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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柔弱公主后

90-100

终于,她下定决心,握着碎瓷割伤手腕,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烟花盛放的声响。

门口的侍卫在议论,说是皇帝在为皇长子庆贺生辰。

烟花那么美,妹妹一直想看,却没有看到。

“你们,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会有点长。”

秦苒看向三人。

陆云霜和季清沅一同点头,季清沅嗓音轻柔:“没事,您慢慢说,我们今日没什么事,不急的。”

死多容易啊,可她死了,那些人却还活着。

她要活下来。

她承受住了万蛊之毒,皇帝一如当初的允诺,给予她无限的风光荣华,让她成为大祭司,让她以血去养那些娇贵的圣草,甚至为此建了一座星楼。

皇室无人不爱圣草,他们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其实一个比一个疯狂残虐。

南巫内外腐败不堪,大祭司身边看守的人渐渐变少,开始有人为她做事,她座下的弟子无一不忠心于她。

皇帝因为一场梦相信她是天命之女,相信她会研制出仙丹,年老的皇帝开始害怕皇长子会夺他的权,她甚至比皇长子更得信任。

终于,她等到大晟攻破皇城的那一日。

她告诉皇帝,她研制出了仙丹,但需要在星楼最高处服下仙丹,才能直登仙境。

皇帝相信了,他带着整个皇族登上星楼,服下圣草制成的丹药,深陷幻境,丝毫没有察觉到殿门被锁住了。

最终,天火燃尽了他们的肉体凡胎。

当年那个少女站在星楼下,她亲眼看着这场大火,烧尽了她恨的一切……

“你们说,这个故事写成话本,会不会有人买?”

秦苒笑着望向她们,仿佛她不是刚刚那个故事里受尽蛊毒折磨的少女,不是那个连自由都来之不易的大祭司。

她是秦苒,但或许已不再是故事中的人。

“当然,”陆云霜会心一笑,“大仇得报,前尘尽燃,如果有人写这个故事,我一定买。”

“那就多谢你捧场了,”秦苒眉目越发柔和,“阿欢近来总说要写话本,不如就让她将这个故事写出来吧,说不定真能大卖。”

“你说呢?”秦苒转头看向姜渺。

姜渺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她所有的情绪最后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好,你想写便写,我可以帮你审读。”

“你今日倒是好说话,”秦苒轻松一笑,话音一转,提到故事中的一个人,“至于那位南巫大皇子……”

秦苒话语一顿,摇头:“错了,是那位穆先生,他做过不少恶事,最后一定会恶人有恶报,对吗?”

那么一场大火,秦苒想不到穆阗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他永远都只能是穆阗这个身份,并且以这个身份死去。

“若你们做不到,我也可以帮忙。”

秦苒有无数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的法子,陆云霜知道她能忍着不动手,已是最大的退让。

她保证道:“秦姨放心,他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有用处,他终会为他做下的恶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秦苒将所有的事情说完,状态明显比之前松闲许多。

陆云霜看得出她们有话要说,十分识趣地起身告辞。

只是在临走前,她和季清沅不约而同看向窗边种着的那棵不知名的小草。

南巫圣草,需得大祭司的鲜血才能养活。

而很巧的是,陆云霜捡到的这颗红色种子也需要秦苒的血才能发芽。

穆阗那么发疯急切地想要种出这颗种子,是否也是在期盼那些虚幻的仙境?

秦苒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说,向她们解释:“南巫圣草,又名莫离草。不过它现在还没有长成,所以你们还不到抉择的时候。”

等到莫离草长成,她的枝叶会彻底变成火红色。

那时,她们需要考虑,是否解开情丝蛊,是否有足够信心去抵抗幻境?

陆云霜和季清沅的目光同时从莫离草上移开,她们看向彼此,不需更多言语已明其意。

她们不需要什么虚幻的美梦,更不会被那些幻境迷惑。

屋门轻合。

屋内一时变得有些寂静。

秦苒说了太多的话,一时不太想说什么。

旁人走了,她也不再端着,让姜渺把她抱到榻上坐着,懒散地靠在姜渺的怀中,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她不说话,姜渺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秦苒被她看得无奈,戳了一下她的脸。

“怎么,不说些心疼我的话?”

姜渺摇了摇头,握紧她的手,“你应该不会想听那些话。”

她说再多,也不能改变既定的过去,她知道秦苒不需要那样的安慰。

秦苒轻声一笑,抬手描摹着她的眉眼,指尖落到她的唇瓣上时,说起一个后续:“其实,我想过,要不要也投进那场大火里?可是我又想到,和某人一起住着的小院里,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妹妹。我不能像你这个负心人一样,狠心抛下妹妹独自离去。”

其实阿欢和她的妹妹长得不像,相像的是她们的心性。

她可以选择将阿欢托付给可以信任的人,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亲自照顾妹妹。

“我想过,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再次见到你这个负心人。若是见到,定是要痛骂你一顿的。”

“你没有。”姜渺将她深深抱进怀中,只觉心脏刺痛难忍,“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哭了。”

“是啊,我连骂你都舍不得,你却舍得对我冷脸,姜大夫真是好狠的一颗心。”

“是我做得不对,是我的错。”

姜渺不明白,她当年是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离开的?

她没有告诉秦苒她的去处,这茫茫天地间,若是错过,很可能一辈子再不相见。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既然错了,那可要补偿我,”秦苒将她推开些,挑起一抹柔媚的笑,“你要如何补偿我?”

“只要你想,什么补偿都可以。”姜渺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个人这颗心都是你的。”

姜渺不会说情话,如今这话完全是出自本心。

秦苒忍不住笑出声,推了一下她,“罢了,你还是继续做那个冷漠的姜大夫吧,你这样我不习惯。”

不习惯的何止秦苒一人。

玉松院内。

陆云霜颇为感叹地道:“难怪书上都写小别胜新婚,之前姨母在我们面前,可不会那么主动地握秦姨的手,这才十日没见,与之前就是不同了。”

如今又听了秦姨的过往,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季清沅正在看书,闻言轻瞥了她一眼,“你也想小别吗?正好明日开始我们不用整日在一处了。”

她这话一下子戳到陆云霜的痛处,陆云霜整个人都蔫了下来,“阿沅,你现在好狠的心啊。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会眼巴巴跑去禁卫营看我的阿沅了,我要伤心了。”

一想到明日要去上值,她的悲伤就溢于言表,根本不需要演。

即便她是演的,季清沅也照样心软。

小公主放下书,神色有些无奈,“我就说了你一句,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嫌你烦的?”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陆云霜难过地指向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好痛啊,你都不安慰我吗?”

“那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小公主伸手给她揉心口,隔着衣衫什么都感受不到。

陆云霜垂头丧气地靠到她肩头,“这样是不行的,除非你换个方式哄我。

“那你想怎么哄?今日顺着你一些也不是不行。”

陆云霜立刻万分期待地看向她,“我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可以吗?”

季清沅终于知道她闹这一番的目的了,想说不行,话还没开口。

陆云霜的表情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我明日要起那么早,回来说不定天都黑了,你难道不心疼我吗?你的小将军她只是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啊,她没有坏心的。”

季清沅才不相信她没有坏心,但口中的拒绝到底没有说出来。

“那,就再看一次。”

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再次被小将军骗去。

小将军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极其嚣张地道:“你看,我就说你会主动露出尾巴和耳朵吧。”

银铃颤个不停,小狐狸一口咬上她的肩膀,“骗子。”

小将军被她骂了,很是不服气,逼着她问:“那你说,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被我骗的?不然我能这么轻易把你带下山吗?”

小狐狸被她逼得面红颈赤,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气哼哼地道:“是又如何?难道我就不能骗你吗?”

若非她情愿,小将军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到她呢?

乖顺的小狐狸变得有些张牙舞爪起来。

陆云霜只觉满心的喜欢快要溢出来,她俯身亲了一下季清沅红润的脸颊,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可惜没有真的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不然摸起来肯定很软。

第92章

日渐和暖,春风吹去了冬日的严寒,吹开了枝头的花苞。

书房窗外,玉兰树枝头的花苞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轻柔地舒展,被春风吹得盈盈颤动。

季清沅坐在窗前,怔怔看着窗外的春景。

许久后,她低头看向放在面前的小册子,上面笔墨刚干,新添了一行字——

云霜早出晚归,虽日日能见,可与之前日日相伴到底不同,有些不习惯。

这上面如此写,但昨日陆云霜问她,白日里有没有想她,她违心地说了没有。

小公主在这里记录着心事,想着今日还有多少时辰能见到陆云霜,外面忽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陆云霜推门而进,看见季清沅手中捧着一本书,抬眸惊讶地朝她看过来。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若是往常,陆云霜得到酉时左右才能回来,现在才刚到申时。

陆云霜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公主抱了起来,高兴地道:“迎接使出京的日子定下来了,再过六日就走,我作为这次的护军统领,一同前往。”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季清岚的助力。

外邦使臣来京,需要经过一道道关卡的盘查,以防其中有人怀有异心。

迎接使到达律州后,会和律州府衙一同审查这些人的身份,确保无误之后,才会陪同这些人一同上京,参加京都的万寿节。

换言之,六日后她们就会出发前往律州。

季清沅眼眸一亮,期待地看向陆云霜,“那我和你一起吗?”

她们身上还有情丝蛊,肯定是要一起去的。

那去律州的路上,她们又可以日日在一处了,真好。

小公主眼里的喜悦快要满溢而出。

陆云霜忽然就想逗她一下,“好像不能带家人一起去,这可怎么办?”

“不能吗?”季清沅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她有些不信,“真的不能吗?那我雇个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呢?我不打扰你们做事,这样就不算带着我了。”

“可是这样我不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怎么办?”陆云霜不赞同她的办法,有些不舍地道:“要不我还是让姨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压制一下情丝蛊,之前听秦姨说,好像有什么药草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季清沅默默松开她的手,抿唇看了她一会儿,忽道:“谁要和你一起去了?我自己坐马车去,再请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反正你也不想和我一起,我何必非要缠着你?”

小公主说完,兀自坐下翻开手中的书,不理人了。

陆云霜怀中一空,这才发现自己把人惹恼了,挤过去要和她一起坐。

“怎么了?生我的气了?我没说不想和你一起去……”

“你说了,”季清沅转过身子不理她,“有那么多办法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你偏偏要说不行,你就是不想,不用骗我了。”

季清沅越想越气,直接合上书,要离开书房。

椅子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陆云霜把她的位置占了,她让给她还不行吗?

她刚起身,陆云霜顺势把她那么点位置也挤占了,气得她转身要走,刚迈步一步,就被人拦腰抱了回去。

陆云霜把她抱到腿上坐着,瞅了瞅她的眼睛,叹道:“果然红了。”

“谁红眼睛了?你才红眼睛了。”季清沅气得直推她,奈何根本推不动,眼眶越来越红,“之前还说我变了,我看你才是变了,不想见我就直说,拐弯抹角说什么不行……”

越说越气,气得泪珠掉了出来。

陆云霜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解释:“不是,真不是,我刚刚就是犯糊涂了,想着逗一逗你,早知道会惹你哭,就不逗你了。”

昨日她问小公主白日想不想她,小公主说不想,看起来她在不在,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才想逗一逗她,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想。

结果这话还没套出来,先把人惹哭了。

“你不用安慰我,”季清沅似是不信她的话,冷着一张脸,“你既说不行,我便不和你一起,我和银袖温九一路玩乐赏景,也不必急着去什么律州。之前看书上说江州风景很好,那我们就去江州看看……”

这话说得,像是要把陆云霜彻底抛下。

小公主连温九都愿意带上,却是不愿和她一起去律州。

陆云霜心里堵得慌,越发不想听她说那些冷漠的话,伸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

“殿下真是绝情,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你不要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不想和我一起,怎么是我不要你了?”

陆云霜越发后悔刚刚的“灵机一闪”,眼见小公主还要和她辩驳,她灵机一动,凑上去亲了一下。

季清沅正要再生气的说些什么,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亲,思绪打断了一瞬,有些懵地看向她。

陆云霜见她愣着,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季清沅这下反应过来了,捂住她的唇,瞪着她:“你不许再亲了,先把话说清楚。”

陆云霜眨了眨眼,隔着她的手,声音有些闷地传出来,“是我不该逗你,肯定是要和你一起去的,我就是想试探一下,看你会不会想我,你昨日都说不想我的。”

“有什么好想的,”季清沅放下手,神情松缓了些,“我们晚上又不是见不到。”

“那不一样,”陆云霜知道她不气了,握住她的手指捏了捏,“我们之前是时时在一处,现在和之前怎么能比?我就是想知道你白日会不会想起我,你说不想,我也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

“今天还没有过去一整天呢。”季清沅打断她的话,反问她:“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会想我吗?你白日见不到我,难道一直在想我吗?”

“想啊,怎么不想?”陆云霜说着,想变戏法一样,掌心忽然多了两个山楂球,“你看,你昨日说想吃山楂球,我今日去特意去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陆云霜捏着一颗山楂球,喂到小公主嘴里。

季清沅嚼着酸甜的山楂球,越嚼越觉得刚刚的争吵没有什么意义。

唔,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和陆云霜争的。

小公主吃完一颗山楂球,忽然变得沉默下来。

陆云霜见她不说话,心里上上下下的,“怎么了?是山楂球不好吃吗?”

“不是,”季清沅看着她,摇了摇头,蹙眉道,“我在想,我刚刚是不是在和你争吵,而且吵得很没有意义,这是不是不应该?”

她想象中的婚后生活,一定是和和美美的,不应该会有争吵才对。

“这有什么,”陆云霜不以为然,把另一颗糖球喂到她嘴里,“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看你刚刚还生气着,我亲你两下你不就不气了。”

本来很严肃困扰的问题,到陆云霜口中,成了完全不重要的小问题。

季清沅努力嚼完口中的山楂球,反驳她:“我不是被你亲得不生气了,我是听了你的解释,才不生气的。”

“这不重要,”陆云霜抱着她又亲了一下,“你不生气就好,至于你想不想我,我不问了就是。”

说着不问,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想知道。

季清沅刚刚吃完她两个山楂球,这会儿心里正有些过意不去,绞着她的手指,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想呀,怎么不想?可是我们又不是见不到,我怕我太黏人了,你以后会觉得不好。你现在喜欢我,肯定觉得我什么都好,要是以后……”

陆云霜越听越觉得不对,伸手捧住她的脸,不让她逃避,“什么叫以后,难道你觉得,以后我会变心,我会觉得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才成婚一个月,小公主怎么开始担心她变心了?

陆云霜大为震撼,“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吗?”

季清沅立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会这儿想?”陆云霜追问道。

她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小公主在她追问之下,吞吞吐吐地道:“我这两天看了一个话本,那话本最后,两个相爱的人分道扬镳,我就……多想了些。”

“什么话本,在哪里,拿出来,我要烧了它。”陆云霜十分果断。

这种害人的话本,不烧留着做什么。

季清沅拦着不让她动,“是我自己爱多想,和话本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陆云霜觉得就是那话本有问题,“你多看看那些卿卿我我的话本,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季清沅被她的话逗笑,“我看你什么都不多,就是卿卿我我的话本多。”

“你想看吗?我给你买多几本回来。”

陆云霜越说话题越偏,甚至开始讨论去律州要带什么书。

季清沅被她绕得忘了刚刚的想法。

不想最后,陆云霜主动把话题绕了回来,她看着季清沅,认真地道:“你若问我,我肯定说我不会变心,但你会这么担心,也很正常。假如,我说假如,假如真像你担心的一样,到时候你一定要狠下心,不要留在那个陆云霜身边,因为她不配。”

她才不希望小公主受那样的委屈。

不再喜欢她的陆云霜,自然也不配拥有她。

季清沅怔怔望着她,她没想到陆云霜会这么说,心软地抱住她,在她怀中摇了摇头,“你才不会变心呢,是我不该那么想,我以后一定多看卿卿我我的话本。”

“不要以后了,”陆云霜把她抱到书案上坐着,笑着望向她,“看别人卿卿我我做什么?不如我们自己来。”

小公主这几日觉得她上值很累,已经让她食素好几日了。

季清沅想说不行,这是书房,书房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虽然,虽然她们也不是没有在书房做过……

窗外的玉兰花在阳光下徐徐展开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书房的光亮自是要充足的,陆云霜只合上了一侧的窗户,日光从另一侧偷溜进来,将一切照得分明。

小公主梨花带雨地藏在她怀中。

陆云霜在她耳边保证:“只有我能看见,不怕不怕。”

季清沅气得咬上她的肩膀,不敢看书案上的水渍。

“我要换书案。”

这张书案是不能留了。

书房的书案和椅子一起换了,没过两天,情丝蛊发作后,季清沅又想换,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换。

又换书案,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外面人发生了什么吗?

罢了,说不定还有下次,没必要折腾。

第93章

出京日子近在眼前。

陆云霜白日里和礼部的官员商议出京的各项事宜,傍晚回府后和季清沅一起收拾行囊。

这一去少说有一个月的时间,律州离得远,行路就得占一大半的时间。

“马车坐久了会不舒服,而且有时候赶路,要是来不及到下一个驿站,我们可能会在歇在野外。现在虽然是春日了,但是晚上还是会凉,所以要备一些厚实的被褥和垫子,这样不论坐还是躺都能舒服很多。”

陆云霜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向季清沅解释带这些东西的原因。

她之前出京过,有经验,再加上季清沅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她想尽可能准备得充足。

季清沅眼见她要带的东西越来越多,及时阻止,“这些就够用了,我没有那么娇气的。再说还有许多人一起同行,我们带太多的东西也不好。”

单单是这些东西,就要多一辆马车了。

季清沅不想让她们显得太突兀。

陆云霜想说没关系,见她坚持,不再增添,保证那些东西能在一辆马车里塞完。

“你看看,这是我们的行路路线,大约要走半个月。你之前不是说江州风景好吗?我们会经过江州桐县,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停留半日,我带你去逛逛。”

“桐县?”

季清沅垂眸看向书案上的舆图。

陆云霜把她们一路会经过的地方都画了出来,甚至每个地方有什么风景美食都标注出来了。

季清沅有一瞬恍惚觉得,她们像是要去出游。

“对,桐县,怎么了?”

陆云霜在桐县这个地界上敲了敲,思量道:“我记得这里好像花糕最出名,正好在春日里,我们到时候多买些花糕在路上吃。”

比起风景,陆云霜显然更在意各种吃食。

季清沅接过她的话,笑着点头:“对,桐县多花糕,嬷嬷说是因为她们那里花树多,所以大家喜欢把花融入糕点中,做成各种各样的美食。”

“嬷嬷?”陆云霜是第三次听到她提这个嬷嬷,“是那个对你很好的嬷嬷吗?她的籍贯是在桐县吗?”

“对,嬷嬷是在桐县长大的,她以前常常和说她年少时在桐县的生活,”季清沅的目光里充满回忆,“她说是有一年桐县遭了灾,她辗转到了京城,才入宫做了宫女。她在宫内待了半辈子,出宫那日对我说,她要回桐县生活,让我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她。”

季清沅知道,这是嬷嬷说来安慰她的话。

她身处深宫,如何能出宫去看远在桐县的嬷嬷呢?

即便真的有机会去了桐县,茫茫人海如何能寻到嬷嬷呢?

如今提及这事,不免伤感。

陆云霜轻柔抱住她,温声安慰:“也许我们到桐县,正好就能碰见她呢,缘分这种事是很难说的。”

“是啊,”季清沅轻轻颔首,“即便见不到,尝一尝嬷嬷口中说的花糕,也是好的。”

陆云霜怕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心里难受,索性合上舆图,牵着她往外走。

“走,我们去练武场,我试试你的防身术。”

成婚后这一个多月,季清沅一直在练习防身术,平日里也会锻炼身体,不像以前在宫中,一直在屋中待着。

她以前不懂,陆云霜日日练武,每日怎么还有那么多精力无处可使?

现在她明白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以往不同,精力变得更加充足,再不会像以前那么容易疲累,反应也变得敏捷无比。

陆云霜试了她几个来回,没有一次抓住她。

小公主像是水中一尾灵活的游鱼,你看着要抓住她了,手指却擦着她的裙角而过,抓住一片空气。

甚至学会了借力打力,直接将她撂倒在地。

陆云霜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深深叹了口气。

她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感伤。

季清沅蹲下身子去瞧她,有些担心:“我摔疼你了吗?我扶你起来。”

“不起,好累。”陆云霜叹着气,捉住她的手捏来捏去,语气幽幽地道:“阿沅,我怀疑你是被耽误了,你就应该从小学武,说不定现在比我还厉害。”

季清沅被她夸得脸红,眉梢扬起,“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也是你教得好呀,没有你,我现在也不能变得这么厉害。你快起来,地上凉,躺久了不好。”

小公主口上谦虚着,却直说自己厉害。

陆云霜越看她越想亲,伸手要捧她的脸,结果双手被季清沅抓住,动弹不得。

“怎么了,我亲你一下不行吗?”

季清沅看了看她的手,提醒她:“我们可以先洗个手的。”

地上难免灰尘,陆云霜刚摔那么一下,衣裳也沾了不少灰尘。

“你嫌弃我!”陆云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手脏?”

“没有,我刚刚也让你握手了呀,花园里有湖水,我们去那里洗一下也行的。”

小公主拉着她要往花园去。

陆云霜站定在原地,纹丝不动,“不洗,除非你亲我一下。”

季清沅拉不动她,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她的唇,“好了,亲完了,可以去洗了。”

陆云霜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不要以为她没看出来,小公主在敷衍她,彻彻底底的敷衍!

之前的木门改成了月洞门,跨过月洞门,满园春色尽入眼底。

潺潺流水流过花园,被风吹落的花瓣在水面上荡漾起伏。

小公主握着她的手浸入湖水中,细心地给她洗净,又拿帕子擦干净水珠,笑意盈盈地望向她,“好啦,洗干净了,你想摸就摸吧。”

她握着陆云霜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示意她可以捏捏揉揉了。

陆云霜捏了一下她的脸,视线落到一旁的秋千上,“我们去荡秋千吧。”

“好呀。”

如今这春光正好,最适合荡秋千了。

秋千荡高的一瞬间,可以将满园的景色纳入眼底,像是天空飞翔的鸟儿一样,自在惬意。

陆云霜站在秋千后面,给季清沅推了几个来回,推得小公主喜笑盈腮地望向她,问她要不要也坐上来。

秋千椅子可以正好坐上两个人。

只是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在后面推秋千了。

季清沅尝试着和她一起荡秋千,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她们很难一起使力,没法让秋千荡起来。

“我去推你好了。”小公主说着要起身离开。

陆云霜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到怀中,“不用那么麻烦,你坐我怀里,这样就能荡起来了。”

话说着,她往后一退,秋千瞬间荡了起来。

仿佛刚刚的困难不存在。

季清沅慌忙抱住她,生怕自己飞了出去。

两个人一起荡,虽然没有刚刚荡得那么高,但这样轻轻悠悠的,也很舒适。

季清沅很快就适应了,悠闲地坐在她怀里,欣赏着园里的景色。

陆云霜在她耳边问:“这样是不是很开心?”

“嗯,很舒适。”

小公主眉欢眼笑,心情全然写在脸上。

陆云霜又问她:“那想不想更开心?”

“还能更开心吗?”季清沅好奇地望向她。

陆云霜点头,“我还有更开心的法子,你要不要尝试?”

“好呀,是什么法子?”

“你先闭上眼睛,我再告诉你。”

季清沅毫不怀疑地闭上眼睛,松开双手,乖巧地坐在她怀里。

一看就让人想亲。

陆云霜想到刚刚那个敷衍的亲,她心想一定要补回来,在亲上去之前,说了一句,“那我要亲了哦。”

季清沅诧异了一瞬,刚想说为什么要亲,下一刻秋千荡了起来。

她下意识抱住陆云霜,疑问没来得及出口,反让陆云霜趁机探入她的齿端间,将她的呼吸一点点剥夺掠走。

她能感觉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上飞,也能感觉到唇舌间炽热的温度。

她紧紧抱住陆云霜,没有睁眼,任由自己沉溺下去。

身体失控带来的不安感,渐渐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失控似乎只在一瞬间。

她跪坐在陆云霜怀中,双手抵着她的肩膀,眸中的泪溢出,“不行,会被人看见的。”

陆云霜轻轻啄吻她的唇,安抚着她:“不会,这里没有人过来。”

在她的掌控之下,季清沅扬起雪白的长颈,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一只蝴蝶,落在秋千架上的花朵,久久不肯离去。

她终是泣出了声。

整个人陷在陆云霜的怀中,轻声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漂亮的蝴蝶终于飞走了。

陆云霜在她耳边低声问:“如何,是不是更开心了?”

季清沅抬眸瞪她,眸中水光潋滟,看得人心尖一颤。

陆云霜无奈捂住她的眼睛,“阿沅,可不能这么看我,不然……”

“你不许说话了,抱我回去。”

季清沅打断她的话,不准她再说那些惹人脸红的话语。

陆云霜果断闭嘴,安静抱着她回去。

小公主不生气,这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她不能得寸进尺。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回去沐浴一番,又开始挑选出京要带的衣裳。

之前在锦绣坊定做的衣裳,今日正好送了过来。

屋内的等身镜上次拿出来后,就没有再搬回去。

季清沅不问,陆云霜不提,也就一直放在这里。

眼前清晰的镜面将她们的身影照出,彼此身上的衣裳从颜色到花纹刺绣无一不同。

镜中的小公主眉目微弯,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陆云霜从背后抱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我们就带几套衣裳去好了,然后再带一些厚的衣裳,以防变天。”

镜中的小公主眉目轻扬,矜持地点头:“嗯,就依你的意思。”

陆云霜一见她这样子,又想亲了。

刚要碰她的脸颊,就被季清沅挡了一下,“东西还没收拾完呢,你不要一天天就想着这些。”

“那我没办法嘛,”陆云霜捏着她的手指撒娇,“我就是喜欢你呀,这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难道你不想亲我吗?”

一句一个喜欢。

季清沅现在觉得,陆云霜比她还会撒娇,她根本抗拒不了。

“不行,”小公主还是决定硬下心肠,“先收拾东西,收拾完再说。”

换言之,收拾完再亲。

陆云霜行动瞬间快了起来。

一日后,迎接使出京。

陆云霜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桌屏,摸了摸上面的刺绣和剪纸。

这桌屏刚刚做好,她还没来得及欣赏几日,本来想着要不带在路上,转念一想又怕碰坏了,还是决定不带。

“走啦,回来再看,它又不会消失。”

季清沅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屋外春光正好,迎面的日光照过来,陆云霜清晰看到季清沅面上的期待。

她的小公主啊,昨夜甚至兴奋得没有睡着。

还要骗她说没有。

她是那么好骗的吗?

陆云霜轻声一笑,忽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我带你去看春景。”

第94章

马车出城后,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不同。

京城是热闹繁华的,而城外则是富有生机的春日景象。

春光和煦,草长莺飞。

即使是路边的一朵小野花,也能吸引季清沅的注意。

陆云霜骑马在外面,目及她所指的方向,骑马过去折了那朵蓝色小花,驱马追上,将花插入她的鬓间。

“好看,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我给你摘。”

季清沅摸了摸鬓间的花,仰头笑盈盈地看着她,“不用了,有它就行了。你要不要上马车里坐着,骑马累不累?”

“不累。”陆云霜摇头,她望了望前路,低头笑道:“你要不要骑马?我带你骑,一直在马车里坐着也拘束。”

这次陆云霜只带了追雪这匹马出来,将她送给季清沅的那匹白马留在了府中。

长途奔波,若是不常骑马,骤然骑那么远的路,身体会受不住。

季清沅主要还是坐马车,偶尔出来和她骑一下马,放松一下也可以。

温九驾着马车停下。

季清沅拎起裙摆打算踩着矮凳下去,陆云霜直接伸手把她抱到追雪背上,让她坐在前面。

坐在追雪背上,视野瞬间开阔了许多。

季清沅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早知道还是将栖枫带过来了,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骑马了。”

“你现在不就在和我一起骑马吗?”

陆云霜说着,骑着追雪疾跑起来。

她们这儿耽搁了一下,要赶快追上前面的队伍。

追雪骤然疾跑,季清沅往后贴紧陆云霜的胸膛,迎面的暖风吹来,令人心情格外舒畅。

入夜前,她们赶到下一城池,暂时在驿馆里歇息一夜。

陆云霜一路骑马带着季清沅入城。

季清沅半路怎么也不肯下来,说觉得骑马视野更好更舒畅。

陆云霜见她开心,也就没有多想。

直到她们下了马,进了驿馆,陆云霜才发现不对。

走在前面的小公主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勉强保持着正常的走路姿势。

陆云霜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跟身侧的人交代完事情,两三步追上季清沅,直接当众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季清沅被她一吓,感觉到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极其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呢,我可以自己走的。”

“还骗我,刚刚就不应该顺着你。”

这会儿路都走不了了,还逞强。

季清沅见她看出来了,小声反驳:“我没事的,就是有一点不舒服。”

这话说得极其没有底气。

“撒谎。”陆云霜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抱着她进了二楼的客舍,把她放到床上,站在她面前,冷面看着她,“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季清沅在她的冷视下,默默垂下脑袋,“我自己解。”

解开衿带,脱下外裙和衬裤,才能看到大腿内侧的磨痕。

陆云霜仔细看了一下,磨伤还不算严重,有些发红,但好在没有破皮。

她掏出一早备好的药,把药膏倒在指腹上,轻轻涂抹到磨痕上。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肌肤,季清沅微微躲了一下,抿着忍着。

陆云霜抬头望了她一眼,涂药的力道放得更轻,忍不住念叨她:“那会儿我怎么说的,要是不舒服就去马车里坐着。你怎么回我的,说不会有事的,你看这叫没事吗?刚刚还要逞强,装作没事,那要是我没看出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她说了这么多句话,小公主愣是一句没回。

陆云霜以为她心里知道错了,先帮她把药涂完,涂完抬头一看。

只见季清沅默默红了眼眶,神色格外委屈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将头一低,沉默着把衣裳穿回去。

“怎么了,是涂药太疼了吗?”

陆云霜试探地去握她的手。

小公主没躲,她的心放下去一半。

“你说得没错,是我不该逞强,”季清沅声音闷闷的,低垂着眸,不看她,“没有下次了,我以后都坐马车。”

这话可不像是在认错,明显是在赌气。

陆云霜低头去瞅她,季清沅转过身不让她瞧。

陆云霜从背后抱住她,看向她的侧脸,手指抚过她的眼角,沾上一滴水珠。

“我都看到你哭了,躲也没用了,”陆云霜把指尖的那一滴泪递给她看,“这是疼哭了,还是委屈哭了?”

季清沅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更难受了,继续往一旁躲,带着鼻音地道:“我现在连哭也不行了吗?你要嫌碍眼,不看就是了。”

“我可没有说嫌你碍眼,”陆云霜不让她继续躲,把她抱过来面向自己,“可是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哭,要是腿上太疼了,我就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没有很疼的。”季清沅打断她的话,抬起泪盈盈的眸,偷偷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去,声音愈发酸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很娇气?你刚刚那么凶,还那么冷着脸看着我,你之前都没对我冷过脸的。”

小公主越说越委屈,又掉了两颗金豆子。

陆云霜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难受了,一边帮她擦金豆子,一边解释:“我是担心你,怕你伤了痛了不和我说,是我没注意,我不该那么冷脸,是不是吓到你了?”

禁卫营里的那些兄弟,好像说过,她冷起脸来很吓人。

刚刚也是一时心急,她的神色可能确实不太好看。

“吓人倒不至于,”季清沅攥着袖角的手指松开,伸过去,轻轻捏住陆云霜的尾指,“就是你那样太凶了,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和你说,难道就是因为逞强吗?”

“那是因为什么?”陆云霜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些。

季清沅缓缓抬头看向她,眸中还浮着泪光,“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呀,骑着马我又没有什么感觉,下了马才觉得难受起来,我想着等到房里再和你说,没有想要瞒着你的。结果你一上来就说我的不对,都不给我辩驳的机会。”

关心则乱。

陆云霜被她说得愧疚起来,把人抱到怀里坐着,诚恳道歉:“这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就是和你说一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那样的,”季清沅往她怀里靠了靠,她说完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我们之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是下次,你不许对我那么冷脸了,我一看到你那么冷脸,我心里就难受,我就忍不住想哭,我也不是故意哭的……”

今日这事她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一哭,倒像是故意要人哄着了。

她不想让陆云霜误会。

陆云霜被她的解释逗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故意哭的也没关系,我下次肯定不对你冷脸了,有什么事我和你好好说。”

“嗯。”季清沅望着她,点了点头,一会儿又低下头,抬手抱住她的脖颈,在她颈边像小猫咪一样蹭了蹭,“我在其他人面前没这么爱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你,就会忍不住。”

“所以呢,这是我的错?”陆云霜调侃地道。

季清沅抬头看了她一下,认真点头:“应该就是你的错,不然为什么我不对别人哭呢?”

陆云霜给她气笑了,抬手往下拍了一下,“好啊,你这才叫倒打一耙呢。”

季清沅骤然瞪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拍那里?”

“怎么不能了?”陆云霜说着,又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不听话就是要受罚的,看你下次还敢骑那么长时间的马吗?”

这会儿说的话,跟刚刚冷脸说出来的意味明显不一样。

季清沅脸一红,伸手抓住她的双手,不准她再乱动,“我说不行就不行,我饿了,我去问问银袖有什么吃的。”

小公主穿上鞋就想往外走。

陆云霜起身把她按了回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刚刚受的伤就忘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端进来。”

吃过晚膳,又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要入睡了。

陆云霜吹灭房中最后一盏烛灯,借着月色躺上床,把小公主抱进怀里。

昨夜季清沅睡得少,这会儿靠到她怀里,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

陆云霜还在酝酿睡意的时候,听见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凑过去听,听见她含混地说什么“不许拍”。

不许拍?

陆云霜想到之前的事,在夜里轻笑出声,伸手往下轻拍一下。

小公主往她怀里靠得更近了,又小声说了一句“坏”。

她分不清梦与现实,要躲陆云霜的手,反而离得更近了。

陆云霜静心平气,收回手,抱着她安然睡去。

翌日又是赶路的一天。

这次陆云霜没骑马,和季清沅一起坐马车,陪着她看书煮茶。

茶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陆云霜拎起茶壶,添了两杯茶。

季清沅正看书看得认真,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仿佛昨日不是她说,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陆云霜把其中一杯茶递到她眼前,小公主眼睛也不挪一下,手伸过来就要接茶杯。

陆云霜稳稳握着茶杯。

季清沅没拿动,抬头困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陆云霜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话本是不是很好看?看来我还是骑马更好。”

“就差一点了,我马上看完了。”

小公主给她扬了扬手中话本剩下的几页。

陆云霜轻声一叹,把茶杯塞到她手里,自己一个人坐到角落里。

“没事,你看吧,不用管我。”

季清沅见她如此,心里又想看完,便坐到她身侧,把话本摊在两人中间,“真的只剩一点了,你和我一起看,很快的。”说着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话本上。

陆云霜不想看话本,拨着她头上的珠钗玩,嫌这个不好玩,手往下落,又落到了她的耳垂上。

季清沅任由她闹着,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话本,然后把话本一合,笑盈盈的望向她:“好啦,看完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

陆云霜松开手,不高兴地看着她:“这会儿想起我了,我还不如你手中的话本,昨日你说想要我陪着,定是哄我的话。”

“没哄你,是真心话。”

季清沅抱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唇,软着声音道:“亲一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以前这话都是陆云霜对她说的,现在她也会拿这话来哄陆云霜了。

她们好像越来越像对方了。

“不好,”陆云霜把那可恶的话本往旁边一扔,“要亲就好好亲,这么亲算什么?”

“那,好好亲?”

小公主都这么说了,陆云霜哪有不亲的道理,亲着亲着,把人压在身下,啄吻着她滚烫的耳廓,突然问道:“阿沅昨夜梦到了什么?在梦中还说我坏,让我不许拍,不许拍什么?”

季清沅被她问得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说梦话,躲闪着避开她的视线。

“没梦到什么,你听错了吧。”

“不可能,”陆云霜捏着她的耳垂,直视她的眼睛,“我的耳力可好了,不会听错。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你梦到我拍你的……”

季清沅伸手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没有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她一下,“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

陆云霜见她羞得很,主动作罢。

季清沅以为这事过去了,不想当晚到了驿馆,她才发现,陆云霜的记性有多好。

“我梦里是这样做的吗?”

月色倾洒而入,落入床笫间。

季清沅面颊潮红,她坐在陆云霜的腰上,轻捶了一下她的手臂,“你果然是存着坏心。”

“我没有,”陆云霜无辜地看着她,“是你自己梦到的,怎么是我存着坏心呢?”

她说着,又轻拍一下。

季清沅肩膀细微一颤,俯身咬了一下她的唇角,“就是你坏。”

“好吧,那就是我坏,我还能更坏哦。”

话是这么说,明日还要赶路,陆云霜没太过分,端来热水洗漱后,在小公主耳边低声道:“没事,我刚看了一下,没有痕迹。”

她用的力道极轻。

季清沅把脸藏在她怀里,红红的耳尖露在外面,“我要睡觉了。”

陆云霜捏了一下她的耳尖,把人抱紧了些,“好,睡觉。”

之后又是连着赶路几日。

转眼快要到江州地界。

陆云霜看着舆图,算了一下时日,“到桐县应该可以停留半日,半日的时间足以到下一个驿馆,正好让大家停留一下,松散一下筋骨,莫要太过倦怠了。”

时间够,能休息半日,礼部跟来的那些官员也很乐意。

季清沅见大家都没有异议,心才放了下去。

陆云霜走到她身边,挤了挤眼,“你看,能挤出半日休息,没谁会不乐意的。”

陆云霜一早看出来那个年纪最大也是主事的礼部官员,有些熬不住了,这才提出来要休息。

这成日里在马车里坐着赶路,说实话也没多舒坦,第二日起得又很早,能得半日休息,谁还会往外推不成?

她的提议顺理成章,合理至极。

季清沅一想到能在桐县停留半日,心里欢喜不止,趁着无人的时候,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陆云霜的脸颊,“云霜,你真好。”

陆云霜瞅着她,轻叹一声:“我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那肯定是你好才是真话呀。”小公主甜甜地对她道。

陆云霜被她笑容甜得心里悸动,伸手要抱住她。

季清沅往旁边一绕,看向她的身后,“温九好像抓了鱼回来,我给你烤鱼,好不好?”

人没抱到,能吃到烤鱼,那也行吧。

又赶了两日的路,一行人顺利在日落前赶到桐县。

明日能休息半日,大家没有急着回房歇息,出去各自放松去了。

桐县虽小,不比京城热闹,却另有一种悠闲惬意的舒适感。

晚风轻悠吹着,河岸边杨柳依依,随处可见花树,风一吹,花瓣随风飘舞,空气里仿佛充盈着花香。

陆云霜和季清沅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路旁米糕的香气飘过来,陆云霜走过去买了两个米糕,顺便问了一句哪里有卖花糕的。

老伯给她们包好米糕,笑呵呵地道:“就在前面,正好我也要回家了,我带你们过去,给你们指个路。她家花糕味道好得很,就是不知道这会儿还有没有。”

“没事,我们去认个路,要是没了,我们明日再来买。”

“那行,就在前面,拐个弯再进巷子,很快就到了。”

老伯热情地给她们领路到巷口,指着巷口,“你们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就是她家。”

这巷子不深,很快就到了尽头,一抬头就看到门上用毛笔写着“何记花糕”四个字。

与其说是牌匾,不如说是一块木板,写上名字挂在上面。

院门敞着,院子里种着两棵桃树,风把桃花吹到了院门外面,同时有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季清沅觉得这香味熟悉得很,从前在宫中,嬷嬷偷偷给她做过两次花糕,和这个味道很像。

她不由自主跨入院中,朝着厨房而去。

厨房不算大,门开着,站到门口,能看到有人正在灶台前忙活。

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布衣,发丝半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边转身一边道:“可是要来买花糕的?这里刚刚蒸好了一笼,你看看……”

转身的老妇人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姑娘,愣了一瞬,话语戛然而止。

她觉得这姑娘眼熟,却又不敢认。

季清沅怔怔望着她,眼前的人与记忆里的嬷嬷模样重合,她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嬷嬷?”

何氏手一松,手中握着的幡布骤然落地。

她急急走到季清沅的面前,又想到什么,保持了距离,“你是……阿沅?”

陆云霜现在无比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季清沅口中所说的何嬷嬷。

刚刚她还想这么巧,这店主也姓何。

不想不仅仅是姓相同,她们竟真的是同一个人。

季清沅听到她喊自己,往前两步,将那点距离缩短于无。

“嬷嬷,是我,我是阿沅。”

季清沅想要对着嬷嬷笑,眼泪却倏然而落。

这重逢突如其来,她克制不住情绪,喜极而泣地望着嬷嬷。

何氏想给她擦泪,注意到手上的面粉,赶忙在围布上擦了擦,又想去找干净的手帕。

陆云霜及时拿出手帕,递给她。

何氏接过陆云霜的帕子,她拿着帕子细细给季清沅擦着泪,“怎么还这么爱哭,你能来看我,这是好事啊,可不能哭红了眼睛,会难受的。”

“我也不想哭的,就是控制不住。”季清沅握住嬷嬷的手,嬷嬷的手一如她记忆里那么温暖,她忍住鼻尖酸涩,努力不让自己再哭,“我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竟然真的见到您了。”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美梦。

陆云霜所说的缘分,或许真的存在吧。

何氏看着眼前长大的小姑娘,眼中也忍不住泛出泪花。

她是看着季清沅长大的,看着她一步步在深宫中举步维艰,需得处处谨慎退让,才能求得一隅安宁之地。

她心疼这个孩子,总想着能护她多久就多久。

可惜她终究只是一个宫人,荣妃派来的掌事宫女容不下她,若非季清沅苦苦求情,她也不能好生地离开皇宫。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今生都不能再见到这个孩子了。

但她又想,也许呢,也许将来有一天,季清沅会到桐县来寻她,她总要做点什么,让她能更容易地寻到她。

她做了几年的花糕,幸得街坊的喜欢,口口相传,如今也算是有名。

而她们当真是因此寻过来的。

“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去屋里坐着。”

何氏要带她们去屋里,刚走了两步,又想到刚刚蒸好的花糕,转身回去把花糕放到盘子里,一并带回屋内。

“正好,你以前总是想吃,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季清沅尝了一块花糕,红着眼睛点头,“嗯,好吃的,又甜又软还有花香,跟我印象里的味道一样。”

她说着,又拿了一块递给陆云霜,“你也尝尝,嬷嬷做得花糕可好吃了,是外面尝不到的味道。”

陆云霜接过那块花糕,感慨小公主这会儿还能想起自己。

何氏看向她们,试探地问道:“这位是……”

“我姓陆,是阿沅的夫君,我们刚刚成婚一个多月。”陆云霜自报家门,顺便解释季清沅来此的原因,“这次是因为我要去律州办事,所以阿沅和我一道,路过桐县,便想来看看。”

何氏听她说自己姓陆,想到一个可能,“陆公子之前是不是在宫中伴读过?”

“对,我六年前曾在宫中伴读,便是在那时认识阿沅的。”

“原来如此。”何氏想起一些事情,回忆道:“我记得那时,阿沅每次下学回来,都很高兴,手里总会多些好玩的物件,那些是不是陆公子送的?”

陆云霜看了一眼季清沅,季清沅低头吃着糕点,不看她。

“是,那时我害阿沅受了罚,所以想做一些弥补。我送她东西,她总说不要,我还以为她不喜欢。”

陆云霜如此说,又看了一眼季清沅。

季清沅抬头,她看向何氏,岔开话题:“嬷嬷当年出宫后,是直接来了桐县吗?这些年一直在这里生活吗?”

“是啊,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何氏感慨地道,与她说起这几年的经历。

她们默契地舍去波折,只谈彼此那些高兴的事情。

夜里何氏让她们歇在这里,季清沅进屋和她说了许久的话,出来后却不见陆云霜人影。

她唤了几声,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陆云霜从屋顶上飞下来,问她要不要看星星。

季清沅点头,被她抱着上了屋顶,正在认真数星星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陆云霜的声音。

“阿沅,你之前见到我都很高兴吗?”

第95章

季清沅指着星星的手指一停,接着若无其事地指向下一颗星星,“有吗?我记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嬷嬷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陆云霜握住她的手,打断她数星星的节奏,“我只说我姓陆,嬷嬷就能想到当年陪你伴读的我,明显是对我很有印象,你是不是经常和嬷嬷提及我,都是怎么说的?”

陆云霜对季清沅当时的想法很有兴趣。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季清沅那时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看起来并不喜欢她。

但嬷嬷话中显然不是这个样子。

季清沅见她意兴盎然,有些不太想让她失望,犹豫一会儿,坦诚道:“当然是说你今日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嬷嬷问我学堂里发生了什么,我说着说着就会说到你,也许是因为这样,嬷嬷才记住了你吧。”

“就只说这些吗?”陆云霜继续追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季清沅知道她想问什么,在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里,说不出谎话。

她低下头,捏着陆云霜的手指,慢吞吞地道:“我还对嬷嬷说过,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喜欢你送的那些东西。但是……我害怕我的喜欢表露得太明显,会给你招来麻烦,也怕你对我的好只是一时的,所以我装作不在意不亲近的模样,想着只要保持距离就好了。”

陆云霜早晚会离开的,她们的相遇只是暂时的。

季清沅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她的目光依旧会偷偷追随着陆云霜,在她即将发现的时候,默默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年少的喜欢最是单纯又难以隐藏。

身处深宫需格外小心谨慎的小公主,乍然遇见一个对她很好很特殊的人,难免会想要亲近,会觉得见到她很高兴。

这些隐秘的感情,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变成了无法克制的喜欢,成为她第一次擅自出宫的冲动。

陆云霜没有发现,是因为她不曾特别注意过。

“所以之前你是骗我的,你很早就喜欢我对不对?当然如果不是也没关系。”

之前因为喜不喜欢这个问题,她们差点吵起来,所以陆云霜这次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季清沅抬头瞧她,思量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喜欢,但是和现在的喜欢不一样,那时应该算是朋友间的情谊。”

尽管不一样,这话依旧让陆云霜心动不止,她看向季清沅,抵着她的额头,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样的喜欢?”

“唔……”季清沅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在陆云霜脸颊上亲了一下,“现在,是这样的喜欢。”

现在的喜欢是难以克制的心悦,是带有占有欲的爱恋。

但这样的话太直白。

虽然,亲一下也没有很含蓄。

她果然是变得越来越像陆云霜了,喜欢也要用亲一下来表达。

小公主都这么主动了,陆云霜怎么可能再看什么星星?

她捧起季清沅的脸颊,轻柔地覆上她的唇瓣,没有急切,没有焦躁,一点一点慢慢地品尝。

风变得格外缓慢,月色如轻纱而落。

不知过了多久,季清沅轻轻推了一下陆云霜,分开的时候,一条银丝闪现,小公主整个人藏进怀中,软声软气地道:“我们回去睡觉吧。”

“这个觉是什么觉?”陆云霜故意捏住她通红的耳垂,语带调笑地道。

季清沅拧了一下她的手背,有些羞恼:“这是在嬷嬷家中,你什么都不要想。”

“我想什么了?殿下不如说清楚些?”

陆云霜低头,唇碰了一下她灼热的耳尖。

季清沅往旁边一躲,闷声闷气道:“你不要喊什么殿下,怪怪的。”

“是吗?”陆云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一开始不让她喊,确实是因为不喜欢这么疏远的称呼。

但现在,明显不是了。

称呼恭敬,与行为截然相反,季清沅反应会更敏感些。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她就要恼了。

陆云霜抱着她飞下屋顶,回到屋内,单纯地抱着小公主入睡。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看了一眼熟睡的季清沅,起身掖好被角,穿上外衣走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是何氏起来了。

何氏正在厨房烧水,转头看到她很惊讶,“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阿沅也起了吗?”

“她还在睡,我听到声音所以出来看看。”陆云霜一边说着,一边帮何氏做些事情,“主要还是想问问您,我可以跟着您学做一下花糕吗?”

今日中午便要离开桐县。

季清沅那么喜欢吃何氏做的花糕,陆云霜不想让她以后只能回忆这个味道。

京城或许有比花糕更好吃的糕点,但到底是不同的。

何氏看得出她为何要学,心里欣慰,点头应道:“这也不是什么秘方,你想学自然可以,不过先吃点东西,我这儿蒸个包子,也是阿沅喜欢吃的馅。”

热腾腾的蒸气往上飘去。

何氏在一旁做花糕,陆云霜认真看着,在纸上记下那些要点。

何氏见她如此用心,心中思量过后,笑着道:“陆公子怕是不知道,当年你被刺客所伤,伤重未愈的那段日子,阿沅每日夜里都会偷偷哭,总是噩梦,说是自己害了你,想要替你受那些痛。”

“她这孩子,心软,总是把错处归到自己身上,想得也多。若是平日里你们有什么争执,陆公子多问几句,看看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莫要因为一些言语上的争执,误解彼此……”

何氏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她不能多做什么,只想让陆云霜知道,季清沅心里是有她的,让她多些包容。

这些话透过门窗,传到门外。

陆云霜出去泼水的时候,看到躲在墙壁后,眼睛红红的季清沅。

她默默擦完眼泪,对着陆云霜挤出一个笑容,“这样能看出来吗?”

陆云霜摸了摸她的头,摇头:“看不出来,包子要好了,吃包子吗?”

季清沅点点头,和她一起进去。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极快,好像转眼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何氏将装好的花糕递给季清沅,心中盘绕着许多话,最后只说出一句:“以后有机会再来,嬷嬷这里很好,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季清沅忍着眼泪,扑过去抱住何氏,“我们回京城的时候,还会再来的。”

“那还哭什么呢?一路顺顺当当的,你好好的,嬷嬷就放心了。”

季清沅拼命忍着泪水,一直到坐上马车,再也看不见何氏的身影后,她扑进陆云霜怀中,哭了出来。

“昨夜我问嬷嬷,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城,她说她还是更想要留在这里,这个地方寄托了她太多的怀念,她想在这里生活下去,直到……”

“不会,”陆云霜打断她的话,语气肯定,“嬷嬷一看就身体康健,定是长命百岁。你忘了,她今天起得比你还早,精气神看起来比我们还好。”

陆云霜的安慰总是另辟蹊径。

季清沅又想哭又想笑,“你是在说我贪睡吗?”

“当然不是,”陆云霜捧着她的脸颊,细细给她擦着泪,“能睡是福。嬷嬷想要留下来,说明她喜欢这里的生活,能回到自己的故乡悠然度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们应该替她高兴不是吗?”

“我知道的,”季清沅又埋头藏进她怀里,“我就是,就是有点克制不住的难过。”

但知道嬷嬷过得好,她心里也是宽慰的。

离别的伤心终会随着时间淡去。

出京半个多月后,陆云霜一行人终于到了律州。

律州州治设在泾城,已是边关之地,这里与西境的商贩往来频繁,城内可见各种身着异族服饰的西境人,长相与大晟的人也不太相同。

陆云霜骑马走在外面,她长相不凡,骑着一匹红马实在耀眼。

经过一处酒楼时,忽然有什么从天而坠,她警觉地拔剑阻拦,将那物劈成了两半。

丝线断裂,珠子落了一地,有两颗甚至落到了陆云霜的怀中。

陆云霜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窗边站着一个身着紫衣的异族女子。

异族女子见她看过来,笑容明媚地望向她,对她喊道:“公子劈断我的手钏,可要赔我一个新的?”

陆云霜转头对温九说了什么,温九下马朝着二楼而去。

马车停下,季清沅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她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她一露脸,旁边有不少人的吸气声响起。

二楼的女子看到她的容貌,恍惚了一瞬,忽然就不那么想下楼了。

温九要赔她银钱,她也欣然接受,转头继续坐下喝酒,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小小插曲过去。

到了驿站后,季清沅先上楼休息,陆云霜交代完事情,紧随其上。

“一会儿要不要出去逛逛?我瞧着这泾城和其他地方倒是很不同。”

季清沅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陆云霜觉得那一眼不太对,问她:“怎么了?”

季清沅看她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轻哼一声:“招蜂引蝶。”

第96章

“什么?谁招蜂引蝶?”

陆云霜不解地反问,她完風雨文学的是自己。

季清沅斜睨她一眼,“你说呢?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陆云霜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她从来没想过这四个字还能用在自己身上,越想越觉得奇怪,捧住季清沅的脸使劲揉了揉,“你说清楚,我哪里招蜂引蝶了?你不说清楚,我今日和你没完了。”

季清沅见她一无所觉的模样,拨开她的手,“说就说,你不许动手,把手放下去。”

陆云霜被迫放下双手,顺势握住了小公主的手。

季清沅有理有据地问她:“你难道不知道刚刚路过那个酒楼,二楼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向你丢手钏吗?”

“那不是意外吗?”陆云霜根本没多想一点,“那手钏看着轻,但要是真砸下来,肯定能砸疼人。你不关心我会不会被砸疼,竟然还冤枉我招蜂引蝶!”

陆云霜越说越觉得自己满腹委屈。

季清沅不为所动,“你不要装傻,你难道不知道吗?在京城,女子若是遇见心仪的郎君,可以向其丢香囊帕子表明心意,明面上都是说不小心掉落,人家不过就是换了个手钏,你就看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陆云霜终于反应过来,迟疑地道:“所以,刚刚那个姑娘是在向我示好?”

“你说呢?”季清沅冷哼一声,把手抽了出来,不看她,“这才刚到泾城,就有人急忙忙地要朝你丢手钏,你这不叫招蜂引蝶叫什么?难不成我还要说你受人喜欢吗?”

小公主闹起脾气来,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陆云霜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难怪我想那个手钏怎么掉得那么巧呢?那个姑娘好像不是泾城人,看穿着像是异族人,隔得有点远,我也没看清样貌……”

“你还想看清?”季清沅骤然打断她的回忆,转头瞪着她,“你说,是不是我耽误你了,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能上去和人家说说话谈谈心?看来我就不应该跟着你来,你是不是后悔带我来了,你说啊。”

小公主被她的话点燃火气,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地看向她,里面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陆云霜摇了摇头,认真解释:“我看清她做什么?我抬头看那么一眼,是在意外发生之后的习惯反射,一看是有人手滑,当然是让温九赔银子了事。你在或不在,我都是这么做。她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陆云霜故意停顿没有说下去。

季清沅眼里的火气消了下去,问她:“你知道什么?”

“当然是,”陆云霜一下子捧住她的脸,笑容再也压制不住,“我的阿沅,你在吃醋啊,醋味都快要溢出来了,一闻就闻到了。”

“我、我才没有吃醋,”季清沅不肯承认,往后退去不让她揉脸,“我就是想问问清楚,仅此而已。”

“真的吗?”陆云霜步步逼近,把人逼到榻间的小角落里,手落到她的后颈上,不疾不徐地点了两下,“问问清楚而已,怎么把自己问生气了呢?”

“我才没有生气,”季清沅倔强地不肯承认,“反正今日就是你的错,你要是和我一起坐马车,不就不会被人丢手钏了。”

小公主说着要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反被她扣在怀中。

陆云霜抵到她的鼻尖,轻笑一声,“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会说我的不是了,这样可不行,我要给你一点教训。”

彼此的气息缠绕侵占,季清沅的后颈被她咬住,敏感又脆弱的后颈落在她的齿端间,最后只能颤着肩膀承认是吃醋。

陆云霜亲了亲她洇红的眼角,心满意足地道:“早承认不就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哼,”季清沅抬起绵软的手指,轻拧了一下她的手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承认了你也会有借口的,反正你没理也能成有理。”

季清沅对她的本性看得透透的。

陆云霜一点也不心虚,扶着她坐起来,“那一会儿要不要出去逛逛?要是出去的话,这里可能要遮一下。”

陆云霜点了点她后颈,那里留着一点齿痕。

季清沅轻轻一颤,湿漉漉的一双眼眸朝她看过来,“都怪你,我又看不见,怎么涂?”

“我帮你涂啊。”陆云霜理所当然地道。

“我才不要你涂,”季清沅拔下发钗,如墨的青丝披散下来,遮盖住后颈的痕迹,“我挽一半的发就是了,你的话才不可信。”

季清沅要换衣梳妆,把陆云霜推了出去。

正巧此时楼下来人。

来人是律州同知周衡,说是知府今日公务繁忙,让他先行前来接待一下迎接使,又说晚上知府要在玉珑楼设接风宴招待众人。

今日来的都是京官,梁束想要好生招待一番,也在常理之中。

陆云霜正想着找什么机会,见一见季清岚这位舅父。

如今机会送上门,她自然不会拒绝。

泾城风光和京城属实不同,单是路边摆的那些小摊,上面卖的东西就各有各的新奇,大多是从西境外传过来的,带着浓浓的异域风采。

陆云霜和季清沅逛了半个多时辰,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

陆云霜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银色链条连接成的衣裳,说是衣裳也不准确,毕竟这件“衣裳”什么也遮不住。

这是她们误入一家店铺,陆云霜执意要买下的。

季清沅一把将这件“衣裳”抢过来,丢进盒子里盖上,“你不许再看了,也不准再拿出来。”

陆云霜买这个的心思,她能不知道吗?

“好好好,不看不看,”陆云霜果断把盒子放到一边,把人抱到怀里,“我就是觉得新奇买来瞅一瞅,瞅完了我就放回去。”

季清沅戳着她的心口,根本不信:“你不要忘了,你上次买那件云墒衣,也是这么说的。”

陆云霜眨了眨眼,很是难过:“难道你对我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没有,除非你现在就将它扔了。”

“那不信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

“陆云霜!”

小公主气极地喊了她一声。

再多的话被堵了回去,陆云霜把人亲得软绵绵地倒在怀里,勾着她的发丝低声道:“你放心,你不想穿,我肯定不会逼你穿的。”

她肯定会让小公主心甘情愿穿上这“衣裳”。

季清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背,“我就知道。”

陆云霜低笑一声,又亲了一下她红红的耳尖。

哎呀,谁让小公主心软又喜欢她呢?

夕阳西下,余霞成绮。

陆云霜与季清沅踏入玉珑楼内,这家酒楼与旁处的布置不同,内有假山流水,园林布景,一派雅致景象。

玉珑楼的堂倌引着她们走进一处花厅。

陆云霜一眼看到上座的梁束,梁束样貌生得周正,一看便是浑身正气之人。

虽从面貌不能看出一人的好坏,但是梁束这模样,还是让陆云霜放心了不少。

只要问题不是出在梁束身上,那就能解决。

“今日公务繁忙,梁某未能亲自去迎接五公主和各位大人,还望各位海涵,梁某在这里先致歉了。”

“梁知府哪里的话,律州公务繁多,我们岂有归罪知府之意?”

礼部这次来的长官姓李,这位李大人和梁束从前有过交往,便是没有交往,以梁家的身份地位,李大人也能说出几分交往来。

陆云霜之前问过这位李大人对梁束的看法,言辞间尽是赞扬之意,隐隐有一种意思——若非梁束是梁皇后的兄长,他或许早被调任回京了。

皇帝疼爱二公主,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有忌惮。

梁束的能力众人看在眼里,为何不能调任回京,大家也清楚。

所以前世,众人猜测梁束为何要叛国,许多人都说他是久不得志才如此。

律州不是什么繁庶之地,又临近边关,多受西戎侵扰。

梁束或许真的心存恨意?

但他的妹妹是当朝皇后,二公主又有可以争夺皇位的资格,他完全可以耐心等待下去。

这个理由也显得荒唐了些。

前世梁束叛国谋逆一案,最大的证据就是西戎的奸细拿着知府的令牌,在夜里下令打开城门,致使西戎军轻易入城夺掠。

大晟连失三城,连制作兵器的图纸也让西戎夺了去。

而在这种时候,梁束失踪了,生死不知,自然是什么脏水都能往他身上泼。

皇帝盛怒之下,又猛然得知秋狝刺杀和季清岚有关,心痛失望之下,又怎会察觉不对?

第97章

“这位就是陆大人吗?闻名不如一见,陆大人果然是神采英拔,卓尔不凡。今日真是荣幸得见陆大人一面。”

迎面而来是一位身量不高,身材很胖的中年男子。

这人面上挤满笑容,夸奖称赞的词层出不穷。

梁束介绍之下,陆云霜才知道他是律州兵械司的司正程远。

律州盛产铁矿,兵器铸造工艺成熟,又临近边关,所以朝廷特设兵械司,负责律州铁矿和兵器铸造之事。

陆云霜打量着这位程司正,如果说梁束是一看就正气凛然之人,那这位程司正一看就是八面玲珑心思活络之辈。

今日这接风宴是梁束所办,按理说与兵械司没有什么关系,也不知这位程司正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赶着过来参加这场接风宴。

众人依次落座。

玉珑楼内的堂倌奉上酒菜,梁束举杯,向众人敬酒。

陆云霜提前给季清沅倒了一杯清茶,让她以茶代酒,以免喝醉。

刚上的菜正热着,席间的大多数人心思却不在佳肴上,而是寻着机会与这些京官说话。

陆云霜一边给季清沅夹菜,一边应付着程远等人的热络交谈。

酒过半巡,程远举杯笑道:“诸位赶路至此,想是疲乏,不若听一听我们律州的琴曲,松缓松缓?”

在座的除了陆云霜和季清沅以外,皆是男子。

程远说是琴曲,他们心中却已明了,欣赏的不单单是琴曲。

果然,门外走进来两个妩媚娇艳的女子,一人双手抱着一把古琴,一人身着舞姬的服饰。

白衣如雪的女子坐下弹奏古琴,身着朱色舞衣的女子则应着琴曲翩翩起舞。

花厅内一时只余袅袅琴音,再无人闲聊谈笑。

程远心中满意至极,他先是看向梁束,梁束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但面上也没恼怒之色。

此次接风宴毕竟不是他做东,若是梁束是个小心眼的,可能要怪他的擅作主张。

但显然梁束不是这样的人。

程远心放一半,看向对面首座上的人。

如此佳人妙曲在前,这位陆大人却看也不看一眼,低着头不知在和五公主说什么,又往五公主碗里添了菜。

“我不知道他们有此安排,若是知道我定不来了。”

今日白日里小公主刚吃过醋,陆云霜怕她瞎想什么,立刻撇清自己的关系。

“我又没说什么。”

季清沅抬头看向那两个女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在若有若无地看向陆云霜,尤其那位舞姬的水袖,像是在往陆云霜的方向甩来。

然而陆云霜没空看一眼,夹着几道好吃的菜继续往季清沅碗里放,“你吃得太少了,是不喜欢这里的菜吗?一会儿要不要出去再吃点,刚刚路过的时候,我看旁边好像有一家烤肉的食肆,闻着挺香的。”

到一个新地方,若不尝尝这里的饮食,岂不是白来?

季清沅目光收回,对上她认真询问的目光,忽然觉得那点异样心思都消失干净了。

“不用,一会儿应该吃不下了,我们明日来吃?”

她也有许久没吃烤肉了,有点想吃。

陆云霜笑着点头应下,“当然行,那你要把碗里的吃完,只吃那么一点,真的不行。”

在陆云霜的努力投喂下,季清沅吃得很饱,再吃不下一点。

而这时,那两个舞女默默退了下去。

厅内一时寂静下来。

旁人都在回想刚刚的琴音,唯独程远,面色复杂地看着对面。

他好几次看向对面,这两位一直在吃,就像是听不见那琴音,又或者说,琴音不及美食一点。

这位陆大人,真是与众不同。

难怪穆先生要他好好挑选一下人,只是没成想,这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人家压根没看一眼。

夜色渐深,此间觥筹交错终于停了下来。

那位与梁束交好的李大人已经喝醉了,拉着梁束的手,非要和他聊一聊年少时的情伤。

陆云霜在梁束的面上,清晰地看到无奈两个字。

“今日实在疲累,改日再和程司正相聚。”

陆云霜三言两语推拒了程远的邀约,带着季清沅匆匆离开花厅。

她怕再不走,李大人就能拉着她叙旧了。

一出花厅,清凉的夜风拂面而来。

春日的夜风最是舒服,不冷不躁,轻柔拂过面颊。

玉珑楼内布景确实不错,陆云霜没急着离开,和季清沅四处走了走,顺便消消食。

她们越走越往里,陆云霜没太记来时的路,一问小公主,小公主也是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我以为你记着路呢。”季清沅眨着清澈无辜的水眸望向她。

陆云霜无奈一笑,“这长廊九曲十八弯,还真有点把我绕晕了,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在下面不知道往哪里走,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陆云霜搂着季清沅的腰,飞身上了最近的屋顶。

登高望远,整个玉珑楼的布局清晰一览,楼内灯火通明,一看就知玉珑楼生意有多好。

陆云霜看了看来时长长的路,有点不太想走回去了,她低头问季清沅:“要不我飞着带你回去?这样也快点,省得走那么多的路,还累腿。”

季清沅没回她,仔细盯着下方某个地方瞧,伸手指向那处,“你看,那是不是我们刚见过的程司正?”

陆云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一处院落内。

院外守着两人,院内程远正在和谁说话,夜色下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季清沅能认出程远,还是因为程远那圆滚的身材。

守在院外的其中一人像是听到什么动静,抬头往上一看,不远处的屋顶上空无一人。

守卫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收回目光,继续守着院子。

这两个守卫太警醒,陆云霜不再试图靠近,带着季清沅下了屋顶。

“你没看错,其中一人确实是程远,不过他和谁见面,需要这样鬼鬼祟祟?”

如此偷偷摸摸,必定有问题。

陆云霜刚说完,耳尖一动,手中暗器瞬间飞向一旁的树梢,“谁在那里!出来!”

黑夜中树叶震颤。

有人跳了下来,身影渐渐被灯笼的烛光照得清晰。

陆云霜双眸一眯,“是你。”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异族服饰,高鼻梁,样貌英气。

女子的目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流转,轻盈一笑:“看来我与公子姑娘有缘,竟能在此处又相遇。”

这女子正是白日里故意朝陆云霜丢手钏的那位。

季清沅见到她,有些防备,默默将陆云霜的手握得更紧了,整个人也朝陆云霜那里靠得更近。

“姑娘偷听我们说话,怕是不好吧。”陆云霜面色冷淡,审视着她。

紫衣女子笑容不减,往她们面前走近了些,“二位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凑巧,我们盯上了同一个人而已。”

同一个人?

陆云霜想到院子里看不清面貌的那人,眼神依旧警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紫衣女子看得出她戒心很重,笑着介绍自己:“陆大人何必如此紧张,我是此次云墒的使臣,来自云墒祝氏,名唤祝锦玉。你若不信,派人一查便知。”

云墒祝氏,一向受云墒国主的重视。

陆云霜听闻如今的祝家家主便是女子。

这话若是假的,一查便知。

陆云霜收敛起眼中的防备之色,神情稍有缓和:“不知祝姑娘在此做什么?难道也是迷路了,要站在高处寻路吗?”

陆云霜这话看似是在问,实则是在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祝锦玉笑着点头:“是啊,我也是迷路了呢。”

她说着,往前又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刚刚在那个院子里的人,一个是你们大晟兵械司的司正,一个是西戎的三皇子慕容策,他乔装改扮混入西戎使臣中间,陆大人不好奇他的意图吗?”

如此要紧的秘密,祝锦玉毫不隐瞒。

陆云霜往后一退,拉开些许距离,“祝姑娘为何要与在下说这些?”

“还能为什么?当然希望你们盯紧他啊,”祝锦玉看出她的避让,心里虽困惑面上却没显露出来,“我们云墒只想过安生日子,自然不希望这位三皇子闹出什么事,陆大人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云墒领土和势力都不够强大。

大晟如今压制着西戎,这就是最好的局面。

若是平衡被打破,西戎更进一步,难保下一个遭殃的不是云墒。

“既是乔装改扮,祝姑娘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他又没有易容,不过是仗着你们大晟无人认得他罢了,不巧我见过他,不过他不认得我。”

慕容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早被识穿,就不会如此安心地留在泾城了。

祝锦玉不想打草惊蛇,她更想知道慕容策想做什么。

“这位三皇子颇受帝宠,只是他非嫡非长,不如他的大哥得民心。如今不留在西戎境内,想方设法争夺储位,却跑来你们大晟境内,想也知道心思不轨。陆大人肯定不会任由他闹事,对吗?”

祝锦玉这一口一个陆大人。

陆云霜知道,祝锦玉定是查过她的身份。

不然此时,祝锦玉不会和盘托出。

在泾城内,她能做的事,到底不如陆云霜能做的多。

与其自己费心费力,不如将此事交到大晟人的手中,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这几日都没睡好。”

祝锦玉准备离开,离开前目光在陆云霜和季清沅之间转了会儿。

她忽而凑近去瞧季清沅。

季清沅被她一惊,极快地躲到陆云霜身后。

祝锦玉微微挑眉,这姑娘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敏捷很多。

陆云霜皱眉,拦在季清沅身前:“祝姑娘这是做什么?”

“不要紧张,我就是想看看大晟的风水有多养人,”祝锦玉望向季清沅,和善一笑,“这么白皙好看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两日殿下若是有空,要不要和我出去逛一逛?”

“不必了,我会陪她。”陆云霜替季清沅回答。

祝锦玉轻声一叹,“行吧。不过没关系,若我有时间,我会去找殿下的。”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然今日也不会朝着陆云霜丢手钏。

这种纯粹的欣赏,落到陆云霜眼中,让她很是不悦。

她忽然就很能理解季清沅白日的情绪了。

祝锦玉隐隐感觉到陆云霜态度的不善。

她不理解,她们两个都是女子,这位陆大人在介意什么?难道这种醋也要吃吗?

祝锦玉不解,她绕到侧边,笑着看了一眼季清沅,摆了摆手,“殿下,我们下次见哦。”

话说完,不等陆云霜再次替季清沅拒绝,祝锦玉很快消失。

显然,这位祝姑娘也不想走回去。

这玉珑楼里面真的太绕了。

陆云霜默默抱着小公主回到驿站,她异样的沉默,任谁都能看出她不高兴。

季清沅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问她:“你怎么了,是在烦恼西戎的事吗?”

“不是。”陆云霜摇头,一脸严肃地道:“我是在想,那位祝姑娘会不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来偷偷找你。”

一想就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她又不可能天天守在小公主身边,祝锦玉肯定会钻空子的!

季清沅被她的神情逗笑,捏着她的手指,歪头看着她:“你这是在吃醋吗?你的醋味怎么闻着比我的还浓?”

“我就是吃醋。”陆云霜坦然承认。

她越想越觉得不行,神色极其认真地道:“如果她真的来见你,你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我感觉她不像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季清沅从未想过,吃醋还能吃得这么光明正大。

陆云霜当真是一点都不隐晦。

“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小公主好奇地望向她。

陆云霜不解:“什么不好意思?”

“就是吃醋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云霜大为诧异,她想到季清沅白日的表现,把人往她榻间一压,极其自然地道:“吃醋就吃醋呗,我不仅吃醋,我有时候还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呢。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什么不许,也尽管说。”

“你说话就说话,不许乱动。”

季清沅红着脸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左捏又揉。

陆云霜低头亲了她一口,“你这样我就没法把你藏起来了。”

“那你刚刚还说有什么不许,尽管说。”

“那不一样啊,情境不一样的。”

季清沅说不过她,陆云霜反正什么话都有理。

蓬松的被子往上一盖,陆云霜彻底把她的小公主藏了起来,一边藏着一边还要她说喜欢,不说就为难她。

季清沅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句喜欢,最后嗓子说得沙哑,喝了水才缓过来。

临睡前她想,陆云霜还是不要吃醋比较好。

白日里她吃醋,陆云霜要亲她让她承认吃醋。

夜里陆云霜吃醋,又要亲她把她藏起来。

唔,她们还是都不要吃醋比较好。

翌日陆云霜去了府衙。

她和礼部的人一起办事,将早已入城的使者名单记录在册,核查各人的身份。

她不仅见到了祝锦玉,也见到了那位乔装改扮的三皇子慕容策。

慕容策化名顶替了一个文官的身份,这种核查主要是查文书,顺便试一试各人的身手。

陆云霜试了慕容策的身手,比普通人强,但又没有好多少。

她试的时候,祝锦玉就在一旁看着,看到慕容策这么弱的模样,啧啧摇了摇头。

慕容策被陆云霜压得肩膀下压,艰难抬头看向祝锦玉的方向,眸中有杀意闪过。

祝锦玉毫不在意,慢悠悠地从他身旁走过,摇着头道:“连我十岁的妹妹都不如。”

祝锦玉没明指是谁,慕容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为了隐瞒身份,他只能硬生生压下不满。

陆云霜在一旁瞧着,终于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桩事——

云墒曾有意与西戎和亲,和亲人选似乎就是出自祝家,若是此事成,那位祝家姑娘就会嫁给西戎的三皇子。

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此事最终没有成。

祝锦玉认识慕容策,难道是与这件事有关?

陆云霜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又不在意了。

祝锦玉与慕容策有什么恩怨情仇,她不关心,她在意的是慕容策的图谋。

这位三皇子胆子也是大,既然到了大晟的地盘,她一定会让他好好做一回“客人”。

陆云霜忙完这些事情,抽空去见了梁束一面。

她将季清岚一早写好的信交给梁束,信中是季清岚对舅父的思念之情,并无什么朝政之事。

梁束看完信,将信纸好生放回信封,转身出去对陆云霜行了一个谢礼。

陆云霜赶忙扶住:“梁大人不必多礼,一封信而已,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殿下肯让你送信,定是信你,倘若陆大人这几日有什么事要让梁某帮忙,尽管开口。”

梁束深知季清岚不会将家信随意交到一个人的手中,她如此做,就是在告诉他,陆云霜可以信任。

而陆云霜送完信本可以离去,却要等到现在,也许是有事相求。

“梁大人言重了,不过陆某确实有一件事要说。”

陆云霜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将昨日程远和慕容策见面一事告诉梁束。

梁束叛国一事实在太过荒谬,而现在,程远的嫌疑很大。

陆云霜说完,梁束面上却没有很大的惊疑。

他沉思半晌,道出一件事:“事已至此,我也不瞒陆大人,我早先便在怀疑程司正和西戎有所往来,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

陆云霜眉眼一动,追问道:“梁大人可查到了什么?为何会有此怀疑?”

第98章

“前些日子,我们从西戎的士兵手中缴获了一批兵器。”

梁束转身进内屋取出几把兵器,递给陆云霜看,“不知陆大人能否看出,这些兵器有什么不对?”

陆云霜仔细看着眼前的几把兵器,拿着手上掂了掂,又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程度,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陆云霜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军刀,“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我见过西戎制造出来的兵器,如此锋利坚硬,不像是西戎造出来的,倒像是……”

陆云霜欲言又止。

梁束接过她的话,“像是我们造出来的兵器,对吗?”

但是西戎怎么会有他们造出来的兵器?

还是说,西戎已经知道大晟兵器的铸造方式?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很麻烦。

陆云霜放下军刀,她明白梁束的意思了,“您是怀疑,有人将我们铸造的兵器私底下卖给了西戎,又或者说是,有人泄露了铸造方法?”

很明显,兵械司有很大的嫌疑。

“是,”梁束点头,“我派人盯过程远一段时间,发现他偷偷和西戎的商人有过往来,但是并没有找到他贩卖兵器的证据。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怀疑错人了?西戎野心勃勃,身为大晟子民,我很难相信,程远能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事与愿违。

程远私底下偷偷和西戎三皇子见面,已经能说明一切。

他们差的是证据。

陆云霜面色冷凝,“对于有些人来说,什么都比不过钱财利欲。”

不管程远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做出这些事,但当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门窗紧闭的屋内,程远看向眼前身形消瘦的男子,心里始终忐忑难安。

“穆先生,殿下当真要这么做吗?若是被查出来,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啊。”

程远声音压低了些,面上难掩惊惶之色。

“咳咳咳。”穆阗伸手捂唇,压住一连串的咳声。

他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一看就是大病初愈之人。

这一个月来,一场时疫将他折磨得接近半死,夜里会不断地咳出声,白日里倒还好些。

许是见他咳得太厉害,程远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眼前,站得远了些。

穆阗这么咳着,实在叫他害怕,他怕自己会染上什么病。

他这退避三舍的态度,穆阗当然能看出是因何,他心里骂这人是蠢货,面上冷淡地道:“程司正若是害怕,一开始就不应该和西戎商人有所往来,如今谈懊悔,未免太迟了。”

程远面色难看起来,他这些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给他摆脸色了。

若非穆阗代表的是二皇子,他早就翻脸了。

“穆先生说笑了,在下有什么懊悔的?”程远压住心里的怒意,“这些年,在下也给二皇子敬了不少忠心,想来二皇子能明白我的担忧。”

他是被季宣廷扶持上来的,从一开始就听命于季宣廷,是安插在梁束身边的一条暗线。

程远爱财,每年又要给季宣廷进献不少银钱,他总不能凭空变出这些钱来。

一开始他想,西戎商人出那么高的价钱,他只私底下铸造一些兵器贩卖,这没什么的。

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以为他做得隐秘,不想远在京城的二皇子竟然知晓了此事。

如今还要他与西戎的三皇子交易兵器,配合穆阗,将此事栽赃到梁束的头上。

这次交易的兵器数量太大,若是栽赃不成功,死的就是他程远。

而收了那些脏银的二皇子,自然也要遭殃。

“程司正说得不错,”穆阗缓和面色,“我已经将二皇子的亲笔密信交给了司正,这封信足以说明二皇子对你的信任。程司正不如想想,若是此计成功,梁家覆灭,二皇子赢得帝心,你还需要待在这偏僻边关之地吗?京城的繁华富贵,程司正不想去看一看吗?”

程远眉心一动,他当然想。

若是此计成,二皇子登上帝位,他作为从龙功臣,拥有的将是无尽的权财。

这幅美好的图景足以打动他,彻底打消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更何况,程远很清楚,他早已没了退路,如今只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穆先生放心,在下一切听穆先生的吩咐。”

半刻后,穆阗离开此处,坐上马车。

马车在城内绕了许久,最后才停在一间小院前。

院内有耳听八方的护卫守着,温九无法再近身,她等了许久,先后看着穆阗和慕容策离去,转身回了驿站。

陆云霜刚刚回到驿站,她正准备上楼去见季清沅,便看见银袖端着一盘糕点往驿站后面走去。

小公主出来透风了?

陆云霜抱着困惑,跟着银袖走到后院,便见后院的石桌旁,坐着两个女子。

祝锦玉正认真看着季清沅,试探地伸出手,“殿下,我能碰一下您的脸颊吗?就轻轻戳一下。”

她想看看有多软,反正她们都是女子,戳一下应该不要紧。

季清沅立刻就要婉拒,话没出口,有人比她先一步拒绝。

“不行。”

陆云霜快步上前,挡在季清沅面前,眼神冷漠地看向祝锦玉,“祝姑娘要是很闲,我可以陪你比试一番。”

“打架有什么意思。”祝锦玉惋惜地收回手。

陆云霜把人护得严严实实,她显然是没有机会了。

“我不过是和殿下说说话,陆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祝锦玉笑着起身,“难不成还怕我抢走你的公主?”

“祝姑娘说笑了。”陆云霜面无表情地道。

祝锦玉看着她这张脸,越发可惜那个手钏,如此善妒的男子,她可不要。

“既然陆大人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祝锦玉叹息着道。

她本想绕开陆云霜,向季清沅道别。

不想她绕一下,陆云霜跟着绕一下,生怕她多看一眼。

“啧。”祝锦玉从没遇见过如此小心眼的人,她隔着陆云霜,向季清沅道别:“五公主,我们改日再见。”

陆云霜很想回她一句,再也不见。

祝锦玉悠哉悠哉地离去。

陆云霜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公主,她一脸无辜地瞧着自己,“祝姑娘说有事要和我说,我总不能真的不见她吧,她毕竟是云墒的使者,这样不好。”

“那她和你说什么要紧事了?”陆云霜语气闷闷地问道。

季清沅牵住她的手,往回走,“没说什么,她就说了一些云墒的风俗,好像云墒的女子可以娶不止一个男子,又说她本来不想来大晟的,忽有某一日生出强烈的冲动,才决定加入使团中,还说……”

季清沅停顿了一下。

陆云霜立刻追问:“她还说了什么?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没有不能听,”季清沅想了想,还是复述出祝锦玉的话,“她还说,或许这就是上天示意,让她来遇见我。”

“什么?!”

陆云霜越想越气,她就知道,祝锦玉没安好心。

“你别信她的鬼话,这种话亏她说得出口,就是说来骗你的,讨你欢心的小把戏!”陆云霜无比笃定地道。

“我当然没信,”季清沅怕她再不安抚几句,陆云霜就要被醋淹没了,“就说了这些话,再没别的了。我听说祝姑娘已经结了亲,对方是个男子,想来她是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的。”

要说有什么心思,那就纯然是对漂亮小姑娘的欣赏。

“欣赏就欣赏,她还要摸你的脸,要不是我回来得早……”

“你没回来,我也会拒绝的,”季清沅说着,抬手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生气伤身。”

陆云霜委屈地看向她,“你可不能让她的花言巧语骗走了,这些话她不知道对多少小姑娘说过。”

“我知道,”季清沅见她还绕在这个话题上,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好啦,你放心,除了你的花言巧语,我谁的话也不会轻信的。”

“我的话怎么能是花言巧语呢?”陆云霜迅速反驳,抱住小公主亲了好多下,才觉得心中宽慰了点,强调道:“那都是我的真心话,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

“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季清沅决定转移话题,“你之前说要去吃那家食肆的烤肉,不如我们今日去?”

这两日她们吃着别的美食,一时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陆云霜自然应好,临出门前,正好和回来的温九撞个迎面。

这两日温九一直在盯着穆阗那边,她将先前看到的事情说出,复述出穆阗和程远的对话。

“慕容策那边守着的人太多,未免打草惊蛇,我没有上前去探听。”

至于穆阗和程远那边,则没有那么多的高手守着,几个看门的家丁而已,温九躲过他们不是难事。

“他们竟真的在和西戎交易兵器。”季清沅面色复杂地道。

更令她觉得难言的是,季宣廷身为皇室子弟,为了夺得储位,竟已不择手段到了这种程度。

陆云霜让她知道这些事情,本就是想让她看清季宣廷的丑恶面目。

但这些事情在前,季清沅明显没了吃烤肉的胃口。

陆云霜让温九回去休息,找了驿站的人去附近的食肆买些吃的回来。

她给的银钱多,驿站的人自然乐得帮忙。

“心里再堵得慌,也是要吃饭的。”

陆云霜把筷子塞进季清沅的手中,看她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真的吗?”季清沅忧心忡忡地看向她,“刚刚温九说,那位西戎皇子身边有许多高手,我担心……”

陆云霜既然在查这件事,日后必定会与那些人交手,季清沅很难不担心。

“高手又如何?”陆云霜毫不在意,见季清沅实在担心,捧出一大堆药瓶放在桌上,“你看,这都是姨母和秦姨给我的毒药,还有一些解百毒的药丸。西戎最出名的不就是火毒吗?你看,这就是火毒的解药。”

陆云霜详细介绍着那些毒药的作用,她一瓶瓶介绍过来,说得有些口干舌燥。

季清沅显然没想到她会做这么充足的准备,呆愣地看着满桌的药瓶。

陆云霜喝完水,被她的表情逗笑,戳了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了?听傻了?”

季清沅摇摇头,她抬头十分认真地道:“姨母和秦姨真好,你有准备什么谢礼吗?”

“秦姨说了,等阿欢写出话本,让我和我的朋友大力支持,不能让小姑娘第一本书就受挫。”

无限好文,尽在

“阿欢已经在写了吗?”

季清沅很惊讶,她以为当日秦苒那么说,是为了不让气氛太沉重。

不想她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是啊,”陆云霜拉着小公主回到食案前,“阿欢行动力很强,听说已经写出了几章,说不定我们回去,她已经写出一本了。”

“那我一定多买几本支持她。”

季清沅刚刚承诺完,嘴里就被塞进一颗圆子。

她鼓着脸颊嚼完圆子,伸手挡住陆云霜的筷子,“不能再加了,你没觉得我最近腰上多了些肉吗?”

“有吗?”陆云霜伸手量了一下她的腰,摇头:“没有,还是这么细,不信你摸摸我的,肯定比你粗。”

陆云霜握着小公主的手往她腰上按。

季清沅心里的那么一点焦虑被她打消,抽回自己的手,埋头吃饭,“谁要摸你的了。”

入睡时分,陆云霜揽着小公主的一截细腰,在她耳边道:“你看,真的没骗你,还是这么细,我一手就抱过来了。”

季清沅红着脸推她,“谁要你这么量了?”

“不这么量怎么量,隔着衣衫肯定不准啊,”陆云霜理直气壮,“再说了,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第99章

虽说有充分的毒药储备,但是季清沅依旧放不下心。

一连几日都紧绷着心神,担心着那位西戎三皇子和程远会闹出什么事。

她隐隐觉得,或许不止交易兵器这一件事。

再一次情丝蛊发作的前夜,陆云霜弯腰在箱子里翻找,一连翻了三个箱子,终于在第三个箱子的底部,翻到那件被藏起来的银链衣裳。

她正要展开一看,刚找出来的衣裳就被人夺了过去。

陆云霜起身,勾着小公主的尾指晃啊晃,“真的不能穿吗?我们放松一下嘛,不要天天想那些愁苦的事。”

“我什么时候想愁苦的事了?”

季清沅撇开她的手指,把手中的链条团啊团,又要塞回箱子底部。

陆云霜跟着她一起蹲下去,继续勾着她的尾指晃悠,“我看得出来,你这几日嘴上没说,心里一直在担心会出事。日日这么紧张不好的,我们做点事情松松心神也好。”

“松缓心情有那么多的方法,你怎么就只能想到这个?”

季清沅扭头看她,一巴掌把箱子盖了回去。

陆云霜探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默默缩了回来,与小公主一起坐到软榻上。

她低下头左捏捏右捏捏小公主的手,“那不是有个词,叫及时行乐吗?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当然现在想做什么就做啊。”

“陆云霜。”季清沅冷冷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陆云霜浑身一激灵,小公主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明显是要生气了。

陆云霜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委屈的眼眸。

季清沅就那么看着她,再不多说一句话。

陆云霜恨不得将刚刚的话收回来,一连呸了三下,“呸呸呸!是我说错话了。”

她伸手捂住季清沅的耳朵,掩耳盗铃一般,“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什么都没说。”

季清沅本就担心她,她再说这些话,不是扎她的心吗?

季清沅眼睫微垂,没有回她的话,无声靠到她的怀中,默默将她抱紧。

陆云霜顿时心里愧疚更浓,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千万不要想太多,刚刚都是我瞎说的,我就是想让你戴那个银链,才这么说的。你要实在不想穿,我们就不穿了,没什么大事的,我武功高着呢,还有那么多瓶毒药呢……”

话没说完,怀中的小公主抬起头看她,问她:“你很想看我穿吗?”

“我……”陆云霜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该应什么,虽然她心里确实很想,“你要是不想穿的话,我不强求的……”

“那就穿一次好了。”季清沅看着她道。

“啊?”陆云霜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公主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刚刚不还是不愿意吗?

季清沅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不是你说的吗?及时行乐,我们不要有遗憾,想到什么就做吧。”

陆云霜心里微叹,她知道季清沅还是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了,轻轻一叹:“你啊,这么纵着我可不好。”

季清沅侧头看向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抬手,指尖顺着她的鼻梁而下,“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陆云霜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她:“真的什么都喜欢?”

这话问得隐晦。

她怕太直白,小公主直接不理她了。

季清沅听懂她的意思,沉默片刻,脸颊渐渐浮上一抹红晕,靠近她的耳边,极小声地道:“什么都喜欢,若不喜欢,也不能一次次纵着你呀。”

陆云霜的心猛跳了几下,她一把捂住小公主的唇,不敢让她说更多的话了。

“不行,你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今晚不能安生了。”

“那……”季清沅黑亮纯澈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就不安生吧。”

最后,那件银链衣裳被早早翻了出来,终究没等到明日。

一盏暖黄的烛光将室内照得半明半暗,季清沅站在屏风后。

陆云霜站在外面,看着屏风上映出的隐隐绰绰的身影,像是过了许久,屏风后才穿出细小的一声。

“好了。”

陆云霜脚步略快地走到屏风后,入眼是季清沅的背影。

背后的银色链条组成了一朵花的模样,花朵形状柔软易变,及腰的墨发散在女子身前。

季清沅转身,低着头不敢看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头发。

陆云霜上前几步,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抬手,将季清沅身前披散的青丝,缓慢拨到她的身后。

与后背同样的银色花朵,但是有两朵。

陆云霜呼吸停滞了一瞬,眼也不眨地看着。

屋内安静无声,季清沅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她,“是,不好看吗?”

“怎么会?”陆云霜瞬间恢复呼吸,她毫不迟疑地道:“好看,就是……太好看了。”

好看到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情丝蛊没有发作,她也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

第二日陆云霜没去府衙,和季清沅一整日没有出客房。

傍晚的余晖洒落屋中,银色链条挂在窗台上,最终没放住,“啪嗒”掉在了地上。

浴桶里的热气渐散,陆云霜把满身疲惫的小公主抱出浴桶。

路过窗边的时候,季清沅看到掉在地上的银色链条,上面似乎还染着水渍。

“那个,要洗的。”她小声提醒陆云霜。

陆云霜扭头看了一眼,应了声好。

之前清洗过一次,不然她也不会让季清沅穿。

小公主既然没说要扔,那她就肯定好好保管起来。

“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季清沅不想起床,换上寝衣就缩在被窝里不愿动弹了。

“馄饨吧,还要汤圆,要芝麻和红豆的。”

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但是有陆云霜在,就可以多吃一个口味。

陆云霜捡起地上的银色链条,反复洗了几次,拿布巾把水擦尽,才将它放回盒内。

驿站附近就有卖馄饨和汤圆的店。

她来回没花多少时间,见有卖山楂片的,顺便带了山楂片回去。

汤圆太甜了,山楂的酸正好中和一下。

陆云霜带着吃食回来,刚踏上楼梯,就见有人站在门前。

很眼熟的一个人,不出意外又是祝锦玉。

银袖站在门前,对她道:“祝姑娘,殿下今日有些不适,不太想见人。”

“既然如此,那麻烦银袖姑娘帮我把这些药材带给殿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祝锦玉没有纠缠的意思,将药材递给银袖,转身便要离开。

一转身,正好对上双手都是吃食的陆云霜。

祝锦玉看到她如此悠闲的样子,眉间微皱:“陆大人倒是很有闲心,胃口也挺好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陆云霜知道她是误会了。

她今日找的借口是,季清沅身体不适,她要照顾一日。

这会儿人在里面“病”着,她出去买吃的,确实看起来有点怪。

“阿沅好不容易有了点胃口,我当然要抓紧去买吃的。”

陆云霜解释完,就要从祝锦玉身侧走过。

忽而这时,祝锦玉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不急吗?”

再过几日,迎接使就要回京了。

祝锦玉等到现在,也没等到陆云霜这边有什么动静。

陆云霜扭头看了她一眼,很是淡定:“别人不急,我急什么。”

慕容策不可能等到迎接使离开泾城后再行动。

就这几日的事了。

说来,她还得感谢他们行动迟,不然又要吃药推迟情丝蛊发作。

祝锦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放下心,轻声一笑:“倒是我多管闲事了,陆大人心中有数就好。”

“祝姑娘能少来几趟,我会更宽心的。”陆云霜直言道。

祝锦玉没想到她能说得这么直白,到底没忍住:“我还真没见过,比陆大人更会吃醋的人。”

“那是,谁让我家殿下喜欢我呢。”

陆云霜说完,悠哉悠哉地离开。

祝锦玉回头看了一下她的背影,隐隐约约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不是,她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这种话的?

屋内,季清沅接过汤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刚刚你是在外面和祝姑娘说话吗?你们说什么了?”

“我说你喜欢我,所以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吃醋。”陆云霜坦然得很。

季清沅忽然觉得刚刚的问话有点多余,低头舀了一个汤圆吹吹凉。

陆云霜低声一笑,戳穿她的小心思,“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了?”

季清沅把舀出来的汤圆,递到她嘴边,“我刚刚吹凉的,给你吃。”

“哦。”陆云霜握着她的手,慢吞吞把这个堵嘴的汤圆吃完了。

一连几日又是风平浪静。

迎接使即将离开泾城的前一夜,夜晚的风骤然刮得猛烈,乌云遮蔽星月,夜色浓郁到像是一只张口巨口的猛兽,要将整个泾城吞噬殆尽。

城东一间别院的地下密室,冷肃寒硬的兵器堆满了密室。

慕容策拎起一把弯刀,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程度,转头看向程远,欣然笑道:“程司正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此好的兵器,程司正费心了。”

“哪里哪里,三皇子给了足够的银钱,我自然要奉上诚意。”程远笑了笑,望向这数量众多的兵器,“只是,不知三皇子要如何运走这些兵器?如此数量,怕是要小心些,才能不让人发现。”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慕容策将弯刀丢了回去,很是自信:“程司正放心,我定不会连累你的。”

程远听到他的保证,正要笑着说些客气话,外面传来一些响动。

夜间风声鹤唳,这声音听着不真切。

程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要开口。

忽有侍卫冲进密室,对慕容策疾色道:“殿下,快走,有人冲进来了。”

第100章

“什么?”

慕容策当即转头看向程远,直接拔出侍卫的剑,直指程远喉间:“是你通风报信?”

剑尖寒厉,程远匆忙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慌乱:“怎么可能!我若通风报信,这不是把我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程远心中亦是惊骇,他赶忙去问冲进来的侍卫:“外面是什么人?不是说你们殿下的守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吗?怎么会让人轻易闯进来?!”

“看着像是泾城守军,他们手中有极厉害的药物,”侍卫急声解释,“殿下,不能再等了,属下即刻护您离开此处!”

“泾城守军?!”程远只觉头顶轰隆一声,眼看着慕容策要在侍卫保护下离开,赶忙要跟上去。

刚刚那名侍卫再次拔剑相向,“还请程司正自寻退路。”

若是让程远跟上来,谁知他会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

慕容策身边的人此刻已无法信任程远。

“密室就那么一个出口,我总要先出去啊!”

程远惊慌失色,他完全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只想赶快离开。

但是泾城守军出现,他真的能逃走吗?

逃走之后呢,他之前与西戎交易兵器的事是否已经败露?

穆阗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说今夜不会出现意外吗?

难道穆阗骗了他?

比起程远的满心惶然,慕容策要显得镇静许多。

他十分相信父皇派给他的这些侍卫,区区泾城守军而已,他不信他能出什么事。

然而这样的自信并没有维持多久。

侍卫护着慕容策离开密室,他们打算从侧门离开,避开那些人。

浓重的夜色掩盖住藏在暗处的人。

忽有利箭从暗夜中射出,直接命中程远的肩膀。

程远哀嚎一声,还想再挣扎几下,不想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一般,他无力地委顿在地。

慕容策身边的侍卫立刻警惕起来。

接二连三的利箭射出,如箭雨一般落下。

陆云霜站在暗夜里,射出去的箭无比精准地命中那些侍卫的身体。

箭镞一旦入体,涂抹在箭镞上的毒药立即发挥作用,会让他们失去行动的能力。

慕容策身边的侍卫身手确实很好,但再好的身手在这些精心炼制的毒药面前,也无济于事。

慕容策身边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当最后一个侍卫倒下之时,慕容策立刻朝着夜色大喊:“我是西戎的三皇子,你若敢射杀我,西戎必让大晟血债血偿!”

“嗤。”

风声掩盖住这一声嗤笑。

陆云霜拉紧弓弦,瞄准慕容策的左腿。

弓弦一松,利箭飞出,箭镞直接刺入慕容策的大腿。

这位三皇子身边侍卫多得很,自己却没有什么自保之力,当即跪倒在地,面色疼到扭曲,“你敢伤我?!”

“三皇子说笑了,您来大晟做客,这是我送给您的见面礼。”

陆云霜缓慢走出来,对着慕容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是你!”慕容策震惊地看向陆云霜。

“是啊,是我,一会儿还要麻烦三皇子再陪我去个地方,今夜您可能没法安睡了。”

陆云霜句句客气有理,但这样的语气更加让人愤怒。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还不速速放我离开!不然西戎必定……”

“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大晟是吗?”陆云霜打断他的话,朝着泾城府衙的方向看去。

浓墨一般的夜色里,忽而一束明亮的烟火升天。

陆云霜转头看向慕容策,十分和善地笑道:“我也觉得三皇子说得有理,所以今夜要请三皇子平息一下西戎的怒火。”

此刻的府衙后院,一群身着黑衣的刺客被五花大绑起来。

半个时辰不到,有人匆忙跑进府衙中,高声急报:“西戎大军攻城了!”

黑压压的西戎军立在城墙之下,一次又一次尝试撞开城门,搭云梯攻上城墙。

陆云霜拎着慕容策上了城墙,下面的将领正在叫喊,让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尽快投降保命。

“将军要不先看看!这位是谁?”

陆云霜拎着慕容策的后领,明晃晃的烛火照在慕容策的脸上,一瞬间显得他如鬼脸一般。

下面的叫嚣声顿时消弭。

西戎将领仔细看着那张脸,终于确定这是他们西戎的三皇子。

三皇子早先与他们约定,今夜他设法打开城门,他们一举攻入泾城,将整个律州收入囊中。

但到了约定的时辰,城门未开,三皇子生死未知。

他们不能一味等下去,攻城,或许能为三皇子赢得一线生机。

然而事情终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此举实在冒险,若非慕容策执意如此,这位将领也不会同意。

“将军可想好了,我听说你们这位三皇子深受帝宠,这要是我一个手抖,”陆云霜说着,手上的烛火离慕容策的脸更近,“不小心烧伤你们三皇子的脸,那可怎么办?”

灼热的烛火迫近,慕容策生怕这烛火真碰到他的脸,不断往后退去。

陆云霜觉得他挣扎得厉害,直接抬脚踹了他一下,声音压低:“三皇子还是安分些,不然这烛火要真燎了您的头发,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慕容策很想骂人,但奈何性命被人捏在手中,他再一次学会忍耐。

“你若放了三皇子,我们今夜即刻退兵!”下面的将领朝城墙上喊道,“泾城守军不多,你们是无法与我们抗衡的。”

陆云霜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她丢了烛火,换成一把匕首在慕容策脸上拍了拍,笑出声:“这位将军是把我当成三岁孩童吗?我若现在放了他,你们还能信守承诺吗?将军若是不诚心,我不介意送你们三皇子一点见面礼。”

陆云霜手中的匕首一斜,似要朝着慕容策的脸上划去,“三皇子,你看,你们这位将军好像不是很在意你的死活。”

慕容策生怕她真的划上来,当即对下面喊道:“朱将军,我命令你即刻退兵!速速回都城,将我的情况告知父皇,父皇他必定会派人来救我!”

这位朱将军本就是慕容策的心腹,主上如此开口,他如何再僵持下去?

结果显而易见。

泾城是否能攻下来尚且不知,若是在这期间,三皇子再出什么差池,他们必会被严惩。

只要慕容策在大晟手中一日,他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这位朱将军最终还是下令退兵。

至于怎么将慕容策救回去,大家心知肚明。

这场危机解除不久,陆云霜又带着慕容策去了泾城的牢房。

今夜这牢房热闹得很。

慕容策刚被拎进来,便听得一声高昂的哀嚎声。

陆云霜带着他走进一间审讯的牢房,幽幽烛火将各种刑具照得清清楚楚。

慕容策一抬头就看到被绑在铁架上的程远,他身上鲜血淋漓,像是被鞭子抽过。

刚刚那么一叫,似是痛极,昏了过去。

狱卒一盆盐水泼过去,程远瞬间痛醒,哭着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

慕容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陆云霜拿着烧红的烙铁接近他,他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跌坐在地。

“你、你要做什么!”

陆云霜晃了晃手中的烙铁,和气笑道:“三皇子放心,只要我问什么,你说什么,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换言之,慕容策要是嘴硬,这块烙铁说不定真的会印到他身上。

比起这两位的栗栗危惧,另一间牢房里的犯人,就显得镇静许多。

穆阗醒过来之时,就已经身处这间牢房,他猜到事情已经败露,什么都不肯说。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皇帝不会信的。”

“陛下会不会信,那是之后的事,现在穆先生不应该想这件事。”

梁束很是沉着,他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陪着他们慢慢耗。

这件事情缓不得,若是迟缓一步,让京城的人得到消息,作出反应,便会棘手许多。

天色微明时分,陆云霜先后看完三份供词,将其递给梁束,“后面的事情要麻烦梁知府,我不便插手。此事一定要快,也要多派些人手押送他们上京,以免中途出现意外。”

“陆大人放心,梁某明白。”梁束说着要弯腰道谢,“还是要多谢陆大人相帮,梁某在此替泾城百姓谢过陆大人。”

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战事,这是最好的结果。

陆云霜立刻扶住他的手臂,“我身为大晟子民,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季宣廷不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但是有人在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既然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要妄想能坐上那个位置。

今日本也是迎接使回京的日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来,但也足够让人心惶然。

礼部的李大人几次试探陆云霜的口风,陆云霜只说不知。

“那我们今日还回京吗?”李大人有些犹豫。

“当然回。”陆云霜一边朝楼上走,一边道:“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今日就启程回京,陛下的万寿节可耽搁不得。”

虽然她不知道回京后,皇帝还有没有心思办万寿节。

但是该她做的事情,她还是要做完的。

陆云霜一推开客房的门,季清沅就朝她扑了过来,看到她衣衫上的血迹,顿时紧张起来,“你受伤了吗?这里怎么有血?”

陆云霜一早派人传了消息过来,说她无事。

但季清沅还是忧心了一整夜。

如今两人眼下都带着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没有睡好。

陆云霜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不是,是别人的血,我没事,好好的。”

她说着转了一圈给季清沅看,见她依旧有点担心,便道:“你要是不放心,看着我换衣裳也行。”

这衣裳肯定是要换的,血腥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不想季清沅竟真点了头:“那好,我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陆云霜一时哭笑不得,当着小公主的面将衣裳从里到外换了,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我没骗你吧,”陆云霜抱着她举了一下,“我现在还能把你举高高呢,能有什么事?”

“好,我知道了,”季清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快放我下来,我刚听你和李大人说,现在就要启程回京,可不能耽搁了。”

刚刚也是因为李大人在外面,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见陆云霜。

“是,现在就走。”

陆云霜本也没想耽搁,听她如此说,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大家一早收拾好了行囊,只是这次离开的人多,要加上赴京的使团。

西戎的使团不在其中。

祝锦玉看出来,骑着马往陆云霜她们这边走来,正准备说几句话。

陆云霜直接带着季清沅上了马车,对温九道:“走吧,时辰不早了。”

刚刚过来的祝锦玉:……

不是,刚刚还不紧不慢,现在就急了?

“那好,我说,你们听。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南巫还没有灭国的时候——”

“南巫有古籍记载,承受万蛊之虫的女子血液可以养活南巫的圣草,此圣草可以让人登临仙境,若得机缘,受仙人指点,可以用圣草制作出仙丹,从此脱离凡身肉胎成为仙人……”

她从白日枯坐到晚上,手中握着很久之前藏下来的碎瓷,只要狠下心,她就可以割破自己的手腕,去陪妹妹。

可她心中不甘。

她们苦苦哀求皇帝放她们回家,皇帝不允,身后跟来的皇子骂她们不识好歹,言语间尽是鄙夷。

第91章

南巫皇族最渴长生,南巫的几任皇帝都曾用活人试炼蛊毒。

他将无辜的少女抓到宫中,在她们身上种下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蛊虫,企图找出可以承受万蛊之虫的女子。

在这些众多的少女中,有一对姐妹陪伴着彼此熬过一次又一次的蛊毒发作,她们撑下来的时间最久。

姐姐彻底心冷,但她想若能熬过去,也许可以放妹妹回家。

她没有想到,第二日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她问那些侍卫,侍卫说,妹妹死了,被大火烧了。她要去见妹妹最后一面,侍卫不肯,将她推回了屋内。

直到这任皇帝渐渐年老,他开始疯狂地追求长生,无所顾忌地利用少女试炼蛊毒,外面的人皆以为这些少女是进宫服侍帝王,享受荣华富贵。

无人知道,她们日日受蛊虫的折磨,一个个形销骨立,有的甚至熬不过三日。

姐姐站在窗前,她看不到烟花,只能听到声音。

等到烟花燃尽,她放下了手中的碎瓷。

皇帝来看过她们,说只要她们能活下来,等着她们的将是无上的荣华。

可是她们不想要什么荣华,她们只想回家。

但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怕引来百姓的注意,引起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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