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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夜

第四十四章 运数杳渺谁能知(五)

“你出过远门吗?”

棕马眨了眨眼睛,摇了摇长长的尾巴。

“我要回去。”

看着像一团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虽举起手臂,却做不出一个动作的动,梁祯黯然神伤,他不是在替动感到惋惜,而是在惋惜他自己。自己是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一头牲畜来保护自己的地步了?

白厮走到梁祯身边,淘气地用脏兮兮的脑袋顶着梁祯的背脊,将他往水桶的方向推——它终于想洗澡了。

尽管梁祯觉得,自己应该先去叫人,将动救起来,又或者做点其他什么,最起码不能让动在那躺着。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至起码,不能让别人以为,是他教唆白厮踹死了动。

“但我就像你,掉在人群中,连个影都没有。”梁祯说着,左手扯了扯脖颈上的项圈,右手摸了摸棕马脖颈上的马笼头,“你挣不掉它,我也弄不掉。”

棕马转动着尖尖的双耳,又大又黑的眸子里,有一丝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梁祯便将棕马牵到井边,给它沐浴。棕马很乖,全程保持着安静,就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要是它能像你一样,该多好。”梁祯用双手,轻轻地解开棕马身上那些打结的毛。

这项工作并不复杂,却需要一点简单的思考,刚好,能够吸引住梁祯的注意力,免得他的大脑,又因无事可干,而胡思乱想什么逃生大计。

梁祯解得入神,以至于许久之后,才猛然发现有人正在自己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观察着自己。那人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也没有特意掩饰,但是不知为什么,却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来的人是那个少年,因为梁祯永远记得那双如六月的天一般,变幻无常的眼睛。

梁祯有理由恨这个人,因为就是他,将自己的曲,消灭殆尽。但他的仇恨与愤怒像一团易燃的柳絮,瞬间就烧光了,留下的是一堆坚硬的恐惧种子。

难道,少年发现自己汉军的身份了?梁祯觉得腿在发颤,这不是他预想中的见面,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见了主人还不跪下?”一个管事的从远处奔来,边跑边呵斥梁祯,然后倒头就拜。

如梦方醒的梁祯慌忙弯腿,单膝着地:“忘奴不知主人驾到,还请恕罪。”

一双比想象中小巧但却很有力量的手,分别抓住梁祯的双臂:“起来,没让你跪。”

一句话,就将梁祯给整迷糊了,直到少年的手都松开了,梁祯才想到要谢恩。

“心,去将药箱拿来。”

“遵命。”

梁祯身上有不少的伤口,有的是那天从马上掉下来时摔的,有的是被动打得,这些伤口,有的已经自行愈合,有的却因为一直没有上药而灌脓。

奴隶,是没有资格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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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医药的,除非,主人恩赐。

因而,当少年最后将洁净的纱布缠绕在梁祯的伤口上时,梁祯心中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感激,一如,当日接受他照顾的上障戍卒一般。

“忘奴,谢过主人。”

“心,在他伤好之前,给他换个轻松点的活。”

“遵命。”

少年走后,名叫心的管家,贴在梁祯耳边道:“你算是走大运了,他是能遇见的,最好的主人。”

梁祯一个劲地对着空气道谢。

心又交代了忘奴几句,然后就让他回去收拾行装,等自己消息。

梁祯哪有什么行装可言?就是两套破衣服而已,用布包一卷,往身上一背,就完事了。

但心,却让梁祯等了整整两天,才姗姗来迟地将梁祯领走。这是梁祯第一次从南门离开那个小院子。小院子外,是一个更大的院落,里面立着七八间更高、更大的石屋,石屋之间,有用石板铺设的道路相连。石板路旁,栽满了海棠花,微风轻拂,花枝招展,芬芳馥郁。

花香中,立着另一个白衣青年,跟心差不多年岁,手上也握着标志着管事身份的枣红色木棍。心说,这个人叫“神”,这片区域所有的奴仆,都归他和另一个叫“疲”的管事管。

心动神疲。梁祯将四个管事的名字合到一块:还真有意思。

可能动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又可能是少年特意关照过,无论是心,还是神,都没有将动的死,归因到梁祯身上——不然,他准挨了不止一顿闷棍了。

梁祯的新工作,是给石屋做清洁以及值夜。所谓值夜,就是夜里拿着更鼓,在院落中巡逻,有时,也要响应主人突然的召唤。但少年似乎很忙,除了在井边见过他一次外,梁祯就再没有见过他。

伺候死物,总是比伺候生物来得容易,起码,给它们擦拭时,它们并不会扭捏,再者,这些大屋子中的陈设,一点也不多。梁祯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将自己负责的屋子都清扫干净了。神是个好说话的人,检查了一遍后,就放梁祯去休息了。

此时,天色尚早,与梁祯同屋的奴隶,都还在做工,因而,屋中只有梁祯一个人。梁祯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满院的海棠,思绪不一会儿,就飘远了: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呢?

梁祯只见过少年两次,一次是在那个万里飘血的下午,少年欲擒故纵瓦解汉军防御圈的办法不可谓不恶毒,仅一瞬,就将赵尚华放倒在地的枪法不可谓不狠厉。一看就是个杀伐果断的少年英雄。一次是在那阳光明媚的早上,青年亲手将自己扶起来,并给自己包扎,言语中充满关切,行为里,也满是独属于女孩的温柔。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梁祯直想得头大如斗,却都没能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或许是上苍听见了梁祯的心声,不多久,便给了梁祯一个机会,让他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本章完)

白厮似乎嫌弃梁祯动作慢了,不满地朝他脸上吹了一口湿气。

“马上!马上!”梁祯慌忙止住思绪,开始给白厮清理身子,因为,他突然觉得,相比起动,这白厮似乎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

“我想家了。”梁祯道。

棕马抖了抖耳朵,甩了甩脑袋,不知是在说它听不懂,还是在说它并不想家。

批养在草原,一批养在王城,两批按时轮回,保持马匹的体力之余,也能满足日常的交际需求。

动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向拼力维护的白马,竟然会对自己出手!要知道,上一次,那个马奴只不过是弄掉了白马的两条毛,他就将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活活拖死了啊,这世间的呵护,难道还有比这个更深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如此爱护它!它竟然还对我这么狠!

好容易伺候完白厮沐浴更衣。水井旁边,也聚了好些人,有的是套着项圈的奴隶,有的是平常的牧人,或是地位高一点的侍从。显然,他们跟梁祯一样,对动的暴死,完全不知所措。老半天过去了,才有个脑子灵的,且有一定地位的,想起来要去报告主管。

这个管事的,也提着一根枣红色的木棍,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动,就跳将起来,问也不问,就要打梁祯。吓得梁祯一个激灵,往白厮身侧一靠。白厮的眼比梁祯还要好用,一见这管事的跟动也是一样的动作,“咻”的一声,身子一转,头颅一扬,黑色的眼珠子一瞪。要知道,这白厮可比梁祯还要高!更为重要的是,它的主人,可不是这管事的可以冲撞的!

失望,就像土墙上的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深,以至于,当白厮三天后被人带走时,与它朝夕相处了将近一月的梁祯,竟没有生出一丝不舍。

新来的这匹棕马,样貌很是平庸,一混进马棚的群马里,就分不出来了。

今夜,明月高悬,银光似水,水中藻、荇交横。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江南水乡,回到了那个山茶花盛开的地方。

梁祯给马槽倒满了饲料,随后双手搭在石槽边上,匐在棕马旁边。

后来,梁祯才从其他老马奴口中得知,这白厮,跟自己一样,上过战场,冲过刀枪,故而将动的那一击当成是冲他来的,因此先发制人,给了他两蹄子。

得知真相的梁祯,顿感失落:还以为,它是为了我呢……

梁祯伸手在饲料中抄了抄。

棕马的鼻孔中喷出一团白雾,从喉咙中发出几丝声响。

原来,这马棚里的马,平时是坐骑,战时则是战马,而战马,是要在空旷的原野上,才能保持战斗力。若长时间生活在高墙深巷的王城中,哪怕这马是乌骓再世,也会废掉的。因而,夫馀豪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己的马匹,分成两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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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悻悻地退下了,他可不想重蹈动的覆辙,至于这个胆大妄为的忘奴该怎么处理,直接询问他最大的主人就好了,反正,这个院子里的一切货物,都是这个主人的财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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