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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物语

第六十五章举兵本为义

明石景季暗道不妙,赶忙出声打岔,问道:“吉川骏河守乃是大江权帥之后,吉川氏又为天下闻名武家高门,早就听闻骏河守冲龄初阵,於吉田郡山城之战,连破尼子军数阵,敬佩得紧。和骏河守相比,些许小胜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问道,“随从庄为资出阵的一位家老,名叫桑原政次。他是我故交旧识,骏河守拔克小田川时,不知道有无见到?”

松山、高天神两地同处山阳道,桑原政次有头有脸的奉行能手,本身文化也精;他们两人有过茶道交集,算是以文会友。

浦上宗景目前虽不知儿玉党已经控制住东备中,可等反应过来以后,定然会欣然将之纳入版图,壮大声势。

吉川元春举杯饮酒,似有不信,宇喜多直家便让人取出几份提前伪造好的文书,递送过去:“骏河守请看,此为凭证。”

毛利家的武士起身接过文书,递送过去,吉川元春不置一词,展开来仔细观瞧,见那几份文书上果然清楚写着,浦上宗景要儿玉党趁庄氏自顾不暇之际,夺回东备中国的支配权。

宇喜多直家不好附庸风雅,举起酒杯:“来来,夜宴庆功,不谈俗事。吉川骏河,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明日归返猿卦城,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因明日两家都要出军,众人心思各异,酒宴没多久,草草散席。

宇喜多直家自给吉川元春安排住处,不过留宿外人军营,总归不算方便,婉拒过后就同入城赴宴的武士,自回清江庄安歇。

刚刚返回清江庄的吉川元春尚未休息,伊达政衡见随从武士全都散去,这才悄悄前来拜见。

他一进兵舍内,便跪倒在吉川元春面前,泪如雨下:“骏河守,宇喜多直家这个倭寇狂妄无比,稍稍一试探,狼子野心就暴露无遗,目中那里还将我等救援的恩情?今夜脱险就如此跋扈作态,日后待他羽翼丰满,必然要成心腹大患。若不尽早将其除去,我等备中国人将永无宁日!”

“远江守所言我岂会不知,奈何儿玉党援军已到,宇喜多直家配下兵甲整齐、士气如虹,又仗着盐饱水军封锁高粱川,我等不足千人军势,有心无力。强如植木藤资数千大军,不一样只能顿兵山下?宇喜多直家此人狡诈蛮横,绝非一日可除,还须得从长计议。”

吉川元春心中明了伊达政衡来意,赶忙起身将他搀扶起来,温声抚慰道:“在下与三村修理亮先前的许诺仍旧作数,必定会帮远江守夺回甲笼城,不过在此以前,还请大人先暂时屈就浅口郡栖身,既可以积蓄钱粮,招揽人手,也能遏制住儿玉党的势头,图以后观。”

伊达政衡见目的达到,便也就顺势起身,这家破人亡的血仇,早晚要跟宇喜多直家清算了结。

吉川元春顾及浦上家的态度,那待明日回了猿卦城,他便去求义兄三村家亲出面,总得要为自己报仇雪恨。

伊达政衡那边衔恨深妒,宇喜多直家也没有闲着,酒席散后,又约见能势赖吉、花房正幸等水贼,再次表彰慰藉,大肆许诺一番封赏;城中戒严不松;叫民夫兵卒连夜加紧修葺缺口。

一气忙到深夜才布置完毕,回转御馆。上得阁楼,回廊口,碰上儿岛直光。从备中军围城开始,宇喜多直家就吃住城头,没有回转过御馆。

这位老人家带着年幼的家督,担惊受怕了几天,好不容易等见着宇喜多直家,连忙拉着他叙旧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儿玉党接下来的动向。

宇喜多直家累得筋疲力尽,又不得不敷衍安慰。没料到这位叔父大人精神抖烁,从坐下来以后,便不肯走,问东问西,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说起守城经过,明明已知儿玉党大胜,听到惊险处,还是大为叹服。追问敌军溃逃后,己方追剿的情形,如同感同身受,喜不自胜,眉开眼笑。

宇喜多直家昏昏欲睡,完全没有体会到对方的意思,只是不住的点头,看在叔侄情义的面子上,尽量附和。

城内上更鼓响了又响。快到三更,儿岛直光突然听见隔壁幼主夜里惊醒,找不到人后的哭喊吵闹,这才喜不自胜地匆匆告别。

宇喜多直家仔细回想方才两人说了些什么,可却是全无印象。困意上来,歪倒睡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没等门外守候的郎党叫,自己醒来,送长船贞亲、冈家利等人出阵。

都宇郡附近豪族家中的情况,昨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处城砦空虚无备,乡里见到溃逃回来的败兵描述,惶恐沮丧,毫无斗志。

和己方相比,天差地别一般,各方面都不如。

他相信,儿玉党只要压着俘虏登门,足可以陆续迫降各家豪族,动作快一些的话,未必不能在小田郡内抢下一块立足之地。

尽管如此,宇喜多直家依然再三叮嘱长船贞亲、能势赖吉等人:“不可大意,更不可仗势肆意残害百姓。我等兴举义兵,只为讨伐窃据幕府御庄领的庄为资一人而已,只要国人众愿意拨乱反正,收取札钱、寄子以后,就不得妄行劫掠。随从出阵的盐饱水军,同样受此节制,待回来后,我自有补报!”

诸将领命,一一出城。

几千人络绎不绝,出完城,日上三竿。雨停了,风甚凉。宇喜多直家驻足城头,翘望片刻,两三个武士淌着积水,急剌剌跑过来:“将军,清水兄弟醒了。”

却是昨天突阵的清水兄弟,命够硬,哪怕是身负重伤也没死,根据手下的武士禀告,这两兄弟拼死护着植木藤资拼杀,若非被撞落水中,说不得真能让三人杀出一条生路。

自入备中国内,宇喜多直家人地生疏,郡内情况好摸清楚,苦于笼络不到地方武士的支持,原本想挟持唐人亲房在德仓城据守,结果对方誓死不从,闹出一场烈火焚城的惨剧。

清水氏曾经在浦上家奉公过,说起来双方也算是同僚,难波一门众多,正该笼络为己所用,当即传令:“带到御馆,我亲自来见。”想了一想,叫来户川通安,附耳低语两句。

他久经风雨,以前劫掠的时候没少拷问富户豪商,手段有不少。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悍勇之将,动刑怕是不成,攻心为上。

到得堂上,不多时,两队郎党押着清水宗则、清水宗长来到。见他两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未干;另一个破衣烂衫,满身尽是创伤,虽然被五花大绑,却昂着头,满脸的桀骜不驯。

立定,郎党按住他的肩膀,踢踹的腿弯,想叫他两兄弟跪倒。二人宁折不弯,挣扎着,清水宗长破口大骂:“我膝如铁,岂肯跪拜这一残害百姓的恶贼!”

押解他的武士大怒,挥舞刀鞘将他打得满脸开花,清水宗长狠狠往那人脸上啐了一个血沫,哈哈大笑:“你们不知死活的倭寇!他日尼子修理大夫的大军掩至,个个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嗔目喝道:“速来杀我!”

宇喜多直家微微摆手,呵斥住还想再打的武士。和颜悦色,道:“新九郎勇武过人,备中豪杰也。奈何不曾闻识时务者为俊杰?既落我手,何苦倔强?”

清水宗则一言不发,憋足劲力,突然暴起挣脱束缚,就往宇喜多直家的方向扑去,距离远,还没到一半就被身后追来的郎党压到在地。

这番变故,吓得户川通安一大跳,嘡啷拔刀:“败军之将,也敢如此!莫非不要脑袋了不成!”

“犬奴之辈,也敢学主人说话!我兄弟二人头颅在此,休得废话,尽管取去。”明里是在骂户川通安是个狗仗人势的家奴,实则连代官出身的宇喜多直家也一并带了进去。

宇喜多直家不动怒,道:“两位才醒,大约还不知道,我夜里得闻军报,庄为资在小田川溃败以后,尼子家就退兵了……”

清水兄弟顿时收口,宇喜多直家瞧了眼他二人的神色,接着道,“我儿玉党与三村军近两万之众,挟大胜之威,备中国的支配权最终归于谁人之手,不言而喻。”

叹了口气,替他兄弟两个惋惜,“可惜。要是围攻土井城的尼子军也能如二位这般勇武,胜败结局,想来就是另一番样子……,三千精锐,围土井这么一座方寸小城,三四天不能进一步。”匪夷所思地连连摇头。

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尼子军一退兵,庄为资必败无疑。不是小败,而是彻头彻尾的大败。

毛利军诸人虽然觉得浦上宗景陷入内乱之际,不太可能会留意备中国,可看到浦上宗景的花押,又见宇喜多直家一派自信,当下便信了三分。

吉川元春心中有数,不管这文书是真是假,有了这个借口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抽身事外。

既然你说是奉浦上宗景军令,那我便发去文书,如果此事是有假定然会将你宇喜多直家召还高天神城。

可长船贞亲等人不知这是威吓,但见其面色陡变、神色游离,有些心虚作祟的模样。

宇喜多直家连连摆手,郑重起身行礼,“今天多亏吉川骏河,请饮此杯。”

毛利家若是想要站在三村家亲那一边,来驱逐儿玉党,就要做好跟浦上宗景撕毁盟约的打算。

原本毛利家是打算暗中扶持伊达政衡、石川久智二人,来分薄三村家亲的势力,维持住豪族间平衡。

现在换成儿玉党也无不可,只是却不能任由宇喜多直家这般肆无忌惮地切取宛行,免得引狼入室。

虽然浦上家并没有真正建立起稳固的支配权,就遭遇大物崩,但名义上仍算是拥有过大义名分,这也是为何浦上宗景经略备中国的法理所在。

吉川元春站起来,两人对饮,便将先番议题有意无意的搁置。

回归座位,吉川元春又笑道:“宇喜多和泉乃谱代之后,大败备中军的捷报一送呈高天神城,想来浦上大夫必然欢喜无限。说不得,还会立时请和泉守见参受赏。”

毛利家与浦上宗景定盟以后,双方消息互通有无,故此吉川元春有这一说。他心中认定宇喜多直家图谋不轨,有心在备中国内割据自立,反过来扯虎皮做大旗,虚言恫吓。

宇喜多直家正色道:“昔年幕府之内奸臣当道,致使天下分崩。先有管领右京大夫(细川高国)首倡义旗,而后六角弹正中定赖公、大内介义兴公、浦上播磨守村宗公,诸雄并起,四方响应,上洛京都,匡扶武家栋梁。黔首庶黎,望幕府官军如望父母。村宗公因善战有功,自细川管领处受领东备中十万石宛行,现在浦上大夫派我出阵,前来收取旧领入藩,有何不妥?”

“永正错乱”中细川高国为笼络浦上村宗,便将已经绝嗣的备中细川家名下的十万石宛行,全部转封给了浦上家。

同样是文化人的二阶堂信弘,悲恸道:“当时破阵,刀枪无眼。不想桑原大学竟一战而没。”

明石景季哎哟一声,连道可惜。吉川元春也略觉惋惜,道:“桑原大学风雅博学,能书善画,今时不幸身死乱军之中,我亦觉得哀伤。”

“如今三好贼子,穷凶极恶,勾结尼子家的乱党,四面残杀我西国义军。备中国内诸家豪族虽均一时俊杰,但无奈分布太散,终难逃被各个击破的下场。故在下奉命此来,便是要团结备中诸郡豪杰,呼应吉备,共襄大义!”他说毕,仔细察看吉川元春反应,没有看出异常。

吉川元春心下嘿然,也不做争辩。一笑,岔开话题,道:“和泉守威名远震,我心慕已久,今日始解相思之渴。”

吉川元春交回文书道:“和泉守忠义奉公,我甚佩服。但所谓‘收回村宗公旧领云云’,是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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