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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血的青春

第20章

闻梅说:“你怎么可以打着金鳞中学的旗帜呢?”

这时,白戈正在把一个崭新的急救箱放到柜子里去,谷易容突然对白戈说:“白戈!金鳞中学拥不拥护党中央的三项指示?”

虽然**已经进行一段时间了,但白戈并没有成为斗争的对象,大家在一程度上仍然保持着对他的敬畏,还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直呼白戈的名字,谷易容的一声断喝,让大家都愣住了,会议室里突然一片安静。

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关于陵江市**的三项指示,促进了各种力量的分化和整合,在不同观点的冲突中,造反和保守两大派组织的阵营日趋清晰,形成了两军对垒的形势。造反派与当权派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以造反派与保守派的矛盾表现出来,一时间,两派拔刀相向,剑拔弩张,形成了对峙局面。

金鳞湾地区是陵江市云龙区下属的一片工业区,十余家工厂中集中了一万多名产业工人。虽然解放后经过大规模的扫盲运动,一部分工人能够连猜带蒙地读懂报纸,但大多数工人由于工作的繁重和生活的压力,并未能继续在文化上有所长进,仍然不能识文断字。所以,运动初期能够在各工厂舞文弄墨,对天下大势龙争虎斗、到工厂里的鸡偷狗盗妇姑勃谿指手划脚的,仍然只是为数不多的因不同原因沉寂下来而又一有风吹草动就不甘寂寞的老的读书人和新进厂的青年工人。在风云际会、显赫一番之后,待到**的基层组织将各人的表现“记录在案”,便又惶惶然,戚戚然,难以卒日。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关于陵江市**的三项指示下来后,其便适逢皇恩大赦般欢呼雀跃,继而又“啸聚山林”,成立了各种战斗队,纷纷集聚在造反派的大纛之下。他们的崛起,便又刺激了对方的恐慌,在陵江市总工会的统一组织下,以工会会员为基础,以防止社会****,维护社会安定为号召,成立了金鳞湾地区工人纠察队。

于是,金鳞湾地区的主要政治力量形成了这样的一种组合,各大中专院校以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为旗帜,造反派红卫兵占绝对优势;各工厂却是工人纠察队为主,保守派力量占绝对优势。这时,各单位的大字报里,斗争的矛头已经从解放时就已被注定了命运的阶级敌人,开始转移到走资派的头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开始对社会上业已出现的新情况和本单位所面临的新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工厂和学校里的每一个单位、社会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呈现出风起云涌的状况。

闻梅说:“谁给你授权了,你有什么权利代表金鳞中学?”

谷易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把脸转向了一屋子的老师和同学,说:“谁执行**的革命路线,谁才有权代表金鳞中学!在**形势日新月异的今天,金鳞中学到现在仍然是一潭死水,今天正好白戈校长,闻梅勤务员都在这里,我建议请他们给我们讲一下他们对金鳞中学**的想法好不好。”

她的提议让屋里七嘴八舌地响起一片议论的声音。

白戈转过头去,对闻梅说:“那么,我就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同学们交流一下?”

闻梅紧皱着眉头,不置可否。

白戈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讲:“同学们、老师们:金鳞中学的**,完全是按照党中央的部署和上级领导的安排进行的。首先,我们在全校范围内,进行了党中央关于开展**一系列重要指示的学习;其次我们发动老师和同学们,以大字报的形式,对我们学校在贯彻**和党中央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的过程中、执教过程中的问题提出了意见;第三,对大字报中反映出来的问题,我们集中进行了整理,也组织老师到各班级进行了检讨和说明,后续的工作也将随着教学过程的展开而继续跟进;第四,对同学和老师们揭发出来的个别教师的流氓行为等问题,我们已经进行了批判斗争……”

谷易容打断他的话说:“我不是要问你过去做了什么,而是问你现在要做什么,同是一个教育局的统一安排,为什么其它学校的**为什么可以搞得轰轰烈烈,而偏偏金鳞中学这么冷冷清清呢?”

等她说完,白戈又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学校有我们学校的特殊情况,这主要是金鳞中学是一所新的学校,没有入列陵江市教育局的**试点单位的名单,所以教育局并没有给我们派出工作组,金鳞中学也没有把谁打成右派或者反革命,也不存在打击谁,报复谁的情况。现在一些学校的**之所以搞得轰轰烈烈,其主要原因是这些学校的领导在运动初期贯彻工作组的指导意见时,没能正确地理解中央的精神,把一些同志对学校工作的不同意见,不合适地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开展批评斗争,混淆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使一些同志受到了不应有的伤害,导致群众分裂成了两派。现在这些学校的运动表面上确实搞得热热闹闹,实际上却是两派在进行斗争,我不能因为要搞运动,人为地制造出一个造反派来。”

谷易容说:“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三项指示,其精神实质在于解放思想,放手发动群众,完成中央关于**的决定所规定的各项任务。**是一场全社会的运动,我们每一个单位、每一个人都应该在这场运动中接受教育,增长才干,因此,我不认为因为我们学校没有派工作组这样的问题,就可以游离于陵江市的**运动之外。”

她的意见赢得了一阵掌声,我看出来,她并不孤立,站在背后的除了我们班的那一帮女生外,外班也有不少同学附和着她。

这时,杨南雁突然对着白戈说:“我想从另外一个方面提出一个问题。自从学校宣布停课闹革命后,老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的老师几天都见不着人影。同学们到了学校后大部分时间里也是无所事事,要不是成天在楼道里乱窜,要不就是到操场上去瞎蹦乱跳,低年级的同学甚至有下河游泳、上山打鸟和到金鳞溪里抓鱼摸虾的,作为校长,你了解不了解这种情况。”

杨南雁的话让白戈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镇定下来后,他说:“我通过各班的班主任和中学生红卫兵的勤务员,与同学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你讲的情况我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已经把这种情况向区教育局进行了汇报,正等待上级的相关指示。”

杨南雁意仍然犹未尽,把脸转向满屋子的人说:“学校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任凭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仅对学校的‘斗、批、改’没有任何的推动,也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荒废了同学们的学业,俗话说:校长校长,一校之长。我现在要问一下白校长,你能不能宣布学校复课,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呢?”

她的话也引来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一阵掌声。

白戈为难地说:“这可能有问题,现在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如火如荼,方兴未艾之际,贸然宣布复课,将背离了**的方向,有用学习压革命之嫌,所以,在教育局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我很难这样做。”

白戈嘎然收住,杨南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站在人群里的高一二班的班主任说:“借今天这个机会,我也有几句话想问一下白校长……”她姓石名秀,近三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儿,长得来单眉细眼,脸上白晰而又嫩薄的皮肤下透出一片殷红的血丝,鼻梁上架着一副透明有机玻璃眼镜,让我一见到她就免不了要在心里嘀咕,这么一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可以和梁山泊里的拼命三郎同名同姓呢?

石秀对白戈说:“……上一学期末,老师们在大字报中对学校的工作提出了不少问题,现在新的学年又开始了,你作为金鳞中学的校长,可不可以把回应大字报中所提出的问题作为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呢?”

白戈听她说完,说:“对于上学期老师们对学校工作提出的意见,我已经进行了认真的整理,并向区教育局写出了书面报告。其中关于教育改革方面的问题,是一个涉及全局的问题,必须编制新的教学大纲,下发重新审定的教材,制订新的考核标准,而这一切都必须由教育主管部门进行统一的部署;关于涉及金鳞中学教职员工的福利、学校环境的改造以及后勤保障等方面的问题,必须要等教育局批复才能进行,因为其中每一个项目都涉及到资金的来源问题,没有钱,就不具备解决问题的前提条件;至于我个人工作作风上的问题,我正在按同志们的意见努力改正,欢迎广大老师和同学们监督。”

石秀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谷易容说:“我想问闻梅勤务员一个问题,中学生红卫兵对校门口贴出的那张《这里有一个大阴谋》的大字报是什么态度?”

这次闻梅没有任何犹豫,大声说:“这张所谓的大字报,颠覆我们党、国家和人民基本的价值认同,把矛头对准党的领导,企图挑起群众斗群众,中学生红卫兵对此表示坚决反对。”

有些老师和同学开始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互相争论起来,屋子里开始乱了起来。

一片“嗡嗡”声中,谷易容又把脸转向了闻梅,说:“你既然坚决反对这张大字报,那么你作为中学生红卫兵的一号勤务员,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你对金鳞中学的化大革命的意见呢?”

闻梅镇定了一下,说:“第一,我不同意你对金鳞中学**的评价,因为正如刚才白戈校长讲的,我们在学校党组织的领导下,按照中央的统一的部署,组织了关于**一系列文件的学习,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包括刚刚结束的‘破四旧’的活动,此后还有一系列活动会接踵而来。第二对于学校目前确实存在的纪律松懈,秩序涣散的问题,我建议由各班班主任和中学生红卫兵勤务员共同负责,进行纪律整顿,建立起必要的秩序。第三,我们看到,白戈校长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上级,对金鳞中学**的领导不很得力,这其中有他自己缺乏应有的积极性和主动性的问题,也有组织机构不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的问题,因此,我建议学校筹备成立新的教职员工革命群众组织,和中学生红卫兵一起承担起领导金鳞中学**的重任……”

不没等闻梅说完,白戈就接过话头说:“我的思想水平不高,领导能力有限,愿意接受老师群众和红卫兵同学们的领导。”

这时,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工厂下班的汽笛声。

闻梅讲:“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对今天老师和同学们提出来的问题,由学校和中学生红卫兵下去后研究一个解决方案。”

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突然遭遇的一场混战让我看得目瞪口呆,下楼的时候,我对葛利江说:“没想到,我们班的女生个个都这么厉害,平时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也不见得能显出个山高水低来,可只要一斗起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也感慨地说:“几个丫头片子,一番唇枪舌剑,没有刀光剑影,却是招招见血,不见辗转腾挪,却是步步惊险……”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说:“你有没有感到,几个女生中,闻梅、柳月和谷易容的表现,都与她们身分和过去所展现出来的性格一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唯独杨南雁却象是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展现出这么强的表现欲,有点出人意料。”

葛利江的的话提醒了我,想了想我说:“确实,仔细想来,杨南雁过去给人的印象是比较矜持,从来也没见过她在大庭广众之中主动挑起什么话题。”

我进一步地退到心的更深处,以一种忧郁的眼光远远地看着杨南雁。

金鳞中学是刚成立四年的新学校,学校老师都是从市里其它中学择优抽调或借调来的,互相之间的关系也比较浅淡;同学们也都是金鳞湾地区各工厂解放后出生的职工子弟,成分构成比较简单,所以,台风眼似的相对比较平静。然而即便是这样,由于外界的风云激荡所所带来的躁动和不安,终于借一个偶然的时机显示出了它的存在。

中学生红卫兵金鳞中学分部成立以来,一直没有一间屋子开作大队部,所有的东西都杂乱地堆在图书馆的仓库里。这天,白戈校长对闻梅说,学校将五楼的会议室腾出来了,做中学生红卫兵的大队部。于是闻梅找了他的那一帮勤务员,又叫上我们一帮高中同学,一起往楼上搬东西。

闻梅继续说:“听说你们当天还打着金鳞中学的旗帜参加了他们的游行?”

谷易容说:“是啊,那又怎么啦?”

她说完了,一屋子的人包括老师和同学,大家谁都没有说话。

第20章

教学楼的五层之上三分之二是人字形的屋顶,鱼鳞般地盖着大片大片的西式洋瓦,其余三分之一做成了一个的露天的平台,是老师们做课间操的地方,紧挨着露台的就是那间会议室。当我们一帮人涌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白戈正带着一帮老师在往外搬着原先存放在那里的书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闻梅指挥着大家,把我们抬上来的东西放到她已经预先想好的位置上。那些常用的文具纸张书籍传单,全部都放进了贴墙立着的一排玻璃橱柜里,锣鼓旗帜堆放在了屋子的一角,女生们又从露台上端来水盆,把屋里的办公家具都擦了一遍。一阵忙乱之后,中间的长条形会议桌一尘不染映着晃动的人影,四周围着的一圈靠背椅闪着暗红色的光亮,杏黄色的窗帘全部拉开了,天空中散射的阳光洒进来,整个队部一片亮堂。

“了解的结果怎么样呢?”

半晌,柳月说:“我不同意金鳞中学的中学生红卫兵都去工业大学学习,因为,他们把斗争的矛头指向陵江市委。而且周文龙讲,存在着一条从中央到地方的全国性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就把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党中央。这是我们坚决不能同意的。”

闻梅也说:“基层单位在执行党的路线的过程,可能因为理解上的偏差,出现局部的错误,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将这些问题与党的领导联系起来,这就使问题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如果他们的经验得以推而广之,岂不天下大乱,国无宁日。”

估计一开始的时候,谷易容并没有想到会遭到了如此明确的反对,一时间便胀红了脸。

几个外班的勤务员对闻梅说:“闻梅勤务员,听说你们高一一班组织去工业大学学习去了,其它班是不是也要组织去学习呀?”

闻梅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

白戈愣了一下说:“当然拥护。”

谷易容又把脸转了闻梅,说:“我们代表金鳞中学参加拥护中央三项指示的游行有什么错?”

闻梅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在踌躇之际,谷易容说:“那天是我带队去的,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当天的情况吧……”

于是,谷易容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介绍了那天的情况,最后说:“……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是陵江市革命造反派的一面旗帜,他们的经验,有利于我们开阔视野,明确金鳞中学的**的方向,所以,我建议金鳞中学的中学生红卫兵都组织去他们那儿学习。”

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大队部,大家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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