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鲤街

“你说的这个鸟样子长的如何？”

“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周围有一圈裸露在外的黄色短毛。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基本就只有白色的羽毛了。”

“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只‘鸟’呢。”

乌鸦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埋在了一片落叶堆里，全身只有一个头露出地面。它挣扎着从泥土堆挤出来，躺在旁边的落叶上，看着头顶被灯光照亮的高楼大厦，后脑勺隐隐作痛。那只鸟兽人到哪里去了？它记得刚刚自己还在她的巢穴的，怎么现在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是哪里？

远处传来了几声刺耳的鸣笛声和杂乱的踏脚声，似乎有人正朝着乌鸦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乌鸦爬起身，躲到旁边的一个绿桶后面。脚步声渐渐接近，最后在乌鸦身后停下。乌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见两个穿着反光的桔黄色衣服的人正扒拉着刚刚它躺着的那堆落叶。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着一些乌鸦听不懂的话。

“妈的，现在养宠物的人这么不负责任的嘛。连动物尸体都往垃圾桶里边丢。”

几声狗叫声从马路对面传了过来。声音的来源听上去并不太远。常澈听到狗吠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也有流浪狗了吗？看来得重视一下才行啊。”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脏兮兮的吉娃娃就从路旁的绿化带里窜出来，它的眼睛死死盯着常澈和乌鸦，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常澈赶紧滚出这片属于它的地盘。常澈看了一眼吉娃娃，没有去理这只流浪狗。狗一般来说都是怕人的。单单一只流浪狗一般不敢正面和人类起冲突，成不了气候的。

但是如果流浪狗聚集成群就不一样了。它们祖先的野性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它们的基因里，等待着一个机会苏醒。

一群高度组织的流浪狗已经不是狗了，是狼。

乌鸦感到常澈突然停下了脚步。它好奇地钻出环保袋，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它看见常澈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吉娃娃背后的黑暗。一双又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它们走出黑影，悄声无息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常澈和乌鸦围在路灯下，对这两个闯入了领地的猎物虎视眈眈。

是流浪狗群！乌鸦注意到了领头的两只土狗。就在今天中午他还见过这两只狗，它们就是被那个打了它的女人喂过的流浪狗之一。乌鸦注意到这些熟悉的流浪狗里并没有那两只小狗的身影。奇怪，它们去哪了？

常澈眼睛死死地盯着流浪狗们，慢慢弯下腰，捡起脚下一块石头。她知道自己已经让这些流浪狗感受到了威胁。她不能放松，必须要想办法镇住它们。不然的话，面对这么多流浪狗，全身而退显然难于登天。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带，要是她有枪就好了。虽然警用手枪威力不咋地，但是一声枪响足够吓退这些流浪狗了。

一声怒吼在常澈的背后响起。常澈一转身，看见了向她扑过来的一只哈士奇。她它们从背后发动了攻击！常澈大叫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劲把石头砸在哈士奇的脸上。但是石头只是擦着哈士奇的脸飞走了。常澈见状，一跳从流浪狗们的头顶上越过，抱着乌鸦拔腿就跑。在她的身后，六只流浪狗怒吼着紧追不舍，跟着常澈在金鲤街的街巷中穿梭。它们已经彻底地被激怒了！

沿着金鲤街的小巷子跑出好几个路口，常澈已经面目通红，气喘吁吁了。更糟糕的的是，她才刚刚吃过晚饭，肚子里没消化的食物正随着剧烈运动冲击着她的肠道，给她带来了剧烈的痛感。混蛋，就是在这种时候，身后的那些狗叫声都没有消停，而且还越来越近了。常澈已经开始想要骂街了。但是她不敢说话，她已经把力气全都用在奔跑上了。她的同事手里的家伙足以收拾这群狗杂种。跑啊，跑啊，只要跑到派出所就是胜利！

突然间，两只流浪狗从常澈前面的垃圾堆后窜了出来，拦住了常澈的去路。常澈立马刹住脚，抱住路边的树干就开始往上面爬。这帮流浪狗仗着自己身体小而灵活的优势直接跑到了常澈的前面。把地上的路彻底堵死了。没办法了，是时候展现自己从警校里学来的技能了！常澈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干，蹲在结实的树干分叉上看着流浪狗在树下围成一圈，对着她龇牙咧嘴。她摸了摸口袋，后悔自己没有带个通讯工具出门。现在周围除了这一棵树外没有任何地方给她躲藏。她已经被这些流浪狗逼上绝境了。

“有人吗？有人在吗——”

常澈嘶哑着嗓子大声呼唤道，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她的呼喊。现在是春节期间，这里的居民大都回乡下或者老家去放假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回应她？常澈心急如焚。冷汗流过她的面庞，滴落在水泥地上。附近还有人吗？谁来都行啊！难道自己还要在这树上过夜不成？

她怀中的环保袋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道黑影从她的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掠过流浪狗的头顶，稳稳地落在地上。是老鸦，他跑出来了！对啊，老鸦是会飞的。他绝对可以一拍翅膀就把这些流浪狗甩到后面去。可老鸦就是一只乌鸦，他大概也不会通风报信……唉，现在被困住的只有她了。

但是老鸦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离开。恰恰相反，它张开翅膀，对准包围在树下的流浪狗群发动了冲刺！

一瞬间，流浪狗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只突然闯入包围圈的乌鸦吸引了过去。乌鸦在流浪狗间上窜下跳，凭着及其灵活的步伐避开了流浪狗的攻击。而流浪狗们的热情更是被这只乌鸦激发了，它们咆哮着冲向乌鸦，想要用自己的尖牙将这只不起眼的小鸟撕成碎片。在存在巨大的体型差异的情况下，一只乌鸦居然把一群流浪狗耍得团团转。这种事情常澈可真是闻所未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乌鸦一拍翅膀从流浪狗头上飞过，闯入了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愤怒的狗群紧随其后，和乌鸦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常澈还紧紧地抱着树干，傻楞在树上。

“我这是……被一只乌鸦给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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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就是一只没死多久的乌鸦罢了，要是那尸体在这里埋几星期，臭都臭死人了……等等，那具鸟尸呢？”

“会不会是附近流浪狗叼走了？我刚刚还听到有流浪狗在垃圾场后面叫呢。”

“你都跑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半天了。”

乌鸦绞尽脑汁地用自己贫瘠的词汇库把它这一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常澈。常澈一边倾听乌鸦的话，一边沿着马路边的人行道走回家。当听到乌鸦说它碰到了一只长的和人一样高的鸟的时候，常澈迟疑了一下。像人一样大的鸟？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鸟能长到人这么大个的。

一个拎着环保袋和几个纸箱的黑发女人走到了大门旁的路灯下。她胸前的警察标志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没拿着垃圾袋的手里还拽着一根细长的手电筒。等那个女人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的时候，乌鸦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而那个女人也看到了躲在树叶堆上的乌鸦。

没有大地和天空，乌鸦只感到周围四周一片漆黑。一阵微风吹过它的头上，让它不禁打了个寒颤。冷风刺激着乌鸦的神经，让它从这片虚无中感受到了温度的存在。一丝光亮透过虚空中的缝隙照进了这片黑暗之中。还没有等乌鸦熟悉这温暖的光线，缝隙就迅速扩大，占据了它的整个视野。黄光背后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从斑斓的色块变成了有形的实体。它终于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真实世界。

“那流浪狗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叫的老欢了。”

“是不是它们小狗崽子被偷的缘故？我听说今天有几个人拦着警察抓狗，还把狗崽子带走了，说是送到动物保护中心去。那老狗见不到小狗着急，见人就咬！”

乌鸦一动不动，静静地卧在树叶堆里。大脑深处的阵痛如同一条肆意游动的毒蛇，压迫着它的每一条神经。它实在是太累了，但是它又很害怕。它害怕如果自己一觉睡过去，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了。

“老……老鸦？”

是常澈！

常澈惊喜地把乌鸦捧了起来，不过这反倒是让乌鸦疼的哇哇大叫。常澈一看乌鸦的反应，立即意识到了它可能受了更严重的伤。她轻轻地把乌鸦放在环保袋里，尽量避免乌鸦的身体被压到。乌鸦没有抗拒，只是安静地躺在袋子里。它相信这个人是不会害它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话声渐渐离乌鸦远去，四周只剩下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乌鸦想要张开翅膀，但是它刚竖起羽毛，骨骼深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看来那个女人的棍子威力还不小，给它留下了深处的内伤。可是现在，哪里还有给它养伤的地方呢？

头顶上的树叶被风吹过，落下几片枯黄的树叶。几只乌鸫飞过乌鸦的头顶，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远去了。它们仿佛在嘲笑那只可怜的乌鸦，看着它的梦想破灭，只剩一地鸡毛。

“哪里？”

“……算了，说了你也不理解。不过你在外面到处乱跑还受了伤，恐怕要在我家住更长时间呢。在养好伤之前你还是不要出来了吧。”

“吱嘎吱嘎……”

垃圾站的大门外传来了金属承轴的转动声，是刚刚那两个人吗？

“我草你别说了，搞的我心里发毛。找不到尸体就快走吧，我可不想被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