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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夜

第四十三章 运数杳渺谁能知(四)

其中煮食是技术活,不是谁都可以去下厨的——万一哪个缺心眼的将人食弄成猪食,安可就要去磨草地了。浣衣是轻松活,可用不着这三个身体力强的奴隶,因而他们能干的工作,就只剩养马和打铁了。

命运似乎眷顾了梁祯一次,他被指派去养马,而不是跟另两人一样,终日在昏暗且闷热的铁匠铺中,挥舞百十斤重的铁锤,而且还得忍受铁匠师傅的责打。

我真是走大运了。跟着安走向马槽时,梁祯的心里,是乐开了花——假如他知道,刚才被拖死那人,就是前任马奴的话,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如此注重缛节的,恐怕也只有王室高门了吧。梁祯靠在石屋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天上那银光闪闪的酒斗,此时,酒斗正指向东南,东南,正是天汉的领地。

一入虏门深似海,何时才能归故乡?

泪水,慢慢地模糊了梁祯的双眼。

梁祯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匹好马,腹小腿长,体型健壮,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那么威武,那么健美。更重要的是,这马浑身上下,并无半根杂毛,通体雪白如玉,足以让星辰为之失色。

动走远了,梁祯轻轻举起手,想要摸一摸这匹比自己还高大半尺的马,可这马,却警惕得很,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咻”地甩过脑袋,只留给梁祯一个冷漠的背影。

“嘿!你这家伙!”梁祯举手欲打,却又突然想起,这马的一根毛,都比自己要贵。于是,他只好将不满发泄在石槽上,古老的石槽不屑地看着梁祯砸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连你也看不起我!”梁祯撅了石槽一眼,放下了拳头,颓废地倒在石槽旁。

颓废归颓废,可每天该做的活,可一点也不能少。梁祯感觉,自己就像后世中那些给豪车做清洁的人,小心翼翼,一步三望,只求一步不差,因为,哪怕只是将车弄花了一点点,所背上的,也将是好多年才能还清的债务。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车是冷的,而马,是暖的。

所幸,这白马,并真不似梁祯第一眼看见它时那般桀骜,梁祯花了三天跟它熟络起来后,便不再恐吓梁祯,也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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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只硕大的后蹄对着他了。

“你小子,吃的比我还好。”梁祯笑着将一大桶掺和着谷物的精饲料倒进石槽,然后顺手摸了摸白马的脖颈,白马下意识地将脖颈一偏,却没有甩开梁祯的手。

“要是你能说话,该多好。”梁祯看着埋头在马槽中狼吞虎咽的白马道,他不敢给这匹马起名字,又不知道它叫什么,因此只能一直以“你”相称。

这一天,是给马匹洗澡的日子,由于这些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所以,管事的动早早就提着枣红色的木棍来监工了。

离马槽约半里的地方,就有一口水井,井水又冰又深,拳头大小的石头扔进去,连回声都没有。从井中打水其实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先将木桶贴着井壁,缓缓往下放,直到桶底与水面平稳贴合,然后再往另一边的井壁一甩,让木桶翻过来,沉入水中。这几个看似步骤,曾经让习惯了从水龙头中取水的梁祯吃尽了苦头。

“来吧,洗澡了。”梁祯将白马拴在水井附近的马桩上,并将毛刷、毛巾等工具一一排开。

给马匹洗澡,同样是一件技术活,而且它的难度,还取决于这马的好坏,毕竟,优秀的家伙,都是有脾气的嘛。就比如这白厮,就特爱在地上打滚,现在可没有什么地面硬化技术,地就是黑土地,而且又新下了雨,因而这白厮一打滚,不仅让梁祯的努力付诸东流,而且,还成功地给自己“换”了一身黑衣。

梁祯见状大怒,抬手欲打。

但不曾想,动的棍子比他更快:“瞎眼的狗奴!这马是你配打的吗?”

梁祯捂着通红的手,下意识地回头瞪了动一眼,动虽说比梁祯高一点,手臂上也有些肌肉,可那獐一般的眼睛,以及那不知是天生就驼,还是因为弓身过多而驼起来的背,却又让他显得如此滑稽可笑,一点也没有管事人该有的威仪。

动被梁祯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吓得愣了半响,才忽然记起,自己才是这忘奴的主人!而身为主人的自己,竟然被一个奴隶吓着了!这怎么可以忍?恼羞成怒的动,举起手中的枣红木棍,恶狠狠地打在梁祯身上:“瞅什么瞅!”

动虽说长得猥琐,但毕竟也是个干粗重活出来的,手劲一点都不小,两下就将梁祯打翻在地:“瞅什么瞅!”

“你再瞅一个试试!”

梁祯被打得在地上乱滚,不一会儿,就穿上了那跟那白厮一个颜色的衣裳。

动越打越气,口中的辞藻也越来越不堪入耳,最后,他猛地踹了梁祯肚子一脚,将梁祯踹得在地上连续滚了两滚,“轰”地撞在,正握在地上的白厮身上。

“我打死你个狗奴!”动高举着木棍,张牙舞爪地扑向梁祯,宛如催命的厉鬼。

“轰”

“啊~”

“轰”

泥水,溅了梁祯一身。

(本章完)

又过了七八天,扯绳人们将奴隶们牵到城外的一汪清池旁,这清池修在一条从雪山里来的河边,故而池水清澈冷凉。池中更是不见一丝杂物,唯有那汪汪清水,缓缓向东流。

被身上的污垢日夜折磨的奴隶们,不等扯绳人推搡,便纷纷跃入水中,肆意地用水拍打着自己肮脏的身躯,脸上,也露出了曾经被认为已经永远消失的笑容。

梁祯完全明白了动的意思,这是恩威并施,听话的就有可能免去奴籍,成为雪原最强的迭室部的一员,不听话的,就是一个死字!

看着地上那模糊的一团血肉,新来的奴隶们无不颤缩。安对此,很是得意,木棍一挥,开始给奴隶们分配任务。这个院子,便是奴隶们生活工作的地方,这里的工作包括浣衣、养马、打铁、煮食。

什么,还能恢复自由?竟有这等好事!正当众奴隶半信半疑的当口,动又将他们领到院落的角落,那里用木栅栏围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一个骑士正骑着一匹马,不停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变得枯燥且机械,白天,一遍遍地跟扯绳人们学习着形态各异的动作,夜里,则被领着去辨别各种各样的物品。一来二去,梁祯终于弄明白了,扯绳人是在教他们迭室部的礼节,以及一些常用语,以让他们能够更好地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那个早上,时间过得特别的慢,以至于,连动作最迟缓的奴隶,都能够将自己的身子清洗得干干净净。

洗净身子后,扯绳人们又让奴隶们换上代表奴隶的羊皮裤,这种裤子,能露出半截小腿,这个空位,便是为皮索预留的。奴隶们开始哆嗦起来,刚才洗澡时的快意,在羊皮裤所代表的现实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最终逃得无影无踪。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新来的奴隶们便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梁祯的名字是忘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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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着圈,马后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弄起了好大的烟尘。烟尘之中,似还有阵阵惨嚎。

“不听话的,就是这下场!”动得意洋洋地说着。

当布条再次被拿去时,面前的景致,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堵三尺高墙,将世界挡在外面,墙内,是五六间屋子,这些屋子的面积,都比上障的棚屋要大上半圈。

院落之中,有好几个脖颈上戴着项圈的人,正在劳作。而唯二没有戴项圈的人,一个昂首立在院落中间,手上抓着一根枣红色的木棍。另一个坐在一张木案后,右手握着笔,左手压着一张羊皮纸。

马棚中的每个马槽都很大,若按汉军的规范,每个都可容纳三匹战马并食,但现在,每个石制马槽旁,都只有一匹马,或在吃草、或在假寐。

动给梁祯指示了一个靠前的马槽,并告诉他,这匹马就是他要照顾的对象,估计是怕梁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动特意交代,这马哪怕只是少了一根毛,就是他和忘奴的命加一块,也不够赔。

握着枣红色木棍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自称动。他骄傲地拉下衣领,让新来的奴隶们将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脖颈上,他那里的皮肤,明显比别的地方要白许多,一看就是常年被什么东西遮盖所致。

动说,自己也曾经是个奴隶,不过现在已经被主人释放。他告诉忘奴等人,只要好好干,迟早有一天,能够除去脖颈上的铁环,以及名字上的“奴”字。

换装完毕,扯绳人们开始分配奴隶,有的手上拿了三条绳子,有的拿着四条,也有的只拿着一条。梁祯则与另外两个跟自己年岁相仿,但比自己稍微瘦弱一些的奴隶一起,蒙上眼睛后,由一个扯绳人拉着,往东北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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