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沉纱宫堆雪

皇后听了只是面色冷冷，对传话的内侍说:“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陛下旨意，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过尽皇后之责，几母子之情，也不算深厚。”

陛下听后稍作迟疑，便下了一道圣旨。四王爷萧远景自此出宫建府，独自居住。

萧远景出宫那日，皇后恰好坐着轿撵经过，他扬头看着皇后，只看到皇后眼角莹莹光亮，似夜里明星。

冷清宫内一声稚嫩童声，素衣遮身，墨发堪堪束于头顶余者散在肩上，虽是散乱却是洁净，端端两条瘦弱手臂，单薄身形站得极稳，这一礼恭敬谦谦，不失皇子身份。

皇后微微一愣，环顾四周，问萧远景宫中人都去哪了？从何时开始如此冷清的？照顾你的宫女内监呢？

萧远景恭敬回答:“回母后，许是午后闲暇，到阴凉处乘凉去了，我也无事，无需他们侍候。”

皇后沉吟半晌，问萧远景平日在何处读书就寝？每日什么时辰起来用膳？什么时辰睡觉？

萧远景抿嘴，低声回到:“儿臣记不得了，柔宜宫无人报时，儿臣每日不知道是几时，偶尔读书，也不按时辰，只看日头和月光。”

皇后只说照顾皇子是中宫职责，然而萧寰羽搬到东宫后，又将萧远景带在身边，又对萧远景说这是兄长的职责，哪里有这么多职责？

贵妃几次对陛下进言，说四王爷从小被皇后带在身边，又受太傅的教导，已然不合规矩，如今住进东宫，更是不合礼法，不若让他独自建府，也好少些闲话，保住皇后贤德的名声，莫让百官和天下人以为四王爷是太子的陪读书童。

皇后却是冷脸躬身，行礼自谦道:“妾妃是中宫皇后，自然要母仪天下，统领后宫，以求陛下无后顾之忧，景儿无人照料，我也不过是尽母后之责。照料羽儿一人，护他平安已是分身乏术，哪里能分神多顾景儿几分？不过是让他住在昭阳宫，衣食无忧罢了。”

萧远景自殿柱后慢慢走出来，躬身行礼:“拜见母后。”

皇后点点头，未做回应，寻到萧远景平日读书的书案前，翻翻桌上的书本，看了几篇萧远景临得字帖，问了萧远景几篇诗经子集。

萧远景话语清楚，却是回答很是浅显，若是在先生处，恐怕要遭训斥。

萧远景看着皇后，似是在思索，良久跪了下来，跪地行礼，朗声道谢，眼里含了一汪润光。

陛下脸上笑意倏忽不见，转身皱眉看着皇后，终是拂袖离去，只留下太监一声狭长的“陛下起驾”的声音，和皇后冷而噙泪的眼眸泛出幽冷的光。

她端庄自持，却终咽不下一腔幽泪。

幼时之事萧远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所谓得忘忧时且忘忧，何必自困于往日凄伤之境，使自己不得解脱。但他牢牢记得皇后于自保艰难之时仍分神护他一条性命，将他这个烫手山芋从柔宜宫中接出来。皇后虽是面上冷冷的，平日也没在他身上费什么心思，可是也时而考较功课，将他送到太傅处读书，未曾过多关怀，却是萧远景在那样冷冽寒宫中的唯一温暖。

萧远景抬起头来，目中一片清朗，只是明眸少光，脸颊略白，恐是多日未曾好好用膳，亦不曾按时休息，眼下两点青青黯淡，一看便是熬夜了。

皇后问:“柔宜宫虽好，你住着也自在，只是无人看顾，读书习武、饮食就寝皆无人照料，这样下去难免闲散过甚，有失皇子之责，我是皇后，虽无情分但有责任，你愿意去昭阳宫住吗？可与你太子哥哥一同听太傅教导。”

自那个晌午起，萧远景便被带到昭阳宫，由皇后亲自照料。皇后对萧远景虽不甚尽心，但也令萧远景衣食无忧、笔墨不缺，可与萧寰羽一同接受太傅教导，使得萧远景略习文武，不致成一个闲散废人。

有一日圣上来昭阳宫，见萧远景在院中练武，便笑着称赞皇后贤德，视宫中孩子皆如己出。

皇后与站在她身后的郑绾绾一对眼神，便看着萧远景的小脑袋，让他抬起头来。