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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物语

第五十八章退走汤知岛

冈家利这处见得火候差不多了,当即立断,发出讯号命人推动木筏入海,收拢好伤兵,在长船贞亲手下船队的掩护下徐徐撤走。

至于被裹挟的那些老弱妇孺和剩余钱财,则装作不及收拢,将之遗弃在盐场之内,仍有敌军肆意劫掠。

原本负责指挥的石川久智和清水宗则两人,还想率众追击,待好不容易将乱哄哄的足轻收拢起来后,转眼再看去,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备中兵围攻至近侧后,立刻竖起四架矮梯以来供足轻攀攻入垒,最左边的那个矮梯上的那名武士攀爬的最快,两三名守军瞄准了他,挽弓来射,然而箭矢皆不能入其甲。

站在山腰兵砦内的马场职家,当即通过靠旗上的笠字,认出此人正是前回跟自己厮杀的那名武士,否则不会如此骁勇,顾令身边,说道:“来人去将他堕坠下山!”

身旁听令的几名武士中,立刻有两人觉得这是件稳拿的功绩,抢先领命而往。

“敌军缺少船只,不及追赶我军,只得留下些人手驻防,大队回返本阵。因有舟船帮衬,木筏虽然简陋,却并未出现倾覆;盐饱水贼已经纠集一千四五百人,在汤知大岛连船为营,只待敌军深陷山中,便可逆行高粱川,截断敌军的退路!”

“甚好。”对峙到现在,算是渐入杀局。乐观来看,只要备中军敢大举攻山,此战胜算当在七成以上。

宇喜多直家轻轻抚摸案上的地图,高粱川宽阔蜿蜒,绕行龟山入海,植木藤资先是趁夜袭击,然后又一味加固营砦,不敢全力围攻的主要原因,就是害怕大军渡过高粱川后,会被儿玉党抄了后路。

现在城内空虚,正是他前来攻打的绝佳机会,不知对方究竟会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出兵,宇喜多直家踌躇满志,他舍了如此多的辎重,就是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打算逃亡。

“此战胜负,尽在此一阵!”默念一句过后,他霍然转身,对户川通安吩咐道:“此事别人去做,我不放心,今晚给你三百人马,再去袭扰。这一遭不用厮杀,备中军出阵,你就后退;他回撤,你追击,敲锣打鼓,扰乱的他营内不得安歇,便是大功一件。”

围攻盐场,是中岛辉行在得到使幡回报之后,为避免后患,请命不妨先行剿灭。没有夜色的遮掩,盐场附近又缺少遮掩,里面的守军难以敛藏行迹,虚实很快尽被看透。

植木藤资见得来报,言说昨夜舟船运送半夜,仍旧还剩千多人,可见龟山城内起码半数人手都被运走,心中大惊,相比较被儿玉党掠夺的钱粮,他更在意那些百姓,所以才会急忙催令出阵,将之尽数夺回。

因担忧敌军整顿好后,会乘船回来救援龟山城,故而在盐场内也留下数百人把守,防止儿玉党去而复还。

植木藤资端坐大帐,听得诸人讲完战况,心中舒缓许多,开口说道:“听闻盐场所解救的百姓言称,城内军势俱出,都往儿岛郡撤走,此时空城一座,只剩宇喜多直家尚在坐镇,虚张声势。你我等人若尽起大军,奋力攻之,至多两日之内,必定能够攻破山城。”

“这……”中岛辉行皱眉反对:“下总守,是否再观望几日?等土井城拿下后再出兵,这样也可保证万无一失?”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出阵围攻盐场的豪族,或多或少都抢到不少钱财,正想着再接再厉;留在营内的那些武士,见到旁人收获不少,也是艳羡不已,对这种保守之词,多数不屑一顾。

士气可鼓不可泄,清水宗则见军心可用,当即拍案而起,进言道:“先下土井城?今日军报走浅尾道绕行送来,你不是不知!新见经贞攻城不得,夜里面反被毛利军袭营,险些就全军大溃,这两日内别想再出兵攻打。指望拿下土井城,还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天!”

他放缓声音,对主位上的植木藤资拱手行礼,言道,“战机稍纵即逝,在座诸位家中钱粮,均都是捉襟见肘,支撑此回出阵已是困难,在拖下去也只是徒然损耗,倒不如趁势猛攻。提早破城,也好将儿玉党来不及运走的钱财收缴,分给足轻们当做犒赏,否则我怕再拖下去,兵卒们会心生厌倦,最后即便是攻破龟山城,也不愿转身去讨伐三村家亲。”

这话不错,继续久顿城下的确没有益处,这数千军势每天人吃马嚼,就不是个小数目。

植木藤资军略一般,但因长久操持家中政务,知道现在的辎重肯定是不足以进行长久的笼城战。

清水宗则见他意动,细细分析道:“城内一揆众至多五六千人,这两日来折损二三百人,在加上江岛渡口五百军势,随后夜里的悄悄逃遁,少说也得运走有个两三千人。如此城内留守的可战之军,顶天一千多人,和盐场内解救的百姓所说大差不离,基本人数相符。我军人多势众,急攻猛打,何愁不能攻破?”

他顿了顿又道:“龟山城废弃多年,各处残缺不堪,儿玉党纵然加紧修补,也难以与坚城媲美,所依靠的无非就是山道防垒,我军全面压上,对方人手不足,定然难以全面遮掩。如此来看,我军的胜算,岂非是更添三分?若是僵持下去,让宇喜多直家趁夜逃亡,恐怕悔之晚矣!”

尼子晴久颁布军令,严令庄氏未必讨死宇喜多直家这个罪魁祸首,植木藤资大为意动,不管怎么说,尼子家的军令他不得不顾。

“备后守所言不差,可宇喜多直家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清水宗则轻视地道:“宇喜多直家若真个胆气雄壮,便不会从庭濑庄不战而逃,其人心中无非存以侥幸,认为有三村家亲在前,不会首先遭到攻打;却没有想到彼时和此刻形势不同。前去求助三村家亲无果以后,除了抓紧时间退走外,还能有何办法,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清水宗则是站在浦上氏家臣的位置上来看的,这种判断不能说有错,都宇郡跟备前国的邑久郡之间,不仅隔了津高、御野两郡之地,更是有金光、松田两家豪族隔绝往来。

就算能够守住龟山城,光凭借抢夺的那些粮秣,至多坚持到来年开春而已,彼时得不到浦上家支援,还是得返回备前国寄食,现在留在这里无非是想看看能否继续占些便宜,浑没想过儿玉党这个外来武士团,会在备中国安家落户的可能。

植木藤资犹犹豫豫,也许宇喜多直家真个打算逃亡,可这一切无非都是军议上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支撑,难以安心,向众人询问道:“备后守如何保证儿玉党大军已经撤走?若是他埋伏海上,佯装空城,引诱我军来攻,然后再从海上杀来呢?”

赶回本阵参加军议,一直没有开口的石川久智,这时候忍不住嘿然一笑,道:“穴海周围,可供驻扎岛屿不在少数,但要说屯驻数千人的地方,不是没有,可却都是在远离岸边的大岛上面,往返极为不便利,且暗流、礁石遍布。”

诸人虽然不是水贼,可毕竟备中国临海,多少对海上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清水宗则很讶然,石川久智这回竟然能帮自己说话,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儿玉党也劫掠可没因为庄园是吉备彦津神社治下,就放过一马。

“如果儿玉党全军都乘关船的话,想要快速通过或许不难,可退走的那些军势,大半都是些粗略打造木筏,要靠绳索连结跟舟船才不至于沉入海底,纵然儿玉党想要杀个回马枪,人数也不会太多,更何况对方未见得就会回转。”石川久智将手往地图上指点,离他近得一名豪族,情不自禁地念道:“儿岛郡!”

“不错。能够让数千人安稳落地处,也就只有旁侧的儿岛郡了。以我推测,宇喜多直家提前搜罗这么多舟船、木筏,其目的多半是想要去儿岛郡继续作祟。”石川久智冷笑一声:“儿岛孤悬海上,正适合作为倭寇盘踞的贼巢,听闻儿玉党过往便多次纠集盐饱水贼,想要侵占儿岛郡,只是人心不齐,才没有成功,此辈出海,很难说不是以钱财来贿赂倭寇,引来为祸!”

植木藤资连同众人,全都是惊出一身的冷汗:“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为绝后患,才更应该全力攻打龟山城,擒杀宇喜多直家,否则让他将那些倭寇纠集起来,凑齐出海的船只,这龟山城到底在谁手中,已经不甚重要,儿玉党弃陆登船,率领倭寇们袭扰沿海,甚至走小田川去袭击备中守那处的营砦。”

石川久智这番危言耸听地话语,让植木藤资不敢在迟疑,当即下定了决心,说道:“诸位立刻回去整顿军势,明日一早便发兵出阵,全力攻山!”

但见那两人手提长枪顺着山道,从栅围后方入内,快步登上高处,左右分列,一前一后,倒提着将长枪举起,对准快要爬至围墙边沿的清水宗长的身影,奋声大喝,用尽全身力气刺去。

一者直奔面门,一者去刺他左肩,为得正是一击可以功成,清水宗长如果侧身去夺,左肩必定会被挨上这一记枪刺,如果反应不及的话,当场身死也未可知。

大量来不及转移的钱财,都遭到缴获,反倒是引发备中兵们一阵哄抢,让他得以在深陷重围的危难时刻,好几次都得以杀出一条血路。

苦战半日,午时前后,攻势逐渐停止,两边都停下来用饭休整。

中岛辉行害怕清水宗长有所闪失,见占不到多少便宜,便就退回第二道壁垒后面,暂且休整。

第三座栅围地势偏高,不能像前两座低矮塀墙那样,翻身而过。

这两名武士都算是体壮力大,这两枪戳刺,去势甚快。换个别人必然躲不过去,清水宗长反应敏捷,右手紧抓矮梯上的横杆,闪身往外一荡,同时左手持刀拨打,不仅轻轻松松地把这两记戳刺挡下来,拨打过后甩手将长刀掷出,正中一人胸口,将之当场毙命。

另一人心中大骇,手中长枪却未停下,随即再次戳刺,直接被清水宗长攥在手里,用力往下一拽,顿觉有些吃受不住,慌忙松开枪杆,踉踉跄跄后退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马场职家见围攻失利,敌军快要杀入栅围之内,当即高喊让人抛落檑木,攒射弓矢。

相比起佯攻的这几百人,盐场那处的阵势才是称得上大场面,大田垣砦内出动的两千多名足轻,会合驻守在江岛渡口处的石川军,前仆后继地发动围攻。

盐场大半都是空旷的盐田,泥泞的盐碱地,被凿成无数浅浅是沟槽,像一方方卤水田比肩伫立,因地势而异,大小、高低错落,除了大丛当做柴薪的芦苇荡外,根本没有遮掩的地方。

冈家利只能正面迎击,率兵一路且战且退,凭借着散落各处的盐工长屋构筑阵地,殊死抵抗,可仍旧败退不止。

城上观战许久的宇喜多直家不由赞叹,说道:“不想备中国内竟然还有这等武士?”

身边只有户川通安一人陪同,因此没有得到回答。

一天鏖战,直到暮色来临,长船贞亲这才派遣人手来报,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并无疏漏。

“敌军现在动静如何?渡海可有损失?盐饱水贼又有多少援兵派来?”

清水宗长见势不妙,不敢恋战,翻身兜转到矮梯背面,顺着往下滑落,到得地上。他反应及时,能够全身而退,其余爬梯而上的足轻可没这么容易退走,接连有人身中箭矢,挨上滚石,惨叫着掉落下去。

宇喜多直家望见备中兵狼狈撤走,摇头说道:“可惜了!没能将此人当场杀之!”

这两名武士也算是兵法娴熟,居高临下,以有利围攻不利,非但没有占到便宜,还折去一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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