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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传之秘-中医师是怎样炼成的

第5章 5

柳孜致纵然再不情愿,这时也只得跟着母亲走了。

果然,还没到石板街的开口处,就听到父亲柳正强的声音传了过来:“人啊,三穷三富不到老啊。想当年……”柳孜致一想到等会将要出现的场景,思维几乎就停顿了下来,只是放任了两脚前行。

柳孜致的母亲说道:“估计你爸又碰上相熟的,正摆龙门呢。”上前一看,却是刘瘸子与柳正强两人坐在贺医生的店子里瞎侃,而贺医生则坐在药柜旁边上网。诊所内一时烟雾缭绕,但聊天的与上网的各自热闹着,却没一个在意的。

柳母想了想后说道:“医术高明,为人和气,却不贪财,给人看病收的诊费低得可怜。”说罢不由摇头:“现在还好点,以前估计完全是亏本,也不知道他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可能确实像你的同事说的那样,欠缺经济头脑。”

柳孜致在一旁咋呼起来:“妈,这可是你说的哦。”

“我说的怎么了?”话一说完,柳母自己不禁先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想找对象了?我可觉得贺医生人不错哦。”

贺财早就看见了柳氏夫妻的闹剧,不过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却是不好参与劝解,这时见柳妻跟自己说话,忙站了起来,说道:“大姐,有事?”

柳孜致一听这话就不舒服,管自己老妈叫大姐,那不是占自己便宜吗?心里一不舒服,看起东西来就挑剔起来:这破店,没一点品位,特别是靠在药柜子上的小广告牌:“专治心脏病、肝病、糖尿病、慢性肾病、慢性哮喘等各类疑难杂症”,前面就差“祖传秘方”几个字了。你说打广告就打广告,吹牛就大方地吹吧,却又要遮遮掩掩的。柳孜致“切”了一声,心想,这贺医生可真有个性啊。

柳妻却没一点芥蒂,接过话就说:“您治好了我们老柳的病,我们心中感激,却一直没有正式的登门感谢,正好今天老柳也在这里,我们一家三口今天特意上门来感谢您。”柳正强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我们是来感谢您的。”

贺财连忙摇手,真诚地说道:“大姐您客气了,治病是医生的本分,老柳能好,我们做医生的也高兴,再说,我不是收了钱嘛,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感谢肯定是要感谢的。”柳妻却没与贺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话锋一转:“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家孜致觉得您医术不错,想跟您学学,而我们也确实觉得您不错,就带她来拜师了。”

“是吗?”贺财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妻点了点头,很爽落地说道:“老柳这几年患病,家底不厚,我就买了点菜,还有一条烟,礼行(物)有些轻,寒酸了点,但心意在。另外,我们虽然两件事情一块儿办,却不会让您为难,如果您不想收弟子的话,也行,就当我们一家三口来这蹭一顿饭。”

贺财将目光转向柳孜致,一时没有说话。

柳孜致见贺财盯着自己,眼珠都不转一下,突然想起医院里的那些传闻,竟然有些感到害怕,但一想到来的目的,却又不由将胸脯挺了起来,心里嘀咕说:看什么看,本姑娘可不怕你。

贺财脑袋里却没有那些龌龊的念头,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的过往而有些失神,不过往事如烟,却是不宜眷恋。贺财神志马上恢复了清明,将柳孜致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不错,拜师行古礼,又怎么会寒酸?请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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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柳孜致从次日即可在下班时间来跟班。

柳孜致初时还觉窘迫,但硬着头皮到贺财门诊那里去得几次之后,这分不自在便慢慢地变得淡了。

贺财中医门诊的生意较之城南医院的每天二三十个吊瓶、一两台手术来说,还是显得很清淡,但较之柳孜致父女三人第一次来求医时的景象已是大为改观。柳孜致大略地统计了一下,每天约有四、五个病人前来看病抓药,如按贺财的10元/人的收费标准,这收入勉强能够应付开店所需要的门面费与生活费,但若是加上税费,再给医院上缴留职停薪的相关费用,还是够戗。

在店里没事时,柳孜致说起这个问题。贺财当时在上网,听后随口答道,管他呢,等撑不下去了再说。柳孜致说道,师傅你其实可以在电视上打个广告的。现在的个体诊所都这么做,连医院都不再清高,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你如果打个广告的话,生意肯定要好很多。贺财头也不抬地说道,以后看情况吧。看他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柳孜致不由暗气,这不是把一番好心当驴肝肺么。

来贺财中医门诊看病的多是慢性病,就跟广告牌上所写的一样,不过内科病也就是心肝脾肺肾的毛病,这没什么出奇的,所出奇的是贺财开的方子。

柳孜致跟在后面抄了一段时间的方子,发现贺财开方用药少有沿用中医内科书上所提供的“标准答案”。比如一糖尿病病人,贺财的处方是:鳖甲30克,牡蛎30克,乌梅30克,白芍6克,黄芩6克,黄连6克,这中间没有黄芪、知母、芦根、天花粉之类的常规清热补气滋阴生津的药物;而另有一个糖尿病患者,贺财却用了:寒水石20克,磁石10克,鳖甲30克,牡蛎30克,芒硝6克。两位患者的症状不同,贺财所选用的药物也做了相应调整,并且病人服用后反应还都不错。

乌梅、白芍用于治疗糖尿病,贺财不是首创。柳孜致查询资料后发现,当代名医印会河也曾运用,认为乌梅白芍味酸,能生津止渴,对糖尿病患者的消渴有良好效果,喜欢将之与黄芪、知母、山药、苍术等搭配运用,据说临床效果不错。而寒水石是清热泻火药物,在《当代名医专辑》中,有介绍说,寒水石清上中下三焦之热,而由其咸寒入肾,又擅清下消,用之以替代白虎汤中的石膏,或是与石膏、滑石同用,名曰三石汤。贺财这方子,是不是如此而来?

如这般的疑问,在柳孜致的心头越堆越多,却是没有理出头绪。有心想去问,却又怕贺财秘而不传,反倒弄个没趣。

这一日,诊所里又来了个病人。

这病人说自己常觉头痛,起初服用天麻首乌片有点效果,没多长时间就不行了,然后换正天丸,服用一段时间又不行,最后只得每次发病时服用去痛片、安乃近救急,虽然每次都能止痛,但头痛发作却频繁起来。

“贺财,这是我亲妹子,头痛几年了,带她做过一些检查,没查出什么结果,西药我给她开了不少,都没什么用,我都搞闹头了(怕了),看你们中医有什么好办法咩?”带这病人来的是中医院的向医生,学西医的,在外科,与贺财同事几年,说话随便。贺财淡笑着“哦”了一声,道:“我先看看。”向医生在桌上丢了包大成烟,又补充道:“她这病是生孩子后落下的,月经不太正常。”

贺财点了点头,问病人道:“手脚有没有力气?”病人摇头,说常觉四肢无力。然后在贺财的询问下,病人又说有时候放气(呼吸)吃力,说话时觉得接不上气,又说身上的肉时常跳动。向医生插话说:“她这是不是虚啊?”贺财点了点头:“气虚呢。”最后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怕冷?经常感冒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转对向医生道:“她这是服用安乃近过多落下的病,安乃近、正天丸这一类药物的作用差不多,以后要少用,饮食上,不要吃火锅,不要吃有辣椒、花椒、胡椒、桂皮这一类佐料的菜。”向医生点头说:“是不吃辛辣饮食了。”

柳孜致在病人述说时便觉得她与父亲的病情有些类似,心说贺财莫非要用那个方子,果然,贺财开的方子赫然便是:乌梅60克,红参10克,黄芩、黄连各10克,甘草6克。

只几味药,点起来就是迅速,柳孜致师徒俩几下就弄完了,在将药交给病人并说明煎服方法时,向医生好像这才发现柳孜致一般,说道:“柳医生啊,在这帮忙?”柳孜致忙解释道:“我拜了贺医生为师傅,正跟他学中医呢。”向医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柳孜致忙强调说:“真的。”向医生却不答话,转对贺财说道:“多少钱?”贺财淡笑着说道:“算了,几块钱的事,莫伤了同事感情。”向医生客气了几句,却也没做坚持,便带着妹妹出去。贺财在后面交代了一句:“先服三副看看,如果有效再来,没效我就没办法了。”

两人将药柜上的东西收拾好了,柳孜致说道:“师傅,你怎么不收钱呢?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啊。”

贺财很随意地说道:“没什么,以前在外科的时候,向医生对我很照顾,这点钱怎么好意思收。”话一说完,人也走到电脑旁。

说起来,柳孜致到贺财的门诊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生疏,贺财一看完病人就坐到电脑前上网,如没有事情也不主动与柳孜致搭话,倒是柳孜致不时找个话题想把僵局打开,可贺财的心思似乎全部放在下棋上,说话时一副有口无心的样子,话题便往往无疾而终,最后还是贺财上网,柳孜致闷坐看书。

这时柳孜致见贺财又要去上网,不由有些急了,将带来的书本往桌上一拍,说道:“等等,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这突兀的声音明显地将贺财惊了一下。

柳孜致“咯咯”一笑,说道:“你是我师傅啊,我有问题是不是该向你请教?”贺财点头。柳孜致:“我请教了你是不是该回答?”贺财点头。柳孜致一笑,笑容中有些许狡黠:“是这样的,我觉得刚才那个病人的症状跟我爸有些类似,是不是也是个肝气亏虚?”贺财还是点头,然后说道:“没有了吧?我可上网了。”

柳孜致将书又是一拍,又是“啪”的一声,口里说道:“等等。”

贺财一副奇怪的样子,说道:“怎么?还有么?”

柳孜致说道:“当然还有。你说是肝气亏虚,用乌梅引经,与红参搭配来补益肝气,这很好理解,可是病人明明还很怕冷,你怎么还用黄芩、黄连?有句话不是说了:‘有一分恶寒便有一分表证’,如果这句话没错的话,似乎应该加桂枝、附子;另外,我父亲明显饮食不佳,胃口不好,你还用黄芩、黄连,你就不怕克伐胃气?我父亲与刚才那病人虽说症状类似,但毕竟还是有很多不同,这可不是简单的‘异病同治’吧?”

“不——是——啦。”柳孜致的小嘴嘟了起来,这让她秀气面庞明确地表露出一种嗔怪的表情,不过这却没有影响那张脸蛋的和谐,反倒平添了几分娇俏。柳母不由赞了句:“这妮子,可跟妈当年一样漂亮——我看贺医生不错,可以处一处的。”

“不是啦,我是想和他学一下中医。”柳孜致急了起来:“如果可能的话,就拜他为师了。”

柳孜致这时尴尬羞恼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却又不好过于推拒,只好随口问了一句:“老爸呢?这事让老爸去办吧。”

柳母答道:“你爸自从身体好了之后,没事就到开修理店的刘瘸子那里下象棋,要不就跑到贺医生那里瞎侃,咱去了正好。”

“那好吧,拜师就拜师,不懂的,咱就是磨也要磨得他说出来。”柳母加强着语气。

第1卷(5)

“拜师傅又不是找对象,要问那么多做什么?”柳母有些狐疑。

“我就是问一问,何况拜师也得看看人品,这也没什么啊。”

“治疗肝硬化,几乎没有一般医生常规用的木香、川芎,没有柴胡、半夏,也没有龙胆草、白芍,却只用了乌梅、黄芩、黄连、红参,甚至是杏仁,这中间除了乌梅与肝能挂上钩以外,几乎没有一样治疗肝的药物——这个问题我不弄清楚,我不甘心啊,妈——。”柳孜致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委屈与撒娇。

既然说了要拜师,即着手准备吧。

旧社会时,拜师可是一件隆重的事,作为学生的一方,如能备上三牲六礼,方能显出对师傅的尊重,尊师重道嘛。前些年,拜师只不过要买一斤红塘,再切上几斤猪肉,大家吃上一顿,简单的拜师礼便成了。现在要学什么东西,就跟某个人说好,交上一笔钱即可。柳母略一琢磨,这几年由于柳正强患病,家底已被掏空,干脆就切上几斤猪肉,来个不新不旧算了。

柳孜致对这些习俗不是很了解,只看着母亲忙碌着,一会儿再出现时却提了一包什物,不由问道:“妈,你这是干嘛?”柳母道:“不是要拜师嘛,妈准备了点拜师的礼物。”柳孜致忙问是什么,等知道了不由叫道:“妈,你这都是准备的些什么啊,多丢人啊。”柳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没办法嘛,不过你甭管,老妈包你把事情办成。”说毕,不由分说地拉了柳孜致就走。

“是不怎么看得起他,就是现在也还看不起他。”柳孜致倔强地说道:“可这对我拜师的决定没影响啊。”

“哦?”柳母一脸的错愕。

柳孜致的母亲一进门便将老柳一拍:“死性不改,又抽烟了。”刘瘸子见势头不对,叫了声嫂子后就溜了。老柳“嘿嘿”一笑,说了句“刚点上呢”,然后也想溜,却被一把抓住。柳妻斥了一声:“等会跟你算账。”柳正强尴尬地笑笑,说了句“谁怕谁呀。”却又不敢走开,在旁边转了一圈,和柳孜致招呼了一声,见妻子似乎不是专为自己而来,便胆子壮起来,问道:“老婆,有什么事?”

柳妻却不答话,只是伸手拉了丈夫和女儿,招呼了一声:“贺医生。”

“这很重要?”

柳孜致重重地点头。

见女儿好像是说真的,柳母说话也正经起来:“贺医生为人不错,拜师应该没问题,可问题是你的性子一向要强,你能下得了面子?”学东西可不是跟在后面看看就成的,还得师傅的提点,而师傅的提点又不可能无的放矢,得要学生去问——这还是师生关系和谐的,如果不和谐的话,你问了可不一定会说。女儿的性子做母亲的最为清楚,这担忧也不是毫无缘由的。“我记得你开始好像不怎么看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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