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萧远景不明就里，听了萧寰羽的问话，疑惑地点点头，亦是反问:“难道兄长不想？”

朝堂积弊已久，父皇又一向仁厚，念着那些老臣有些功绩，便不做处置。可如此纵容下来，又两党相争，竟虚耗得京城内外，乃至整个大燕都一片颓颓之气，若如此下去，定现衰败之象，难保边境不起祸乱。

萧远景每每思及这些，心内甚忧，不免唉声叹息，叹自己空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却毫无作为，再看身上所穿之衣，案上所放之物，一茶一食皆是民脂民膏，食民供奉不曾为民做事，不禁心内羞惭，无脸出门见人，不免在书房内长吁短叹，今日听萧寰羽如此问，便趁机一吐为快，继续说道:“兄长，可朝堂积弊已久，非是一时之功，怎么能如此严刑峻法？应该徐徐图之，敲山震虎、声东击西、挑六部之中狡诈者下手，而不是这般统统斩杀，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亦要咬人，这样雷霆俱下，恐怕会天下大乱的，最怕边地封王会趁机行反叛之举。”

萧寰羽笑:“你既知道朝堂积弊已久，不宜雷厉风行，应徐徐图之；那我与六弟争了这么多年，缓缓图之才是上策，你怎么一时冲动，将账本交给了曹将军？难道不怕六弟急了，逼宫造反？”

“逼宫造反”四个字自萧寰羽口中轻飘飘说出，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在萧远景心上。萧寰羽执笔在手，略略躬身在书案前，嘴角轻轻勾起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远景，将萧远景看得无处可躲，渐渐移开了与之对视的目光。

一路唤过去未有人应，不免心内疑惑，回头请皇后示下。

皇后站在门口，稍稍侧目往四周望，忽见一个殿柱后帘幔并不随风飘荡，似是被人抓在手中，便轻着脚步往那边走去，未及到殿柱前，便看到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皇后摆手止住郑绾绾:“人去楼空，客走茶凉，一向是这个道理，怪不得谁，四皇子在哪里？”

萧寰羽听了萧远景的话，不免觉得好笑，反问:“清逸可想肃清朝堂积弊？”

萧远景清眸中透出一丝心虚，渐渐低下了头，低声道:“我念曹将军一片忠心，为我萧家江山不惜搭上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就一时心热，激起一腔书生意气，想我将账本交上去，再揽下所有罪责，父皇总不会要我性命，发配边地兄长也必会照料我，纵然一死，也......了无牵挂。”

萧远景声音发颤，越说越慢，越发张不开嘴，心中愧疚，不敢再看萧寰羽。

皇后按时让郑姑姑送东西过来，或是衣食，或是笔墨，或是时令鲜蔬，偶尔也送几块新作的点心。只是萧远景独自一人在宫内，只一个嬷嬷陪着，又思念母妃过甚，未至半年便瘦削得厉害，眼皮都单薄许多，面色苍白，可怜两个黑眼珠，原本滴溜溜灵光外露，竟是黯黯低沉，没了孩童模样。

郑绾绾也不常来柔宜宫，便猜测着说:“许是在正殿。”

皇后点点头，一路同郑绾绾往柔宜宫正殿走去，踏过荒草丛径，避过斜逸枝桠，推开了正殿的门，吱呀一声，但见殿柱高耸，白色帘幔纱轻荡荡被风吹起，不见一个人影。

郑绾绾便往内寻去，边走边唤:“殿下，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那时贵妃在宫中甚是势大，其他妃子并不敢抚养萧远景这个烫手山芋，可萧远景又没到出宫建府的年纪，处境着实尴尬。

皇后那时也要让贵妃三分，竭尽全力保全太子已是不易，哪里能分神再照顾一个皇子？

一日皇后偶来柔宜宫，只见宫内空空荡荡，一路走来不见人影，不知道宫女和内监都去哪里了。

郑绾绾皱眉斥道:“都到哪里去了？她们看殿下宽厚，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他母妃早亡，若是公主还好，偏偏他又是个皇子，对六王爷难免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