜的信任。

荣妃静默不言,她没有让季清沅起身,细瞧着她,目带审视。

片刻后,她抬手扶起季清沅,叹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何要跪?母妃知道你心中为难,罢了,让银袖好好照顾你。若是日后陆云霜真的敢对你不好,母妃定不会饶过他。”

这便是松口的意思了。

季清沅再次落泪,说些感激的话,识大体地道:“儿臣心里清楚,皇兄才是儿臣唯一的亲人。我们兄妹荣辱一体,儿臣永远是向着母妃与皇兄的。”

她哭得眼睛通红,话语诚挚,叫人看不出一点不对。

……

屋外寒风凛冽。

季清沅走在廊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心里微松。

她刚刚的那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短时间内荣妃应该不会再寻她的麻烦。

她以前要么是忍耐,要么是被逼急反抗。

从未想过,可以使计策耍阴谋。

如今被陆云霜教导着,反倒演得越来越熟练。

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季清沅想着,朝着宫墙外看去。

天际落下一片片轻盈的雪花,化雪之后的日子愈发严寒。

季清沅没再出宫,却派人出宫给在禁卫营的陆云霜送去一副护膝和护腕。

五公主的关切之意满营皆知。

营中人借此调侃,陆云霜往往板着脸不接话,要么直接离开。

这与她之前炫耀腰带的得意模样差异巨大。

消息递到荣妃耳中,荣妃对季清沅的话又信了几分。

转眼过去七八日。

陆云霜从禁卫营回来,转道去永平街寻季清岚。

她没有走正门,翻墙而入。

她最近要和季清岚保持距离,免得引来闲言碎语,顺便让荣妃等人安安心。

季清岚早已在屋中备好热茶,见她进来,将查出来的消息告知她。

“穆阗的来历不清楚,只能查到他是四年前来到京城。之前平州知府侵吞税银一案,季宣廷和荣家能成功脱身,也是他在其中出谋划策。季宣廷如今很信重他,与其贸然除去,不如盯紧他,还能有个防备。”

陆云霜一口将热茶饮尽,将之前看到的情形告知季清岚,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日我瞧他那样子,怕是受过什么刺激,看着有些不正常,就怕他来历不明心思不轨,又或是和西戎有什么关系……”

陆云霜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穆阗这人奇怪。

她将捡到的那粒种子交给姨母,姨母竟看不出那是什么植物的种子,只说先试着种上一段时间。

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在季宣廷登基后,控制季宣廷疯狂想要毁灭大晟。

定是有缘由的。

最有可能是西戎的奸细。

“若是奸细最好,那季宣廷就完了。”季清岚愉悦地道。

前脚才和刺客扯上关系,后脚身边再出个奸细,可不得完了。

“可惜没查出他的来历,捂得这么严实,肯定有问题。”陆云霜说着,朝屋子四周看了看,“你这屋子,是不是有点冷?”

季清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怕冷了?”

“我怎么会冷,你不知道吗?”陆云霜声音扬起,拍了拍自己的双膝,“我这里戴着护膝呢,五公主亲手做的,可暖和了。你要不要看看?刺绣精致,用料厚实……”

话还没说完,季清岚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门的方向,“快走,不送。”

她就说陆云霜怎么不辞辛劳跑来别院一趟。

明明这些话送个信也能递过去。

感情过来不是说穆阗的事,是来炫耀她的护膝。

“哎呀,你再听我说两句……”陆云霜不想走,她最近在禁卫营装冷漠装得太辛苦了,连护腕都不敢带,这会儿逮到一个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季清岚无奈听她念叨好一会儿,最后成功把人推出门外,“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去抱着你的护膝睡觉吧。”

“那你记得偷偷跟殿下说,我很喜欢她做的护膝护腕,千万别忘了!”陆云霜最后提醒一句。

“知道了,快走快走。”季清岚挥着手赶人。

陆云霜抬脚要走,想到什么,又转过身。

季清岚无奈对她道:“我真的记住了,你不用再提醒了……”

“不是这件事,”陆云霜指了指外面,“我来时看了一眼院子的后门,好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不知是谁家的,你记得让人去看一眼。”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季清岚点头,看着人离开,转头让人去后门那里看看。

很快护卫回来,禀报道:“回禀殿下,马车里的人说她姓梅,是殿下的知交故友,说若今日殿下不见她,她会一直等下去。”

夜里寒风愈加刺骨。

季清岚小心从后门侧边探出脑袋,左右看看没看到马车,心里有些失落。

她就知道,沈蕴微不会一直等下去。

梅姓是她们的约定暗号。

这些日子她一直躲着沈蕴微,不敢见她。

她也没想到她醉酒后会那么冲动啊,一觉醒来沈蕴微去了刑部,给她留下一句话,让她晚上等她。

她哪里敢等她回来,马不停蹄地逃走了。

“大骗子!”季清岚恨恨地骂道。

刚骂完,她视角看不见的地方,有人从黑夜里缓步走出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淡声问她:“殿下是在骂我吗?”

季清岚震惊地看着眼前像鬼一样出现的人,她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想跑。

身后传来一道凉飕飕的话。

“殿下若现在走了,以后我们便不必再见了。”

季清岚脚步一顿,彻底僵在原地。

第62章

屋外朔风寒厉。

屋内几盏烛灯晕着暖黄的光。

一杯热茶放在桌上,向上漂浮着白雾热气。

季清岚隔着朦朦雾气看向坐在对面的沈蕴微,她从刚刚进来就没说话,一直握着手中的茶杯,不喝不言,看着不像是来算账的,更像是一尊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石像。

季清岚知道,她是在等待自己先交代错处。

从前沈蕴微在宫中教书时,她若犯错,沈蕴微就会像现在这样,把她叫过去,然后将她丢在一边,做自己的事。

她那时没什么耐心,待不足一刻就要与她理论。

可如今不同了,她绝不会做那个最先沉不住气的人。

屋内一时安静得过分。

直到茶面再无白雾升起,沈蕴微杯中的茶水见底。

季清沅将自己的茶杯撂在桌上,扭头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语气不快地道:“你如果没事情要说,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没心思陪你干坐着。”

说着没心思,她还是坐在椅子上没动。

沈蕴微抬眼,眉梢弯起一点弧度,“不错,超过一刻钟了。”

季清岚立刻觉得一股无名火往上蹿,她转头瞪向沈蕴微,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我、没、错。”

沈蕴微不就是想要她认错吗?

她偏不认。

沈蕴微眉间一动,她将茶杯放到桌上,淡声道:“真的没错吗?”

“对,没错。”季清岚无比坚定地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无非就是想要我承认一切都是我酒后醉言醉行,当不得真。”

“但我告诉你。”季清岚起身,往前倾身,挡住沈蕴微眼前的光,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是我真心想要做的事,既是真言真意,何错之有?”

“我不像你,是个胆小鬼,我敢作敢当!”

她眼神坚定得像是下一刻就要上战场杀敌。

仿佛之前躲了半个多月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蕴微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面上的笑意愈浓,像是粉色的玉兰花渐渐绽开花瓣,不浓丽,清雅淡美,依旧让人移不开目光。

季清岚被她笑得有些慌张,板着脸道:“你笑什么?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为何要嘲笑你?”沈蕴微轻轻摇头。

季清岚鬓边的青丝垂落而下,她捏住那一缕青丝的尾端,轻声道:“若真要嘲笑,我也该嘲笑自己,明知心意为何,却不敢往前进一步。”

沈蕴微的笑就像是带着勾子一样,狭长凌厉的丹凤眸含笑望向季清岚,看得她不由紧张起来。

“你什么意思?”

“殿下希望我是什么意思?”沈蕴微不答反问,她松了那一缕青丝,往后微退。

季清岚立刻往前进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你快说,你口中的心意是什么?”

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越着急,沈蕴微越气定神闲。

“殿下知道我两年前为什么会离京外放吗?”

“是因为季宣廷针对你。”季清岚一提起这事就来气。

“这只能算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离京。”

季宣廷的针对,同僚的陷害,让她更加顺理成章地离开京都。

便不会显得那么狼狈慌乱。

“是因为我,”季清岚目光微黯,想要松开沈蕴微的手,“是因为我说喜欢你,所以你为了躲开我,才想要离京,对吗?”

当年她不是没有这么怀疑过,但她不敢想太多,怕想太多,便不敢再往前进。

“是,”沈蕴微坦然点头,她看着季清岚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殿下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若殿下是一时兴起,或许我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是。”季清岚讨厌这句话,刚松开的手又用力握了回去,“沈蕴微,你不能因为我比你小五岁,就觉得我的话不可信。你没有接受我的心意,就否定我的心意,这不公平。”

“那殿下能保证自己的心意永不改变吗?”沈蕴微抬眸,望向季清岚的双眼,“等有一日你登上那个位置,你会发现,只要是你喜欢的,你皆唾手可得,那时候你的心意还会如初吗?”

其实这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是或不是又如何?

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的承诺,在将来还会有效吗?

沈蕴微本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她还是问出口了。

季清岚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在沈蕴微的目光中,笃定地道:“当然,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长情。不信你去我宫中看一看,我最喜欢的物件都是很久之前的,我才不会喜新厌旧,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季清岚说着说着生起气来,“当初可是你说的,让我想清楚,说会回京之后给我一个交代。我等了你两年多,你现在是怎么个意思,明明是你出尔反尔,怎么现在句句怀疑我的心意?哪有你这样的人!”

季清岚目光灼灼地盯着人,颇有一种醉酒之后要咬人的架势。

沈蕴微听完她的话,忽而利落起身。

季清岚以为她要走,心里又气又难过,索性松了她的手,往椅子上一坐,学她刚刚的话,“你走吧,你今日走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说着扭过头,不看沈蕴微,连余光都不关注她。

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以为要走的人,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正低头看着她。

“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季清岚气着,起身推了一把沈蕴微,“你不是要走吗?门在你身后,慢走不送。”

沈蕴微被她推得往后一退,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身前一拉。

季清岚猝不及防扑过去,察觉到什么,抬眸瞧她,“你拉我做什么?”

声音软了几分。

沈蕴微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在她唇角轻碰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季清岚彻底呆住。

沈蕴微的声音近在耳畔,但好似又离得极远,“殿下忘了吗?你不是给我盖章了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

“你现在,又在怕什么呢?”

季清岚眼睛缓缓眨了眨,她对上沈蕴微满含笑意的双眸,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蕴微是她的人了?

这不是梦吧?

“我可以咬你一下吗?”季清岚语气真诚地问道,“我觉得现在有点虚幻。”

“不行。”沈蕴微摇头,她按住季清岚的双唇,话音一转道:“但是,可以亲。”

咬了留下伤口,难解释。

“殿下若是不会,我可以教你。”沈蕴微意有所指地道。

季清岚胆子大雨点小,那夜嚣张完没多久,就扑到在她身上睡着了。

说是亲,其实就是碰了两下。

眼前的人真实无比,季清岚仍有些恍惚,“你今天不会也喝酒了吧?”

要是明天她一觉醒来说都是误会怎么办?

她可在话本里看过不少这样的桥段。

沈蕴微无奈一笑,她往前靠近,温热的呼吸交缠而来,“是与不是,殿下很快就知道了。”

她从不后悔。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然无法保持理智,那就伸手抓住。

抓住了就是她的。

她不会给季清岚后退的机会。

转眼到冬月上旬。

京城的天愈发严寒,与之相比,温泉山庄暖如春日。

季清沅许久没再出宫,此次借着散心的理由前往温泉山庄。

陆云霜以阿云的身份陪伴在她身侧,尝着她刚刚做出来的梅花糕,和以蜡梅泡出的茶水。

“怎么样?味道如何?”

“阿沅做得自然好吃,日日吃也是吃不腻的。”陆云霜夸完糕点,饮上一口梅花茶,清香沁鼻,她不禁轻叹一声,“殿下这次回宫后,我们是不是要等到下月成婚再见了?”

婚前一月不能相见是规矩。

季清沅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她反而有些期待,“听说婚前一月新人见面不吉利,不过日子过得很快的,一个月眨眼便过去了。”

陆云霜转念一想,眉目轻扬,“也对,成婚近在眼前,我们要高兴才对。”

成婚之后,她就能日日见到季清沅,想想就高兴!

第63章

陆云霜越想心情越愉悦,揽腰将人抱到怀里,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殿下高兴吗?成婚以后日日都能见到我,你不会嫌我烦吧?”

现在偶尔见个面,有时还会惹人生气。

若是日日相见,说不得季清沅真要嫌她烦。

“谁嫌你烦了?”季清沅被她亲得脸红,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唇角翘起小小的弧度,“我也很高兴的,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也很好。”

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她在身边就好。

这是想想便觉得满心欢喜的事。

季清沅眼里的雀跃期盼做不得假,陆云霜一时觉得胸腔被春水满溢,心被泡得软乎乎的,勾起小公主的手指问她:“要不要现在去泡温泉?泡完再睡觉。”

“你要现在泡吗?”季清沅有些犹豫。

“对呀,现在。”陆云霜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好吧。”季清沅伸手揽住她的脖颈,有些依赖道:“那你抱我过去好了。”

外面依旧有些冷,但一进温泉,温暖的泉水朝周身涌来,将寒意彻底驱散。

岸上备着一些茶食糕点,陆云霜舒展四肢泡在泉水中,时而尝尝糕点喝喝茶水,只觉得满心舒畅。

季清沅离她不远,盯着水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陆云霜伸手将人拉到身边,端起一盘子糕点,“要不要吃点,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水波晃动,季清沅缓缓抬起手臂,湿透的衣袖往下落去,白皙的手臂上沾着盈盈晃动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掉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陆云霜的视线本来在她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她的手臂上,盈盈水珠一颤,在她的注视下滴落在水面上,荡起的细小涟漪下,衣衫浸透,雪白起伏。

陆云霜微微一愣,很快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样,好吃吗?要不要再尝尝这块?”

陆云霜将注意力都放在糕点上面。

季清沅尝过三块之后,把碟子往她这边一推,“我不想吃了,你陪我安静地泡一会儿,好不好?”

“殿下这是嫌我话多了吗?”陆云霜把糕点放回岸上,面露难过地道。

季清沅在水下握住她的左手,一点点嵌入她的指缝间,十指相扣地握上,“我哪有这样说?我只是想和你安静地待一会儿,不说话听听水流声也好。你若实在想说话,我还能拦着你吗?”

季清沅轻轻靠到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搭在她的右手掌心,像是调皮的猫咪一样,偶尔挠上一挠。

轻微的酥痒从掌心传遍身体的每一条经络。

温热的泉水环绕着周身,水下衣摆翻飞,肌肤不知何时相贴在一起。

季清沅贴得很近,近到陆云霜能感觉到身前相贴的弧度。

那一层湿透的雪白寝衣,根本遮不住什么。

陆云霜不敢乱动,亦不敢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四周无人声喧嚣,唯余清泠的水流声,夹杂着愈发混乱急促的心跳声。

季清沅离她很近,自然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她想瞒都瞒不住。

季清沅抬头瞧她,湿润的双眸盈盈看过来,话语小声又轻软,“云霜,你心跳好快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说着,伸手贴上陆云霜的心口位置,感受着她一下一下的心跳,“是真的好快,你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湿润的水汽压下来,陆云霜眼睑微垂,落入那一双清润透亮的杏眸中。

她抬手,握住季清沅贴在她心口的那只手,目光越发幽暗。

“阿沅,我……”陆云霜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很不舒服吗?”

“没事,”陆云霜轻声一叹,顺从本心将怀中的人抱住,“只是想抱一抱你,抱抱就好了。”

怀中柔软的身躯贴近她,季清沅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回抱住她。

水下相拥,再无其他。

直至夜色浓郁。

屋内一盏烛灯微微亮着。

陆云霜平躺在床上,她身侧的季清沅已然熟睡,而她毫无睡意。

一闭眼,温泉里的画面似在眼前重现。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时的意图,情丝蛊发作好几次,她很清楚,这一次不是情丝蛊发作的原因。

情丝蛊没有发作,但是……她想做更亲密的事。

姨母的话恍惚在耳边重现。

“情丝蛊将你和她牵在一起,如此下去天长日久,你不怕有一日守不住自己的心吗?”

好像,真的有点守不住了。

或许更早的时候就守不住了。

只是她一直不敢深想,纵容自己以各种借口任性地亲近季清沅。

她记得她答应过季清沅,说过会给她自由。

她不想成为另一个束缚她自由的人。

“阿沅。”陆云霜转身将人抱在怀中,轻轻唤了一声。

季清沅不知听没听见,习惯地往她怀里靠了靠,轻轻蹭了一下。

陆云霜感觉到她的小动作,很轻地笑了一下,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阿沅。”

“我的好阿沅。”

一声又一声轻叹,伴随着些许无奈与自嘲。

情丝蛊尚在,她如何能吐露这些她自己都不确定的心思?

再等一等吧。

等到季清沅能毫无束缚地做出选择,等到她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

月落星沉。

陆云霜没睡多久,她醒得很早,感受到体内异样的躁动,但一直什么都没做,静静等着季清沅醒来。

仿佛看着她的脸也能看上许久,正数着她眼睫上的睫毛,忽而眼睫一颤,季清沅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落入她的眼中。

陆云霜轻扬眉梢,“醒了?饿不饿?”

季清沅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之前几次,好像都是她先醒过来。

“不饿,我、我们……”季清沅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

“怎么了?”陆云霜仿佛看不出她的为难,“殿下忘了吗?我们上次说好的,这次我听你的。”

“我记得的。”季清沅小声道,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陆云霜把床头柜子里放着的红绳和红绸拿了出来,心里紧张着,面上作出镇定的模样,“我要绑你。”

“绑吧。”陆云霜交出双手,看着季清沅握着红绳在她眼前绕啊绕,绕错了还提醒她一句,“不对,要从中间穿过去。”

“我记得的,你不要打扰我。”季清沅专心致志对付着红绳。

陆云霜则专心致志看着她,看着她脸颊越来越红,随她胡乱绑着。

反正不管怎么绑,她都可以挣开。

“好了。”

红绳绑得顺序不太对,好在看起来是将双手牢牢绑在一起了。

季清沅抓住那截红绸,看向陆云霜的眼睛,“该遮眼了。”

小公主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一件一件按顺序来。

陆云霜止住想笑的心情,坐起来面对着她,闭上眼,“来吧。”

身前馨软的身子靠近,红绸轻轻覆到眼上,一双柔荑般的手绕到她的脑后,披散的青丝从季清沅肩头落下,不经意间扫过陆云霜的脖颈。

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

红绸后,陆云霜睁开双眼。

大片的红色模糊遮挡着视线,她隐约看见面前有人,而后这模糊的身影往后一退,与她对面而坐。

她看不清季清沅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她在为难纠结什么,故意逗她,“阿沅不知道该怎么做吗?要不要我教你?”

“谁要你教了?”季清沅断然反驳,她鼓起勇气一把将陆云霜推倒在床上,气势汹汹地道:“我要亲你。”

屋外的日光愈发耀眼。

明亮的光线穿透床上的轻纱,落在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上。

陆云霜手中的红绳还没解开,季清沅解了几下都没解开,泪珠子越掉越多,泪盈盈地望着人,“你自己解呀,我解不开。”

“我说过我今日都听你的,”陆云霜在她耳边轻啄,“不过,你要求一求我。你求我,我就解开绳子。”

手被绑着,眼被蒙着,明明该处于劣势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占了上风,屈膝往上,将人逼得崩溃哭泣。

遮眼的红绸随意一扯就开了。

偏这绑手的红绳怎么解也解不开。

季清沅低泣着道:“云霜,阿云,你帮帮我好不好?”

一声不行,便多唤几声。

一声比一声亲昵缠人。

缚手的红绳被轻易挣开,陆云霜将人抱到怀里坐着,轻声问道:“阿沅,你看到那面等身的长镜了吗?”

寝殿内有一面等身镜,镜面清晰光可鉴人。

季清沅口中的“不许”不知何时变了音调。

她在镜中看见自己泪凝于睫覆满绯色的面颊,以及……

她仓皇躲入陆云霜的怀中,低声埋怨:“云霜,你真的是越来越坏了。”

“那你喜欢吗?”陆云霜低笑一声。

季清沅咬着唇不回答她……

黄昏时分。

陆云霜将刚刚摘来的粉色小花,双手捧到季清沅面前,眨着眼睛问她:“好不好看,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冬日里难见开得这么灿烂的花,唯有温泉附近可见。

季清沅懒得与她生气,将她手中的花接过来,强调一句:“你不许在卧房里放等身镜,我看见也会让人搬走的。”

寝殿里的等身镜刚刚已经被宫人搬走了。

陆云霜见她不与自己生气,立刻点头答应:“好,不放。等你进西苑,不符合你心意的地方,都可以重新摆置,随你喜欢就好。”

“我哪有那么挑剔?”季清沅嗔了她一眼,“你亲自布置的,我自然欢喜。”

陆云霜听见那句“欢喜”,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也欢喜起来。

她轻轻抱住小公主,在她耳边叹了一句,“阿沅,你怎么这么好呀?”

好得让她舍不得放手。

贪恋越生越多,多到无法忽视。

第64章

“你对我也很好啊。”季清沅没有听出陆云霜话中的未竟之意,抬手将粉色小花戴到陆云霜的发间,弯眸一笑,“这花你戴着才好看。”

季清沅说好看,陆云霜便一直戴着。

直到晚间入睡前,她才将花取下,完好地放在梳妆台上。

本以为一夜过去,这花会闭合枯萎。

不想第二日醒来,梳妆台上的粉色小花依旧盛放着,灿烂如初,像是美好的预兆。

季清沅见之欢喜,让陆云霜将花别在她发间。

两人在铜镜里对视,一时双方静默无言。

陆云霜最先打破沉默,贪恋地将人拥在怀中。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我知道的。”季清沅在她怀中低声应答。

迟来的不舍让彼此不愿早早分离,一直到了午后,眼见再不回宫时辰会晚,两人才一起坐上马车回京。

临近宫门前,马车停下。

陆云霜合上话本,准备起身。

衣袖被人轻轻扯住,季清沅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望着她的眼睛,含笑道:“云霜,我等你来接我。”

离得太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陆云霜目光微沉,她抬手,指腹压在季清沅的唇瓣上,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阿沅,我现在能亲你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是脸颊轻碰的接触,而是唇舌相接的吻。

季清沅怔愣间,陆云霜离得更近,言语似在蛊惑,“可以吗?”

只要再往前一点,她们的唇瓣便会相碰。

季清沅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她感觉心口越跳越快,几息后极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话音一落,她闭上双眼。

陆云霜的唇瓣轻轻贴了过来,像是品尝美味的糕点,先舔一舔糕点表面的糖分,再往前进,一口咬下含着蜜糖的软芯。

轻柔细雨的吻,带着珍视的情意,缓慢品尝每一处。

直到怀中的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胸膛,陆云霜往后稍退,湿润过的唇瓣红润艳丽,诱人深入。

季清沅微微侧身,不敢再看陆云霜。

她不用摸也知道,脸上定是滚烫一片。

陆云霜不舍地勾住她手指,慢吞吞地道:“我走了。”

季清沅没有回头瞧她。

“我真的走了。”

她说完,松开季清沅的手指,起身掀开帘子。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衣袖的一角再次被人攥住。

陆云霜回头,冁然一笑,无声地道:“等我。”

季清沅慢慢松开她的衣袖。

厚重的帘子垂下,完全遮住陆云霜的身影。

马车朝前而去,季清沅忍不住探出窗子,朝后看去。

陆云霜站在那里,与她相视一笑。

心中的不舍与欣喜同时升起。

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陆云霜转身朝着陆府的方向而去。

再过几日,便是下聘的日子。

她需要回府确认聘礼准备得是否周全。

毕竟是尚公主,聘礼自然要准备得充足。

除去陆旭行准备的那部分,陆云霜自己也添了不少东西,件件价值连城,看得陆云谈眼热到不行。

甚至怀疑陆旭行是不是私底下给了陆云霜不少银钱。

此话一出,免不了被陆旭行责骂一顿。

陆府一边鸡飞狗跳,一边欢喜热闹。

转眼到下聘的日子,陆云霜与陆旭行一起将聘礼送至宫中,次日皇帝在宫中设宴,陆家众人赴宴。

陆云谈此次一起赴宴,蒋氏在进宫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万不可在宫中任性胡闹,若是惹了圣怒,谁也救不了他。

重重威吓之下,陆云谈一进宫中就大气不敢出,被皇帝问上一句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陆云霜替他解围。

蒋氏在席间看着,眼底失望愈浓,心里最后的期待破灭。

一月转瞬即逝。

转眼到成婚的前一日。

陆云霜第一次觉得白日过得那么漫长,像是怎么也等不到天黑的时刻。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捏着季清沅给她做的香囊,难以静心。

这是她下聘那日,季清沅托宫人送来的回礼,是她亲手绣的香囊,里面放着静心安神的香草。

此刻这香囊完全失去作用。

陆云霜索性起床,点上灯,翻出柜子里的话本,重新开始看。

直看到后半夜,勉强生出困意,躺上床浅眠几个时辰。

外面一有动静,她很快醒过来。

腊月二十,吉日至。

陆云霜换上喜服,束上金冠,骑马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季清沅比她起得要更早些,绞面梳妆绾发,最后再换上繁复华丽的喜服,红色扇面遮住瑰姿艳逸的娇靥,她静静坐到喜床上。

若是依照惯例,驸马应当在玄清门外等候,公主向皇帝皇后生母行完告别礼,行至玄清门外坐上喜轿,与驸马一同离开皇宫。

但此次不同,季清岚提议热闹一些,依照民间成婚的习俗,陆云霜将至喜房内接季清沅。

自然也会有拦门这关。

季清岚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正大光明为难陆云霜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殿外喧嚣渐起。

季清沅一颗心高高悬起,她不由握紧手中的扇柄。

季清岚整好衣饰,胸有成竹地道:“五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她轻易进来的。”

“别……”季清沅小声喊道。

季清岚回头看她,狡黠一笑:“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哦。”

“我没有。”季清沅微红着脸低下头。

眼见陆云霜一行人行至殿外,季清岚和其他几个姑娘家一同出去。

第一关就是正殿前的十八罗汉,个个手持红色木棍,面带微笑,看似和善。

陆云霜身后有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季清岚扬声笑道:“陆大公子武功卓绝,想来这些小小木棒,是拦不下你的。”

“这不好吧。”

“这要是打到身上得多疼啊。”

一根根棍子那么粗,二公主这是拦门,还是要搅黄这门婚事啊?

陆云霜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齐齐压在陆云霜的身上。

他们要相信她!

陆云霜上前一步,十八罗汉立时握紧手中木棍,她再往前一步,第一棒立刻落下。

陆云霜极快地闪身而过,她轻巧躲过凌乱落下的木棍,像是一阵风片刻间穿过去。

然而她身后的几人皆被拦下来。

独她一人站在正殿前,等着季清岚继续出招。

武试之后是文试,季清岚不知从哪里找出那些难猜的灯谜,殿前殿外的人绞尽脑汁地想,猜完灯谜,接著作诗,最后还要陆云霜清唱一曲以表诚心。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季清岚及时作罢,暗示十八罗汉退下,被拦在殿外的几人一起进来,将喜房的门撞开。

他们止步于门外,陆云霜踏进殿内。

隔着扇面,陆云霜隐约觉得季清沅在朝她看过来。

愈近的脚步声催促彼此的心跳。

陆云霜走近,她微微弯腰,朝着季清沅伸出右手。

季清沅抬手,将手指搭上她的掌心,指腹微湿。

陆云霜的掌心生出些汗,这暴露出她很紧张的事实。

季清沅起身站到她身侧,唇角微微翘起,陆云霜侧目,正好看到她翘起的唇角。

猜到她在笑什么,陆云霜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不许她再笑。

谁知小公主唇角越翘越高。

陆云霜侧头看着她,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也想笑,嘴角刚刚弯起弧度,有人在一旁轻轻咳了声。

她转头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

礼官尚未说完祝词,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陆云霜立刻收回目光,端正站姿,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里,悄悄勾着季清沅的手心。

手心酥痒的触感袭来,陆云霜仗着别人看不见,毫不收敛。

季清沅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警告着她。

谁知陆云霜变本加厉,手指悄然往上攀爬,在她手腕处轻轻画着圈。

季清沅奈何不了她,索性由她去。

反正别人看不见。

直到礼官念完祝词,陆云霜才停下这些小动作,牵着季清沅的手走出正殿。

两人一起前往明华宫向皇帝皇后荣妃等人行告别礼,最后行至玄清门外坐上喜轿,离开皇宫。

喜轿绕上一圈才到陆府门外。

一路上喜糖漫天撒,看热闹的百姓们和孩童追着花轿,数着看不到尽头的嫁妆,等着一窥公主殿下的容姿。

喜轿停在陆府门前,喜娘将轿帘掀开。

纤细柔白的指尖探出轿帘,落至陆云霜的掌心。

陆云霜紧紧握住季清沅的手,将她扶出花轿。

侍女拿来红牵,两人各执一端,往府内走去。

玉扇遮容颜,华美瑰丽的嫁衣引来围观百姓的一阵惊叹。

季清沅转身,点缀着珍珠的侧颜一闪而过。

“好一对玉人!”

人群中有人出声感叹,引来无数赞同。

陆云霜不禁再次转头看向身侧之人,像是心有灵犀,季清沅也微微偏头看向她。

她们对彼此现在的模样很好奇。

一系列繁杂礼仪完成,“夫妻对拜”之后,宾客们催着陆云霜作却扇诗。

却扇诗自是一早作好,陆云霜一连念出三首,季清沅手中的玉扇缓缓放下来。

扇面之下,灼灼其华。

季清沅一向素净淡颜,今日施朱傅粉,额间绘着繁美的花钿,眼角点缀着璀璨的珍珠,双唇染着最红艳的口脂。

公主嫣然一笑,仙姿佚貌,令人失神。

周围是宾客的吸气声。

陆云霜仿佛听不见。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季清沅,她想把她抱入怀中,将此刻的她藏起来,不叫旁人看见。

季清沅同样没有见过陆云霜着红衣束金冠的模样,她一向懒散,长发梳成马尾随意飘扬着,今日却是束金冠戴金簪,眉形像是精细修过,面上也似傅粉,与往里有些不同,更显俊美。

周围的人声渐渐远离。

她们凝望着对方,此刻唯有彼此的身影最鲜妍。

第65章

周围的宾客很快看出她们的失神,与陆云霜熟识的人朗声笑道:“陆大公子,你再看下去,这天可都要黑了。”

季清沅立刻回神,她赶忙低下头,掩盖住目光里的羞涩。

陆云霜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道:“我看我的夫人,有什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就是别忘了你们合卺酒还没喝。”

合卺酒没喝,洞房没入,夫妻之礼不算正式完成。

西苑,玉松院内。

观礼的宾客站在珠帘后面。

陆云霜与季清沅坐在喜床上,喜娘从她们鬓间各剪下一绺头发,拿红绳系着一起,放入雕刻精细的锦盒中存放,说着“永结同心”一类的吉祥话。

侍女端着两杯合卺酒上前。

陆云霜接过两杯酒,将其中一杯转交给季清沅,低声道:“放心,兑了水。”

兑水的合卺酒味道很淡,不会醉人。

季清沅酒量太浅,陆云霜不放心让她直饮一杯。

两人绕过彼此的臂弯,饮下手中的合卺酒。

她们离得很近,能看清彼此的模样,察觉到更细微的不同。

含情似水的眼眸,被酒水润泽的红唇……

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牵动彼此的心。

不需要更多的接触,心跳失控。

一杯合卺酒,在两人脸颊上晕出淡淡的红。

季清沅有些拘谨地坐直身子。

外面那么多人,她不敢再偷看陆云霜。

陆云霜不怕,正大光明看着她,细心嘱咐:“我一会儿要先去前面招待宾客,可能会有点久。你若是饿了,便吩咐人去厨房准备些吃的。我看你这凤冠也很重,先取下来,若是疲乏得很,让人准备热水沐浴一番。院子里的人随你差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束。”

外面的宾客在闹着要让陆云霜赶紧去前院,陪他们喝酒。

季清沅见她马上要走,捏住她衣袖,一双盈盈水眸望过来,“我等你回来。”

陆云霜愈发觉得外面的宾客吵闹,奈何这是礼节,她不可能真的不去前院。

“我很快回来。”

她轻轻拍了一下季清沅的手背,笑着离开。

陆云霜和宾客们一起离开,屋内顿时清静下来。

银袖帮忙取下季清沅头上的凤冠,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吃些什么?”

从清晨一直到现在,季清沅所食甚少,这些礼仪走下来,耗费不少精力,所以陆云霜才会担心她饿。

“我不饿,”季清沅摇头,“再等等吧。”

银袖低笑一声,“殿下可是要等驸马回来,一起用膳?”

季清沅被猜出心思,抿唇浅笑,没有否认。

她想要和陆云霜一起吃饭。

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陆云霜在前厅敬酒,中途吃了几块糕点填填肚子。

这些宾客大有要把她灌醉的架势,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陆云霜眼见外面夜色愈浓,想着季清沅在等她,索性装出醉酒的架势,脚步虚浮地摆手说喝不下去了。

温九和禁卫营的朋友替她挡着,陆云霜趁机溜走。

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她健步如飞地往回走,再无一点醉酒的姿态。

整个玉松院灯火通明,正屋的窗纸晕着暖黄的光线。

陆云霜看着这满屋灯火,只觉心中一暖。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屋门,放轻脚步往里走,见季清沅坐在软榻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她摆手示意银袖不要出声,银袖会意,悄然往后退去。

陆云霜悄然靠近,忽而从季清沅背后抱住她,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出声道:“在做什么?”

季清沅被她吓了一跳,立刻合上手中的书。

陆云霜探头一瞧,在看清桌上摆着什么后,整个人一愣。

不是,她藏在柜子里的二十多本话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陆云霜顿感心虚,默默把话本推到一旁。

季清沅转头看她,她轻咳一声,解释道:“之前好奇买来的,没怎么看,我都忘了放在哪里,你怎么找出来的?”

“在你衣柜里找到的,这些书都有看过的痕迹。”

季清沅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谎言,一双纯澈的黑眸看向陆云霜,问她:“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陆云霜被她看得更加心虚,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都看过,你不要生气嘛。”

“谁要和你生气了?”季清沅意外的平静,“我才没那么小气。”

她早猜到陆云霜在看这类话本,只是这数量有些惊人。

她自己也藏着一些话本,若是现在和陆云霜计较,将来被她发现,还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她。

上次一起看这种话本,就是很错误的决定。

她肯定不会再犯的。

陆云霜不知季清沅的小心思,只觉小公主心善宽容,抱着她亲上一口,“我的阿沅最好了,能娶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别亲,我脸上还有粉呢。”季清沅把她推远些。

陆云霜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妆容没卸,身上的嫁衣也没换。

除了没戴凤冠,与先前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不沐浴?不累吗?”

“想着让你再看一看呀,”季清沅捏着她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你走得那么急,我也没有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呢。”

“那现在看。”

陆云霜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细细观察她的妆容,指尖从她的眉梢落到眼角,在她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季清沅抹着朱红口脂的唇瓣上。

她来回轻揉,指腹染上些许口脂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刚刚饮的酒太多,陆云霜此刻觉得酒意有些上头,她靠近低声问道:“阿沅,这口脂能吃吗?”

季清沅知道她的意思,脸上的红晕愈深,小声道:“可以的。”

“那我尝一尝好不好吃。”

陆云霜贴近她的红唇,在她的唇瓣上轻磨着,将朱红的口脂一点点吮尽,趁她不备撬开齿端,攻城略地,愈发激进。

季清沅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指尖探入她的指缝间,接着被她更用力地回握住,将她的手压至头顶。

疾风正骤时。

忽有人在外轻声道:“殿下,驸马,晚膳已经备好了。”

陆云霜骤然回神,她望向季清沅的双唇,唇上的口脂被她吃尽,不余一点。

季清沅双眼蒙着水雾,一眼便足以颤她心神。

陆云霜立刻移开目光,将她扶起来,“你还没用膳吗?”

“嗯,”季清沅低着头不敢看人,“我想着你肯定也没吃,所以想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那我们先吃饭吧,你肯定饿了。”陆云霜如此道。

她心知自己有些失控,不敢再这样独处下去。

侍女们端着膳食进来。

银袖注意到季清沅唇上消失的口脂,意识到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

她只顾念着殿下尚未用膳,却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陆云霜难得沉默地吃完一顿饭。

浴房备好热水,季清沅让陆云霜先进去沐浴。

陆云霜洗得很快,她身着寝衣回到内室,一踏进内室,一股酒香迎面而来。

季清沅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个很小的玉壶,正仰头喝完最后一点。

陆云霜走上前,将玉壶从她手中拿过来,放到鼻端一闻,便知是酒。

“殿下怎么在喝酒?”陆云霜有些诧异。

季清沅见被她发现,有些心虚但不多,“皇姐说,这新出的琼露很好喝,所以我就想尝一点。”

这玉壶很小,最多能装下一小杯琼露的量。

但陆云霜清楚,这么一点,足以让季清沅醉酒。

她提醒道:“殿下一会儿沐浴,要不要让银袖进去服侍?”

她怕季清沅在沐浴的时候出什么事。

“不要,”季清沅果断拒绝,她眨着眼睛看向陆云霜,拽住她一条胳膊,“你要是担心,你陪我好不好?”

陆云霜想说不行,她怕自己再次失去理智,“我刚刚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

“新婚之夜你怎么可能有别的事?”季清沅不信,她揽住陆云霜的脖颈,双眸泛泪,“难道新婚第一夜,你就开始烦我了吗?”

“怎么会?你不要多想。”

“那你就陪我沐浴,我沐浴很快的。”

季清沅不依不饶,陆云霜又不敢让她单独沐浴,最后还是陪着她走进浴房。

陆云霜背过身子,等她进入浴桶。

不想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小公主委屈的声音,“云霜,我解不开,这嫁衣好麻烦啊。”

嫁衣里一层外一层,华美好看但是难解。

陆云霜让她再耐心一些,季清沅却一点耐心不了,拽住她的手,把她拽得转身,“你帮我解,腰带好像打结了。”

她东扯西扯把腰带缠在一起,陆云霜解了好一会儿,才帮她解开腰带。

繁复的嫁衣被置于椅上,最里面一层红色里衣显露,雪白的肤色被红色里衣衬得更加莹白细腻。

陆云霜默默移开目光。

身旁水花溅起,季清沅踏入浴桶内,似是没站稳,轻声“哎呀”一声。

陆云霜赶忙转头看她,见她身子不稳,立刻扶住她的手臂。

季清沅抬头瞧她,神色楚楚可怜地道:“我站不稳,头好晕啊,你能进来陪我吗?”

第66章

陆云霜的目光凝在季清沅的面颊上,不敢往旁处看上一眼。

“我扶着你,你坐下去便不会跌倒了。”

“可是我头好晕啊,”季清沅抱着她的手臂,一双雾气朦胧的杏眸紧盯着她,“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帮我擦洗一下也不行吗?”

“我可以在外面帮你擦洗。”陆云霜试图劝服她。

季清沅微微蹙眉,不解又委屈,“云霜,你今日怎么了?之前我不让你和我一起洗,你偏要和我一起洗。现在我让你进来帮我一下,你偏不肯,你怎么这样?”

季清沅委屈地控诉着,眸中泪光盈动,似要满溢而出。

之前每次情丝蛊发作后,她们都是一起沐浴。

陆云霜百口莫辩,想说不行,又怕再说下去,浴桶里的水凉了。

“那你先坐下去,我把寝衣脱了。”

陆云霜松口,她扶着季清沅先坐下,接着利落解开寝衣,踏入浴桶内。

热水往上溢出。

陆云霜坐到季清沅身后,拿起一侧的布巾,闭上双眼,开始帮她擦洗后背,擦到一半,浴水骤然掀起波澜。

季清沅转身面向她,抬手抚上她的眼睫,似是困惑,“云霜,你怎么闭着眼睛?”

季清沅的指腹在她的眼睑上来回抚揉。

陆云霜握着布巾的手不断收紧,她固执地不肯睁眼,季清沅缓慢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软语:“阿云,你是不敢看我吗?你是在紧张吗?”

她说着,在水下轻柔握住陆云霜的手指,摊开她的掌心,指尖在她掌心缓慢画着圈,“今天你手心出汗了呢,你是不是很紧张?”

季清沅学着她的动作,指尖不断往上,像是作画一样在她手心手腕上留下无形的线条,带起无法忽视的酥麻触感。

线条延升到她的臂弯处,陆云霜骤然睁开双眼,在水下一把捉住季清沅作乱的手指,神色无奈道:“阿沅,不要胡闹了,再闹下去水该凉了。”

“我没有胡闹,”季清沅往她身前靠近,提醒她,“你忘了吗?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本就该做一些亲密的事。

“我记得。”陆云霜轻声应道。

她怎么可能忘了今夜该做什么?只是……

季清沅看清楚她的犹豫,情绪低落下来,“难道……只有情丝蛊发作的时候,你才会那么做吗?”

“也对,如果没有情丝蛊,你我根本不会成婚,这场婚事本来就是做给外人看的。”

季清沅神色落寞地转身。

陆云霜清晰地看见她眼中落下的泪,她赶忙把人抱入怀中,抬手抹去她落下的泪珠,“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怕……”

“怕什么?”季清沅湿着眼眸望向她。

陆云霜被她看得心一软再软,“我怕……我会失控,我怕我失去分寸,怕你……不愿意。”

陆云霜诚实道出心中的想法。

季清沅心中的不安散去,她抬手,轻柔揽住陆云霜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愿意的。”

陆云霜握着她的腰身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季清沅停顿片刻,又道:“云霜,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一生唯有一次,你若是错过,以后便找不回了。”

从一开始的饮酒,再到与她同浴……陆云霜再傻,如今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将怀中的人抱得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中,在她耳边轻叹道:“阿沅,你不该这么纵容我的。”

季清沅弯眸一笑,眸中情意愈浓,“我不纵容你,纵容谁呢?”

明知陆云霜会放肆,她也会更进一步。

季清沅第一次在清醒时碰上陆云霜的唇瓣,她闭上双眼,信赖地将自己交给陆云霜。

陆云霜逼近,她也不后退。

浴桶内的热水满溢而出,湿了一地。

热水渐渐转凉,陆云霜及时停下,将人打横抱起,帮她穿上寝衣,裹上披风,抱着她回到内室。

内室里燃着熏笼,在冬夜里暖得过分。

季清沅的手心生出些汗,陆云霜嵌入她的指间十指相扣,低声笑道:“阿沅还要笑我紧张出汗吗?”

季清沅恼得咬上她的肩膀,声音有些急促,“你,快点呀。”

陆云霜在浴房半途而废,季清沅知道她是故意的。

月明如水,浴桶里的热水再次变凉。

陆云霜把人塞入被窝里。

季清沅习惯得往她怀里靠去,疲惫得不想睁开眼睛。

陆云霜抱着她亲了亲,被她闭着眼睛推开,“不要闹了,明日还要去请安呢。”

“这会儿又嫌我闹了。”陆云霜不满地嘟囔道,最后亲了一下脸颊才罢休。

季清沅昏昏欲睡,忽而耳边有人小声道:“阿沅,你只能纵容我。”

季清沅困倦中抱上陆云霜的腰,在她怀中小幅度点头,“嗯,只纵容你。”

陆云霜瞬间心满意足,抱着人安然睡去。

翌日,晨光探入室内,透过红色床幔,唤醒睡梦中的人。

陆云霜早就醒过来,她不想睁眼,将被子往上一拉,抱着季清沅继续睡。

睡了一会儿,怀中的人有了点动静,像是醒了过来。

陆云霜故意没动。

季清沅动作越发轻微,忽而她脸颊上一软,有什么贴了过来,停留了两息,又很快离去,像是怕被发现。

陆云霜觉得这触感似曾相识。

她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季清沅刚刚在偷亲她!

小公主偷亲完,似乎还想继续睡。

陆云霜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戳穿她的小秘密,闭着眼睛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沅,我早醒了哦。”

怀中的人明显一僵,没有回她的话。

陆云霜闭着眼睛,体贴道:“你要是希望我没醒,我现在也可以没醒。”

说着没醒,手上小动作不断。

季清沅按住她的手,反应过来,“既然醒了,那便起吧,应该要到请安的时辰了。”

如此明显地岔开话题,陆云霜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睁眼,盯着季清沅的眼睛,笑着问她:“阿沅刚刚是在偷亲我吗?”

季清沅躲无可躲,面不改色地道:“不是,是你脸上有脏东西,我给你擦一下。”

陆云霜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破绽,季清沅在她训练之下,现在说谎脸不红心不跳。

陆云霜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长叹一声,“阿沅是觉得,我连手指和嘴唇的触感都分不清吗?你明明就是亲我了。”

季清沅知道骗不过她,不理她的话。

陆云霜不依不饶地道:“你想亲我直接亲就好,为什么要在我睡着的时候亲?你亲了我又不知道,那不是白亲了吗?我现在醒了,你要不要再亲一下?”

陆云霜把脸贴过去。

季清沅现在不想亲,推了推她,“你这不是知道了?算什么白亲?”

她若再不承认,陆云霜定能说出更多的话。

“那不一样,刚刚我闭着眼,现在我睁着眼,感觉不一样的。”

陆云霜还是说出了更多的话。

季清沅被她缠得紧,亲一下她的脸颊,“好了,亲完了,不许再闹了。”

“你又嫌我闹,”陆云霜很不高兴地道,“你明明说会纵容我,这才纵容一个晚上,这就开始嫌弃了。”

以往都是陆云霜哄她,季清沅还是第一次见陆云霜闹脾气。

“我哪有嫌弃你?”季清沅否认道,“你让我亲我也亲了,那你还要怎么办嘛?”

反问的话,带着撒娇的语气。

好似她提什么要求,小公主都会答应。

陆云霜眼睛一亮,“那,换我亲你。”

她亲起来自然不会只亲脸颊。

季清沅没哄过人,想着陆云霜哄过她那么多次,纵容她一两回,任由她胡来也不是不行。

谁知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温九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快到请安的时辰了,该起了。”

嫁进陆府第一日,季清沅自然不想误了请安的时辰,给陆家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陆云霜无法再闹下去,只好与她一道起床,起来的时候,嘀咕道:“殿下之前是不是也偷亲过我?我怎么觉得刚刚的触感似曾相识呢?”

季清沅背对她,掩饰眼里的心虚,“我才没有,定是你记错了。”

“是吗?”陆云霜实在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季清沅穿好外衣,转身看向她,见她腰带还没系,就接过来帮她系上,一边系一边提醒她,“你现在还要喊我殿下吗?会不会生疏了些?”

昨日她喊阿沅多一些,但偶尔还是会冒出两句殿下。

季清沅不太喜欢这样的称呼。

以往是为了保持适当距离,现在不需要了呀。

“那以后都喊你阿沅,或者夫人,好不好?”陆云霜抱住她,笑吟吟地道。

季清沅低头,抿唇一笑,“随你,喊什么都行的。”

只要显得她们亲密一些就好。

第67章

“那你唤我什么?云霜?阿云?”

“你更喜欢哪个称呼?”

“都行,反正你怎么唤我,我听起来都舒服。”

陆云霜想到昨夜季清沅唤她的语调,绵言细语中带着点求人的软酥,像是蜜糖融化在心间,满心都是甜意。

怎么都好,怎么都舒适。

季清沅看她笑得高兴,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你笑什么?”

“你在我身边,我心情就好。”陆云霜说着,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季清沅的身上,低头系着颈间的抽绳,“外面冷,要不要再带个暖手炉?”

今日天寒,好在出了太阳。

季清沅被陆云霜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抱着暖手炉,一路走到玉兰院,一点没感觉到冬日的严寒。

她们到的时辰刚刚好。

季清沅先后给陆旭行和蒋氏请安,收下两个厚实的红封。

蒋氏笑着送出一套华贵的头面,尽显主母的慈善柔和,“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改日我们再一起去挑选几件你喜欢的。”

这头面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点缀的蓝色玉石剔透纯亮。

季清沅一时拿不定主意。

陆云霜看出她的犹豫,示意银袖接过,“多谢夫人好意,我替阿沅先收下了。阿沅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我会陪她去买,就不麻烦夫人了。”

一句夫人,尽显疏离。

季清沅刚刚请安时,唤的是母亲。

如今陆云霜这话,摆明是不肯拉近关系。

陆旭行面上的笑意一淡。

蒋氏早有预料,抢先在他前面开口,“你们过来时,是不是还没用早膳?你二弟马上过来了,不如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早膳,可好?”

说曹操曹操到。

陆云谈姗姗来迟,进门后不情不愿地给陆云霜和季清沅行礼。

季清沅将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陆云谈。

她不知陆云谈喜欢什么,便依陆云霜的意思,准备了一方名砚。

陆云谈满面不喜,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陆云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道:“二弟肯定会好好用这方砚台的,对不对?可不要辜负你长嫂的一片好意啊。”

陆云谈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立刻咽下所有不满,挤出一个笑容,“大哥说得是,我怎么敢辜负长嫂的好意?一定会努力坚持用的。”

“那就好。”陆云霜笑着松开他的肩膀。

陆家一家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友好,难得坐在一起吃顿早膳。

陆云霜不管其他人什么心思想法,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季清沅身上,一会儿舀粥,一会儿夹包子,一会儿又担心她是不是渴了……

季清沅感觉到旁人的注意,在桌底下轻轻扯了一下陆云霜的衣袖,小声对她道:“你自己吃,不用管我的。”

“我在吃啊,你再吃一个包子。”

陆云霜说着,又夹了一个汤包放进季清沅的碗中。

季清沅劝不动她,只好作罢,专心吃碗中的汤包。

耳边传来陆云霜的提醒,“小心烫,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在座的其他三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陆云霜这么体贴入微的模样,难得一见。

蒋氏见她如此,心中不由生出一个主意。

早膳后,陆云谈刚想跑出去,陆云霜在后面淡淡来了一句,“二弟这么急,是不是打算去试一试你长嫂送的砚台?记得写几页,让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临近除夕,学堂早放了假。

陆云谈被管了好一阵子,难得逢陆云霜的喜事,陆旭行最近不太管他。

陆云霜这么一提,陆旭行想到陆云谈那糟糕的课业,面色一冷,“你该去玉竹院读书了,今夜若再背不出那篇文章,便抄上百遍。”

陆云谈欲哭无泪地看向蒋氏,刚叫了一声“娘”,蒋氏挥手让他走,“快去吧,你早些背出来,也早些歇息。”

陆云谈孤立无援,垂头丧气地离开。

陆云霜喝完茶水,牵着季清沅起身,正要离开,被陆旭行拦下。

“我有事与你说,你进来一趟。”

陆云霜被陆旭行叫到最东侧的书房说话。

季清沅留下来陪蒋氏坐着,蒋氏看她的眼神亲切又和善,“今日见云霜对你这么关怀备至,我也就放心了,想来你在他心中定是很重要。”

季清沅低头,面上适当露出一抹羞怯笑意。

她看着性情心软柔善。

蒋氏轻声一叹,“刚刚你也能看出,云霜和我之间关系不睦,我到底是续弦,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与我有隔阂也是正常的。如今你来了,他身上有你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才能放下心。还有这府中诸事,早晚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若不嫌弃,平日多来这玉兰院,我教你如何料理这些事情。”

陆云霜不肯亲近,蒋氏便想让季清沅多多与她来往。

陆旭行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想陆家人真正的亲如一家。

陆云霜没耐心听他口中的那些大道理,新婚第一日也不想和陆旭行吵,丢下一句“听不懂”转身就走。

她出来时,正巧听见季清沅在说,“我都听云霜的,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信她。”

换言之,她信陆云霜,不信蒋氏。

蒋氏一愣,她本以为季清沅是个好说话的,不想碰上个软钉子。

陆云霜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满心郁闷散个干净。

“阿沅。”她轻声一唤。

季清沅转身瞧见她,笑容跃上眉梢,立刻起身走到她身侧。

陆云霜牵住她的手,对蒋氏微微颔首,“我们先回去了。”

蒋氏自不好拦她们,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她本以为公主进府,会是个转机。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陆旭行走出来,沉默与她对视一眼。

他如今越发觉得,陆云霜和她母亲一样,一旦打定主意便再难回头。

他们的心思最后怕是一场空。

屋外日光渐盛。

季清沅不想这么快回去,陆云霜便带她去看看西苑的其他地方。

“我听母亲的意思,她应该是想要我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季清沅将蒋氏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想知道陆云霜的意思,“你呢,你怎么想的?你若不想我和她走得太近,我便不与她走近。”

陆云霜心里冷哼一声,“父亲的意思也大差不差,他们大概是觉得陆云谈将来还是要靠我这个兄长,所以尽力想要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必管他们,”陆云霜推开眼前小花园的门,“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示好你就收着,也不用推辞,至于其他的看你心意。若是谁不长眼招惹你不快,那就教训回去,总之绝对不能忍气吞声,知道吗?”

陆云霜还记得梦里梦见的几个场景。

陆云谈平日欺负不到她头上,便转而去找季清沅的麻烦。

梦中的季清沅定是没说这些事情,以她的性子,怕是都忍了下来。

陆云霜怕她也会像梦中一样忍气吞声,重重强调最后一句。

“好,我记住了,”季清沅认真应下她的话,“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陆云霜满意一笑,捧住她的脸捏了捏,“反正万事以你高兴为准,若是觉得陆府待得不开心,我就和你一起住到公主府去,绝对不能受一点欺负。”

“你放心,我不会受欺负的,”季清沅被她的再三强调逗笑,“要说欺负,明明是你天天在欺负我,你把我的脸都揉红了。”

陆云霜轻咳一声,默默收回手,转身介绍起花园,“这个花园是我特意找花匠布置的,这里是一个蔷薇花架,等到来年初夏蔷薇花盛开,你可以坐在这架秋千上,看着满园花开,也可以坐在那个凉亭里,画画看书吃茶点都好。”

陆云霜早将西苑的大多布置绘在图纸上,给季清沅看过。

除了这个小花园,这是她给季清沅的一个惊喜。

只是如今在冬日里,花园里的花大多没开,只有墙角的一树蜡梅开得热烈,馨香扑鼻。

“你别看现在荒凉得很,等到春日,这些花都开了,定会很好看,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你让府中花匠重新布置一下……”

陆云霜的话还没说完。

季清沅转身抱住她,亮晶晶的眸子瞧着她,莞尔一笑,“我喜欢的。”

她说着,踮起脚尖,在陆云霜脸颊上轻轻一吻,“我最喜欢那蔷薇花架。”

在大晟,蔷薇花有示爱的意思。

哪怕陆云霜不明白,她还是最喜欢蔷薇花架。

“我也最喜欢蔷薇花架。”陆云霜笑着亲了回去。

亲一亲,心情好百倍。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蔷薇花有示爱的意思,藏点小心思在里面,多正常。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穿过花园,推开对面那扇门,进入一方宽阔天地。

这里空旷得很,空地上竖着三个箭靶。

季清沅想起图纸上的内容,“这是你练武的地方吗?”

陆云霜拉着她走到正中间,点头又摇头,“不止是我练武的地方,还有你。”

“我?”季清沅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不会呀。”

“我知道。”陆云霜趁她不备,忽而反剪她的双手,将她困在身前,低头在她耳边道:“所以我要教你,等你学会防身之术,以后就不会被我轻易欺负了。”

第68章

季清沅试着挣扎,发现根本无法挣脱陆云霜的桎梏。

她很是困惑不解,“可是我力气比不过你,你又不会真的对我不利,我为什么要学防身术呢?”

陆云霜见她手腕渐红,松开她的手,扶着她的双肩,把她转向自己,“我是不会对你不利,但是难保其他人不会有坏心。”

“你不是会在我身边吗?”季清沅有些依赖,“有你在,别人欺负不到我的。”

“那若我不在呢?”陆云霜反问。

季清沅闻言一怔,她不喜欢这个假设,“你为什么会不在?还是说,你觉得日日陪在我身边很无趣吗?”

“当然不是,”陆云霜断然否认,她将季清沅有些冰凉的双手揣入怀中捂着,“我当然想天天陪在你身边,但是禁卫营中事多繁杂,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如今朝局未定,我们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想着,你多一分自保的能力,我便多一分安心。”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要是哪日季宣廷狗急跳墙,真不好说他敢做什么。

所以陆云霜才想提前防范。

“且你学一学防身之术,身体也能变得更矫健一些,便不会那么轻易喊累了。”陆云霜补充道。

后面这句话暴露出她暗藏的小心思。

季清沅想到陆云霜昨夜她在耳边的嘟囔,说她身子弱,该多多锻炼身体。

本以为她是随口一说,不想是真有这个心思。

季清沅知她前面的话说得在理,当作没听懂后面的话,微微颔首,“那好吧,我跟你学。但是提前说好了,学防身术就是学防身术,你不准有别的私心。”

“我能有什么私心?”陆云霜把人抱过来,一派无辜模样,“学防身术肯定要有身体接触的,这可不是我的私心,阿沅可不能这么冤我。”

私不私心的,全看她怎么想。

季清沅不想和她争辩,把手从她怀中抽出来,“那你现在教我吗?”

“不急,我们都走了这么远的路,回去休息一下吧。”陆云霜捉住她的手,握在手中反复揉捏,“起那么早,困不困?要不要回去补个觉?”

“哪里就困了?要睡你自己睡,我不困。”

季清沅前话才拒绝,后脚回到玉松院,就被陆云霜抱到床上补眠。

她们昨夜睡得有些迟,今晨为了请安起得又早,小公主嘴上说着不困,结果靠在陆云霜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人相拥着睡到午后。

季清沅醒来才察觉时辰晚了,抬头朝桌上的漏刻看去,“我们是不是错过午膳的时辰了?”

在宫中她若是错过用膳时辰,再要用膳就需要向御膳房使些银子才行,若是婢女不愿走那一趟,那就只能等到下次用膳的时辰。

宫中处处有规矩,若想要不守规矩,要么有势,要么有钱。

陆云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将人揽了回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没关系,西苑有小厨房,我雇了两个厨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她们就行。”

“那父亲他们那边……”

“除了年节时候,我们基本不在一起吃饭。”

说是一家人,其实很疏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今才想起拉近关系,本就是痴心妄想。

季清沅有些明白过来,她往前抱住陆云霜,目光心疼,“你这些年,是不是也很苦?”

陆家如此,会给陆云霜成长该有的关爱吗?

“哪里就苦了?”陆云霜轻声一笑,“他们不在乎我,我还有姨母、温九在身边。现在又有你陪在身侧,怎么也和苦字扯不上关系。倒是你,从前在宫中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欺负过。”

荣妃送来的婢女都敢在她病中欺负她,之前还不知道如何轻视与慢待,才让她的性子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所以陆云霜将西苑和陆府做了一些分割,西苑有小厨房有临街的后门。

季清沅平日若不想和他们有来往,便可以关上西苑的门过自己的日子。

她不想季清沅在陆府在受任何的委屈。

季清沅又怎么会不理解她的一片心意?

“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苦的,”她在陆云霜怀中摇头,“我不像你,日日要练武读书,你背后还有那么多的伤疤,你不知比我辛苦多少倍……”

陆云霜听着听着,突然噗嗤一笑。

季清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陆云霜止不住笑意,“我越听越觉得像是两个小苦瓜在争论,谁更苦一些,有点忍不住。”

季清沅满心的疼惜消散,她轻锤一下陆云霜的肩膀,嗔她:“你才是苦瓜呢。”

“不苦不苦,我们现在都是甜瓜。”

两个小苦瓜碰到一起,变成了甜瓜。

陆云霜抱着人蹭了蹭脸颊,“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厨娘去做。”

“我想吃些辣的,”季清沅大胆提要求,“今日有些晚了,明日让厨房炖猪蹄好不好?汤要煨成奶白色,猪蹄入口即化,黄豆软糯……”

季清沅循着记忆里的味道描述。

陆云霜一口应下,将明日提到今晚,小公主描述得太详细,她根本等不到明天。

厨房准备午膳需要时间。

季清沅趁着这段时间,让陆云霜把上衣脱了,给她后背上药。

她后背的疤痕又淡了一些,因为不常用,所以药效起得慢。

“我之前问过姨母,姨母说,这药坚持一日一次,用上一个月,你背后的疤应该就能完全消干净了。”

姜渺去太医院上值时,季清沅特意去问了她一次。

陆云霜整个后背,最狰狞的一道疤痕,还是左肩处的那道箭疤。

季清沅不仅问了此事,“我问了姨母,她说当年那支箭上有倒刺,取下来时你流了很多血,幸而箭上无毒,止血及时,不然……”

季清沅不敢想那个如果,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道箭疤上。

陆云霜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从她的言语中听出她的情绪。她穿上外衣,遮住那道伤疤,转头轻松道:“没事,都过去了,我都想不起那时的感觉了。”

“可是我记得,”季清沅抬头望她,“其实……当年我去看过你。”

“啊?你去看过我?什么时候的事?”陆云霜搜寻着记忆,发现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眼神愈发困惑。

季清沅低头,捏紧衣袖,“就是你昏迷的那几天,荣妃答应让我出宫看你一次。我到的时候,你正昏睡着,哪怕在睡梦中你的眉头都是紧皱的。”

若非太疼,怎么会睡梦中都不安稳?

所有人都跟她说陆云霜没事,可当真看到陆云霜面色惨白眉头紧皱地躺在床上,她还是觉得心中好难受,难受到忍不住落泪。

可是昏睡中的陆云霜并不能安慰她别哭。

她只能抹掉眼泪,珍惜出宫的那点时间,看着陆云霜。

“你来过,姨母怎么没告诉我?”陆云霜还是不解。

她当时养伤住在姨母处,一来清静,二来方便。

季清沅眸中闪过些许心虚之色,“是我让姨母不要告诉你的,我想着你没醒,没必要拿这点小事打扰你。”

“这怎么能算小事呢?”陆云霜不赞同地道,“你不知道,二公主每次来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朝她身后看,想看你有没有跟过来,结果一次都没看到,我那时候还有点失望呢。”

季清岚说季清沅出宫不易,她才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从那以后,她也很少进宫,两人见面的次数越发减少,对彼此也越来越陌生。

那次刺杀,就像是一个分水岭,将她们短暂的交接划开。

“其实……我当时还做了一件事。”季清沅本来不想说的,现在看陆云霜这么在意她有没有去过,想着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

“我当时见你眉头皱得太紧,便担心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所以我……”季清沅有些吞吞吐吐,不太敢看陆云霜,“我就掀开你的衣裳,想看看包扎的纱布上有没有血渗出来,结果看到了不该看的。”

她实在没想到会那么突然发现陆云霜是女子之事,惊慌错乱之下,便让姜渺隐瞒自己来过的事实,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陆云霜很快反应过来,她捧起季清沅的脸,惊讶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

“嗯。”季清沅点头,回忆道:“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原来女子可以不拘于宅内,可以一己之身护佑他人。虽然后来我们见得少了,但那些记忆从未淡去,我一闭眼,就能回想起你站在我身前护着我的模样。”

一遍又一遍描摹的记忆,最终成为手帕上栩栩如生的背影。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心思悄悄转变。

她越发在意能不能在宫宴上看见陆云霜,越发想知道陆云霜的消息,以至于最后忍不住,冒险去了那场名为赏菊实为相看的生辰宴。

她不仅仅是想送出亲手做的生辰礼,她也想知道,陆云霜对她还没有印象。

她怕这次不见,再见便要看着陆云霜与别人站在一处。

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

她一直是有私心的,她想要站在陆云霜身侧之人是她。

第69章

所有心思与爱念隐藏在未竟的话语中。

但仅仅是这些话语,已经足够让陆云霜心跳加速,尤其对上季清沅明亮又诚挚的双眸,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得欢喜起来。

她的小公主从未忘记过她,一直记得她。

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人欢喜呢?

不等陆云霜表达自己的喜悦,季清沅缓慢垂眸,声音低落起来,“可是我们在陆府重见,你并没有认出我,你早忘了那些事情,只是因为在去岁宫宴上见过我,才勉强认出我。”

她本以为陆云霜也记得她,得知不是,自然失落。

五年未见,她认不出也很正常的。

但是心里就是有些难过。

“谁说我不记得了?”陆云霜立刻否认,“即便没有在宫宴上相见,我也肯定能认出你。”

季清沅抬眸瞧她,“当真?”

“当真!”陆云霜无比肯定地点头。

季清沅明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还是轻松了许多,“那好,我相信你。”

一起用过午膳,时辰尚早。

季清沅想起陆云霜说的防身术一事,想学一学。

陆云霜见外面太冷,便让人撤去屋中的一些摆置,空出一块地方,又在地上铺上绒毯防止季清沅摔倒受伤。

“你力气弱,不适合正面迎敌,所以反应要快,如果真有人出其不意要对你不利,你需很快躲闪,借力打力。”

陆云霜教的这些防身术,都是她根据季清沅的身体情况特意研究的。

季清沅刚学,自然反应不及时,很快就被她制出双手,又或是趁机捏一下脸。

“你看你反应就不够快,不然就不会被我捏到脸了。”陆云霜捏完她的脸,还要刺激她。

季清沅终于明白她口中的身体接触是什么意思,羞恼之余,不免生出斗志。

她非要练好不可,看陆云霜以后怎么轻易欺负她。

小公主斗志昂扬。

陆云霜十分满意。

练习一个时辰后,陆云霜及时停下,拉住小公主的手,把人抱过来想要亲一下。

季清沅偏头躲开她不让亲。

陆云霜抱着人不撒手,试图讲理:“练习是练习,平常没有必要躲我的。”

季清沅轻哼一声,依旧不理她。

“不要急嘛。”陆云霜捏着她的手指,安慰道:“这才第一日,你躲不开我很正常。你平日也可以做一些强身健体的事,比如跑一跑跳一跳,反正在西苑,你就算跳到天上去,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你一个月后再看,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你才要跳到天上去呢。”季清沅被她逗笑,强忍着笑意道:“我渴了,你不要在这里挡着,我要喝水。”

“我倒给你喝。”陆云霜不想松手,直接把人抱到腿上坐着,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唇边,亲自喂给她喝。

晚间用膳的时候,又说她今日疲累,非要伺候她用膳,一口汤一块肉都要亲自喂进她口中才作罢。

季清沅注意到侍女眼中的笑意,脸颊羞得通红,按住陆云霜的手腕不准她再喂,“你再闹下去,我可要恼了。”

“这也叫闹吗?”陆云霜觉得冤枉得很,“我看话本中,人家新婚夫妻不都这样黏黏糊糊的吗?我们怎么不行?”

其实以前她也觉得这样腻歪得难受。

但现在她发现,是她不懂这样的快乐,腻腻歪歪黏黏糊糊多好,最好形影不离。

“那我喂你,你看你都没吃上几口。”

季清沅劝不了她,便想要她也尝尝这种时时刻刻让人照顾的滋味。

陆云霜欣然接受。

比起季清沅的尴尬脸红,她倒是享受得很,眼眸弯弯笑意盈盈地望着人,望着望着,小公主的脸又红了起来。

“我看你平日完全不用抹胭脂,现在这样就很好。”陆云霜在她耳边小声道。

季清沅不用摸,都知道自己脸颊定是红了。

她将剩下的猪蹄全放进陆云霜碗中,“这些都是你的了,你必须吃完。”

驳是驳不了她,那便只能用吃堵住她的嘴。

陆云霜快速把猪蹄解决,饭后静坐小半个时辰,季清沅还在看书,她便说着困了,将人抱到床上睡觉。

说睡觉便真的睡觉。

不过说了两三句话的功夫,陆云霜便打起哈欠,蹭着小公主的脸颊说要睡了。

季清沅本以为她要做些什么,等着等着,等来她渐渐平稳的呼吸。

陆云霜一向很少失眠,入睡极快。

睡意迷蒙之时,她隐约听到季清沅说了什么,习惯凑近去听,听到她重复了一句,“笨阿云。”

“你又说我。”陆云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把人掐得浑身一抖 ,又拍了一下后腰,“快睡觉,不许骂我了,我才不笨。”

季清沅眼角泛红地瞪着她,见她不肯睁眼,气鼓鼓地又骂了她一句笨,转身背对着她睡。

陆云霜不明白自己怎么把人惹恼了,贴过去抱紧些,“要不你再骂两句解解气?”

“谁要骂你?”

季清沅想拨开她的手,奈何推开几次都无用,索性闭上眼睛不理她。

陆云霜这才发现她好像真生气了,抱着人翻了个身,睁开眼瞧她,困惑不解地道:“怎么了?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是因为我没让你看完那本书吗?”

季清沅怎么好说她在气什么,闭着眼睛不理她,语气平静道:“我没生气,你不是困了吗?快睡吧。”

这哪里是没生气,这分明就是很生气!

“不,你就是生气了,你要不说,我今晚是睡不着了。”

陆云霜试着去拨开季清沅的眼睑,刚刚拨开一条缝,手背“啪”得被人拍了一下。

“嘶,好疼啊。”陆云霜捂着手背叫痛。

季清沅犹疑着睁开双眼,有些不信,“你不要装了,我打得很轻的。”

“手是不疼,心疼啊,”陆云霜抓着她的手摸向自己心口,“你摸摸心是不是在叫疼?叫得可大声了。”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季清沅有些想笑,努力忍住,“油嘴滑舌,定是那些话本教坏你了。”

“那你还生气吗?”陆云霜眨着眼睛问,“要不要告诉我在气什么?”

季清沅被她眨得心慌意乱,又知陆云霜不问出结果不会罢休的性子,低下头迟疑地道:“你今夜……不想吗?”

“想什么?”陆云霜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季清沅抬眸看她,水润的杏眸轻轻眨了眨,她轻咬住下唇,难以开口。

陆云霜瞧着她,奇迹般地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些错愕,“阿沅,你的意思是……”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这会儿又没喝酒,季清沅觉得脸颊热得快要烧起来,根本没有勇气说更多的话,转身想要避开陆云霜。

陆云霜哪里还会让她躲避,握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快速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我不想。你今日逛了西苑,又学了防身术,我想着你肯定很累,所以想让你早点睡,我不知道你想……”

话语戛然而止。

季清沅不想她说出更详细的话,鼓足勇气一抬头堵住她的唇。

陆云霜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柔润的红唇倾压过来,齿端间有舌尖跃跃欲试。

陆云霜松开双唇,任由她去探寻,见她耐心渐失,才主动起来。

暖炉将房内熏得过热。

季清沅一双眼眸热得潮润起来,泪珠从眼角滑落,她抱紧陆云霜的脖颈,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今日才新婚第一日,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们感情不好。”

如此便算是感情好了。

一会儿备水,银袖温九都会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陆云霜一时分不清心里是喜是忧。

季清沅解释得认真,她分不出真假,最后在她耳边感叹道:“阿沅还说我笨,我看你才笨得很,这会儿怎么能分神呢?如此是要受罚的。”

说是要罚,却顾念着她白日太累,没太折腾人。

尽管如此,季清沅第二日还是睡迟了。

她醒来的时候习惯往身旁一探,手掌落空,身边空无一人。

她惊醒过来,一瞬间以为之前大婚皆是虚幻,待看到内室熟悉的摆置,才确信自己是在玉松院。

“银袖,驸马去了何处?”季清沅急急将人唤进屋内询问。

“驸马说禁卫营有些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见您睡得熟便没有吵醒您,说是最多不过午后便会回来。”银袖道。

季清沅悬在空中的心暂时放了回去,没一会儿又生出困惑,陆云霜说过在她归宁前,她不需要去禁卫营。

这是什么急事,非要她去处理?

白日里,京城最热闹的柳巷不似夜晚那般繁闹喧哗。

秦香楼大门紧闭,楼内来来往往大多是洒扫的奴仆。

赵阳带着人在暗处埋伏着,身边的人有些着急地道:“陆武卫怎么还没出来,我们真的还要再等下去吗?”

赵阳心中也着急,他算着时辰,还差一些,“再等等,不到约定的时间冲进去,坏了他的计划,小心他出来揍人。”

赵阳自然担心。

不过陆云霜武功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心中正纠结着。

突然,秦香楼内,一束信号烟火骤然升空。

赵阳当即大喝一声:“快,随我进去捉拿西戎奸细!”

第70章

秦香楼内顿时乱成一锅粥。

大批官兵进入楼中,威吓住楼中洒扫的奴仆和花容失色的花娘们,秦香楼里里外外被封个彻底,一只苍蝇都跑不出去。

陆云霜守在密室前,单手执刃击退敌人,迷香一洒,屋内几人相继倒下去。

赵阳冲进来,看见她完好地站在屋内,一口气还没松完,眼尖地发现她左臂上的划伤。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赵阳一边吩咐人把细作抬下去,一边上前要细看她的伤口。

陆云霜直接把密室打开,把他推进去,“擦破一层皮而已,密室里有机关暗器,不小心着了道。”

“那你还让我进去?”赵阳死活不肯再往里走。

陆云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暗器都射完了,放心大胆地进去吧。防止他们还有后手,快把里面的密信军械都拿出来。”

赵阳一听还有密信在里面,不敢再耽搁,抬手朝旁边的几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你们再去外面喊些人进来,快点把密室挪空。”

密道里还有几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赵阳一并将这几人带了出来。

满满一箱密信被抬出来,箱子上有烧灼的痕迹。

赵阳佩服地看了一眼陆云霜,“你预料得真不错,他们还真会狗急跳墙放火毁尸灭迹。”

“这都话本里常见的套路。”陆云霜淡声道。

主角赶到之前,那些密信密报必定早已被烧毁。

所以她才提前进入密室,想着看看会不会真有密信名单一类的东西。

不想这些西戎细作做事还真细致,来往密信、人员名单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

陆云霜从怀中取出差点被烧毁的名册,高举手中的金色御牌,厉声道:“城门已封!尔等即刻捉拿所有细作!”

城门突然被封,百姓惊慌。

陆云霜行动迅速,她提前让人封城,以防细作闻风而逃,几方人马同时依照名单上的记录去抓人。

有人察觉到秦香楼内情况不对,想去通风报信,早已来不及。

日渐黄昏,陆云霜进宫向陛下禀明情况后,回到陆府。

今日动静闹得大,季清沅在府中听到不少消息,说什么城门被封,陆云霜在抓人,还有说陆云霜受伤的。

季清沅心急如焚,让银袖一再去探外面的消息。

当她透过窗棂看到陆云霜疾步往院中走来时,再也顾不得礼仪,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陆云霜见她跑出来,张开双臂迎接她。

谁知小公主没让她抱,紧张得绕着她转圈,细细检查她身上每一处,“你是不是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陆云霜捉住她的手,笑着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也不知哪个多嘴多舌把消息传到季清沅这边,让她知道非得揍一顿不可。

此刻远在大理寺继续善后的赵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打完继续拍着同僚的肩膀道:“我那么贴心地把消息传给五公主,五公主肯定万分心疼陆云霜。你看,他之后肯定要感谢我的。”

同僚笑了一下,回他道:“但愿如此吧。”

“你脸上都没什么血色,哪里好了?”

季清沅愈发不信,她将陆云霜拉入屋内,拉开她的衣衫,要检查伤口。

待看到陆云霜左臂上包扎的白布,眼眶立即红了,“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是不是伤得很严重?你有没有让姨母看一看?”

“真的不严重,”陆云霜眼见她快要哭出来,干脆把白布拆开,露出下面的伤口,“你看,就是一点擦伤,我没骗你吧。”

暗器擦破她左臂的衣袖,留下一道很浅的擦伤,上面有凝结的血痂。

陆云霜特意换了身衣裳回来,不想还是没瞒住。

季清沅的心放下去一半,依旧心疼,“你拆开做什么,要不要重新上药?你这里有伤药吗?放在哪里?”

陆云霜打算站起来去拿药,季清沅直接把她按坐在榻上,“你别动了,你说放在哪里我去拿。”

一点擦伤而已,在陆云霜眼里,这样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还是听话得坐在软榻上,看着季清沅忙来忙去,一会儿给她清理伤口,一会儿给她上药,一边撒药粉一边细心吹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仿佛吹吹就能不痛了。

若是以前,陆云霜必定会觉得这样很矫情。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觉得。

她很快发现,让季清沅知道她受伤并不是一件坏事。

比如现在,只要她说一句手疼,茶水糕点就会送到她嘴边。

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季清沅都能答应她。

“阿沅真好。”

陆云霜单手把人抱入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季清沅不躲,任由她蹭了一会儿,鬓间发钗被取下,青丝散落肩头,陆云霜有些得寸进尺。

季清沅握住她探向后颈的手,试图和她谈论正事,“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该与我说说今日发生什么了?我听说外面闹得很厉害,禁卫营抓了不少人吗?”

今日这一整日闹得人心惶惶。

季清沅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起抓人一事,她更担心陆云霜的安危,现在确信陆云霜无事,她才有心思去关心外面的事。

“是在抓人,”陆云霜摸着小公主松散而下的青丝,据实相告,“我们抓了不少西戎的细作。”

“西戎细作?”季清沅面露愕然,“西戎的细作竟敢藏身在京都?”

“他们当然敢,天子脚下浑水摸鱼,又能最快探得京都的消息,虽然冒险却并非不可为。”

陆云霜说着,余光瞥到桌上的芙蓉酥,她捏起两块,投喂给小公主一块,自己迅速吃下一块。

糕点刚咽下去,季清沅端着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吃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陆云霜把手缩回去,看着茶杯不动。

季清沅会意,把茶杯递到她嘴边,小声说她:“你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

“右手要抱你啊。”陆云霜理所当然地道,舒心地喝完茶水,接着刚刚的话道:“之前秋狝,西戎派出刺客刺杀陛下,当时因为逆党一案,大家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加上没从西戎刺客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此事便不了了之。但是一个月前,又出了一桩事,引起陛下的注意。”

陆云霜忽而停下。

季清沅果然生出好奇心,“是什么事?”

小公主一双纯澈水眸看过来,让人不禁想要逗逗她。

陆云霜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先亲我一下,你亲完我就说。”

季清沅无奈地瞧着她,见她一副你不亲我不说的模样,配合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角,“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好,可以说了。”陆云霜展眉一笑,将事情娓娓道来,“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兵部左侍郎孙钤在府中丢了一张图纸,这张图纸是大晟火炮的制作图,不过幸运的是,丢的是一张假图。但是孙钤心中惊惶,主动进宫将此事告诉陛下,说是自己府上可能出了奸细,许是和西戎有关,他怕打草惊蛇,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进宫请示陛下的意思。”

“陛下本就因为西戎刺客一事恼怒,得知京都可能还暗藏着西戎的细作,自然要派人彻查。”

“所以父皇让你去查此事?”季清沅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我进宫送聘礼第二日,陛下在宫中设宴,与我畅谈,期间交给我一块御牌,将此事交到了我手上。”陆云霜详细解释:“那时你我不能见面,这件事不能外泄,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想着这两日再与你说清楚。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仅瞒着她没说,还让她在府中焦急等了一日。

陆云霜其实很心虚。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季清沅摇了摇头,她知晓事情轻重缓急,“你没事就好,这种机密的事,你瞒着我是对的。”

小公主如此体贴,反叫陆云霜生出更多愧意,想着下次有事定要提前与她说清楚,免得她独自在府中担忧。

她继续解释:“我从孙钤府上的细作顺藤摸瓜,一路查到秦香楼,今日便是去秦香楼抓这些细作,顺便去他们的密室里走了一趟,从密室里得到他们的名册,封城抓了一日。不抓不知道,一抓才发现,西戎的细作遍布各个行当营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这是早就有的谋划。

西戎一直对大晟虎视眈眈,若非孙钤察觉不对,这些人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

而他们费尽心思偷去的火炮图之所以是假的,是因为孟书宁曾好心提醒过孙钤,这样重要的东西需要多备几份,真假难辨才好。

孟书宁给出线头,陆云霜要做的,是顺着线头将这乱麻一样的线团梳理清楚。

“那你是不是要去处理后面的事情?”季清沅抓住其中的重点,“你们抓了那么多人,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季清沅没想到,这才新婚第二日,陆云霜就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忙。

陆云霜从她的语气和神态中,看出些什么。

本要否认的话被咽了回去。

她将人抱紧些,低头靠在季清沅的肩膀上,语气无奈道:“是啊,那些细作一一审问下来,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没事,你去忙吧。”

季清沅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气,但失落难以隐藏。

陆云霜抬头,可怜巴巴地瞧着她,“那你,会想我吗?”

心中那种难以遏制的排斥厌恶,更加让她坚定不能收下含烟。

“阿沅觉得她如何?”荣妃见季清沅不表示,话语柔和道,“她刚进宫不久,处事机灵,又很守规矩,应该能帮到你一些。”

陆云霜知道季清沅哭起来最让人怜爱,所以昨夜告诉她一定要哭得很惨。

惨到让荣妃觉得她没有一句假话。

荣妃察觉不对,挥手让含烟退了下去。

第61章

季清沅垂眸,抱紧手中的暖炉,犹豫道:“母妃难得得了这么一个可心的妙人,儿臣怎么能自私地将她带走呢?”

这是不愿意收下。

一片慈母之心,快要从言语中满溢出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受人欺负了?”荣妃关心又急切地道,“是不是陆云霜欺负你了?你不要怕,说清楚。”

“不、不是她的错,”季清沅急忙为陆云霜辩解,像是委屈极了,掉下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声音哽咽地道:“是我和她之间生了些矛盾。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觉得是我有意接近她,对她和陆家存了利用之心。我百般解释她也不听,甚至将我送予她的腰带还给我,说今后我们只需相敬如宾。”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她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这话怎么说得,”荣妃将手轻轻搭在季清沅的手背上,指上修长的护甲华丽又冷硬,“你如今年纪小,不懂后宅里的弯弯绕绕。虽然陆家人少,但陆夫人是续弦,又有自己的儿子。且外面传言,陆云霜和陆将军的关系不好。你嫁过去后,陆夫人是个什么态度尚未可知。你身边若不多带几个人,母妃如何能安心?”

“这不怪她,”季清沅哭着摇头,“她有此疑心也很正常。我不知该如何让她相信我,赌气之余便与她说,若是不信我,我嫁进陆家后,身边的侍女随从一应由她安排。如此一来,便不必再怕我向宫中通风报信。”

荣妃闻言皱眉,“若是如此,你日后受了委屈怎么办?”

季清沅缓慢抬首,看向荣妃,眸中水光盈盈,“阿沅明白母妃的苦心,只是、只是……”

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季清沅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眨眼间泪珠滑落,她移开目光,捏着帕子擦着眼角不说话。

荣妃面上的笑容微收,她看着眼前表情乖顺的少女,眼底泛出些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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